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鸡蛋
梦里他清楚地听到那两个小娃娃叫他“爹爹”。
傅墨卿一生漂泊，从未想到成家立室之事，只盼着能在这上江城内隐姓埋名一世，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如今天上给他掉了个媳妇，他竟然也发起了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美梦！
这一下倒是惊得他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收回眼光闷头做事。
一根银针几缕线在顾梓辛手上犹如游走灵蛇般，她天生便要是吃这碗饭的，不怪得许姨夸她有灵性。
兴许有些东西当真是命里带的。顾家是绣艺世家，无论男女皆会一手好的绣活儿。虽然顾长霖这一代已有所生疏，但实则都习过“玲珑绣”的基础绣法，顾长霖在年轻时更曾绣过一幅“千鹤图”，为顾家一年一度绣艺比评时的甲品，至今还存在顾家绣庄里当生招牌。
而顾梓辛的生母白氏出自大户人家，自幼女红针黹不在话下，嫁到顾家后因顾长霖荒于绣坊事务，但一身主持起家里家外所有杂事，除了学会顾家的玲珑绣之外，还得了顾家祖传的绣艺册子。那本册子本是顾家祖上的闲笔，记录着天下各种绣法和见闻，顾家余人觉得无甚大用，方才让顾长霖这房拿了来。
白氏闲时翻阅方才发现这本册子虽然残破，上面记录的针法技艺却十分精妙，各种关于绣品的见闻更是让人大开眼界，于是十分宝贵地藏了起来，准备交给以后的女儿。谁知还没到女儿长成，她便急于离去。
后来许姨在收拾白氏的遗物时发现了这本册子，她自然知道册子的重要，是以便私自收藏了起来。
当年顾子未将顾梓辛带到许姨面前，求她教顾梓辛绣艺时她方才七岁。顾梓辛第一回拿针时便似模似样的，许姨替她描了个小样儿，教了她几步针法，便有事出去了。到回头时，却发现小小的顾梓辛无师自通，已按着她所描的小样儿绣了只小鸭子出来。
许姨喜不自甚，当是白氏在天有灵保佑顾梓辛得承刺绣的灵气，于是除将自己会的倾囊相授以外，还把册子上的各种针法让她学了个全。这顾梓辛也当真通透，别人需要狠下苦功三年五载都不一定练得好的手艺，她轻松便能做到，还做得比顾家绣坊里任何一名绣女更好。
只是为防关氏猜疑，平日里她做的那些针线活儿都是故意马马虎虎的，有时还跳个几针出个小错，尽量让自己看来平庸一些。
就以缝个被面于她来说不过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还在上面绣了几朵海棠花作点缀。
绣好后，她抱着拍得蓬松的被子回屋，站在屋檐下仰头对房顶上的傅墨卿道：“傅大哥，这里还剩一些布，我给你做件衣裳吧，一会儿你下来替你量量身。”
将一片瓦盖在屋子的脊背上，傅墨卿道：“要不你再帮我缝条被褥吧，晚上我就在外头睡。”
紧了紧自己手上的被褥，顾梓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他那话的意思便还是不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给了他，他倒还百般不愿的？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她的脸、她爹的脸往哪儿搁呢！
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她不再言语，抬脚进屋关上房门。
那傅墨卿哪里知道自己又惹得人不高兴，只埋头将房顶修补好，又把剩余的木料拿来在院子后面起了处晾衣的架子，直忙到太阳升到头顶，影子缩在脚下，肚子里打起鼓来方才晓得时间不早了。
他在井边打水洗干净了自己，拿了抹布边擦手边去敲门：“巧娘，你肚子饿了不？我去煮些面条，要不给你窝一个鸡蛋，不知你爱吃不？”
铺好床铺正坐在床边暗自落泪的顾梓辛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呲”一笑，她作什么和这么个“傻人”生气了？
她跺了跺脚打开房门，朝外面忙的满脸通红的傅墨卿嗔道：“你到哪里弄鸡蛋去？屋里还有些米，还是我去熬红薯粥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谁知傅墨卿一把将她拉住：“你别动！”
“怎么？”
傅墨卿把她往屋里推:“你也忙活了大半日，就好好歇着，鸡蛋有法子的。”
顾梓辛倔不过他，眼看着他往门外去，心想难不成他要现去山上捉野鸡找鸡蛋了？
过了一阵子，傅墨卿兴高彩烈地拿了两枚鸡蛋回来，顾梓辛迎了上去，意外地问：“你从哪儿找来的？”
傅墨卿指了一个方向：“去问大娘拿的。”
顾梓辛是大家小姐，在闺中的时候被教导着不要随意出门和陌生人说话。她没有母亲，关氏自然也不会教她出嫁后应该如何处理邻里关系，是以虽然嫁到傅家有几日了，却还从来没有拜会过邻里。
但是她也知道两个鸡蛋虽然平日里不算什么，但这附近的人都穷，能借给傅墨卿两个鸡蛋的那位“大娘”已经很是大方了。
顾梓辛接过鸡蛋，上面还有微微的余温显然是母鸡刚生下来的。她想了想说道：“前天应承你带给牛大叔的山药糕还没做，正好明天多做些，你带给牛大叔时再顺道送些给大婶些，谢谢她给的鸡蛋。”
傅墨卿边往厨房里钻边道：“好，你说了便是。”
顾梓辛发现这人十分容易说话，只要是自己说的他便不会反驳，刚刚那点郁闷的小心思早已抛去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跟着他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晚间傅墨卿回房拿被褥准备到外面去睡，顾梓辛却拦下他，眼儿往屋里一瞟，笑说：“你也不用避出去。你看！”
傅墨卿一看，原是屋子里大变了模样。
顾梓辛用布帘在角落里隔了道帐子，分成里外两间。帐子外用木板支了间简单的床铺，上面铺了崭新的被褥和枕头。
“傅大哥，巧娘知道这桩婚事并非你自愿的，所以在你没想清楚之前也不逼你。只是外面风寒露重的，又没处可容身，实在不能让你这么委屈了。以后你睡外面，我睡里面，布帘子一遮谁也瞧不见谁，你便不用担心了。”
见他尚有犹疑，又道：“况且巧娘自幼屋里都有丫环守夜，一个人睡实在有些害怕。有你在，熄了灯后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儿，不好么？”
傅墨卿老实巴交，倒真以为她是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便点头答应了。却没见到顾梓辛在背后捂着绢子偷笑。
这老实疙瘩，她是越看越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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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墨卿一生漂泊，从未想到成家立室之事，只盼着能在这上江城内隐姓埋名一世，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如今天上给他掉了个媳妇，他竟然也发起了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美梦！
这一下倒是惊得他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收回眼光闷头做事。
一根银针几缕线在顾梓辛手上犹如游走灵蛇般，她天生便要是吃这碗饭的，不怪得许姨夸她有灵性。
兴许有些东西当真是命里带的。顾家是绣艺世家，无论男女皆会一手好的绣活儿。虽然顾长霖这一代已有所生疏，但实则都习过“玲珑绣”的基础绣法，顾长霖在年轻时更曾绣过一幅“千鹤图”，为顾家一年一度绣艺比评时的甲品，至今还存在顾家绣庄里当生招牌。
而顾梓辛的生母白氏出自大户人家，自幼女红针黹不在话下，嫁到顾家后因顾长霖荒于绣坊事务，但一身主持起家里家外所有杂事，除了学会顾家的玲珑绣之外，还得了顾家祖传的绣艺册子。那本册子本是顾家祖上的闲笔，记录着天下各种绣法和见闻，顾家余人觉得无甚大用，方才让顾长霖这房拿了来。
白氏闲时翻阅方才发现这本册子虽然残破，上面记录的针法技艺却十分精妙，各种关于绣品的见闻更是让人大开眼界，于是十分宝贵地藏了起来，准备交给以后的女儿。谁知还没到女儿长成，她便急于离去。
后来许姨在收拾白氏的遗物时发现了这本册子，她自然知道册子的重要，是以便私自收藏了起来。
当年顾子未将顾梓辛带到许姨面前，求她教顾梓辛绣艺时她方才七岁。顾梓辛第一回拿针时便似模似样的，许姨替她描了个小样儿，教了她几步针法，便有事出去了。到回头时，却发现小小的顾梓辛无师自通，已按着她所描的小样儿绣了只小鸭子出来。
许姨喜不自甚，当是白氏在天有灵保佑顾梓辛得承刺绣的灵气，于是除将自己会的倾囊相授以外，还把册子上的各种针法让她学了个全。这顾梓辛也当真通透，别人需要狠下苦功三年五载都不一定练得好的手艺，她轻松便能做到，还做得比顾家绣坊里任何一名绣女更好。
只是为防关氏猜疑，平日里她做的那些针线活儿都是故意马马虎虎的，有时还跳个几针出个小错，尽量让自己看来平庸一些。
就以缝个被面于她来说不过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还在上面绣了几朵海棠花作点缀。
绣好后，她抱着拍得蓬松的被子回屋，站在屋檐下仰头对房顶上的傅墨卿道：“傅大哥，这里还剩一些布，我给你做件衣裳吧，一会儿你下来替你量量身。”
将一片瓦盖在屋子的脊背上，傅墨卿道：“要不你再帮我缝条被褥吧，晚上我就在外头睡。”
紧了紧自己手上的被褥，顾梓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他那话的意思便还是不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给了他，他倒还百般不愿的？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她的脸、她爹的脸往哪儿搁呢！
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她不再言语，抬脚进屋关上房门。
那傅墨卿哪里知道自己又惹得人不高兴，只埋头将房顶修补好，又把剩余的木料拿来在院子后面起了处晾衣的架子，直忙到太阳升到头顶，影子缩在脚下，肚子里打起鼓来方才晓得时间不早了。
他在井边打水洗干净了自己，拿了抹布边擦手边去敲门：“巧娘，你肚子饿了不？我去煮些面条，要不给你窝一个鸡蛋，不知你爱吃不？”
铺好床铺正坐在床边暗自落泪的顾梓辛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呲”一笑，她作什么和这么个“傻人”生气了？
她跺了跺脚打开房门，朝外面忙的满脸通红的傅墨卿嗔道：“你到哪里弄鸡蛋去？屋里还有些米，还是我去熬红薯粥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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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墨卿把她往屋里推:“你也忙活了大半日，就好好歇着，鸡蛋有法子的。”
顾梓辛倔不过他，眼看着他往门外去，心想难不成他要现去山上捉野鸡找鸡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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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也知道两个鸡蛋虽然平日里不算什么，但这附近的人都穷，能借给傅墨卿两个鸡蛋的那位“大娘”已经很是大方了。
顾梓辛接过鸡蛋，上面还有微微的余温显然是母鸡刚生下来的。她想了想说道：“前天应承你带给牛大叔的山药糕还没做，正好明天多做些，你带给牛大叔时再顺道送些给大婶些，谢谢她给的鸡蛋。”
傅墨卿边往厨房里钻边道：“好，你说了便是。”
顾梓辛发现这人十分容易说话，只要是自己说的他便不会反驳，刚刚那点郁闷的小心思早已抛去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跟着他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晚间傅墨卿回房拿被褥准备到外面去睡，顾梓辛却拦下他，眼儿往屋里一瞟，笑说：“你也不用避出去。你看！”
傅墨卿一看，原是屋子里大变了模样。
顾梓辛用布帘在角落里隔了道帐子，分成里外两间。帐子外用木板支了间简单的床铺，上面铺了崭新的被褥和枕头。
“傅大哥，巧娘知道这桩婚事并非你自愿的，所以在你没想清楚之前也不逼你。只是外面风寒露重的，又没处可容身，实在不能让你这么委屈了。以后你睡外面，我睡里面，布帘子一遮谁也瞧不见谁，你便不用担心了。”
见他尚有犹疑，又道：“况且巧娘自幼屋里都有丫环守夜，一个人睡实在有些害怕。有你在，熄了灯后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儿，不好么？”
傅墨卿老实巴交，倒真以为她是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便点头答应了。却没见到顾梓辛在背后捂着绢子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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