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是是非非
“故事里没有你，故事便只是故事。
故事里有了你，你才明白这故事，也是人生。”
——原斌（2015）
下午第四节课上完，梁续便一屁股坐在了王东的桌子上，二郎腿儿一搭，也不说话。
“你干什么？”王东抽不出梁续屁股下的书，抬头冲梁续吼到。
梁续也不搭理，待到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韦方俊把门从里面一关，瞬间安静了。王东感觉出了几个人的用意，有些慌了，声音越吼越大：
“你什么意思，想干什么？从我座上下来！你压我书了！”
梁续确认门已经锁上，才低头看向王东，用冷冷的声音问道：“你嚷什么？”
“你压我书了。”王东眼睛瞪圆。
“哦，”梁续似才想起来一样，转眼又看了一圈儿周围的三个人，轻笑着跳下了桌子。王东见机也不拿书了，转身就要从旁边儿的座椅空隙里往外走，却不想四个人早准备好了，转着圈给他堵的死死的。吴越揣着手，原斌和韦方俊则按着桌子，都带着微微笑意看向别处，似乎本就没发现里面困着个人一般。
“请你让开！”
王东的语气没变，眼神却越来越低。梁续盯着他，知道他心里已经慌了。
“哎呀，这么急干什么，聊聊天嘛，”梁续笑了笑，“别这么凶好不好？”说罢将手搭在王东的肩膀上。
“你要聊什么，我要去吃饭，不想和你聊！”
“这怎么行呢，”梁续摆了个为难的嘴脸，“这都是一个班的，相亲相爱么。就问点儿事，给个面子。”
“你问什么？”王东的声音低了下去。
“别紧张别紧张，”梁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慢慢转到他身侧，用胳膊肘慢慢挽上他的脖子。
这是梁续最爱用的伎俩，真说拳拳到肉的打架，他这辈子也没碰上过几回。像这种已经唬住了的对象，多数情况下只要耍上几手这样的“赖招”，后面的事儿便好说了。
梁续嘴里念叨着，用胳膊搭着他往外走，来到了教室的角落。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你是特么怎么干出来的！”
话没说完，不等王东反应，梁续胳膊猛的一使劲，将王东的脖子向下死死圈住。
“不是，你，操，操！”王东自知着了套，只能用手扒着梁续的胳膊，却因为躬着腰而使不上力，片刻脸就憋的通红。
“怎么这个嘴就不干净呢，”梁续将两只手环住，用力的挤出王东嘴里最后一点儿气。
“你别动我！”王东屁股扭来扭去，却死活挣脱不开。
“哼，哼哼——”梁续腾出下面那只手，用力胡噜起王东的头发，“不动你？你就老实了？你说说你，咋那么贱呢？”。
“错了，错了。”王东□□道，双手松开，彻底放弃了。
梁续将他猛的往前一送，松开胳膊，王东脑袋险些抢到墙面，好在手撑住了。
“不牛逼了？”梁续问到，四个人将他挤在角上，也不再动手。
“错了错了。”王东将身子侧向墙面，胳膊架在脸前。
“哪错了？”梁续将屁股靠在旁边儿的一张桌子上。
“我错了，我错了。”王东自顾自的说到。
“道歉，”梁续用下巴指了指韦方俊。
王东咬着牙，似乎有些不情愿，梁续赶将另一只手举到半空，做了个要打的姿势。
“对不起，我错了。”王东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韦方俊点了下头。梁续看了看韦方俊，韦方俊咬着牙，忿忿的看着这个“秒怂”的货色。
他松开手，冲韦方俊一笔划：
“你，扇他。”
“算了算了，”吴越打起了圆场。“行了吧，行了。”
“你扇他啊！”梁续又冲韦方俊使了个眼色，催促起来。韦方俊还是没动，只是有些无辜的推了推眼镜，似乎没听着一样向别处转动起身子，扭捏着小声嘟囔道：
“行了吧，我懒得扇他——行了。”
“妈的，”梁续顿感无趣，用手薅住了王东的脖领子：
“告诉你，以后这个班里，韦方俊就是你爹。看见他给我绕着走，再让我知道一回，你他吗等着的。”
吴越怕出事情，赶紧伸手挡在了梁续和王东之间，把王东往外扒拉：“走吧，走吧，道歉了就行。”
王东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见几个人当真没有追他，便赶忙一溜烟跑了出去。
自从有了韦方俊的特别关照，这几个星期梁续的成绩可谓是一步登天，从离倒数第二都还差50多分的位置，一次次的提到了班里的中游。
至于实际上的差别，只是答案里多了填空题和解答题，而梁续也没有犯懒罢了。
于是梁续时不时便看向薛雯雯的位置，策划着下一步的动作。当然了，那女人似乎很无趣，只是低头静静的学着，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也拖“大脸”董艳萍去打听过，薛雯雯确实是没有男朋友的。
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梁续觉得。她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考好，她的人生计划精确到每一个月。她知道自己并不会只属于这一座海边儿城市，所以她多年不变的短发与素面朝天，只是一种为了保护计划不被打乱的外壳。
这让他很惆怅，甚至借自习课将桌洞里的每根烟都写上“XWW”，而后下课时躲在厕所里，将顺着烟气“把她送进肺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种行径连吴越都嗤之以鼻，他却自得其乐，每天薛雯雯长薛雯雯短的念叨个不停。
可惜，还没等到薛雯雯的垂青，韦方俊倒真惹事儿了。
江湖嘛，人情世故，有人便难免。
当年谁也没有想过，这个班里倒数第一的位置，竟会突然之间产生了悬念。梁续的成绩似一条在鳗鱼箱里折腾的狗鱼，除了他自己没什么感受，害的其他学生岌岌可危。
这里面有个叫王东的冤大头，本就也偷偷暗恋薛雯雯，天天往死了学，蹭在她旁边海聊诗书茶酒花。没想到梁续一张大纸，成了薛雯雯绯闻里的男人，更可气的是，成绩还被这个傻逼反超了。
当然了，男生圈子里都明白梁续怎么“开的窍”，只是大家没人敢管，彼此“心照不宣”。
王东却把醋吃到了脸上，主动与这个“小团伙”划清了距离，每天有意的扎在女生堆儿里冷嘲热讽。
即便只是后面这几位的聊天声音大了些，他也必要咳嗽一声，用自己“深沉又正直”的背书声音压过去。
原斌从北京回来后，吴越和韦方俊终于又凑够了“斗牛”的队伍。而他给带回来的那件红白球服，成了三个人的队服。虽然腋窝的地方还飘着线头，但在学校里有这身队服还敢穿出来的，也是独一份。
今天他们到球场的时候，王东已经在那里了，和隔壁三班的两个混混儿正玩儿着。毕竟里面有一个班儿的同学，自然是加进去了，三打三。
几分钟之后，原斌便发现者王东意思不对，明摆着憋着火呢，几个小动作大的吓人，扇不了帽儿便捂他们眼。
原斌拿了球，对韦方俊眼神示意挡个差，从一侧往里突。球没进，对面儿拿的篮板，到了王东手里。又是单打往里挤，韦方俊也打的有些毛了，仗着身盘儿大狠狠的防住。
王东顶了半天，顶不动，干脆转身跳投。手上是投篮，下盘儿却使坏，跳的时候故意拱起膝盖，冲着韦方俊的小肚子就顶了上去。
韦方俊没想到这一手，顷刻蹲在地上手捂着肚子，骂出几句脏话。
球当然是没进，就不是为了进去去的。
还没等落地，原斌便伸手指向了王东：“犯规了啊！”
王东却不以为然，边往后撤边小声嘟囔起来，“小犯规不算。”
“什么小犯规不算，”原斌的火彻底上来了，追着他质问起来，“你什么意思你！”
“哎呀，打吧打吧，没多会儿了。”三班儿的混子催促道，将球丢回给原斌。
“对啊，赶紧打吧，”王东不以为然的站好位置，而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假麦迪。”
原斌听了一愣，将正在运的球抱在手里。
“你说什么？”
还没等王东再说，韦方俊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梁续赋予他的勇气，从后面一把抢过球，伸展开胳膊，照着王东的脸便呼了过去。
球直直的砸在王东的脸上，眼镜甩出去老远。王东自然不算完，跳起来照着韦方俊的脸就抓。
本来三打一肯定是有优势的，但三班儿两个混子似乎和王东关系更近些，上去拉偏手。吴越在一边着急，却不敢动手，只能伸手在几个人的空隙中扒拉。
几次推搡之后，球局不欢而散，两拨人分头往学校去了。
梁续听了，自是不会算完的，虽说他尚且不知道王东对薛雯雯也有意思。但班里出了这种事情，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于是叫上了三个兄弟，趁着晚饭时间把他给“堵”了。
事情虽然搞定了，韦方俊的畏首畏尾却让梁续不老高兴的。
“你这也不行啊，”梁续嘟囔道，“跟这样的客气什么，你能一辈子不动手？你扇了他了他下次就不敢了，你不扇，他早晚要找回来。”
韦方俊却已经心满意足了，将胳膊搭在梁续的肩膀上，笑呵呵的说：“走吧，吃饭去。”
“骚俊儿请拉面吧，”原斌甩了甩头发，“没听续哥说么，你以后是班儿里老大了。”
“切——”吴越冷哼一声，“还老大呢，几年级了你们。”
“吃什么？拉面来不及了吧。”梁续皱着眉头想了想。
“吃——”韦方俊假意犹豫，突然也学着梁续刚才的动作，套住了梁续的脑袋，“吃个瓮中捉鳖。”
却不料想梁续早看穿了他的假动作，反手向下一掏。
“猴子偷桃——”
几个人在教室里笑作一团，窗外的天色，又慢慢暗了下来。
吃完晚饭的时间，梁续总喜欢坐在校门口外隐蔽的矮墙上，抽着烟看一条路上的熙熙攘攘。
学校在长长的坡道中央，顶端是幼儿园，最下面则是一片老居民区。一路上从各类学习用品的小店，到茶米油盐的市场，甚至还有几家婚丧嫁娶的买卖掺杂其中，像极了人生。
这座小城的冬天总是有些萧瑟，大多的雪都存不住，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泥水。待到过完年，满地的爆竹碎屑和垃圾混进脏雪覆盖的土堆里，又添了新的味道。
这里似乎永远都不够明媚，却又让其中的人们可以忧伤的忘乎所以，一种并不欢喜的自在。看久了，人就变得颓废起来，即便一会儿可以吃晚饭打游戏也不能缓解。
他记得王东逃走时的眼神，他知道，这种人迟早要找回来。
他没想到的是，王东这么个蠢货，竟然找到了这个学校真正的“老大”——早就埋在梁续眼里的一粒沙子，孟晓斌。
在学校里混，孔武有力，胆子大到追着老师打的充其量只是二流“咋呼”。真正想立的稳，还是得靠背景。
孟晓滨的背景很神秘，以梁续的等级，似乎根本无权知晓。只知道学校但凡混点儿的，都要卖他些面子。甚至一中的庞义，之前每次来的时候也要去拜个“码头”。而他在校外组织“社会人”办事儿的传闻，也不时会传到梁续他们的耳朵里。
他似乎话并不多，天冷的时候，常穿着一件深咖色的皮夹克，下面是紧腿儿的牛仔裤，头发不知道是靠梳还是靠烫，总是一根根向着后面的天。
与梁续的飞扬跋扈不同，他多数时候挂着一个惨惨的微笑。而当他不笑的时候，便是有人要遭殃了。
当天的晚自习，他便顶着这标志性的笑容走进了梁续的班里。
梁续的实验班里，好学生居多，一看见这号人物在讲台前站定，瞬间便吓得不敢出声，比上课时还安静。
他四顾环绕了一圈儿，声音不大却透出一丝狠劲儿：
“我听说，有人要立棍儿？”
学生们四下看了看，窃窃私语起来。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他的小弟“混球”，这货平日里没干过一件好事，往女生的杯里撒尿，把老师关小黑屋，打架收保护费这种事儿总是冲在最前面。
看班里无人应答，混球紧走两步，扯着嗓子喊起来：
“谁他妈是韦方俊！”
学生们瞬间把头低下，不敢再多言，几个胆子小的偷眼看向后排。
孟晓斌本也能想到，哪个班儿里的混混都在后面，顺着学生们的眼神便溜达过去。
“四大天王”瞬间紧张起来，韦方俊看向梁续的方向，却发现梁续似乎并没有帮他“平事儿”的意思，也是攥紧了笔，一动也不敢动；原斌斜着眼观察着，似乎在等待时机；至于吴越，脑袋已经快埋进桌洞里。
全班还在扬着脑袋的只剩王东，不怀好意的将眼神瞥向了后面梁续的座位。
孟晓斌自然明白，向着梁续和韦方俊所在的区域越走越近。眼看便要挨到梁续的桌子了，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同学。”
班长薛雯雯侧身上前一步，挡住了孟晓滨的半边儿视线，“走错班了吧？”她的笑容冷峻而官方，似乎是拿住下属小辫子的领导说话时的口吻。
孟晓滨没想到站出来的是个女生，脸瞬间有点儿红，伸手在空中轻轻晃晃：
“让开。”
薛雯雯一身蓝色校服，实在没什么唬人的。穿着皮夹克的马晓彬虽然并不高大威猛，也是走路带风的主。
果然，薛雯雯还是有些慌了，低头看着孟晓滨身前尚且还能过人的空当，没有敢再向前。
可是一只看起来不便宜的板儿鞋，却出现在了那里。
“别闹了，”梁续强撑着摆出一副淡定的态势，“出去吧。”
他本是想直接来个滚蛋两个字的，却还是迫于孟晓滨的威风没有说出口。
“你谁啊？”
孟晓滨看着梁续的眼睛，歪着脑袋问到。
“你就是他妈的韦方俊么？”
梁续能感觉到自己已有些腿软，可事已至此，只能咬紧牙关，抬着脑袋报了自己的名号。
“梁续。”
孟晓斌脸上闪过一丝迷惑，“跟谁的啊你？”
梁续感觉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仔细在脑海里过着一堆名字，他倒是有个平日里帮他平事儿的“大哥”老驴，但老驴要是知道自己惹了孟晓斌，都未必会站哪头儿。
索性愣来吧，先打发走再说。
“跟你有关系么？”梁续微微笑笑，将手背到身后，脑袋晃悠起来。
孟晓斌被他气乐了，这学校里还真没有几个人敢跟他这么说话，索性一抬手，揪住梁续的袖子往一边推。
没想到梁续的腿早吓得挪不动了，这一推竟没有推开。孟晓斌以为是有意反抗，诧异的望向眼前这个不知名儿的小“混混儿”。
剑拔弩张之际，还是韦方俊脑子活，他掐掐旁边儿的万哥：
“万哥，站起来！”
万哥根本感受不到危险所在，呼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孟晓斌被吓了一跳。
在确认没什么危险后，韦方俊也站了起来，略带挑衅的望向冲突中心。随后原斌，和班儿里几个爱挑事儿的主都一个个站了起来，甚至包括吴越。他们的眼睛死死盯住孟晓滨，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可以成为所有不爽的发泄理由。
孟晓滨轻轻点了点头，明知不能再闹下去了，还是输人不输势。他抬起手，在梁续胸前戳了戳，意味深长的说道：
“小子，你等着我的。”
而后慢慢悠悠的转过身，淡定的和混球一起走了出去。
这件事儿吧，几乎可以说是梁续短暂的中学生活中，最露脸的时刻。
然而真正让它变成日后谈资的，并非孟晓斌，而是薛雯雯。
第二天的傍晚，薛雯雯大模大样的走到梁续的桌子旁，手撑在桌子上：
“有时间么，想找你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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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有了你，你才明白这故事，也是人生。”
——原斌（2015）
下午第四节课上完，梁续便一屁股坐在了王东的桌子上，二郎腿儿一搭，也不说话。
“你干什么？”王东抽不出梁续屁股下的书，抬头冲梁续吼到。
梁续也不搭理，待到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韦方俊把门从里面一关，瞬间安静了。王东感觉出了几个人的用意，有些慌了，声音越吼越大：
“你什么意思，想干什么？从我座上下来！你压我书了！”
梁续确认门已经锁上，才低头看向王东，用冷冷的声音问道：“你嚷什么？”
“你压我书了。”王东眼睛瞪圆。
“哦，”梁续似才想起来一样，转眼又看了一圈儿周围的三个人，轻笑着跳下了桌子。王东见机也不拿书了，转身就要从旁边儿的座椅空隙里往外走，却不想四个人早准备好了，转着圈给他堵的死死的。吴越揣着手，原斌和韦方俊则按着桌子，都带着微微笑意看向别处，似乎本就没发现里面困着个人一般。
“请你让开！”
王东的语气没变，眼神却越来越低。梁续盯着他，知道他心里已经慌了。
“哎呀，这么急干什么，聊聊天嘛，”梁续笑了笑，“别这么凶好不好？”说罢将手搭在王东的肩膀上。
“你要聊什么，我要去吃饭，不想和你聊！”
“这怎么行呢，”梁续摆了个为难的嘴脸，“这都是一个班的，相亲相爱么。就问点儿事，给个面子。”
“你问什么？”王东的声音低了下去。
“别紧张别紧张，”梁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慢慢转到他身侧，用胳膊肘慢慢挽上他的脖子。
这是梁续最爱用的伎俩，真说拳拳到肉的打架，他这辈子也没碰上过几回。像这种已经唬住了的对象，多数情况下只要耍上几手这样的“赖招”，后面的事儿便好说了。
梁续嘴里念叨着，用胳膊搭着他往外走，来到了教室的角落。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你是特么怎么干出来的！”
话没说完，不等王东反应，梁续胳膊猛的一使劲，将王东的脖子向下死死圈住。
“不是，你，操，操！”王东自知着了套，只能用手扒着梁续的胳膊，却因为躬着腰而使不上力，片刻脸就憋的通红。
“怎么这个嘴就不干净呢，”梁续将两只手环住，用力的挤出王东嘴里最后一点儿气。
“你别动我！”王东屁股扭来扭去，却死活挣脱不开。
“哼，哼哼——”梁续腾出下面那只手，用力胡噜起王东的头发，“不动你？你就老实了？你说说你，咋那么贱呢？”。
“错了，错了。”王东□□道，双手松开，彻底放弃了。
梁续将他猛的往前一送，松开胳膊，王东脑袋险些抢到墙面，好在手撑住了。
“不牛逼了？”梁续问到，四个人将他挤在角上，也不再动手。
“错了错了。”王东将身子侧向墙面，胳膊架在脸前。
“哪错了？”梁续将屁股靠在旁边儿的一张桌子上。
“我错了，我错了。”王东自顾自的说到。
“道歉，”梁续用下巴指了指韦方俊。
王东咬着牙，似乎有些不情愿，梁续赶将另一只手举到半空，做了个要打的姿势。
“对不起，我错了。”王东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韦方俊点了下头。梁续看了看韦方俊，韦方俊咬着牙，忿忿的看着这个“秒怂”的货色。
他松开手，冲韦方俊一笔划：
“你，扇他。”
“算了算了，”吴越打起了圆场。“行了吧，行了。”
“你扇他啊！”梁续又冲韦方俊使了个眼色，催促起来。韦方俊还是没动，只是有些无辜的推了推眼镜，似乎没听着一样向别处转动起身子，扭捏着小声嘟囔道：
“行了吧，我懒得扇他——行了。”
“妈的，”梁续顿感无趣，用手薅住了王东的脖领子：
“告诉你，以后这个班里，韦方俊就是你爹。看见他给我绕着走，再让我知道一回，你他吗等着的。”
吴越怕出事情，赶紧伸手挡在了梁续和王东之间，把王东往外扒拉：“走吧，走吧，道歉了就行。”
王东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见几个人当真没有追他，便赶忙一溜烟跑了出去。
自从有了韦方俊的特别关照，这几个星期梁续的成绩可谓是一步登天，从离倒数第二都还差50多分的位置，一次次的提到了班里的中游。
至于实际上的差别，只是答案里多了填空题和解答题，而梁续也没有犯懒罢了。
于是梁续时不时便看向薛雯雯的位置，策划着下一步的动作。当然了，那女人似乎很无趣，只是低头静静的学着，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也拖“大脸”董艳萍去打听过，薛雯雯确实是没有男朋友的。
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梁续觉得。她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考好，她的人生计划精确到每一个月。她知道自己并不会只属于这一座海边儿城市，所以她多年不变的短发与素面朝天，只是一种为了保护计划不被打乱的外壳。
这让他很惆怅，甚至借自习课将桌洞里的每根烟都写上“XWW”，而后下课时躲在厕所里，将顺着烟气“把她送进肺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种行径连吴越都嗤之以鼻，他却自得其乐，每天薛雯雯长薛雯雯短的念叨个不停。
可惜，还没等到薛雯雯的垂青，韦方俊倒真惹事儿了。
江湖嘛，人情世故，有人便难免。
当年谁也没有想过，这个班里倒数第一的位置，竟会突然之间产生了悬念。梁续的成绩似一条在鳗鱼箱里折腾的狗鱼，除了他自己没什么感受，害的其他学生岌岌可危。
这里面有个叫王东的冤大头，本就也偷偷暗恋薛雯雯，天天往死了学，蹭在她旁边海聊诗书茶酒花。没想到梁续一张大纸，成了薛雯雯绯闻里的男人，更可气的是，成绩还被这个傻逼反超了。
当然了，男生圈子里都明白梁续怎么“开的窍”，只是大家没人敢管，彼此“心照不宣”。
王东却把醋吃到了脸上，主动与这个“小团伙”划清了距离，每天有意的扎在女生堆儿里冷嘲热讽。
即便只是后面这几位的聊天声音大了些，他也必要咳嗽一声，用自己“深沉又正直”的背书声音压过去。
原斌从北京回来后，吴越和韦方俊终于又凑够了“斗牛”的队伍。而他给带回来的那件红白球服，成了三个人的队服。虽然腋窝的地方还飘着线头，但在学校里有这身队服还敢穿出来的，也是独一份。
今天他们到球场的时候，王东已经在那里了，和隔壁三班的两个混混儿正玩儿着。毕竟里面有一个班儿的同学，自然是加进去了，三打三。
几分钟之后，原斌便发现者王东意思不对，明摆着憋着火呢，几个小动作大的吓人，扇不了帽儿便捂他们眼。
原斌拿了球，对韦方俊眼神示意挡个差，从一侧往里突。球没进，对面儿拿的篮板，到了王东手里。又是单打往里挤，韦方俊也打的有些毛了，仗着身盘儿大狠狠的防住。
王东顶了半天，顶不动，干脆转身跳投。手上是投篮，下盘儿却使坏，跳的时候故意拱起膝盖，冲着韦方俊的小肚子就顶了上去。
韦方俊没想到这一手，顷刻蹲在地上手捂着肚子，骂出几句脏话。
球当然是没进，就不是为了进去去的。
还没等落地，原斌便伸手指向了王东：“犯规了啊！”
王东却不以为然，边往后撤边小声嘟囔起来，“小犯规不算。”
“什么小犯规不算，”原斌的火彻底上来了，追着他质问起来，“你什么意思你！”
“哎呀，打吧打吧，没多会儿了。”三班儿的混子催促道，将球丢回给原斌。
“对啊，赶紧打吧，”王东不以为然的站好位置，而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假麦迪。”
原斌听了一愣，将正在运的球抱在手里。
“你说什么？”
还没等王东再说，韦方俊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梁续赋予他的勇气，从后面一把抢过球，伸展开胳膊，照着王东的脸便呼了过去。
球直直的砸在王东的脸上，眼镜甩出去老远。王东自然不算完，跳起来照着韦方俊的脸就抓。
本来三打一肯定是有优势的，但三班儿两个混子似乎和王东关系更近些，上去拉偏手。吴越在一边着急，却不敢动手，只能伸手在几个人的空隙中扒拉。
几次推搡之后，球局不欢而散，两拨人分头往学校去了。
梁续听了，自是不会算完的，虽说他尚且不知道王东对薛雯雯也有意思。但班里出了这种事情，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于是叫上了三个兄弟，趁着晚饭时间把他给“堵”了。
事情虽然搞定了，韦方俊的畏首畏尾却让梁续不老高兴的。
“你这也不行啊，”梁续嘟囔道，“跟这样的客气什么，你能一辈子不动手？你扇了他了他下次就不敢了，你不扇，他早晚要找回来。”
韦方俊却已经心满意足了，将胳膊搭在梁续的肩膀上，笑呵呵的说：“走吧，吃饭去。”
“骚俊儿请拉面吧，”原斌甩了甩头发，“没听续哥说么，你以后是班儿里老大了。”
“切——”吴越冷哼一声，“还老大呢，几年级了你们。”
“吃什么？拉面来不及了吧。”梁续皱着眉头想了想。
“吃——”韦方俊假意犹豫，突然也学着梁续刚才的动作，套住了梁续的脑袋，“吃个瓮中捉鳖。”
却不料想梁续早看穿了他的假动作，反手向下一掏。
“猴子偷桃——”
几个人在教室里笑作一团，窗外的天色，又慢慢暗了下来。
吃完晚饭的时间，梁续总喜欢坐在校门口外隐蔽的矮墙上，抽着烟看一条路上的熙熙攘攘。
学校在长长的坡道中央，顶端是幼儿园，最下面则是一片老居民区。一路上从各类学习用品的小店，到茶米油盐的市场，甚至还有几家婚丧嫁娶的买卖掺杂其中，像极了人生。
这座小城的冬天总是有些萧瑟，大多的雪都存不住，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泥水。待到过完年，满地的爆竹碎屑和垃圾混进脏雪覆盖的土堆里，又添了新的味道。
这里似乎永远都不够明媚，却又让其中的人们可以忧伤的忘乎所以，一种并不欢喜的自在。看久了，人就变得颓废起来，即便一会儿可以吃晚饭打游戏也不能缓解。
他记得王东逃走时的眼神，他知道，这种人迟早要找回来。
他没想到的是，王东这么个蠢货，竟然找到了这个学校真正的“老大”——早就埋在梁续眼里的一粒沙子，孟晓斌。
在学校里混，孔武有力，胆子大到追着老师打的充其量只是二流“咋呼”。真正想立的稳，还是得靠背景。
孟晓滨的背景很神秘，以梁续的等级，似乎根本无权知晓。只知道学校但凡混点儿的，都要卖他些面子。甚至一中的庞义，之前每次来的时候也要去拜个“码头”。而他在校外组织“社会人”办事儿的传闻，也不时会传到梁续他们的耳朵里。
他似乎话并不多，天冷的时候，常穿着一件深咖色的皮夹克，下面是紧腿儿的牛仔裤，头发不知道是靠梳还是靠烫，总是一根根向着后面的天。
与梁续的飞扬跋扈不同，他多数时候挂着一个惨惨的微笑。而当他不笑的时候，便是有人要遭殃了。
当天的晚自习，他便顶着这标志性的笑容走进了梁续的班里。
梁续的实验班里，好学生居多，一看见这号人物在讲台前站定，瞬间便吓得不敢出声，比上课时还安静。
他四顾环绕了一圈儿，声音不大却透出一丝狠劲儿：
“我听说，有人要立棍儿？”
学生们四下看了看，窃窃私语起来。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他的小弟“混球”，这货平日里没干过一件好事，往女生的杯里撒尿，把老师关小黑屋，打架收保护费这种事儿总是冲在最前面。
看班里无人应答，混球紧走两步，扯着嗓子喊起来：
“谁他妈是韦方俊！”
学生们瞬间把头低下，不敢再多言，几个胆子小的偷眼看向后排。
孟晓斌本也能想到，哪个班儿里的混混都在后面，顺着学生们的眼神便溜达过去。
“四大天王”瞬间紧张起来，韦方俊看向梁续的方向，却发现梁续似乎并没有帮他“平事儿”的意思，也是攥紧了笔，一动也不敢动；原斌斜着眼观察着，似乎在等待时机；至于吴越，脑袋已经快埋进桌洞里。
全班还在扬着脑袋的只剩王东，不怀好意的将眼神瞥向了后面梁续的座位。
孟晓斌自然明白，向着梁续和韦方俊所在的区域越走越近。眼看便要挨到梁续的桌子了，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同学。”
班长薛雯雯侧身上前一步，挡住了孟晓滨的半边儿视线，“走错班了吧？”她的笑容冷峻而官方，似乎是拿住下属小辫子的领导说话时的口吻。
孟晓滨没想到站出来的是个女生，脸瞬间有点儿红，伸手在空中轻轻晃晃：
“让开。”
薛雯雯一身蓝色校服，实在没什么唬人的。穿着皮夹克的马晓彬虽然并不高大威猛，也是走路带风的主。
果然，薛雯雯还是有些慌了，低头看着孟晓滨身前尚且还能过人的空当，没有敢再向前。
可是一只看起来不便宜的板儿鞋，却出现在了那里。
“别闹了，”梁续强撑着摆出一副淡定的态势，“出去吧。”
他本是想直接来个滚蛋两个字的，却还是迫于孟晓滨的威风没有说出口。
“你谁啊？”
孟晓滨看着梁续的眼睛，歪着脑袋问到。
“你就是他妈的韦方俊么？”
梁续能感觉到自己已有些腿软，可事已至此，只能咬紧牙关，抬着脑袋报了自己的名号。
“梁续。”
孟晓斌脸上闪过一丝迷惑，“跟谁的啊你？”
梁续感觉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仔细在脑海里过着一堆名字，他倒是有个平日里帮他平事儿的“大哥”老驴，但老驴要是知道自己惹了孟晓斌，都未必会站哪头儿。
索性愣来吧，先打发走再说。
“跟你有关系么？”梁续微微笑笑，将手背到身后，脑袋晃悠起来。
孟晓斌被他气乐了，这学校里还真没有几个人敢跟他这么说话，索性一抬手，揪住梁续的袖子往一边推。
没想到梁续的腿早吓得挪不动了，这一推竟没有推开。孟晓斌以为是有意反抗，诧异的望向眼前这个不知名儿的小“混混儿”。
剑拔弩张之际，还是韦方俊脑子活，他掐掐旁边儿的万哥：
“万哥，站起来！”
万哥根本感受不到危险所在，呼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孟晓斌被吓了一跳。
在确认没什么危险后，韦方俊也站了起来，略带挑衅的望向冲突中心。随后原斌，和班儿里几个爱挑事儿的主都一个个站了起来，甚至包括吴越。他们的眼睛死死盯住孟晓滨，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可以成为所有不爽的发泄理由。
孟晓滨轻轻点了点头，明知不能再闹下去了，还是输人不输势。他抬起手，在梁续胸前戳了戳，意味深长的说道：
“小子，你等着我的。”
而后慢慢悠悠的转过身，淡定的和混球一起走了出去。
这件事儿吧，几乎可以说是梁续短暂的中学生活中，最露脸的时刻。
然而真正让它变成日后谈资的，并非孟晓斌，而是薛雯雯。
第二天的傍晚，薛雯雯大模大样的走到梁续的桌子旁，手撑在桌子上：
“有时间么，想找你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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