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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风止(终章)

小说:满月将落作者:满月将落字数:8348更新时间 : 2020-10-15 19:20:00
正当女魃现身之时,于葫芦内蕴小天地中,有着一番对话。

不知出自何处的声音在葫芦里回荡着。

他说:“在姬曜与姜月盈之间,你只有一个选择。”

“烛龙说的是真的,摄神诀的确可以把姜月盈召回人世,但是,它召不回你自己。”

“姬曜使用了阴阳录,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

“但是,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姬曜,你便得速速去救他了,选择姜月盈,你便与烛龙,同一阵线,不得参战。”

“给我,你的选择!”

两淮境上空,云似乎都被蒸干了,自上界流泻下的灵气如滴雨遇溪流,流淌入她的领域中,“天地所蕴生的精怪?”女魃盯着元始三人瞧了一眼,“还修过功德身?”

三人如被女魃一眼望穿,元始天尊看了眼灵宝天尊,后者心领神会地用捆仙索将暂时失去战力的戴忘书捆上,三人默默分散站位,尽量立于不同方位,避免对方有所动作三人反应不及。

“你又是何人?”道德天尊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收拾了一个又来一个,真不知道人间这么小的地方,水为什么会这么深?当初分割两界时,也没见到有这么一桩事情呀!事件的起因是什么?道德天尊有些恍惚,他有些恐慌了,如果就这么一直打下去的话,他们三个都可能被熬死在人间!

“我们之间有没有化解的余地?”显然,他不想再这么打下去了,输赢不是战事的结局,最后的利益分配才是众人所想要的。若是能够避开一战,双方好好聊一聊各自想要的,那么也就可以避免伤亡与损失了。

“我来,要你们的命,为我族死去的魂灵陪葬!”女魃认真地说道:“我也可以退让一步,让你们自己了断,留给你们一点尊严!”

话语一出,天地之间一片安静。风停在了千里之外,她的领域在占据这片天地的主导权。

“很遗憾,你得为这番言论付出点代价!”元始天尊目光阴冷地看着女魃,他感受不到对方到底有多强,这或许才是令他感到害怕的地方,不过如今他们三人齐聚,他一人打不赢的话,三人难道一战之力都没有了?又不是女娲氏、盘古氏亲临,他们有何惧!

尽管口中如此说道,可三人都在向后退着,女魃的领域对他们有着奇异的压制感,让三人很不舒服。对方向着他们进一步,他们便向后退一步,已经不知根底地被卷入对方的领域之中了,变数太多,他们只得小心再小心。更何况,此前有观察到她的领域在吞噬活人的生机与灵力,若是长久处于她的领域中,实力必然受到压制。

“懦弱!”她轻启红唇,平淡说道。而她四周的领域,已然扩散包围了两淮境所有范围。大量的生机被她吞噬,灵气在她体内流转,又化作领域扩张出去,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即便是无辜凡人,也被抽去了生机,迅速衰老死去。如今的境内,仅有一处,尚存两位活人。那是温杨村的破烂屋舍里,男人抱着死去的女人,女孩在替妈妈把脸上的血迹擦去。在他们的体外,散碎的魂魄碎片定在他们四方,替两人挡去了领域中的剥夺之力。

烛龙长叹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输了!”

在女魃的领域之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道意识,无形无质,但是他们始一出现,便让女魃的领域停止了扩张。甚至于,一直在女魃体内沉睡着的那道意识,也有被刺激苏醒的迹象。

“随我去两淮,看看你们费尽心机所守护的人间!”烛龙对上邪圣人说道,说完他化为真身,身体盘踞在钟山上方。上邪一动不动,烛龙似是看出了上邪所想,他再度化为俊秀青年,与上邪圣人去往两淮。

洛离与赵安宁的意识从炼妖壶内出来的时候,便身处在女魃的领域中。只是他们早已不属于人的范畴。他们只是一股意识体,没有灵力,没有身躯,没有生机。

他们能感受到天地万物的一举一动,也能随时利用天地间无主的灵气,他们似乎成了神明,可他们看到的人间,已是生灵涂炭。房屋倒塌,树木枯死,人们的瞳内残留着惊恐,倒在一片废墟里。

他们同时感受到了领域中的温岐父女二人尚存一息,赵安宁前去护住两人,避免他们因为生机流逝而亡。而洛离,一念之间邀月楼。

摄神显。

无尽的风在天地之间流动。

风中,死去的元神在聚拢。

本已献祭于阴阳录的姬曜,被强行从通往混沌宫的阵法中剥夺。

姬曜的元神,入主了女魃替他塑造的身体中。

可他,只有元神与肉身,却无魂魄。

天穹之上,女魃捂着头哀嚎着,她的眼中充满血丝,指甲早已嵌入手心内,她猛然间抬头一声尖啸,身外领域再度急速扩张,左右至海域,速度远超元始三人退避之速,往上直抵天界,数不清的仙神倒在了云雾之中,再也没有爬的起来。她舔着嘴唇,看着领域之中的三清尊者,宛若看着美味的食物。

她的体内,当年自己使用阴阳录召回的犼的元神,而今再度苏醒。

“犼,这几个人不能吃!”烛龙与上邪圣人恰时赶到,出现在旱魃身前。旱魃嘴角流着涎液,盯着烛龙傻笑。

烛龙呵呵一笑道:“你再这般不识好歹的模样,我今日便废了你,丢你入天山龙池,受万龙啃食之苦!”

旱魃这才擦了擦口水,“我要是都听你的,你能让我尝一口吗?就一小口?”

烛龙满脸黑线,他恨得牙痒痒,“我让你咬,你敢吗?”

旱魃点头如捣蒜,也不知他听到了什么,“等你事了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抵赖!”

在旱魃领域之中的三清尊者,仅这点时间里,灵力就已经被旱魃吸纳地七七八八了,任由三人如何施法,都无法让体内灵力的流逝停下来,不仅这般,他们也失去了对天地的感知,无法瞬息万里,无法远遁出这方领域。三人皆是欲哭无泪,来了个不知根底的女子,就快把他们灵力吸干了,这又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一尊古神,明摆着又比叫犼的这位阶位要高许多!

“先等一会吧,我去把那位洛河神祇请过来!”烛龙看向虚无之处,与洛离说道。两人之间此前应是有过交流,所以烛龙也未明说到底所为何事。

洛河境,洛河圣人盘坐于流淌了千万年的古河旁,洛水荡漾,河面上漂浮着数以千计的祈跃鱼骨。“洛神说了,不见!若是来索要鱼骨重建魂魄,洛河所有祈跃鱼骨皆在此,请自便!”

两淮境所有空间,随着洛离的吟唱声,无数死去的魂灵碎片从虚无之中显露出来,海平面上,遥遥观望着的红衣女子看着自己布下的所有印记都在发光,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真正的摄神决,如书中所写一般,洛离一念之间,即可封沧海,定九天。无身无魂,仅此一念,却比神明更为强大。

悬浮在众人身边的一念元神,有的古老腐朽,有的崭新鲜活。三清尊者想要逃离,奈何灵力所剩不多,逃不了多远,只能呆在场中,而旱魃蹲在半空中,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是不是地看烛龙一眼,擦一口口水,被发现以后再继续低头画圈圈。

驳杂的元神腾空,将三清尊者与旱魃席卷在内,风旋转着,在原地不断扩大,渐渐形成通天彻地之势。

沧桑的气息透过风暴传了出来,烛龙将祈跃鱼骨接二连三地投入其中,自洪荒时代至今的所有元神碎片一片片地在鱼骨蕴藏的魂魄之力下显现着,有数不清的元神再一次地出现在人世间。

风渐渐平息了下来,四野里一片寂静,三清尊者奄奄一息地倒在空中,旱魃也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而原地,多了个不少的魂魄。

在这一战中,两淮所有死去的人,魂魄几乎都重新凝聚在这里了。就连早已魂飞魄散的姬平与颜彩儿,在洛离利用摄神诀的催引下也重新凝聚了。

“其实,在你沉眠后的那场战事中,为了将所有山海大妖封入混沌宫,妖殿白泽耗尽心血,列数山海异兽,将每一位的能力与特点尽诉于我人族的远古圣人,如此才有异兽尽入混沌宫的局面。即便如此,那时候的混沌宫并非牢不可破,有大妖从中逃离出来,在人间兴风作浪,幸得黄帝留有后手,在将逃出的大妖再度封入混沌宫内,人间才得安定。”

“当年在山海妖族逃出混沌宫祸乱人间时,你的部分意识曾有苏醒的迹象,可当时的人族正处于将兴之态,怎能就此前功尽弃。妖殿白泽联手黄帝残魂,不惜代价地将你已经苏醒的意识放逐出去,并将你的意识引导入梦,削减着你的戾气,循序渐进地教习着你人类的思维。”

“千万年的时光逝去,妖殿与黄帝早已泯灭在历史的尘埃中,而你却大梦初醒。值得庆幸的是,如黄帝所判断一般,经历了无限梦境的你,戾气几乎已经被消磨干净。你可知,我人族没落,不仅是因为封众妖入混沌宫,还有那一天里,人间古圣逝去千百,黄帝舍了一身功德与修为,更是献出了自己的魂魄,才让你进入沉睡。”

“圣人有德,意欲化解你的戾气。在一次又一次的梦中,不断地度化你,化解你对人类的仇恨。正因此,在你的梦境中,会不断亲近人类,最后在你戾气消失时,梦境与现实彻底衔接,好似从未沉睡,却已过了不知多少岁月。”时至今日,上邪圣人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烛龙哑然一笑,随后说道:“你确定不是为了防止我苏醒来直接让人族覆灭?”

上邪圣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如此。”

“黄帝?如今,还不出来见我?”烛龙虽说有些不悦,却也耐着性子,究其根本,还是这千万年潜移默化的度化所起的作用。

自烛龙眉心,一阵清风突兀而生。风,轻吹至上邪圣人身畔,却未有人回应烛龙。

“你说我是该守着约定,让你赢呢?还是直接打开混沌宫,让世界归于混乱?”烛龙漠然地看着上邪圣人,似乎决定权,就在她的一句话中。

上邪圣人说了八个字,烛龙看了眼场内萎靡的众人,这几个字,倒是印证了他们所有人的现状。

“求而不得,人生常态。”

沉默良久,烛龙留了句:“你们赢了!”说完,他撇下众人,带着洛离的意识远去钟山,遗留在众人的耳中,尚有一句与洛离的对话。

“洛离,你还去找她吗?”

路过沧澜大海上抱着小松鼠的红衣女子时,烛龙将一只眼睛剜下,交给了对方。他说:“答应事成后送你开天境的造化。我这眼睛,可抵星辰,里面亦有开天之秘。虽然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你也为我做了这么多,摄神诀我收回了,答应你的,都在这里。”红衣姑娘得了宝物,带着小松鼠飞入苍茫宇间,找寻一处落脚之地,炼化星辰,寻机入云上,探找开天秘。

上邪圣人调节着天地之间凌乱的秩序之力,无数远古圣人的神在残余的摄神诀作用下苏醒,三清尊者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压抑了。上邪圣人旁若无人地轻声念咒,圣人的神如同受到了牵引向着她的体内汇聚,无尽的记忆碎片冲出她的身体,在空中四散。

“随他吧!他想干什么,如今的人间,也无人留得住他!”苍老疲惫的声音从上邪圣人体内传出,像是在给一切画上句号。

“他们呢?”上邪圣人指着三清尊者与戴忘书。

“混沌生灵,放归混沌。至于他们三位,天地孕生,不可强杀,削去功德身,还归天界!在人间与天界之间接引混沌海,从此两界不接壤。他在天界做他高高在上的神仙,人间从此以后,禁绝祭拜。”上邪圣人在说完这段话以后,清气自她的头颅内袅袅升起,盘踞在旱魃四周,“让你镇守混沌宫这些年,累吗?”

犼的意识默默地缩到女魃体内深处,不敢探头。女魃低着头,眼中有点点泪光,她反问道:“父亲,这些年,您累吗?”

清气里传来哈哈一笑声,他没有回答女魃,而是说道:“等烛龙去了混沌宫,你就可以休息了,我也总算能够睡上一觉了。”

“他真的会去混沌宫吗?”上邪圣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曾是万族之主。即便这时候他愿意恪守着我定下的规矩,可长久以往,他清醒的时间越久,就会越发地感受到这片天地对他的拘束,唯有混沌宫这般百无禁忌之地,才适合他。这个道理,我明白,他也明白。”

两淮境的废墟中,尚存着的父女二人对着一片虚无拜了又拜。谁说善良的人不得善终?这世上,总有些传播出去的温暖,能够得到他人的温暖以对。父女二人葬下重新化作兰草的鱼惠兰,草草打了个木筏,离开了这死寂的困境。

赵安宁在洛离跟随烛龙走后不久,就从温暖的身边离开了,他一直停留在云间,他看着由戴忘书气机牵引着悬在云间的暗黄色长剑,剑上没有了龙图,如今只是凡铁一块。他记得,年幼的时候,第一次跟随父王去往武库,这柄剑通体散发着金光,入手有些凉意,却与自己心意相通。

他记得,在长城畔的一次次死战中,自己能够活下来,很大原因是在面临死境时,有它在身边庇护着自己。

他记得,那剑名为诛侯,父亲曾让他立下誓言,握此剑替大秦扫平六合,开疆拓土。

……

往事一幕幕浮现,却无法重来。赵安宁有些恍惚,他有些后悔离开长城,来这一片陌生的地方了。

余荫姐弟俩在这个地方死在了自己的剑下,诛侯剑毁在了这里,丹青卷折在了这里,就连自己,也死在了这里,仅剩这不知何时就会消散的意识,还存在着。

存在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徘徊着,游离在众生之外,去了长城,去了大秦的皇宫,家人犹在,将士犹安。他附着在都城城墙上悬挂着的旗帜上,意识昏昏沉沉,逐渐归于幽冥。

好像一切都与他有关,他却又好像无关紧要。

是梦吗?那便醒了吧!是现实吗?那便沉入梦中吧!

下一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明日日出时,或许是在千年后,或许是在旗帜染血时,或许是在悠悠朝歌声中。又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在醒。

风随着烛龙去了钟山,而历代圣人被摄神诀短暂召回的元神,在化去三清尊者的功德身后,亦是不复见焉。三清尊者唯唯诺诺地远去,离开人间,去往更高处!在他们回到天界的同时,混沌一点点淹没了两界之间的界壁。

随着时间的流逝,混沌将雾散成海,彻底划清两界,就此绝地天通。

戴忘书休整片刻,怀揣着属于桃夭的混沌种,消失在了混沌海中。在他离开时上邪圣人曾心念传音与他,属于玖儿的记忆,已经被桃夭剥离了出来,所以这混沌种,是最初的桃夭,是叶蓁的妹妹,而玖儿,留在了人间,上邪还说会替她重塑魂魄,送她往生轮回。

至于姬平与颜彩儿,被大量的祈跃鱼骨重塑魂魄后,亦被送去轮回了。

一切尘埃,缓缓息落。

当众人远去,天地间仅余上邪圣人一人。

揭下面纱的她,布满细密伤口的脸庞上,伤口隐退,翩翩佳人,是为上邪。此生所有的任务都已经完结,她也可以安然地进入永恒的长眠了。

洛水畔,有神祇显化,遥望两淮,默然无言。

日暮时,神祇挥袖,于长河之上,架构四十九道彩虹桥。“日落后,洛河内再无祈跃鱼。跃过虹桥者,可蜕鳞、生角、化龙,随烛龙去往混沌宫——天山龙池,未跃过与未跃者,鱼骨碎,魂解、葬于河床下,或凡人口腹内。”

河面上,成千上万的游鱼露头,寂静地听着这位古老神祇说完,日色渐弱,一条条反射着落日余晖的鱼儿跃动在天地之间,点点金光散在这位洛神的面庞上,她看着前仆后继的鱼儿,神色有些落寞。

接连数千条祈跃鱼或撞死在虹桥上,或自虹桥下坠落洛河内,沉入水底。洛神抬手虚按几下,河面上的虹桥也随之下降几分。她转过身,背对着落日远去,逆着洛水的流向,留下无数继续跃水而出的祈跃鱼,去往弱水之渊。

日落后,四十九道彩虹桥陡然消散,河面上盘踞着一百多条幼龙,尚在洛河内的祈跃鱼接连失去生机,有些翻着鱼肚漂在水上,有些沉落下去,与河泥混作一团。幼龙久久徘徊不去,在河面上轻声呜咽着,直至第二日日出时分,方才乘风远去,去往钟山。

约千年左右,洛水内无一生灵,其后又千年,洛水上方飞鸟不度,河面更是轻羽难浮。世人说,神灵不想再被惊扰,沉入了弱水之渊,而洛河,也被弱水所取代了。

钟山山麓,烛龙指着山麓的另一侧说道:“在山的另一面,是你父亲长大的地方,你爷爷、几位叔叔也都还在,当初千里迢迢赶过来没见到,如今想见一见他们吗?”

风停在草叶上,少年的意识缭绕着缕缕升起,像是青烟,“如果见一面就能消除人们之间的隔阂,那很多人也不会到死,都还留有遗憾。就算话都说明白了,过不了自己的心关,说了也是没说。当初父亲让我来认祖归宗,我来了,他们不见我,如今,我又何必再见他们?我知道你曾在其中周旋不让他们见我,可最终决定不见我的,是他们。”

烛龙没有多说什么,固执的人哪里容易劝回头。

“洛离,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我的插手,人间只会沦为上界圈养之地,所有生灵都是他们的玩物。没有我,也许现在局面会更好一些,可是千年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千年以后,人族在这里或许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虽然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但你该知道,天地秩序改变了,你们也没有了上界的威胁。这是百废待兴的局面,若是那些圣人还活着,他们只会开心,死一地生灵,而活千万生灵,这笔买卖,他们是赚了的。”烛龙难得有耐心与洛离解释这么多,或许是因为在所有人里面,洛离是被他利用最多的一个,他才耐着性子与其讲这些。

“还有,那些圣人,生死都在这方世界,你担心他们,实属多余,他们一直都在世人的身边,一直都在的。恰如妖族那位逍遥尊,随意对着天地说一句都能有逝去的妖圣相助,圣人常在,即便世人早已不记得他们,可他们依旧惦念着世人。噢,对了!”烛龙像是突然想起来地说道:“那位逍遥尊其实没死,他是我妖族后裔,更是替我做了许多我不方便做的事情,所以在他去送死的时候,我让他封印了最后一具分身在你藏身的那葫芦里面。真身死去,分身便可以苏醒为真身,替命之法,不过也保了他一命!”

烛龙继续说道:“其实我为这个世界做得真不少,可能真如黄帝所说,这千万年里我被同化为人类的思维了。虽然很别扭,可又偏偏没办法发泄。这种情绪,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或许我在你眼中是个恶人,可那黄帝老头,他怎么都该谢我的!”

“那姬曜……也会跟女魃去混沌宫吗?”洛离问道。

烛龙沉默着看着远处林海,“你也可以替他重塑魂魄,让他去轮回!当然,最后也还是得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洛离“哦”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

过了许久,烛龙忽然问道:“那个姑娘呢?还等吗?”

“不等,我又何必跟着你来?”

“其实,这场赌局,你们都有得赚,到头来只有我通赔!那红衣,与我交易,得了开天境的造化,假以时日必定会超越之前那三个老头,桃夭得了两全其美的结局,玖儿在人世轮回,桃夭失去这段记忆,重新回归混沌。而你只要愿意,我依旧可以在这人间,让众生替你建造神祠,供以金身,替你塑造功德身,保你意识永存。”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只要她!”

“你想好了?她如今只是黄泉里的一株草,何日开花并不知晓,即便摄神诀,现在也无法把她带离九幽,她的元神,在未来出现的那朵花里,不在当世。”

“我等便是了!”

“可你的元神,支撑不了太久了!”

“那便等到我等不了的时候。她出现,我便用摄神诀,送她轮回,她不出现,我就陪她,同归黄泉。”

烛龙没有继续说话,他悄然离开,去往钟山之巅,迎接着百条幼龙。

日暮里,烛龙在天地之间划开一线,由着黑暗将自己与钟山上的幼龙都吞噬在内。

第一千年的光阴里,在故乡的老牌楼下,一直停留着眉清目秀的少年,风在他的肩上停歇,也停了千年,雨滴落在他的脚下,草木在他四周生长着。荒芜的废墟里,老牌楼与少年守着往昔,停在少年肩上的风,守着他。

属于洛离的故事,无人记得,属于两淮的故事,被说书人带去了远方。那说书人文质彬彬,身边还跟着个女童,每逢说到意兴之处,说书人就会停下稍许,让女儿端一杯酒,撒到酒楼外,祭奠着远方的魂灵。

人族越发地兴盛了,他们不再需要圣人阵法的庇护,妖天下在逍遥尊的严令之下,与人族之间的关系逐渐和缓。在人族圣人秦缓的督促下,人类还建起了第一座人族与妖族共同生存的城池。

期间尚有一起妖族祸乱之事,双方圣人却都没有太多过问。那是一只修为通天的千年蜈蚣,闯入人族十四家之一的陈氏,杀了陈氏数位族老,更是毁了陈氏祠堂。奈何陈氏无人制得住此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蜈蚣破坏完施施然地遁走。

秦缓圣人义正词严地对陈氏如今的主人——陈予安拍胸脯保证会追查此事,只是诸多时日下来,也未见到秦缓给陈予安一份交代。倒是陈予安的妹妹,在那起妖祸之后离开了陈氏,扬言就此与陈氏撇清干系,要去禁忌之地守灵度余生,也算是为如今才得知的真相、为前半生所为的罪孽赎罪。

在那以后,独立于大陆之外的孤岛,如今的禁忌之地,故往的两淮境,那屹立着的老牌楼下,除了风沙淹没不了的少年,如今又多了一个日夜虔诚祷告的姑娘。

那一千年结束的时候,少年的脚边多了一具枯骨,停留在他肩上千年的风流动了。

少年抬起僵直的手臂,为那风再演《三坟》,开启通往冥界之路。风离开少年肩头时,少年对着漆黑的通道笑了,他咧着嘴,牙齿与血肉皆是类似尘土的暗黄色。

他的喉咙滚动着,干哑的声音从他千年未启的唇齿间传出,他说:“再见!”

那风中,若影若现间,亦是少年模样。对着老牌楼下的少年拍了拍胸口,而后身形扭曲着,被通道吞噬。

过了千年,冥界依旧如他初来时的模样。风穿过来往的接引使者,穿过天子殿,停留在三生石畔,遥望着流沙对岸的一抹绿意。千年,未见花开。还等得到吗?

三生石畔的痴魂不知枯灭了多少,又补填了多少。时而有摇晃着的痴魂,栽倒在桥下,被流沙吞没。

风停在三生石畔千年,这一千年里,人间早已大改。大陆分裂,海水上涌。曾经的禁忌之地,消失在了海水中。仅剩一点山尖,露在水面上,或许再多百年,这片孤岛,就会彻底消失在人类的记忆中。

而冥界的那株草,摇曳着,似乎长高了不少,却始终没有开花。

风消散在冥界的时候,桥下的流沙上覆盖了一层流水。风彻底停了,然而桥下突兀出现水流却源源不断,不知始于何处,不知流往何处,宛若儿时记忆中的流川。

人世的深海中,手捏印决的少年闭上了眼睛,身体化作石泥,沉寂在无尽海底。

风停后的又一千年故去,那株草在河的另一岸缓缓盛开,花香冲淡了河上弥散开的浓雾,驻足在三生石畔的痴魂皆能看到彼岸的那一缕花开,黄泉都有了花,我要等的人,应该也快来了吧!他们寂静地站着,岁月悠悠,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的人,至今也没有来。

而那朵花,独自盛开了三千年,又独自枯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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