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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回:从中作梗强作伐 顺势推舟难得遂

小说:梅林潘家作者:萧涌字数:9208更新时间 : 2018-04-28 09:37:27
  然而李无香还是没有在县上开米庄,不是打退堂鼓了,而是潘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沈之豹。沈之豹落坐之后并不开锣,一副胸有成竹、意得志满的样子,一直喝着茶。哪知李无香亦慢条厮理的。原来她虽与他无交往,但也算对他知根知底的,不愿被他压制、提拿。可是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是要有客观条件的,至少双方得相对,如果一直沉默下去,准是一对瞎猫耗。同样,各有所欲的在一起怎么能沉默到底呢?短暂相恃,只不过表现的是一种精神状态而已。沈之豹穿着一套踅摸来的行头,像山里的泥腿子上岸准备神灵活现耍傩,跃跃欲试的他能沉住气?而李无香怎就猜不出他这趟来不怀好意?太怠慢了他,就不担心他在沈之龙面前使坏?因此他俩很快直面到潘家开米庄一事了。

  可不,潘家内部都闹腾过了!李无香只有接拳了,“有哇!潘家在县上铺面都买好了。”为了显示潘家气势、震慑对方,她挺胸梗脖说得铿锵有力。双方又涉谈到是沈之龙从中牵线搭桥后,沈之豹就大谈特谈两家的秦晋之好,拉关系,搞裙带,恨不得这会儿黏黏乎乎、搂搂抱抱的。

  李无香扪着一颗不安的心,认为他从中作梗这事是不是悬了、黄了?提了提神,又深入下去。他摇摇大脑袋。他没有奉兄长之命,他打的是钱老板钱太仓的旗号,就是这个钱太仓给潘家“进军”县上大开方便之门。李无香情绪一沉,可又不得赔笑探问;之前还要称赞三爷古道热肠,为两家亲如一家,事必恭亲,不辞辛苦。

  沈之豹道:“请教谈不上。钱老板只是要鄙人捎个话:潘家还是不要在县上开米庄了。”

  前前后后忙乎两月了,他几句话就推翻了?李无香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他赶出去,嚷嚷道:“那为啥?不能平白无故欺负人吧?总得有个说法吧?三爷带说法了吗?”

  他没有着急上火,没有劝她稍安毋躁,脸上也没有急于邀功的笑。这样的他,使李无香看出自己失态外,更看出他不是前次进潘家门的瘪三了,而是做好准备、甚至下好罨了。

  他接着推出搪米庄之辞:钱太仓在县上有三间米庄,潘家在中间横插一杠,叫他怎么做生意?生意场上的垄断,谁愿为情面开一口子?他这是为潘家着想,怕潘家夹在罅中没利益、又影响他的生意,这不又驳人情又损己的事吗?既然两不得利,何不防微杜渐呢?

  李无香见他跑题而大谈生意经、商场战,忙拽回来道:“依三爷之见呢?”

  他再次纠正她用词不当,他代表的是钱太仓,最多算是一个掮客身份。掮客就是中介人,为双方卖买牵线搭桥的,生意做成后收取一定的佣金。他一亮身份,李无香咋都觉得他借势兄长来要账的。

  他推出搪抵米庄后的举措,不过笼统一句:不过钱老板已为潘家另谋了一条生财之道了。

  她精神为之一振,凑上去,欲掏而快。在这关键时刻他却端起了空杯子,跷起二郎腿。她只有耐下性子,奉陪到底了,呼唤人上来招待。

  可各房的见他来了,若能做主,早以能让他出血的方式招待了。现在听见李无香叫唤,谁还会上去赔笑脸呢?为应她之急,小枝就抛头露脸了。哪知这一出来,就蹚上运,摊上事了。按吩咐的,端上茶、点心款步走来。在接茶时,沈之豹在她手上抹了一下,可还不抖底,眼逐着而去的她,腻嗲地称赞她长得漂亮,皮肤白晳又滑嫩、水灵灵的捏得出水。只有李掌柜这样高贵典雅、深情重意的母亲,才有如出一辙的女儿呀!

  李无香厌恶地看着他在面前轻薄女儿,不,应该是挑衅、侮辱潘家。可她还是咽下了,直到他问:“小枝姑娘说婆家了吗?”她才搭茬道:“三爷太高看小女了,难有人家看上她这样不懂规矩又无学识的……”让他吊着了胃口,只有不当时间搪塞了。

  沈之豹把茶喝光了,点心业已吃得差不多了,挨近亭午了,才道:“钱老板是想让潘家开一间布庄。”

  真是姜太公钓鱼,费多大功夫才见涡起水花!虽对这行一窍不通,李无香还是睁大了眼。之后招待他在潘家吃午饭。于是席间沈之豹混充行家里手,唾沫横飞大谈特谈开布庄是如何一本万利、尺量丈出。李无香好不厌烦,只有一个劲地劝酒,把他放倒。他大杯把盏,大口吃肉,还说要让钱潘两家搭上姻缘,这样沈钱潘三角关系就牢不可破、扬威山里县城了。李无香只当他醉了,直到下午三点才把酡颜红眼、醉烂如泥的他打发走,之后遑遑去了沈家。

  果然沈之龙昨个从县上回来,钱太仓也没提及要潘家改开布庄呀!他深知老三的为人,心悸他的底细,铁定他掺和的是歪门邪道,为了不影响潘沈两家的关系,为了对潘家负责,和她站着聊了几句后,立而呼仆叫车,准备去县城拜访钱太仓。

  翌日一大早,一夜不眠的李无香又蹜蹜往沈家赶。沈之龙红光满面地迎出来,坦诚相告:“改开布庄确实是钱老板的真知灼见,他包票开布庄更有前程。”李无香征求他的意见。这么急促,不仅仅听了他几句商业妙语,更因为昨一夜操虑打压了她“挺进”县城的热忱。确乎外行人,沈之龙的回答如她料想的一样:“民以食为天,原以为开米庄就行得通,可布也是人人不可豁缺的商品。米还会变质、生虫、发霉……由此看来,钱老板撇开一个银矿,又为潘家找到一座金山了。”

  她听着这样的怎当真知灼见、金科玉律?唯听他又道:“钱老板对我说了,会当钱家的生意一样鼎力支持潘家的。你就别有顾虑了,开布庄吧!等生意步入正轨了让小女去学学裁剪、打打下手吧?”他是暗暗把沈洁向掌柜宝座上推呀!

  李无香也打着哈哈道:“那就开吧!有先生的支持、帮助我就放心了,要是沈潘两家联手经营就更好了。”此语一出,说明她仍在摇摆,眼前要提防的就是紧盯的沈之豹了。小心行的万年船。可沈之龙明确告诉她沈家不做生意,自己更不经营。来沈家一趟,李无香心里顾虑有所释解,回去的路上一次次下决心开吧!就算一个人趟水、摸石头过河吧!

  沈之豹最近挺闹心的,那个水蛇腰、白狐面的杨杏,没钱就别想黏上她,她照样把三胖子叫在口上。他没有活源头来钱,坑蒙拐骗迄未太显身手,偷就更不用说了,这穷得叮当响的山里好不容易踅摸到一裤衩也是补丁缀补丁的,好的也许能逗出她一薄笑。还是另想辙吧!绞尽脑汁,都说三天没生意老板剋伙计,他对手下几个走卒都没放过,弄得他们一直远远躲着了。成孤家寡人更难成气候了,还担心哪个苦主怨民背后伸闷棍呢,真是混得昼伏夜出了。和沈洁来潘家敲了一次竹杠后,认为李无香好掰乎。来一趟弄几条裤衩又不甘心,弄得盆满钵满苦于没有罅隙可钻,弄得一直豹视眈眈潘家这块沥油的肥肉。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听说潘家和县上的钱太仓搭上了,以为弄钱、甚至登台上场的机会来了。

  钱太仓,县上有头有脸、影响的大商人,庄号成爿,文武市皆渉,资金雄厚,资产难估。沈之豹恰与他的三儿子钱程走得近,凑得热。就是有他这层关系,打着兄长的旗号,拜访了钱太仓。摸清了钱太仓的苦衷,为此沈之豹来潘家传达了他们的意思。

  然而沈之豹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只是在潘家混了几顿饭、贪了几杯酒而已。原本打算借潘家开布庄搭个伙、入个股,能贪上利益。可沈之龙早向李无香交了底,戳穿了他空手套白狼的阴谋。因此,他在李无香面前连连碰壁,现在就是帮钱太仓捎个口信她也不信了。可东边不亮西边亮,唯有紧紧地黏在钱家那头。无中生有,无事生非,就是没什么捞的,也要让潘家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才罢心。

  在潘家。李无香在县上忙于布庄的事,潘家人照样早出晚归,井然有顺。李无香怕兄弟阋墙、妯娌勃豀、后院起火,在去县上之前对各房多有体恤安抚举措,更承诺让潘家人吃饱肚子,并且隔日一天大白米饭。为此各房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开布庄还不是为了各房,李无香又没儿子。

  天气热起来不可厄制,太阳下就是热烘烘的火炉。在这段日子里,唯有小枝很失落,因为沈洁带小月去沈家养伤去了(沈洁就是看出潘家太复杂了,担心小月养伤期间受到伤害)。忙完活儿歇下来后,心里躁动不安的,现在才明白德子为什么会偷听别人说话、逗狗了。在这个寂聊无群、甚至无声的季节里,如果吴畏给一个微笑,小枝同样会觉得心头如有拂过一缕微风、一丝凉爽,可那个木头整天忙于在潘家表现,连见他的黑脸膛都难得了。心一静,唯有回忆在梅林的点点滴滴聊以度日了,无疑更产生了孤单落只的情绪,带着狗时常在坳口盼着她们回来。过了一段日子,小枝更加沉静了,如得悠闭症,几乎两耳不闻事、两眼不看路了。

  太阳每天早出晩归,它会不会累?小枝想,要是潘少爷在就好了,可他哪去了?收回被强烈阳光灼痛的双眼,模模糊糊走向库边去挑水;走出一段,忽然觉得看见一人,好像还和自己说话了。忙回身,转即扇掉肩上的水桶奔了上去,惊呼:“你可回来了?”正要扑上身时,才发现不是轩子,紧急制动、刹脚,但还是栽他身上了,兴奋、惊诧情绪并未隐去。

  “你可站稳了。”来人担心她栽倒,伸手抱住了她。来人就是沈云,同样穿着学生制服,同戴眼镜,身段和轩子一般,容貌也有几分相似。在小枝心里,他就是一辈子要找的潘少爷!口瞪目呆地望着他,身子柔软如缎,直往下趄,激动而觳觫。

  “这小姐,你咋了?”沈云伸着手,直扶住了她。她如梦方醒,立直了身,虽然脸绯红了,还是直盯着他。沈云捅了捅鼻梁上的眼镜,凑上去打量,道:“你是小月姑娘,还是小枝姑娘?”

  她真不敢相信此人情知山里有一个小枝的,情不自禁地纵开了笑脸。

  独问小月,见她没反应,沈云道:“那你就是小枝啰?”小枝能听见心里在急切呐喊,喉间却被什么卡住发不出声音似的,忙不迭栽头以代。

  “哦!小枝姑娘,我是你哥的同学,叫沈云……”

  小枝似从脚下起,提取出一股力道,贯通而上,最后以积聚的全身力量冲破了喉间某种机能障碍一样,吼道:“沈云……”

  有近视、又凑近打探的沈云,耳朵她被冲得产生了音频,嗡嗡有声;对她哪看哪不正常,她像乡下姑娘面对镜头照相一样,形态呆滞又严肃。不由退了几步,道:“受你哥之托,来潘家送他捎带来的东西,我就不进去了,交给你。”他把包裹塞她手上,忙转头而去。走过一段路,又回头探看,见包裹掉地上了,却又开了步。

  小枝眨了一下眼,才知道他已走了,向着心里召唤跑去。

  “你还有什么事吗?”沈云停下了步子。小枝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很热切紧迫的样子,膨大胸部一起一伏的,大喘气,大点头。沈云又迈走了步,不多远一回头,见她直直地跟来了。他走快了,小枝也紧紧地跟来了;他步子缓了,她也慢了下来;这样他俩上了一个坡,来到了后山口上。

  “小枝姑娘,请留步。”他大踏步向前,不敢回头了。

  “少爷……”小枝张开双臂,向他追去。

  他刚转身,身上她已扑上来了,用力把她抛出去后,向山下跑去,不久背后传来了她嘤嘤的哭声。

  路上包裹里是两件艳丽的旗袍。轩子为何委托沈云专程来山里送旗袍?当然是对小枝一次次食言后的高度重视,更是看清楚了这个妹妹在李无香重重束缚下而对她的一次点化,不但希望她过上穿上旗袍的闲适富足的生活,更希望她离开山里,接受穿旗袍的开明自控的生活态度;为此,也许给她和沈云拉了红线。小枝是从旗袍上受到了他的启萌、感化,决定有朝一日离开李无香的嚆责,可她只把目光投向山外,不知道以爱为重,亦不知为爱而贞,当她觉得和沈云在一起的机律几乎没有的情况下,她面对所谓机遇,会做出怎样毅然决然的人生决择呢?而沈云在她赤裸裸地传递下,看清了一个山里姑娘的本色,那么他会做出什么决定还是站在某处对她观望呢?

  十天后,李无香春风满面回到了潘家,未进门就见人递物,吩咐下厨的下白米,说可别舍不得下。六房的高兴地拎过一坨肉,直奔厨房传达谕旨。李无香站在台阶上不停张望,走了这么长的路没一点疲惫,转而抱起豆子,表现出慈善来。潘家人都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她这些天在县上办事顺利、遂如,同样喜形于色,一个一个上来打招呼,亲切地叫一声婶。

  吃饭时,李无香叫把老当家的“扛”出来。潘家人不免大失所望,以为潘家又要开整风运动了;当李无香一叫开饭时,才放下心来,都向甑边拢去。

  “吔,小枝那丫头呢?”李无香环顾四周,又向后院望去。

  六房的道:“怕是睡下了,传出来说不舒服。”

  老当家的道:“啥不舒服,那点子事就不吃饭了?快去叫来。”

  潘家人笑了起来,因为梅林潘家老当家的重视一丫头受饿还是头一遭,于是去了好几位热心人儿。转眼间小枝就出现在大堂里,见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不由得惊慌了起来。

  李无香走了过去,道:“你今个穿了皮筋裤子吗?”小枝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急忙捋起了衣服。李无香叫道:“你今个咋不穿呢?”小枝见她笑开了脸,见大家脸上同样笑意融融的,道:“娘,我这就去穿。”“回来!那你把裤带解下来。”小枝依其言,果然把裤带解下来递给了李无香,双手提溜着裤子不知所以。此态尽情曝露。

  老当家的笑道:“这就是潘家本色的傻丫头。”

  李无香朗声笑了起来,把裤带还给了她。小枝羞臊地脸唰一下红了,提着裤子跑进了后院,后面发出一阵笑声。李无香追逼后门,叫道:“快出来吃饭。”

  潘家人明白这顿饭吃起来有多香呀!盛满了饭,把大块大块的肥肉墩子夹进了碗里,李无香和老当家的却视目无睹。大肥肉墩子一咬就淌油,大白米饭香气扑鼻。会儿,两甑饭吃完了,装肉的盆子也被和汤拌饭后给舔了。

  李无香打着饱嗝,剔着牙,向大房的询问了潘家里里外外的事务后,十分满意,称赞大房的有功、干活的辛苦了。最后吩咐下来:今晚不上夜工了,各房早点安歇。

  翌日,沈之豹一大早又踏进潘家大门了。李无香还是不愿得罪于他,笑脸相迎,甚至像青楼的老鸨子给老顾客一样打情骂俏,“哟,沈三爷呀!啥风把你给吹来了?最近身子骨还利索……”

  他也打哈哈应附了一阵,转手推出身后一男子——钱太仓的三儿子钱程。

  “哦,钱公子。”李无香这才打量起他来。

  钱程,二十多岁,瘦长身体,自然有山外公子哥的气派,花哨的让山里愚拙眼光以为又迎来一个崭新的春天;今天更夺人目的是一头油光锃亮的头发,得费多少头油哇?沈之豹趁她无话空当,对他吹嘘标榜了一番。可钱程不但照单全收,不断点头应和,还自吹自擂,不着边际地胡侃一阵。俗话说,鉴人先着装,二听声。李无香就大致知道他哪号人了。可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沈之豹掺和的不是耗子就是臭虫。可就是看在钱太仓的面上,也不能怠慢了他,于是李无香拊掌笑道:“钱公子,真是少年有为,前程似锦呀……”给“贴金”后,迎进了屋。

  钱程踢着锃亮的鞋头走进去了。

  落坐之后,沈之豹没虚张声势、拐弯抹角、打太极,而是直奔主题,来兑现承诺、言行必果的:和潘家做不成买卖,混杯喜酒喝喝也是好的!潘钱两家别只顾埋头做生意,亦得多维系一下情感。就是两家以后有贸易上的磨擦,若沾亲带故的,不就是一家人内部的事吗?正好钱公子单身,今个带他来就是互相见个面,了解了解。若双方都有此意,男女又情投意合,那就秦晋盟誓。顺带本人也积些荫德。

  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李无香怔住了,没想到他真来这么一手,稳了稳情绪后,搪塞:小女怕没那福份,潘家也真真高攀不上!我们种田养猪的怎能和县上首富钱家杂糅在一块呢?传出去莫笑掉别人大牙。

  说了一通,说得舌溜口滑,最后征求钱程的看法。可沈之豹上一步巧舌如簧,和她纵横捭阖:门坎高低不是事,主要是男欢女爱。外面世道不古,江河日下,连大家闺秀也胭脂熏人,小家的已经轻佻不堪了,更别说阎闾的了,简直臭不可闻了。钱公子投身高坎深宅,洁身如玉,择偶不成,几疾相思,痛苦伤怀呀!外面花花世界不成体统,唯有投觅世外桃源了。听说潘小姐年庚二八、正当妙龄、洁身自好、大方得体、通情达理……我们可以说是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呀!

  这么一番话,噎得李无香透不过气来,小声道:“就怕钱公子看不上眼,有枉此行。”

  钱程道:“哪里,是做晚辈的高攀了,还望李掌柜的接纳。”

  “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呀!”沈之豹拊掌叫道:“这太好了!把潘小姐叫出来和钱公子见个面,这事就盖戳了。”

  在他一在催促下,李无香转头唤道:“小枝,上茶来。”

  其实潘家来了陌生男子,小枝在他们未进屋时就看见了。之后身在后门口听见他仨的谈话,心不由得跳得飞快。现在听一叫唤,忙端着茶走出来了。俩男的忙打过眼在她身上搜索着,寻觅着,感应着。而李无香紧盯着他们,渐渐敛起了笑脸。小枝向钱程瞟了一眼,把茶盘放在几上就要走。李无香叫道:“死丫头,还不给沈三爷和钱公子敬茶。”

  小枝又羞又怕,抖着双手端上茶,道:“沈三爷,请用茶。”

  他双手接过,笑道:“潘小姐太客气了……难怪钱公子这么挂念你……”

  小枝别过脸去,又端茶转身时看见李无香难看的脸色,走过来时见钱程目光贪婪,手中的杯子直抖,慌得没有叫唤,把杯子直往他手上捅去。钱程心不在杯,轻举浮止,被热茶烫得收回了手,当地一声,杯子碎在地上了。李无香上步,上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冲道:“死丫头,没长眼呀!……今个别吃饭了……”

  小枝在责骂中,抚着烫红的手直奔后院了,簌簌掉泪。

  李无香掏出手帕擦着钱程身上的水迹,道:“让二位见笑了。小女就这德性,这会儿准在后院撒泼打滚呢!”于是她就不停贬责小枝:从小就没出过山的小家子气,严了就溜根躲暗,松了就上房揭瓦。脑子又笨又拧,手脚更不灵便,长得也不端相,还有几件怪癖。刚说事就打破了杯子准不是好兆头,又怕那丫头命硬,对钱公子不利,难免那丫头是克夫克子、洗家阖门的扫帚星、黑虎形。

  钱程听的直皱眉,不断瞥沈之豹。李无香说这么多用意很明显,毕竟只一女,明知是火坑怎不拽呀!见他忌讳,又道:“女人的八字对男人挺重要的,小女年份属虎,月份属龙,日份属虎,时份属龙。俗话说女人一份属大男人怕,况且小女龙虎相斗……”

  沈之豹打断道:“李掌柜的,信这什么……”“三爷,你这话就不上耳了。这是一生一世的事,谁不想平平安安、荣华富贵一生?”她转而绘声绘色说哪个女人命硬克死三夫,哪个女人犯绞勾煞弄个人亡的下场,哪个女人八字空亡落个散家的结果。沈之豹为了这趟不至落空,又极力反驳。一时之间,他俩你冲我喊,针锋相对,几欲冲动了起来。钱程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信谁的;李无香一问,忙不迭点头。只听她又道:“我就说那死丫头高攀不上。要能和贵府交往是荣幸的很,还得潘家一位命好、八字弱些、又长得端相的……”

  钱程这号纨绔子弟,整日走狗斗鸡、寻花问柳,一听还有更好的,忙截口要她唤出来。

  李无香一时犯难了,道:“钱少爷,莫着急,下次来潘家……”

  沈之豹狞笑了起来,过而不慌不忙道:“李无香,我知道你可只有一女儿,不是叫一个小月的丫头充数吧?那丫头就在我们沈家治腿呢!瘸得看不下眼。再说哪能和潘小姐相比,瘦瘪瘪的像块板子。”他蹦跶了起来,戳指着她,“我们诚心诚意上门提亲,你却用一个无根无蔸、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打发贵人,你太欺负人了!”他转而激愤钱程道:“你不会对一个洗不干净的野丫头感兴趣吧?”

  这话无异于扇在钱程的脸上,情绪失控,一脚把凳子踢翻了。看着四脚朝天的杌凳,她知道说什么也徒劳了,因为他们狼狈为奸,趁此节骨眼,就是来潘家讹诈的。跟这样的人见高下,只凭一张嘴是枉费的,除非给他们一点颜色;当然,这样的话布庄就免为其难了,也许潘家得永远窝在山里。

  他俩一句句声讨起李无香来。李无香一直沉默不语,清醒的是应该怎样做出心里最难的决择。席间,他俩喧兵夺主,大吃大喝,大谈女流粉色,不堪入耳,淫形秽色,浪笑不止。李无香匆匆下了桌,心里只有他们给的一个数:五天之内。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沈之豹又气势嚣张地踅回潘家了。李无香知道现在自己在他面前不是猎手,但也不愿成为他任意割宰的猎物。

  女人当家就这样,在面对无赖恶男的时候,总摆脱不了阴性的本质、阳性附属的地位,柔柔弱弱,瞻前顾后,一步虑十步。整天被她责骂潘家没骨头的男人在上午他俩拿捏李无香时,就有欲绰家伙的,可见她还招待进酒,真是一腔雄性激素把肝胆沤化了。

  这次,李无香照样把沈之豹笑迎进门,并且吩咐上茶点心,转而大谈特谈潘沈两家以后交往的。沈之豹见她还是老腔子,坐也坐不住,自以为有所恃,在潘家忘乎所以,直接搠出一句:“李掌柜的,心里害怕了?”

  她立马沉下了脸,不愿看见他小人得志,叫道:“怕啥?你小看潘家了。”

  “我一眼就看出你心底了,你怕失去女儿。”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天下娘谁能把女儿锁在身边?这叫失去?”

  他不耐烦了,以为这时打马虎眼不过瘾,干脆直搠到底。她也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昭显人心,恭请沈三爷开价码。这下,他难以干脆利落了,心里一次一次往上垒码。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以为这些日子总算有个好结果了。

  她见他吐不出口,知道他在掂掇潘家家底、自己所能承受的底线。真怕他不知深浅、厚颜无耻来个狮子大张口,那么这次肯定谈崩,一拍两散。由此哭穷,并且搬出各房来,又说潘家现在是七雄争霸时代,她这个朽周赧王都要逼到高台上去了,请他高抬贵手。最后故意笑了一声,道:“潘家还得开火啰!各房没有饭吃准得求沈先生施舍。”

  他以为潘家家当深不可测,道:“为公平起见……”“这公平吗?”她嚷了起来,真想扇他一耳光,努力努力再克制,默默叨念这会儿可不能意气用事,总得听听他开的价码吧!

  沈之豹脸上潜藏着一丝阴险,还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只要贪上布庄,以后不怕在潘家弄不到钱,如果某天拤住了她的咽喉,准不定潘家、李无香把他当第二个老当家的孝顺着呢?经过深思熟虑、见事起恶、见阴勃阳、见软搠刚的他出的价码是布庄股份的一半。李无香还笑着给他补充:不投进一分钱,在布庄进货、账目、经营上都得“公平合理”、“平起平坐”、“二人堂”。

  未容他出声,她笑他还没解酲,并相讥:沈三爷真要有兴趣,还未上任的布庄李掌柜的给撮合撮合,让各房跟三爷开个股东大会;若各房认可,本人不但绝无异议,并且交出帅印,让他当掌柜的、一言堂。

  他倒坐了下来,把脚搁在前面一椅上,征求她解决的办法。得她回应不想与别人分布庄股份后,桌子一拍;既然要一次性了断,当即出价八百块大洋。从此两清,立据按脶。对于这样穷疯了的,李无香笑了起来,也站起来,掸掸衣服,给他出招:去别的大户转转或干脆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他气得唇上两撇髭须直抖,抬腿就走,在门口又踅了回来,拦住了欲进房的她,嘴上道:“认栽倒霉!价码崩半。”

  她这时出了所能承受的价码:五十块大洋。他瞪着双眼,冲道:“打发要饭的?”

  “天下哪有这么横的要饭的,又去哪碰那么大方的施主哇?”

  他恼羞成怒,话从龃龉迸出来,“这可是女儿的身价,真这么贱?”

  她厉颜正言相告:“这不是我女儿的身价,你沈三爷的还不值五十块。这是看了沈先生的面子,况且这面子还可以驳。”

  他栽着头,抖着满身肥肉,询问小枝是不是她亲生的?她心里最清楚,又相告:“准不定沈三爷真为潘钱两家做了件好事。试想两头关上了门,凭谁钻天觅地也无瞎事可混了。”他扭曲的脸笑了起来,承诺一定把这好事做到底。说着大步出去。可后面急切留步了,以为有转机,几乎跑进去,恭身请教,并称赞她识大体、能办大事、视阈开阔。可她郑重相告的是:“媒人钱得男家头出。”

  这风俗他懂,可没心情嘴上逞争了,相恃一阵,又自动把价码崩半。可她仍不成交。最后答应了她的价码,可她仍不出钱。看着他拂袖而去,李无香脸上的笑也僵了,回望空荡荡、冷清清的潘家,感到空前的疲惫和无助。

  女人当家有谨慎、缜密、细腻、耐心诸多特质,无疑这是能耗下去、能打持久战的特质、优势。这次她和沈之豹交锋,可以看出女人当家、办事的另一面、好的一面。如果她不把一城一池的得失看得太重,如果她的女人优势和潘家各房力量、智慧相向而行,如果她有狠毒的一面,那么他在潘家面前只是个小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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