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牧野上的一朵玫瑰作者:夜钧寰字数:4999更新时间 : 2020-06-28 17:54:49
  生病的人等同于马路上看到的美女,就算高跟鞋的后跟精确地踩在你的脚背,你也能够编出一万种理由原谅她。夜钧寰虽不是美女,生病时四舍五入算个美男,成为现代躺在床上还有饭吃的少数人。

  在家养病期间夜钧寰每日能睡到中午,这天倒是很早就醒过来,一量体温烧已经退了。虽说起床的时间是八点,但拿上学的时间相比,还是要晚一个小时。钧寰想着既然已经迟到,再稍迟一些回学校也应该无妨。洗漱一番,吃过早餐,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钧寰心想不如干脆取个整,打开电视,一直看电视看到八点半才背上书包出门。

  踏进班门口,同学们的目光没有聚焦于迟到的夜钧寰,而是汇集在讲台上的电脑,电脑旁边围着卢老和两个同学,那个戴眼镜的是电教委员,那个高的是班长。

  “电脑还是有问题,还有哪位同学能帮忙解决一下吗?”

  卢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射台下的同学。夜钧寰用手肘撞了撞同桌,问刚刚发生了什么趣事。

  “刚刚上语文课,也不知道为什么,电脑屏幕突然就不亮了,电教他搞了半天也没搞好,班长上去看了一圈也不行。”

  “然后呢?”

  “然后你不就回来坐在这了。”

  夜钧寰顿了顿,举手轻声说了句“我来看看。”钧寰能说这话并非因为他是电脑天才,也未曾有当过几天电脑修理学徒的经历,只不过是以前在黑网吧泡得久,加上小学时认真听了信息课,想来应该是懂得一些。走上讲台,心想着会不会是电脑哪里的元件出现问题,抑或是需要进行什么编程才能修好。脑子还在考虑,眼睛发现了电脑屏幕下方的指示灯显示为红色,于是顺手去按开关电脑屏幕的按钮,屏幕一下子从刚刚的黑幕转变为彩色画面。钧寰先是一愣,愣完才明白所谓电脑屏幕不亮的问题,只不过是开关没打开罢了。台下的同学眼里看见的是钧寰蹲下后不知进行什么操作,电脑的屏幕就被修好了,口里纷纷发出“哇”声。好比是那些收费贵的理发师喜欢先在你头上摸来摸去,然后再慢慢开始理发,给予消费者一种十分高级的感觉。

  “我说,夜钧寰他这么厉害,不如这个电教委员以后就让他来当吧。”

  “我觉得不错,要是以后电脑出现了什么问题都能很快解决。”

  班长向卢老奋力举荐,电教委员被迫让贤。夜钧寰想对这一众无知的人民解释一切,但此时此刻人民的热情高涨,违反民意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钧寰只好将错就错,屈身接替电教委员一职。客观上钧寰远离电脑十万八千里,主观上电脑却是一直纠缠不清,总能让钧寰得到与电脑独处的机会。

  学校的附近有一家花店,开在一个小小巷子里,之前教师节时有许多学生到那里买花。夜钧寰想填补家里花瓶里的空缺,放学时专门来到这家花店。临近的几个节日少有需要送别人花的,来店里光顾的人因此少很多。店里的老板娘好客,笑得跟店里卖的花似的,迎接每一位客人。当前社会上研究花的学者没几个,大部分人只晓得香的有几个瓣的东西叫做花,钧寰接连在店里转好几个圈,也没看到自己想买的玫瑰。

  “社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钧寰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原来是周社。

  “别笑话我了社长,你还没退休,我怎么能被叫做社长,顶多算个跟班而已。”

  “那是自然,不过怎么,男的也会来花店吗?”

  “我之前不小心把家里的玫瑰弄死了,今天特意跑过来买几枝。”

  “嗯,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玫瑰还是挺好看的。”

  “对对对……那什么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对吧。”

  夜钧寰想不到用什么更高级的诗句形容玫瑰,含糊地说上经常听到的一句。周社熟悉地走到店的角落,捧出一束花到柜台结账。

  “对了,明天下午的社团课内容很多,并且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分配,记得要早点过来。”

  周社没走出店门几步又折了回来,特意对着夜钧寰吩咐一番。钧寰朝着店门的方向看去,玫瑰正放在店门的两侧。社刊的准备已经接近尾声,夜钧寰满怀期待,痴痴地想到:“全校的人都能看到我用玫瑰这个笔名写的文章。”但又害怕那些不懂文学的人对自己的文章指指点点。每周安排的课程表乏味得就像橡皮筋沾蜂蜜,开学以来两个月的课程,被两天的考前习题课统统复习完。夜钧寰恨不得拿一节语文课,五节数学课,或者是十节英语课来换一节社团课。

  “现在分配两个任务,一个是社刊封面的制作,需要会画画的社员。另一个是给社刊排版,需要在电脑上完成,最好是家里有电脑的社员来做。”

  夜钧寰画画的水平比书法的水平更高一筹,并且自创了一个“草画”流派。画出的作品比毕加索还抽象,可惜手法太过于超前,当下没人具备欣赏的能力,都当作鬼画符一般看待,身上好好的才能被无情埋没。钧寰接下给社刊排版的主线任务,附加的支线任务奖励是又有合理的理由在家里使用电脑。

  “你会社长说的什么社刊排版吗?”

  “当然会啊,之前班上的电脑出了问题,还是我出手搞定的,我们班主任还特别提拔我为电教委员。”

  夜钧寰拿出屈身接任电教委员的事迹向柳笙言吹嘘,把真相塞进胃里,等它滑进十二指肠,最终再排泄出去,天下就只剩自己与马桶知道事情的原委。周社看不透钧寰如此的小小心思,照样交待社刊排版时该做的事情,再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往届的社刊,给钧寰作样板来看。

  今晚夜母不在,夜母的电脑却留在家中。夜钧寰就是否在夜母不在家时开电脑这一话题做了一阵思想斗争,“要是他们突然回来了,我也能说出动电脑的理由。”自从上次报警事件之后,家中又恢复到往日只有钧寰一人的光景。钧寰思想上十分重视周社交待的任务,起初打开电脑时,还只是认真地上网查询如何给社刊排版的方法。但网页右端延申的相关词语极多,勾起钧寰的好奇心,查询的内容不多久就歪到南天门外去。家里这台电脑的配置较差,与黑网吧和学校的电脑配置比起来相差甚远,用上手有一口痰卡在喉咙吐不出来的不适。

  夜钧寰在黑网吧的记忆本应封存,想给夜父夜母一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感觉。但之前体验过网络游戏,搬家之后再也没碰过,心中瘙痒却没办法挠到。家里的网络十分迟钝,下载时的进度堪比小水管滴大水缸,半天都还看得见缸底,用了整整一夜才把原来玩的游戏下载完毕。老一辈的小时候会偷摸着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这一辈的小时候会偷摸着玩神鬼妖魔的网络游戏,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上英雄气尤其横,不外乎向往这些题材。前些年网络游戏风靡,沉迷网络的新闻报道比交通事故的新闻报道还常见,又有学生说不上学的,转而以玩游戏谋生,与奥运运动员同理。钧寰没有当游戏职业选手的远大志向,单纯是贪玩,想玩游戏然而没得玩,大概说来就是吃奶没吃够的意思。

  时隔两年,再次输入账号和密码,原本摊在键盘上操作的手指此时略显生疏,夜钧寰全身的血液跟着屏幕上的进度条一起流动。玩一局游戏的时间和看一次新闻联播的时间差不了太多。钧寰今晚一口气玩了十局,用了五个多钟头。不知为何,时间越晚,钧寰接着玩下去的欲望就越强烈——赌场里的赌鬼往往也是一赌就是赌一整晚通宵,少见有赌鬼赌到半夜马上收手走人的。人在大半夜不睡觉好比这个月预支下个月的工资,用将来的痛苦换来现在的享受。钧寰一边想,一边继续点击开始游戏,每多打完一局,明早六点半叫醒自己的闹铃就被延后了五分钟。玩着玩着,不知不觉闹钟的时间已经被钧寰调到了七点。

  晚睡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暂时感觉不到困意,夜钧寰若是在半夜两三点稍稍闭目养神,说不好直接趴在键盘上睡着。现在钧寰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可感觉不到丝毫睡意,认为自己能量充沛,料想自己的精神状态不错,即使一晚不合眼也不会轻易犯困。钧寰的这份自信,一眨眼变更为自惭。前两节课还能强打精神,后来要用笔尖戳自己的手以勉强保持清醒。

  “困死,我先睡会,老师要是走过来你就叫醒我。”

  袁音舜以为同桌之前的病还没好透,任由他去睡。夜钧寰就这样从第三节课中一直睡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醒来时被同桌指着狂笑不止:

  “你是又发烧了,还是昨晚做贼去了?”

  “我昨晚是做贼,跑到你家偷东西去了。”

  夜钧寰脸上融合出一个打哈欠和不耐烦的奇妙表情。

  人往往是赌博第一次之后,就还会再想赌第二次。同理,夜钧寰有一次通宵玩游戏,就会玩第二次。连着开好几天的夜车之后,钧寰感到力不从心,毕竟再熟练的司机也架不住疲劳驾驶,回到学校的几天也是过得浑浑噩噩。后来害怕耽搁学业,决定英语课上大胆睡,其它课上偷着睡。这天晚上刚准备早早上床休息,周社就发来一条催促社刊排版的信息。钧寰困得想与世长眠,想着在梦里完成工作。社刊排版的工作稍显复杂,难以快速解决,又需要把已经做好的内容检验数遍,越检验越觉得不顺眼。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总算是把社刊的排版任务完成。将整理好的文件发送给周社后,周社那边也发过来一张社刊封面的定稿:斑斑驳驳一大片,是用水墨渲染的池塘,粗重几笔勾勒出来的荷叶与莲花,右上角则是一大块留白,只有正楷书写的“文学”二字。钧寰惊艳不已,觉得比自己的画略胜一筹,甘拜下风,向周社提了赞同意见。

  文学社方面社刊事既毕,期中考试马上赶来。夜钧寰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功课本就落下不少,后来又通宵玩游戏而终日上课睡觉,外加社团的事务缠身,能丢的学业都丢了。现在的学生考试前的复习多数依靠临时抱佛脚,这一举动让佛觉得厌烦,感慨道如若有重新选择轮回的机会,定要由蜈蚣变成佛。钧寰考试前一天胡抱一通,也没抱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硬着头皮考试。考场就是课室改的,布置得十分空荡,相邻的两张考试用桌之间的距离极宽,恨不得要分别摆放在白令海峡两端,学生还有幸能够公费出国旅游。

  这次的期中考试是初中的第一次考试,不比小学考试时候的小打小闹,单看初中监考老师的眼神足足有十二分凶狠,看到作弊的学生怕是拔刀立斩之。两天的考试时间像大火煎炸,两天等待分数的时间则像小火慢炖,总之是对食材进行各种折磨。考生考前抱佛脚,考后便要抱佛手,希望佛法无边,在老师改卷时蒙蔽老师的双眼,本来做错的题都打上对勾。遗憾现代的佛手只有止咳化痰功效,反倒能使老师在改试卷的时候更舒服些。

  星期三,卢老把期中考试的成绩榜贴在班级的前门上。夜钧寰坐在座位上,犹豫着要不要做第一个看分数的人,“第一个看分数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看它呢?分数结果可怕,难以预料,第一个看分数的人确实需要勇气。”“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分数。”钧寰不断用迅哥儿的话安慰自己,班上的其它同学也是扭扭捏捏,你推我让了半天。

  “看成绩啊,坐那发什么呆?”

  “不敢看,要不你帮我去看?”

  袁音舜两手一摊,做了第一个看分数的人,其他同学见有人先动身,随即一拥上前。夜钧寰还是坐在原位不动,静待袁大法官给自己宣判死刑。

  “语文九十二分,数学一百一十一分,英语六十七分,思想政治七十多分吧,别人头挡住了我没看清。”

  要不是数学的分数超过了一百,夜钧寰差点忘记语数英的总分原来是一百五十分,转头又去问袁音舜的分数。

  “我吗?语文九十分,数学一百零一分,英语一百二十分,思想政治六十九分。”

  “九十,一百零一,一百二十,六十九,加起来一共就是三百八十分。等等,那岂不是比我还要高分,为什么?明明我的语文数学思想政治都比你高分。”

  “没办法咯,谁叫你的英语分数是我的一半。”

  夜钧寰的英语极差,说他用小学一年级的英语水平来考初中一年级的英语也不为过。夜母在钧寰上初中前的暑假帮他报了各种英语补习班,叮嘱他在英语上多花点心思。钧寰心中满是愤懑,认为自己的考试成绩只有英语不好,而同桌与自己相比有三科考的不好,实际上断了一根手指的人不会比三根手指稍短的人行动更方便。走到家门口时钧寰不愿意踏进家门,夜父夜母可能会在家,不在于害怕他们会责骂自己的考试成绩不好,而在于害怕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英语成绩不好,而强迫自己认真学习英语,牛不喝水强按头,钧寰不学英语强按手。

  “考试的分数出来了?”

  夜母发问的声音几乎与夜钧寰开门的声音同步。钧寰知道卢老很快就会把自己的成绩发送到夜母的手机,也不多做隐瞒,一五一十地报告着自己的分数。

  “你看,早跟你说了英语要认真学认真学,你偏不听,搞得现在只考了六十多分。你这是人考出来的分数吗?我交钱让你学的英语都学到哪去了?”

  夜钧寰认为夜母说的话前半句没错,自己平时确实没有认真学英语。但后半句话说的肯定有问题,既然设置了这个分数,那就是给人考的,自己拿这个分数符合道理,只是不符合情理罢了。想来以前只把夜母骂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进了左耳以后赶紧从右耳抖出去。现在这阵风没入耳就已极度风凉,钧寰受不了,连忙张口去吹。

  “我学了啊,谁知道只有六十……”

  夜钧寰话还没说完,夜母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

  “你还敢顶嘴?……”

  夜钧寰的耳朵恐怕被刚才那一巴掌打坏了,听不见夜母嘴里说的话,只有无尽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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