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低语

　　
修星正想着，苏凉已经缓缓睁眼。他已经调息完毕，他先前所练的功法乃是比较低劣的大路货《凝元功》。似凝元功这等功法，在流云城可以买到很多类似的。譬如《化灵功》、《聚灵诀》、《夺元典》。这些功法的名字取得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但售价偏偏都是一样的——五百枚飞云钱。这些功法虽然种类繁多，但其中的要义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不过是粗陋地吸取天藏界之中的灵气罢了。
须知天藏界中的灵气，也有清浊之分。修士修炼讲究的便是去浊存清，而如《凝元功》一类的功法却是不顾灵气的清浊之分，一股脑往修炼者的体内输送。这般日积月累，修炼者体内的浊气杂质堆积得越来越多，就会阻碍修炼者的进境。所以，若是一直修炼《凝元功》，并且不对身体堆积的浊气进行清理的话，就会堵塞经脉气门，从而陷入瓶颈之中，影响修炼进境。
譬如苏凉的爷爷苏武，本是修炼了《凝元功》，到了超凡三境中第二境——古松境，就不得寸进。至于能破入超凡三境的最后一境赤炉境，完全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孙传庭留下的合道仙法《紫阙千华》中的子篇，才得以突破。只是因此也着了孙传庭的道。
在三天之前，朱月桥便传授了苏凉一套功法，但他曾经叮嘱过苏凉，只要破入了古松境后才能修炼那套功法，否则必会遭到功法的反噬。所以眼下苏凉修炼的还是《凝元功》，修星见状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他开口问道，“苏凉，这《凝元功》吸取的灵气太浑浊，会影响修炼根基的巩固，宗主没有传你功法？”
苏凉看了修星一眼，用很是恭敬的语气说道，“修星长老，宗主的确传授了我一门功法，只是宗主说了这功法必须要到古松境才能使用，否则的话，就会遭受那功法的反噬。”
听了苏凉那么一说，修星那双苍老却又有神的眸子一亮。他显然是对朱月桥传授给苏凉的功法有了兴趣。要知道，在修炼界流传着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便是一门修炼功法，若是约束条件越多，便越珍贵。换言之，也就是修炼的门槛越高，一旦入了门，就会显现出一些超乎寻常的特性。
修星说道，“无妨，无妨。老夫自有办法让你短暂地从清风境跻身到古松境，你可以按照宗主传给你的功法调息修行。”
苏凉面色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还没等他说话，修星又说道，“将你的手伸出来。”
修星将手掌搭在苏凉的手臂上，转而一旋，只见自修星掌间涌出了许多乳白色的气机。这些气机眨眼之间就没入了苏凉的体内。苏凉只觉经脉之中有一股强大却有温和的磅礴力量在四处游走，一瞬之间，若有若无之中，似乎突破一层瓶颈，迈入了全新的境界。
“这就是古松境的力量吗。”
苏凉喃喃自语，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蕴涵的能量比之先前，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修士到了古松境，端的是‘淬躯’二字，化用天地灵气锤炼自身躯体，从而达到‘百炼成刚’的地步。
修星见苏凉沉浸在踏入新境界的喜悦之中，出言喝道，“老夫不过是暂时将你带进了古松境，这可不是你自己修来的境界。待到将来你自己迈入了古松境，更能体会到此境的奥妙。好了，赶快催动宗主交予你的那套功法。”
修星此言一来有敲打苏凉的作用；二来，他也怕乱了苏凉的道心。
苏凉双目一闭，手中结印，心中默念着口诀，暗暗催动朱月桥交给他的那套功法。只见苏凉周身泛起了金黄色的气浪，这层气浪自头顶围绕着他一层一层盘旋而下，顷刻之间，苏凉整个人便淹没在了金色幻影之中。同时，一股威严的气势油然而生，以苏凉为中心向四方山林扩散开去，远方回应的是飞禽走兽的鸣叫之声。而在这鸣叫声之中，竟隐隐显露出几分惧意。这种惧意像是见到了比自己更高的生命层次产生的，这是隐藏在血脉之中的永恒烙印。
这一幕自然收在了修星的眼中。
“没想到宗主竟然将《鱼龙始变诀》传给了这孩子。”他口中啧啧称奇，又伸手安抚了一下他座下那头白马。虽说这白马跟随修行餐霞食露、求仙问道几十年，本也通了灵性，但感觉到苏凉周身气息的时候，也是不安了起来。
“不好！”修星暗道一声，“只见苏凉周身金黄色幻影转速越来越快，而在其中的苏凉隐隐有了心神干涸、独木难支的迹象。”
须知道，修炼一门功法，除去修为过关以外，心神充沛也是极其重要的前提。而苏凉是被修星强行提到古松境的，一身气机已然跻身古松境，但心神仍然停留在清风境的水平。若是修炼一般的功法倒也还好，可这《鱼龙始变诀》可是鱼龙宗的镇宗功法，修炼此功法的心神消耗，可不是一般功法能比的，故而不过短短的一盏茶时间，苏凉的心神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若是苏凉出了什么意外，朱月桥可不会放过自己。修星想到这里，赶忙出手。他那对干枯的手掌贴在苏凉的后背之上，眨眼之间就爆发出强横的乳白色真气，将苏凉周身团团包裹，而那金色幻影的转速慢了几分，却并未停下，而是覆盖在了那一层乳白色真气之上。
修星双目紧闭，引导着自己的心神与苏凉取得联系。只见其额头之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缓缓滑下。
“这……这《鱼龙始变诀》好生霸道，这孩子体内百脉都要被碾压碎裂了。”修星心下一狠，咬牙自语，“眼下也只有这办法了。”
修星目中有着坚韧之色，他迅速收回了手掌，转而抽出腰间短剑划破手指，一指点在自身眉心处，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苏凉身前，也是一道戟指，指在了苏凉的眉心处。
“血魂渡！”
修星爆喝一声，只见其周身气机猛然暴涨。他与苏凉的眉心处的那道血印转而烫红，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修星身上的磅礴气机渐渐散去，而苏凉的气机却是越发平实雄浑。
“还差最后一步！”修星面露苦涩。这血魂渡乃是将施术者的一半神魂能量传递给他人。所谓神魂能量，便是心神所在的根基。神魂能量越强，心神便越充沛。修星作为灵仙二十四楼中第六楼的修士，一身神魂能量自然是磅礴无比。哪怕只有一半，也不是苏凉这个连仙途都未迈入的清风境承受得起的。故而，修星只得控制好血魂渡的持续时间，于苏凉心神将倾未倾之时输入，再于其将溢未溢之时断开。
这等手段哪怕是对于修星这样的六楼修士来说，也是极难的。搞不好，就是一个两两俱伤的局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搭上了修星的手。
修星正要转头去看这双手的主人，耳畔却传来醇厚又熟悉的声音，“稳固心神，继续传功。”
“是宗主！”修星心中高呼。
没想到朱月桥出现在了此地，眼下的危机倒也可以去除了。不过话说回来，此事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不知道朱月桥会怎么惩罚自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苏凉的心神终于回归了先前的水平。只是在这一番折腾之下，他已盘坐在马车上睡着了。
修星已是满头大汗，他拱了拱手对朱月桥说道，“多谢宗主出手相助，此事是修星错了。”
朱月桥笑了笑，说道，“修长老不必这般客气，人有私心、有好奇心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也希望修长老理解一下本宗主的心意，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嘛。”
说罢，朱月桥袖袍一挥，远遁而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修星面前，只留给了修星一个长长的背影。
等到朱月桥离开此地之后，修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背上的冷汗，竟然是浸透了这一身的鱼龙宗长老袍服。
朱月桥怎么会在此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路走来，朱月桥都是暗中跟随的，显然是为了保护苏凉的安全。那么自己对苏凉动的这些心思，肯定也被朱月桥看在了眼里。
修星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这一次做得也不是很过分，否则惹毛了朱月桥，不死也要落了一个重伤。
想到这里，他又苦笑了一声，他眼下的状态与重伤也没什么区别了。毕竟施展血魂渡足足耗去了他大半的神魂能量，这神魂能量可不同藏匿于经脉之中的气机，恢复起来可以说是极其缓慢。这么多神魂能量，没有半载光景是恢复不过来的了。
修星收了收心神，继续领着鱼龙宗弟子和一干孩童，往西去了。再西走五百里路，便是他们鱼龙宗所在的山峰，飞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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