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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像一颗钻石

小说:景晔林蝉作者:林子律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3-09 21:57:10
景晔还在纠结于表情包的背后故事是否如自己所想,窗外,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二百米的一栋居民楼里,林蝉擦着头发,关掉走廊的灯。

        卧室传来外婆的叮嘱:“早点睡,别玩手机了,明天还要去画室啊。”

        “知道了。”林蝉拉着门,“您也少看两集电视剧。”

        他掩上卧室的门,乱七八糟地把头发吹干,也不整理,随手将吹风机塞进了柜子。然后林蝉直起身,习惯性地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夜里起了风,黏稠的湿润从没关严的窗缝淌入卧室,驱散一点温暖。

        高大香樟树的叶子摇晃时声音沙哑,听得久了,也许深夜加重了消极情绪滋长,偶尔会产生是谁在呜咽的错觉。

        那栋居民楼不远不近,林蝉站在窗口,就能看见四楼最边缘漏出的灯光。

        晚餐时某人一脸菜色的表情,其实他都收进眼底了。景晔的反应,包括洗碗时主动示好的举措,林蝉也有所感知。

        景晔可能终于发现了他们之间出现误会吧,但那不是“算了”的理由。

        他的三年就不是三年吗?

        误会能够握手言和,那么感情呢?不自知的心动呢?

        也能就这么消弭无踪?

        林蝉有时想,时间真是太奇怪了,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能称作刚好——早一点,他对景晔的喜欢和记恨没有发酵到最高点,他不会耿耿于怀至今。而晚一点,他已经开始做准备,要把这个人连同失败的朦胧初恋都抛弃在过去。

        “为什么你现在回来呢?”林蝉想着,漆黑的眉眼像一片阴郁的海,“在我决定好走另一条路,未来也会喜欢别人的时候,你又出现了。”

        掌心传来痛楚,林蝉一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又习惯性地开始掐着自己。

        他匆忙放开,指印由白转红在掌纹附近微微地肿了一片。仅仅几秒钟后,红肿消失,留下月牙形的几道伤痕。

        但这不是真正的伤痕,甚至不用一觉醒来,过半个小时它们就不在了。

        或许对景晔而言,他们小打小闹似的所谓“恋爱”也和指印差不多。存在过,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感知,然而没过多久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纵然清晰地明白这不全是景晔的错,林蝉却依然深陷其中,整三年都混沌着。

        因为对于林蝉,叫做“初恋”确实太委屈。喜欢景晔是一场意外,却又仿佛被细水流长的关怀滋润过后,情理之中的发展。

        十五岁时,他面对景晔时隔两三个月才发回来的若无其事的讯息手足无措。

        现在他都快十八岁了。

        林蝉伸了个懒腰,关了台灯。卧室被黑暗填满,适应了夜色之后能看清轮廓,林蝉眼睛里映出遥遥的那一点暖色昏黄。

        他拿起书桌边角一个相框——用相框保存照片在这个年代已经变得少见——洋人街鲜艳的建筑做背景,他举着个粉红棉花糖,身边搂住他肩膀的男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蝉点了点男孩的脸,似笑非笑。

        “这次可是你自己走过来的,哥哥。”

        林蝉性格的养成与林芳菲特别的教育方式关系巨大。

        林芳菲是单身妈妈,当年生林蝉的前后经过,林蝉没听她和外婆外公中任何一个人提过。他的父亲是谁、什么职业,又为什么与林芳菲选择分开,林蝉一无所知。

        林芳菲的教育方式就是任其发展,他喜欢哪方面,告诉了林芳菲,她就会尽力为林蝉提供最好的。

        父亲缺位,他小小年纪学会了自我保护,成熟也比同龄人快得多。有时林蝉会想,这种过分放养的教育是不是让他有机会接触太多家庭以外的世界,所以他才那么早就发觉了自己性取向不对。

        向林芳菲坦诚性取向时,林蝉读初中。

        起因是林芳菲接到班主任电话,语气严肃地告知她林蝉和班里一个女生走得很近,年纪太小,早恋不合适,希望家长负起责任。

        林芳菲直接对林蝉提了,问他:“怎么回事?”

        林蝉踌躇片刻,没有撒谎经验干脆说了实话:“没那回事,我喜欢男生。”

        这个答案对普通父母足以引爆一场家庭战争,但林芳菲不知早有心理准备,或者对这些事格外想得开,电话里沉默了半晌,说:“你想好了吗?”

        “深思熟虑。”林蝉说。

        林芳菲显然足够了解自己的儿子,先应了句“知道了”,随后难得端起母亲的架子,认真地对他说:“不管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妈妈希望你喜欢的是个好的人。”

        林蝉至今记得那通电话,春日黄昏,夕阳从高楼间缓缓下沉。

        他的心却随之雀跃。

        自林蝉上了初中,林芳菲再也没有过问他的学习,更少有机会和他促膝长谈,聊一聊近的如期末考试,远的如人生目标。他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母子,彼此都对这种疏远而客气的方式表示了十二万分的习惯。

        严格来说,林蝉爱他的妈妈,而林芳菲也很爱他,只不过他们选择不把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寄托在同住屋檐下,也不寄托于无微不至的关怀。

        你要什么东西,我能给就给,除此之外你喜欢做的事就自己去做。

        足够的空间,足够的尊重。

        林芳菲的工作忙,在林蝉进入高中后她交了一个新男朋友。对老妈的决定,林蝉没有任何意见,他接触过那位叔叔,还算处得来。

        但是当林芳菲询问他要不要住到一起时,林蝉依然拒绝了。

        如果现在打破了长期以来母子间保持的距离感,他又在青春期末尾,情绪不稳定,难说会惹出什么乱子。

        林蝉想,选择继续和外公外婆住在沙区,除了上学方便,也许因为他仍然在期待一些事的发生,比如景晔最终回到了这个城市。

        对他而言,景晔是一个很容易爱上的对象。

        为数不多认识长久的朋友里,景晔最照顾他,爱带他四处找好吃好玩的,仗着大几岁,把他当亲弟弟宠,唠叨都变得可爱——情窦初开时,看别人都千篇一面,只有景晔,在冬天灰蒙蒙的苍穹下,像一颗闪烁的钻石,笑起来照亮半个世界。

        青梅竹马以上的感情,林蝉想,他刻意避免,仍然没有逃得过。

        这种感情始于肢体接触,觉醒于青春期的萌动,并在对方时不时随口说一句“喜欢”里,逐渐发酵出强烈的占有欲,和安静的渴望。

        他笨拙地布局,套景晔的话,奢望在一句“喜欢”后用“初恋”捆绑对方,再用漫长岁月让景晔明白他的幼稚的心意。

        但随着景晔离开,这个还未开始的计划就迎来惨淡失败。

        虞洲当他还是小孩儿,义愤填膺地说要替他收拾不负责任的某人,只有林蝉知道,他是蓄谋已久,却没能达到理想结果。

        好在景晔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

        而他们依然隔着走两步就能遇见彼此的近距离。

        “林蝉,哎,林蝉!”

        手臂被推了推,林蝉从短暂的发呆中回过神,对上张小兔一双充满八卦的眼睛,眨了眨眼问:“什么啊。”

        “轮到你了。”张小兔指了指画室最前方。

        张小兔——她原名张嘉慧,但因为一对兔牙被画室同学起了这个善意的绰号——双手托腮,铅笔差点戳上她自己的素描,歪着头:“你最近很容易发呆哦,是不是上次写生见过池老师男朋友就心态崩了?”

        “没有。”

        “那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张小兔扭头看一眼前方,言归正传道,“交作业去林弟弟,我觉得你要被池老师骂了。”

        “他才不会骂我。”林蝉不以为意地说。

        学校并没有专门给艺术生安排集训,每年一到高二的春季学期,像林蝉这种本身艺术生,就会开始自行寻找画室进行封闭集训。

        林蝉集训的画室叫做“陶意”,规模不大,两个主教老师都很年轻,但经验丰富,画室前两年的成绩喜人,他报名时还费了番功夫。

        进入高三后,每周会有三到四天都在画室做最后的训练,备战冬天的联考。

        秋天时,画室来了个年轻的男老师,高材生,毕业于国内顶尖的艺术学府,专业成绩名列前茅。男老师在陶意画室是稀有动物,张小兔等一干女生私下激动很久,发现新老师脾气好、爱脸红又容易欺负后,和另两个助教联合起来,有事没事就调戏他几句。

        林蝉对这个长相略显稚嫩又待人温柔的老师很有好感,还给对方买过奶茶。

        因为上一段“恋情”失败,遇见池念后,林蝉无端生出一点想借由另外的人走出阴影的冲动。但上次写生后,有些不清不楚的情愫就被他快刀斩乱麻了。

        池念是心有所属,而他呢?

        又困在“景晔回来”的枷锁里出不去了。

        拿着素描,林蝉站在池念旁边,端详着他的神色:皱眉,嘴角也紧绷,好像不太满意——可能确实要挨骂了。

        池念把素描往底板一夹,抬起头看他:“状态不好?”

        林蝉没说实话:“最近失眠。”

        池念一双微圆的眼睛凝视他,根本没信这句随口编造的借口:“失眠?你看线条、结构乱成什么样了,我不用你应付了事,懂吗?”

        林蝉脸颊微红,是被臊的:“……好。”

        “要是真遇到什么不高兴,心态问题之类的……你看,”池念说到这儿,铅笔指了指画室角落一个男生,“昨天跟陶老师那儿哭了半天,失恋。”

        “我没失恋,你别太当回事。”

        “……举个例子而已。”池念无奈地笑,“老师们还是很关心你的心理健康的,如果家里没处哭,学校里呢又嫌丢人,欢迎到我们这儿闹一闹。”

        林蝉一瘪嘴:“关心我心理健康前,你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

        “啊?”池念一愣。

        林蝉眉梢若有所指地挑了挑,没出声,用口型示意:“你男朋友,和好了吗?”

        画室安静,偶尔听见几声咳嗽,除此之外就只余下炭笔在纸上描画的沙沙声。窗帘被风拂起一角,池念尴尬地躲开林蝉过分直白的目光,还要装凶:

        “小孩儿操那么多心……看什么看快点去画画,一张石膏一张静物,画不完今天你别走了!”

        “哦。”林蝉拖长声音,根本不怕,“好凶噢——”

        白色窗帘一动,风和阳光一起涌进画室,遮掩了方才差点泛滥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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