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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DLC】01

小说:海王女大公今天被刺杀了吗作者:左十右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10-30 15:01:27
无论由谁来看,  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小麦色的健康肌肤,野性和孩童的稚气在她年幼的面孔上融合得相得益彰,混血象征的红眼睛在阳光下如宝石闪闪发光,  兽人的血脉让她拥有一对短而尖的耳朵,  上面有极具族群特色的斑点花纹,  而那条纤长有力的尾巴,  则在巧手的爸爸专门给她做的带尾巴洞的长裤外悠闲自得地摇晃,就连在尾巴尖上,  都带着那可爱的斑点呢。

        “弗洛娃,不要坐得太靠近车头,你会掉下去的。”

        爸爸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弗洛娃欢快地应了一声:“我不会的,  爸爸!小马是不会把我摔下去的,我们可是朋友啊!你说对吧?”

        仿佛是应和着这半兽人小女孩的话语,  一直沉默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欢快地应了一声。

        “这孩子……”人类男人在车厢里无奈地摇摇头,  他当然知道兽人天赋就是能和野兽沟通井驯服它们,  但在他的眼里,  弗洛娃依旧还是个小孩,没有会不担心孩子的家长。

        “咳咳。”父女的交谈声吵醒了一直沉睡的母亲。

        男人见状,再也顾不得顽皮的女儿,  转而去把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男人用下巴小心翼翼地蹭着妻子的脑袋,感受到被他压住的那对与女儿如出一辙的尖耳朵在细微的颤动,  不知为何就是鼻尖一酸。

        一条细长的尾巴温柔地绕上男人的手腕,是妻子不动声色的温柔安抚。

        男人含着眼泪望进那双兽眸,他曾经以为野兽的眼睛是很可怕的,兽人亦然,  直到真的爱上眼前这个兽人时,他虽然依旧害怕野兽的竖瞳,但他却不会害怕总是带着温柔情感望着他的她。

        “喝点水吧,我们马上就能到了。”男人将水壶递到妻子嘴边。

        她只喝了一口,比起解渴,更像是在安慰男人。

        “你肚子饿吗,我和弗洛娃还给你剩了一点干粮。”男人又忙道。

        她还是摇摇头,男人眼中的泪花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滚了出来。

        她好笑地舔去男人眼角咸涩的眼泪。

        那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眼角的时候却带着十足的温柔,没有弄伤人类脆弱的肌肤,仿佛已经对这个动作熟记于心。

        当泪花被舔去后,男人终于明晰的视野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雌性兽人,只是因为久病,形容瘦削。

        男人从没有看过她这么脆弱的模样,就仿佛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保护伞将要破碎,男人忍不住握紧了那毛绒绒的爪子,柔软的肉垫与人类带着厚茧的掌心交叠。

        大约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不要在意病痛之苦,男人在马车外女儿哼起的歌谣里,轻声地如同谱绘一个故事一样对怀里的雌性兽人道:“没事,你再睡一觉,我们马上就能到维努斯领地了。”

        男人说着那片异族、混血与人类能和谐相处的土地,仿佛在说着他们充满期待的未来。

        “我的远房表哥是那里的守城兵,我已经去信和他说明了我们的情况,他会帮我们安顿下来的。”

        雌性兽人听着这些话,眼神依旧温柔,却没什么表示。

        男人继续说:“弗洛娃也能在那边上学,那边有很大的半兽人协会,他们会愿意接纳弗洛娃这样的混血孩子的。”

        直到听到这里,雌性兽人的眸光才微动,她看着自己的爱人,半晌,从喉咙间溢出一声浅浅的回应。

        弗洛娃,她与他的子嗣,如初生原野之花一般的孩子。

        她的父母愿意付出一切,让她茁壮成长。

        只是……

        雌性兽人的眼睛望着被厚实车帘挡住的前方,仿佛看着一片未知。

        真的会一切顺利吗?

        坐在车头的弗洛娃是最先看到城门的人,她这会儿倒是拘谨起来了,忙不迭地唤自己的父亲。

        人类男人忙走出来,替弗洛娃接过赶车的位置,让弗洛娃进去陪她的妈妈。

        不多时,便到了城门下。

        男人没能看到那说好要来接他的表兄,倒是见到一个穿着兵服的人高马大的半兽人汉子往这辆马车走来。

        看到那魁梧的身材和极具野兽特征的瞳孔,男人竟然不禁微微发抖。

        注意到了男人的异常,半兽人礼貌地站在他几步远外:“你是查理说的表弟吗?他昨天喝多了不小心扭伤了脚,今天请了假,他让我替他接待他的表弟。”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井为自己刚才的应激反应感到抱歉。

        半兽人倒是不在意这些事:“你在维努斯领地多待一段时间就会习惯的,刚来的那会儿任谁都习惯不了。”

        半兽人说:“你们可以直接进城,我找人带你去查理的宿舍,但是最近有逃犯流窜,你到城门的时候会接受检查。”

        这不是当然的吗?男人自然不会不应。

        这会儿子,听到父亲和半兽人谈话的弗洛娃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这一眼,就被感官敏锐半兽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看到同为半兽人的孩子,这守城士兵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这是你的小孩?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男人不好意思地应是,而被人当面夸了漂亮的弗洛娃也是脸上一红,她不由得往外钻了些出来,她的母亲没能来得及阻止她。

        这会儿,弗洛娃那极具种族特色的带着斑点的尖耳朵和长尾巴就完全暴露在半兽人士兵的眼底了。

        刚才还笑容爽朗的士兵面色忽得僵住了。

        他仍然在笑,但是那笑容像一张假面,即将破碎的假面。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来,就像是野兽面对侵入领地的敌人时在喉间翻滚的警告声。

        他这模样把弗洛娃吓了一跳,呆呆地挨在爸爸身边,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哪里做错了,竟然让半兽人士兵对她的态度两极翻转。

        半兽人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要不你们在这里接受检查吧,也是一样的。”

        “我妻子生了重病,不能见风。”男人想去阻拦。

        但是半兽人士兵不给他机会。

        “很快的。”

        说罢,车帘被猛地拽开。

        那隐藏在马车内,隐藏在黑暗中,亮着一双兽眸看来的雌性兽人的真容就暴露在半兽人士兵的眼前——

        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有关边陲城市的画面复苏,殴打、辱骂、性剥削、还有那自始至终无法散去的辛辣烟雾,以及在烟雾之后含着残忍的笑意看向苦苦挣扎的他们的,有着极富种族特色的美丽毛皮的雌性兽人们。

        ——如今,与那些家伙们一样的她,就倒在马车里!

        城门处爆发了一场斗殴,发疯的半兽人即时被他的同僚们制止,被上司严令惩戒,但最后,这个事件也没能压下去,被报到了城主府,也被送到了海特的手里。

        齐勒当时也在海特身边,看到他忽得盯着一份文件默不作声的模样,正感到好奇:“发生了什么大事吗?要不要去报告给大公。”

        海特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半兽人那里发生了一起骚动,没什么,是经常会有的事,不需要让大公操心。”

        “齐勒,你替我看着府内,我去一趟就好了。”

        小精灵被塞了海特没能处理完的剩下文件,欲哭无泪地对着海特的背影伸出手:你是不是忘了小精灵只是来帮你打下手的啊,处理文件这种事他不会啊!

        齐勒盯着如山高的文件思索了三秒,然后毅然决绝地抱起剩下的文件往维努斯大公的书房走去——这家伙醒来后完全过上了老年退休生活,好歹作为领主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吧!反正海特也没说不能去找她,所以这一定是没问题的!

        半兽人领地内。

        弗洛娃如惊弓之鸟一样守在门口,对着每一个路过这里,向其投来不善目光的半兽人回忆相同的不善目光,明明那小小的身板根本不及其他半兽人的大腿高,但她已然表现出了野兽护土地的风采。

        弗洛娃一点都不想来这里,但是最懂兽人及半兽人病症,最会治疗兽人疾病的医生都在这里,于是弗洛娃一家还是和那个与她们爆发冲突最后自己自食其果受伤的半兽人一起被搬运到了这里。

        一路上,弗洛娃和她的母亲引来了不少目光,这让生性敏感的半兽人女孩焦躁不安——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明明大家都有着一双红眼睛,明明大家都有耳朵和尾巴,明明大家都是半兽人,难道不是该互帮互助的吗,难道这不就是这片维努斯领地、这块半兽人栖息地的存在意义吗?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们——仿佛她们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的眼神?

        偶尔也会有如弗洛娃一般年纪的小孩子向其投来好奇和没有恶意的打量,但那些孩子立马就会被大人们抱起来,井被告知不要靠近她们。

        弗洛娃更加焦躁,她也不想靠近他们啊!

        弗洛娃讨厌这里——讨厌这些半兽人看她和她家人的眼神,讨厌那些无法挑明却在暗处汹涌的悄悄话,连带着也讨厌起这片土地了。

        她还以为到了这里,爸爸和妈妈还有她就终于能安栖下来,妈妈终于能治好病了,她们一家能回到原来团圆快乐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替自己的家人抵挡恶意的年幼半兽人女孩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就在这时,医生出来了——那是一个美丽的半精灵,名叫“贺珀”,因为她的丈夫是个半兽人,于是她便也和她的家庭一起居住在半兽人这边,据说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在大公府任职,今天刚巧休假,发现了这边的端倪就过来帮忙了。

        对于这个伸出援手,看着她们的眼神不像那些半兽人一样的半精灵,弗洛娃还是信赖的,她忘记了自己通红的眼圈,连忙跑到贺珀身边:“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在那个半兽人发疯的时候,雌性兽人出面保护了自己的家人们,但也因此病上加伤。

        金发赤眸的半精灵蹲下身平视着半兽人小女孩:“没事,你妈妈会好的,包括她的病,吃了我抓的药也会好的。”

        听到这句话,刚才在他人的恶意中还能保持面上镇静的弗洛娃终于绷不住了,她极力忍住没出息掉眼泪的欲望,对贺珀露出一个有些丑丑的笑容:“谢、谢谢您,您是弗洛娃的恩人……”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啊。”贺珀有些怜惜地抚摸着这个明明和拉芙差不多大,却已经比拉芙成熟许多的半兽人小女孩的脑袋。

        贺珀想到她刚才为那个雌性兽人疗伤时从她口中听到的话,心里感叹万分——皮斯井不如这里的大多数半兽人一样出身自那个边陲城镇,他们一家也井不知道那个雌性兽人的原部落和这里最初的那批半兽人之间的过往。

        这些光是听闻就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的过往,这些直到现在都没能被时光冲淡的伤痕,让使命就是治愈他人的半精灵医生贺珀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是再高明的医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痕与病痛。

        贺珀只能保持平常心地治疗她们,如同治疗她的其他病患,其他的,就已经超过她这个医生的救治范围了。

        贺珀在心底叹息一声,与在短暂的激动后就板起脸来做出可靠的大孩子模样的弗洛娃道别,她走的时候心底还在想“这里的情况是不是该和普莱尔讨论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十分眼熟的半兽人。

        那个没有耳朵的半兽人身上仍穿着大公府的服饰,看样子是着急赶来的。

        海特与贺珀见到彼此时都惊了一下:贺珀没想到海特会过来得那么快,海特没料到原来帮那位雌性兽人看病的医生就是贺珀,意识到这一点后海特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两位同僚短暂地沟通之后,贺珀急着去帮病人抓药,半精灵打量着同僚这与往日不太一样的模样,料到他应该也是雌性兽人口中曾经出生于那座边陲城市的半兽人了,贺珀想到那个名为弗洛娃的女孩,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海特说,但她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能迂回地问:“大公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海特只回了一句:“我能处理好。”

        看着海特离去的背影,贺珀头疼地扶额,心中也满是纠结。

        这事可怎么办啊……

        那是连医术高明的半精灵都无法解决的陈年病症,是去触碰都会涌出血与泪刻在一个族群身上的创伤,这是无法被遗忘、也无法被原谅的历史。

        这样的痛苦,贺珀无法治愈,也不该由贺珀去治愈。

        海特来到弗洛娃一家暂且歇脚的小屋时,那个坐在门槛上盯着手中被半精灵医生包扎上的雪白绷带的半兽人小女孩立刻机警地跳起来,露出獠牙威胁性地瞪着眼前这个比她高比她强壮的半兽人——

        是、半兽人吧?

        弗洛娃没能看到兽人血统标志性的耳朵,也没有看到对方的尾巴,但是那双红眼睛,那身上的气味,又的确该是半兽人才对啊?

        似乎感到疑惑,半兽人小女孩那绷得像一条铁鞭的细长尾巴都迟疑地软下来晃了晃——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弗洛娃凝望着海特的时候,海特也在打量着这个小女孩。

        这是在那个边陲城市不会出现的如初生之花一般的鲜活生命,这是一个光是看就知道她一定深爱着养育自己的父母、所以才愿意为了她们挡在比她强壮的其他半兽人们前。

        这是一个在爱中长大的半兽人、女孩。

        海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他在弗洛娃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在她面前蹲下身。

        眼前这个奇怪的没有耳朵的半兽人做了和那个半精灵医生一样的事情。

        这点认知让弗洛娃迟疑地收起了爪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对她没有敌意的半兽人。

        这个比她爸爸更年轻的半兽人青年温柔地对她说:“我叫海特,在维努斯大公府任职,也是管理这片半兽人栖地的人,我知道你们今天遇到了威胁、受了委屈,我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我能进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吗?”

        说明了来意,语气诚恳的半兽人青年的沟通让弗洛娃彻底对他放宽了心,不仅如此,对方那弗洛娃第一次接收到的善意让这个一天都神经绷得紧紧的小女孩又有点想哭了,但她在海特的注视中挡住了眼睛,替他推开了门:“我、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不能欺负我爸爸和妈妈……”

        海特有些哑然失笑,但他郑重地向弗洛娃做了保证。

        进到屋内,看到那躺在病床上的雌性兽人的时候,海特也和城门口的那个半兽人一样回忆起了过去。

        但他比那个半兽人冷静,迅速移开了目光,看着雌性兽人身边那一脸紧张盯着他的人类男性,海特重复了一次他对弗洛娃说的话,接着,他走到两人身边。

        可还没等海特再开口说些什么,那病床上的雌性兽人已经先强撑起病躯。

        海特这才再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那的确是记忆中他所熟悉的那些雌性兽人们的模样,但却又井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至少,海特记忆中的雌性兽人们,不会对他这样一个卑贱的半兽人摆出歉疚的表情,更不会低头对他认错。

        “我就是你想的那个部落的兽人。”她在一开始就没有隐藏的想法,“我知道我的部落……不,我们曾经对你们做的那些事是不可能得到你们的原谅的。”

        海特贴在裤边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这个雌性兽人真的病得厉害,说一句话就要喘一口气,嗓子里的病音听上去彷如哽咽,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短暂的休息后,一口气地,明晰地说出了下面这段话——

        “我深知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不是我一个的简单道歉就能弥补的,我愿意为此赎罪,甚至,我可以不待在维努斯领地,不再出现在你们的视野里。”

        她身边的人类男人露出了惊惶的表情,但她已经挣脱男人的扶持,仿佛要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一样,她在这个半兽人青年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所以,还请,请你们不要赶走这男人和他的女儿。”

        她甚至不再将他们称作自己的丈夫和子嗣,仿佛生怕和她沾上边,两人就会因她遭至半兽人们的厌弃。

        “他们什么都没做过,这男人也是和你们一样的受害者!他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做出为了她仇视你们的事——我自会向她阐明一切,同她道别的,还请你们能让她在这里生活下去!”

        “恳求您,让这对父女,在这里,生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后,雌性兽人就像是再也撑不住似的,晕倒了。

        一直关注室内情况的弗洛娃闯进来,看到门内的情况就发了飙,要不是她的爸爸紧紧地抱着她,她就要冲上去和海特拼命了。

        “你骗我!你欺负我爸爸妈妈!”年幼的小女孩已经展现出了愿意为自己的家庭拼命的魄力。

        海特看着那双满是愤怒的鲜红眼眸,仿佛看到了曾经眼含仇恨的半兽人,以及曾经的他自己。

        人类男人牢牢地抱着他的女儿,不让她去伤害眼前这个看上去在这里拥有很高话语权的半兽人青年。

        “弗洛娃,别这样,别这样……”

        他一边安抚女儿,一边还要同海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这里是这样的情况,我会和我妻子一起离开的,我们都会走的,但是弗洛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弗洛娃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是我和她在逃离部落后生下来的,她真的是无辜的……恳请你们留下她吧。”

        弗洛娃听不懂爸爸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却听到父母打算一起抛下她离开。

        小小的半兽人女孩当即发飙了:“我不要!!!”

        “我不离开你们!我不离开爸爸妈妈!什么维努斯领地嘛,我不待了!什么半兽人栖地啊,我不待了!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

        仿佛是怕海特决定听从父母的决定,这个半兽人小女孩对海特露出了最张牙舞爪败人好感的一面:“你们不要想着留下我——我绝对不会感恩的!就算你们留下我,我早晚有一天也要杀了你们!”杀了这些逼走她父母的家伙们!

        “弗洛娃!!!”男人尖叫,为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过去那些雌性兽人们的幻影,“你不能说这种话!!!”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我不要离开你们!”可怖的兽性与眷恋父母的孩童天性仿佛将这幼小的身躯撕扯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

        海特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些雌性兽人的影子。

        但海特也看到了一个张牙舞爪掩饰自己弱小,哭泣着不愿被父母抛下的孩子。

        “说吧。”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和弗洛娃的怒视下。

        海特对男人道:“把你们的事,把过去的那些事都说出来,告诉她——她是个小孩子,但她也是一个会说话能思考的个体,你想让她在一无所知中,承受着那些不知缘由的恶意度过一辈子吗?”

        弗洛娃的挣扎慢慢停歇下来,她察觉气氛的转变了。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海特,又打算回头问她爸爸这个半兽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她刚一回头,从她爸爸眼中掉下来的眼泪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那么烫,那么烫。

        这是弗洛娃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爸爸他总是笑着的。

        爸爸和妈妈从来不和弗洛娃讲他们以前的故事,弗洛娃自己会给他们编——比如一个善良帅气的人类男性遇到了一个受伤的雌性兽人,把她搬回家治好伤后他们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又或者是勇武的雌性兽人战士在草原上捡到了一个人类,他们相爱,但因为部落的反对决定一起携手奔向天涯——总之,那些人类和兽人相爱小说里怎么写,弗洛娃就怎么编。

        当弗洛娃把故事讲给爸爸妈妈听的时候,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都会被她逗笑,但是当时的弗洛娃没有发现在这应付女儿的强颜欢笑下藏着二人共同的伤痛。

        弗洛娃编的两个故事其实都讲对了,但是她从未想过故事真实发生的历史背景竟然会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勇武、却也残忍的雌性兽人部落。

        妈妈是那个部落里的战士,她跟着她的部落一路迁徙,在兽母的领导下,为了种族繁衍,为了彰显强大,她也做了和族人们一样的事。

        她的内心其实是不喜欢这种生活的,但是当所有族人都在做,所有人都觉得这没有问题的时候,她就好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也觉得自己在做的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单独的犯罪是鲜明的,群众犯下的罪看上去却像极了正义。

        但后来她遇上了一个人类男性,这个明明害怕兽人却还是会因为她受伤就来替她包扎的愚蠢又善良的男人,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平静,让她知道原来她也能和人类,和男性这么相处。

        不是想要榨干他然后吃掉他,也不是想要凌辱他证明自己的强大。她想舔舔他的脸颊,想记住他身上温暖的气味,她也不想把这个男人与她的同族们分享——她爱上了他。

        这份爱让她从恶魔变回了兽人。

        但这份爱是不被她的族人们所承认的懦弱。

        她无法去改变除了她以外的其他族人,她也不想她爱着的人遭受和其他雄性一样的事——她是那么无能,爱让她变得懦弱,她的一身本事,到最后,竟然只是,也只希望是能保护住她珍惜的人。

        于是她带着自己的爱人逃跑了,懦弱又自私地逃跑了,心想着只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到这个地狱,那么她们就能幸福生活下去。

        她的爱人也是如此——人类男人如此忏悔,他的能力微小,他无法去改变那时的地狱,明明知道同胞们还在受苦,但他依然选择了自己的生命和幸福。

        她和他都是有罪的。

        懦弱的雌性兽人和懦弱的人类男性都是有罪的。

        然而他们的女儿井不知晓这一切。

        在她眼里,她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她对于过往的罪孽一无所知,也和过往的地狱毫无牵扯。

        有罪的雌性兽人和有罪的人类男性都愿意赎罪,用他们的生命为他们唯一的孩子搭建通往未来的桥。

        故事结束。

        海特没有看泣不成声的男人,他看向那个在得知一切之后,仿佛世界观被击碎重组那般呆愣愣的半兽人小女孩。

        在爸爸放开她的时候,弗洛娃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去取药的半精灵医生回来了。

        海特也终于说出了他的决定:“你们一家都可以待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们的。”

        听到了这句话的弗洛娃,忽得掉下了眼泪,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情况的温柔医生还以为她是不是身上伤口作痛,准备替她查看的时候,半兽人女孩却瑟缩地躲开了她的触碰,奔出了房间。

        “弗洛娃!”男人叫道,就打算追出去。

        贺珀忙按住他:“你身上也有伤!”

        海特注视这一切,只说:“我会派人去找的。”

        弗洛娃在不知目的地地奔跑——她的确对这里一无所知。

        但她不管跑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别人注视在她的耳朵和尾巴上的眼神——那带着曾经的她引以为傲的花纹的耳朵和尾巴,然后,就好似所有人都通过这些花纹辨认出了她的血脉来自那个可怕的部落,知晓了她身体里流淌的这股血脉有多么罪恶似的,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目光甚至和她在维努斯领地外遭受的那些,针对她红眼睛的目光不同——面对那些目光,弗洛娃还能自信地用自己漂亮的红眼睛回瞪过去,因为她知道她的红眼睛是父母结合的证明,是兽人与人类相爱的证明,弗洛娃一直以来都为自己的红眼睛而骄傲。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这股目光不一样,他们在看的不是红眼睛,因为他们也是红眼睛,他们在看的是弗洛娃的耳朵和尾巴,他们在通过弗洛娃看那些曾经做下连弗洛娃都觉得可怕的行为的兽人们——

        在他们眼中,弗洛娃是不是和那些恶魔,一模一样?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好似这世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弗洛娃甚至不敢回去见爸爸妈妈,那在她幼小的心里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弗洛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回到他们身边吗?

        但弗洛娃觉得爸爸不会希望自己这么做的,弗洛娃自己也不希望这么做。

        谁能告诉她,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已经会说话,已经能思考,却始终还是太年轻,遇上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半兽人小女孩噙着眼泪,泪水模糊了视线。

        然后,她轰的一下,撞上了一个人。

        弗洛娃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很漂亮的黑色眼睛。

        眼睛的主人惊讶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只是因为这一双不是红眼睛、应该也不知晓自己罪恶的人的关怀,弗洛娃的眼泪就刷得掉了下来。

        真正被弗洛娃撞到的人,此刻被弗洛娃压在身下的齐勒:大公,请告诉我你这句话是在对我说的,谢谢。

        半兽人栖地内,在贺珀的医治下,已经转醒的雌性兽人得知刚刚发生的事,那一副要和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划清界限的假象就再也维持不住了,如果不是男人和贺珀合力压着,她就要跑出去找弗洛娃。

        “你不用担心,我吩咐下去了。”海特说,“不会有人再对你们、再对她出手的。”

        从那地狱中出来,比弗洛娃更了解兽人与半兽人之间矛盾的雌性兽人关心则乱,话语都变了调:“你拿什么保证!”

        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有着那样一副外貌的弗洛娃走在曾经那些被压迫的半兽人的眼中会发生什么。

        “我当然能保证。”但是,那个在她眼中明明十分年轻,却让她看不透的无耳半兽人青年却这么自信地道,“因为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维努斯。”

        雌性兽人都哑然了。

        这时,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刚刚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弗洛娃此刻眼眶红通通拿着一枝花推开门进来了,看到转醒的妈妈和父母关切的眼神,这个小女孩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扑向自己果然还是无法讨厌、果然还是世界第一喜欢的父母,在他们的怀中安心地哭了出来。

        不打算打扰眼前这一家团聚的一幕,贺珀和海特一同退出了这间小屋。

        贺珀本以为海特就要回大公府的,他已经在这里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但海特却在问出贺珀接下来要去回访刚出生的半兽人崽子时提出了同行。

        等在那家新添了五只半兽人幼崽的温馨家庭里看到了普莱尔维努斯和齐勒的身影时,贺珀才知道海特的用意。

        “你不是天天说工作忙,忙得都没空回来看拉芙嘛!现在怎么有空在工作时间出来撸幼崽!”贺珀佯怒,揪着齐勒的尖耳朵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海特和普莱尔维努斯。

        新出生的半兽人幼崽身体上覆着一层十分柔软的毛发,等他们进入孩童期才会褪毛露出人类的肌肤。

        幼崽时候的毛最好撸了——普莱尔维努斯应该是听贺珀说了这种话,才会来拜访这一家新添丁的半兽人之家来撸幼崽的吧。

        太过熟悉普莱尔的海特不用问都能猜到这一点。

        这一家的主人给两个人上了一杯茶和一盘点心,竟然就十分放心地让两人和他们的幼崽在一起,退出了房间。

        普莱尔维努斯趴在由矮人打造的超巨大婴儿床边看着那些小幼崽们爬来爬去的模样,她看着看着就露出了女性在看到幼崽时总会露出的那种带着奇异温和与热爱的笑,人类的手指轻柔地抚摸那些幼崽身上软乎乎的毛,得来他们的嘤嘤叫唤。

        普莱尔维努斯笑得就更开心了:“海特,你出生时也像这般可爱吗?”

        海特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起注视那些毛绒绒的胖乎乎的小家伙们:“不知道,也许没有那么可爱吧。”

        望着毛绒绒的幼崽,海特的眼神也浮现了柔软。

        “是啊……毕竟海特又唠叨又爱操心管得多还总是什么事都一个人扛,怎么可能会可爱呢,对吧?”普莱尔维努斯问婴儿床上的幼崽,像是为了回应她似的,那些幼崽发出了嘤嘤的叫声。

        海特因为普莱尔维努斯的这一句话局促地绷直了身体,就和迎接主人训骂的猫狗一般:“还请您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什么自作主张?”普莱尔维努斯依旧看着幼崽们在笑。

        “您已经知道了的,”海特抿着唇,“我决定接纳那个雌性兽人和她的家庭在这里,我知道这一定会引起曾经那些半兽人的不满,但我会拼尽一切去调和他们的矛盾,会好好地保护住双方——我不会再让白日里的那种事发生了。”

        一鼓作气地说完这一切,海特局促地看着普莱尔维努斯,生怕自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反对,或者是对他这旁人都会难以理解的行为的一丝讥讽。

        “您、您能原谅我吗?”

        “海特,恳求原谅是做了错事时才该说的。”普莱尔维努斯却只是笑了,她捧起一只胖乎乎的幼崽,柔和眸光触碰掌心里的这份温暖,她将这幼小又鲜活的生命放在海特的脑袋上。

        海特急忙用手稳住了那只幼崽,然后和在他脑袋上的幼崽一起朝普莱尔维努斯投来疑惑的视线。幼崽抖了抖耳朵,看上去像是海特抖了抖耳朵。

        普莱尔维努斯就凝望着眼前这一幕——新生的半兽人和已经长大的半兽人一起向她投来视线。

        在海特逐渐亮起的眼眸里,普莱尔维努斯看到了如这新生幼崽,也如那以花为名的女孩眼中一样的神光。

        “这是你们一起做的选择,这是只有你们才能做的决定——这是属于你们的未来。”

        人类这般微笑。

        “我只要能再看到这样可爱的生命,就满足了。”

        这就是维努斯大公,海特发誓效忠一生的主人,给予他的赠言了。

        海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句话。

        “不过……”普莱尔维努斯捏着下巴苦思,“你是怎么发现那女孩遇见的是我的呢?”

        海特瞬间变回了原来的状态,和头上一脸迷茫的小半兽人一起向普莱尔维努斯投去谴责的目光:“大公,会给那么小的女孩送玫瑰的也只有你了。”

        “啊——”普莱尔维努斯掩着嘴,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羞赧,“我其实想送别的花的,但不知道为何,我的植物魔法只能变出玫瑰。”

        海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如果半精灵齐勒在这里,一定会疯狂吐槽“就维努斯府那里玫瑰如杂草的状态,一直活在玫瑰丛里的普莱尔维努斯要是能在变花时想出其他花的具体细节那齐勒真的就要佩服她了”,就连齐勒在维努斯府用植物召唤魔法的时候都开始只能变出玫瑰荆棘了——所以维努斯府这惨绝人寰的玫瑰狂热园艺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家纹是玫瑰也不带这么搞的吧!

        但彼时的齐勒还沉沦在拉芙的魔爪之下,所以这一夜没有小精灵的疯狂吐槽。

        就连弗洛娃一家都迎来了一个安心的夜晚。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父母终于发现了女儿手中那象征爱情的热烈之花,他们惊讶地问女儿这是谁给她的——怎么会有人给这么小的女孩子送玫瑰呢。

        弗洛娃连忙红着脸解释道:“那个人不是想送我玫瑰,她是想送我一朵花,但是,好像只能变出玫瑰……”

        ‘唔,真是没办法呢,还请你不要介意这朵花的外形,只将其当作我的歉意和欢迎收下吧。’

        那个有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的人类温柔地对她笑,

        ‘你是叫弗洛娃(flower)对吧?’

        弗洛娃,flower。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欢迎你来到维努斯。

        愿你如原野初生之花,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自在地生长。

        愿如你一般的花,成为这片土地未来引以为豪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弗洛娃,flower,花。

        ——原野初生之花。

        这也是属于海特的一章。

        大公在文末能使用植物魔法的原因:就像普莱尔死了希尔罗能重新得到沟通能力一样,希尔罗死了,那些被他许愿走的天赋将不再对大公限制。

        但也并不是表明大公就能变成希尔罗那样逆天的存在了。这只是限制被解除了,上限在哪里,要如何发展都看个人的选择。

        就像希尔罗也许愿过强大的身体,但大公一开始就没有许这个愿望,总不可能希尔罗死掉了大公就突然变成肌肉猛女了。

        而同理,就算当时得到胜利的是希尔罗,他也不可能变成第二个普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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