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辞旧年

　　
宋澄不知昨夜是如何睡着的，只知那睡前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是中了什么毒一般停不下来，太可怕了，宋澄从来没有这般过，也没人可以告诉她为何会如此，自然，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公主，你今日醒得好晚，这都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还好陛下没有遣李公公来传你，也没有什么事情，不然陛下知道了可是要斥责你的。”春桃在给宋澄梳妆。
宋澄依旧在想昨日句那髧彼两髦，实维我仪。髧彼两髦，实维我特。简言之，就是在想慕恒。
“公主，你怎么了？怎么呆呆的？莫不是受了风寒不舒服？”春桃看着宋澄那三魂没了七魄的样子惊呼。
“我没事。”宋澄回过神来。
“那就好，那奴婢就先下去为公主准备膳食了，若公主不适，吃完膳食再歇会儿吧，左右今日不用去学堂，可以偷会儿懒。”春桃说完便出去准备膳食了，什么都比不上让她家公主吃好喝好！
宋澄见春桃没了影子便向西院方向去了。
西院中慕恒正在用着午膳，眼见宋澄来了，便问道：“公主可用过午膳了？”
宋澄自见到慕恒，便像一双眼睛长他身上了一般，听到慕恒的话，她摇了摇头，随后在慕恒对面坐下。
慕恒摆了摆手，安图便送了一副新的碗筷给宋澄。慕恒发现今日的宋澄有些许不同，进来便一直盯着他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宋澄是中了什么魔咒，那眼神带着的炽热……还有迷恋？
“公主？”
“啊？”宋澄一下子被唤得清醒过来，方才她还疑惑，这莫不是在梦里，居然能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慕恒，然后她发现不是梦，也发现自己失礼了。
宋澄看着这一桌的菜肴，这好似是他们第一次同桌吃饭吧？平时要么就是宋澄吃够了糕点吃不下了，要么就是饭点还没到她便离去了。
宋澄低头吃饭，突然发现，慕恒好似没喝茶。
“你在喝什么？”喜饮茶的人突然不饮茶了，实属怪异。
“酒。”
“为何大白天喝酒？”难道他有心事？借酒消愁？
“在楼兰，这酒很常见，几乎每家都会在就餐时小饮。这酒粗糙，比不上中原酒的细腻香甜，所以中原不常有，今日得了一坛。”慕恒说完，便抬手喝了一口。
“那我能不能尝尝？”
“这酒后劲烈。”
"给我倒一杯。"果然不该跟慕恒提问。
“安图，把香灭了。”
叫他倒酒灭什么香？宋澄想着，却也没问出口，毕竟别人的院子，主人一时兴起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慕恒倒了一杯递给宋澄，宋澄一口闷，什么感觉呢，问就是苦，好似喝药，可却没有汤药那般难闻的味道，回味之时还有些甘甜，她不再询问慕恒，径自拿着酒壶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添，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只觉得自己还清醒，也还不算醉。
用完膳后，宋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话本来看，这本话本就差几页她就要看完了。
“霜花最后跟谢逍浪迹天涯了，太好了！我最喜欢这种话本了。”宋澄合起话本。
“你记不记得，我上次给你讲的我看的这个话本，霜花、谢逍、董辰玉。”
“记得。”慕恒算是见识到了宋澄碎碎念念的本领。
“其实董辰玉挺好的，他那么有才华，还能和霜花对诗作画，这好似世人口中所说的郎才女貌了，可是……只有谢逍才会带霜花去郊外放风筝呀，只有谢逍知道霜花其实很喜欢春风，他们浪迹天涯之后会过得很苦吧？也许有时还会食不果腹？那霜花会不会后悔放弃千金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呀？”宋澄说着，手支在椅子上，将头托住，她开始感到有些晕乎，脸还有些发烫。
“不知。”慕恒依旧在那里品茶，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
“你一直这么好看吗？你的眼睛……为什么是暗金色的呀？也……好好看呀。”宋澄开始说胡话了。
暗金色的眼睛……好看？
“这种眼睛，你想要吗？”慕恒看着她，勾唇一笑，不知为何，他心中涌上一丝欣喜。
宋澄看着他一时说不上话，慕恒……他笑了，只是，单纯地愉悦地笑了一下，然后便眼前一黑，脑子里不断回放这慕恒说着‘你想要吗？’然后勾唇一笑，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慕恒眼疾手快地接住宋澄将倒在地是身体，一把将她抱起走进房中。
“安图，把窗户都开起了通通风。”
“可世子，你的身子……”
“无碍。”
这酒为什么不引入中原还有个原因就是，饮酒若遇香，其酒劲会翻倍，严重的会起反应似中毒之症，幸好及时把香灭了，仅有些余香，宋澄也只是晕倒了而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
宋澄有些意识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躺在自己宫中的床榻上，可她却闻到自己身上有淡淡的冷松香，那是慕恒身上带着的味道，奇怪，自己怎么回宫的？身上还有这冷松香？照常来说那香很淡，风吹两下就没了，如今却能在自己身上闻到。
“呕——”
宋澄捂住嘴干呕，这酒后劲真不是一般强，她现在虽然醒了，可还是感觉头有千斤重，还时不时反胃，却是咽不下也吐不出，怎么会有人喜饮此种酒？
“春桃。”
“公主，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奴婢就要去请太医了。”春桃哭丧着脸，先是她准备好午膳发现宋澄不见了，然后便是在日落西沉时突然发现自家的公主躺在寝殿中，呼吸均匀，却迟迟不醒。
“我想沐浴。”
“奴婢这就去准备。”
宋澄看向窗外，一片乌黑，不过是醉酒，居然睡了这么久。
没过几日学堂便要进行最终考核，宋澄去西院知会了一声会过些时日再去，便为自己的学业忙得焦头烂额，那些诗词画作简直要把她搞秃。
不知不觉间考核时间过去了，皇朝的雪也下得越发厚重，已经接近年末，此时正好待在院中等新年。
“阿姐，今年守岁我还是要来你院中，天灯我晚上带来，今晚和阿姐一起放，明日再去给母妃请安。”宋和一早便兴冲冲地来宋澄宫中。
宋澄点头答应，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在宋和耳边说了句话，宋和点了点头便走了。
宋澄说：“多带一个天灯来。”
夜晚降临，到了深夜，暗黑的夜空中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缓缓上升的天灯，宋澄和宋和围着天灯拿着笔写上自己的愿望，将天灯点燃，随即将其放飞至空中。
宋和：愿阿姐能随心顺遂，年年如意，岁岁相见
宋澄：心想事成
“阿和，你先与小柚子一块玩儿，我出去一会儿便回来。”宋澄拿过宋和带来的另一个天灯准备出门。
“阿姐，你去何处？”宋和疑惑，虽然今日的宫中灯火通明，但这毕竟已经是深夜。
“守住屋子。”宋澄不再多说什么，她自然知道她这弟弟最是听她的话。
宋澄到了西院，翻进院子，发现西院已经没有了灯火，难道这人早早歇下了？
“公主，世子在后院。”安图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把宋澄下了一跳。
宋澄走到后院，慕恒在院中的是桌边坐着，他穿得很厚，手边的茶也早就凉了，他也不点灯，又喜穿暗色的衣服，若不是他生的白皙，在微弱的光中能显现出来，恐怕是要融入这夜色中了。
“世子。”宋澄走到慕恒身旁，距离上次见面好似已经二十多日了，虽会偶尔想起这个人的身影，心中也会有种陌生的情绪，可宋澄到底是不明白的，也不会往什么方面去想，她只是觉得，这楼兰世子相处下来也并不讨厌，也许是个不错的好友。
情窦初开，入情而未知。
“公主？”慕恒倒是有点惊讶她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照常来说她此时应该跟她那个宝贝弟弟在守岁。
“世子放了天灯吗？”
“并未。”
“也是，这是皇朝辞旧年的习俗，可能和世子故乡的习俗不大相同。”
慕恒点了点头。
宋澄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上次吃饭时慕恒饮酒的模样，他是不是有时也在思乡？
“世子，陪我一起放个天灯吧，你许是不大清楚，我们这辞旧年的习俗寓意是极好的，把你自己的心愿写上去，送上天去，好让天上的神仙都知道，然后辞了旧年，新年的时候神仙才会让你心愿成真！”宋宋澄虽然不信什么神魔鬼怪，却觉得这习俗是个好兆头。
也不等慕恒回答，宋澄便自顾自地从怀中掏出笔在天灯上写写画画，慕恒看着她，有时觉得她就像个变戏法的，怀中时不时能拿出东西来。
“世子有什么愿望吗？”
“无愿。”
宋澄撇了撇嘴，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但总不能放白灯，索性就给他写上：平安，这最简单的祝愿。写完后拿出火折子准备将天灯点上。
“我来。”慕恒拿过宋澄手中的火折子将天灯点着。
宋澄：什么嘛，这人就是故作高冷，其实也是想放天灯的，真是别扭，说出来又怎么样呢？我又不会嘲笑你！
慕恒：这黑灯瞎火的，她这毛毛躁躁的，万一不小心没点着天灯烧到手了就不好了。
宋澄和慕恒一齐将天灯放开，看着天灯上升到空中，接着越飘越远，空中的灯已经很少了，他们放得晚，所以这一盏灯在这皇宫之中显得倒是有些许突兀了。
慕恒看着那灯，再看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此时的她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也不过才到他胸口而已，见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暖意，好似这寒冬，也并不那么萧索了。
辞旧年，确实，不辞旧，怎么迎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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