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决定
五一来海洋公园这种地方, 跟自愿当沙丁鱼罐头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还活着，不仅挤得暴躁，还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还没进大门, 何雨就已经意识到今天这是一场苦战了。
“你们的票我都买好了，咱们去取票了就行。”时招娣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显然她说来这儿是做准备的。
她今天穿的很干净, 牛仔裤, 黑t恤，在她干瘦的身上称出了几分利落, 身后还背了一个挺大的包。
“水，面包, 火腿肠我都带了, 今天你们这些孩子就尽管玩儿。”
林颂雪还是困着的样子，她说：“我的票自己买就好。”
时招娣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哎呀, 我说要带你们玩儿就是带你们玩儿……”
被第一见面的女人护在怀里往换票的地方走，林颂雪忍不住惊讶的地看向一旁的何雨。
何雨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小丫头就该多见见活生生的人。
时新月一直很安静, 她妈看她不说话，笑了：“她今天想穿新鞋来着, 我跟她说会踩脏了, 这现在还别扭呢。”
“不是因为这个。”时新月的声音又小又快速。
何雨转头看见她的表情有点纠结。
到了换票的地方, 何雨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时招娣只给自己买了一张成人陪同票。
何雨看林颂雪，林颂雪也看她。
“对, 三个孩子都是全票。”
时招娣换手环的时候，何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怎么了？”
趁着时招娣回头的时候，林颂雪飞快地收回了换手环的手, 示意工作人员把全票手环套在了她的手上。
“唉？这个手环？”
“我到现在都没睡醒，我不想玩项目。”林颂雪骄矜的表情一如既往。
何雨趁机把时招娣往里推：“快点儿走，别挡道儿。”
时招娣想说什么，又有人往里拽她。
是她的女儿。
于是这位舍不得给自己花钱的妈妈最后还是以全票游客的身份进了海洋公园。
时新月笑了。
小栗子一样可爱的脸上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一直以来纠结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妈妈也能跟她一起玩儿。
“你该把那张陪伴票让给我。”趁着时新月和时招娣母女俩找路的时候，何雨对林颂雪说。
林颂雪“哼”了一声：“我连日本的环球影视城都玩腻了，真的没兴趣。”
这孩子有时候真是不可爱到很可爱啊。
时招娣转头看着两个在她身后嘀嘀咕咕的小孩儿：“我们先去坐过山车？现在人还不多？”
何雨没意见，林颂雪还在绷着样子。
时招娣满意地点点头：“好，新月带路吧。”
说是让时新月带路，何雨还以为是妈妈哄孩子的一句话，时新月还是真的带着笑带着她们一路走到了过山车，中间拐了几个弯儿，她连地图都没看。
四十分钟后她们转向海盗船，何雨忍不住看向拽着她们越走越慢的时新月，她，是不是，一直没看地图？
“妈，你要不要休息下？”
\"没事儿。\"
刚刚尖叫到差点吐出来的时招娣大步跟上女儿的节奏，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妈……”
时招娣摆摆手：“哎呀，坐那个不都得叫吗？我是呛了风了，没事儿，快点儿快点儿，人越来越多了！”
何雨能理解时招娣在想什么，所以时新月看她的时候，她说：“在海盗船那排队的时候，她就能休息了。”
林颂雪走在最后没说话，她也背了个书包，现在里面装了时招娣带来的小半东西，剩下的连着书包在何雨的肩膀上。
海盗船在每个游乐场里也都算是个热门项目，前面的队伍排了五六十个人，估计得等一船。
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又喝了点水，时招娣的脸色好了很多。
“这个大船看着跟个秋千似的嘛。”她还有心情点评鬼哭狼嚎的海盗船。
何雨已经决定一会儿让她往中间坐了。
时新月和她想到了一起去了。
“妈妈，我害怕，你和我一起坐中间好不好？”
“怕什么呀？你玩儿个过山车都没怕的。”嘴里这么说，时招娣看见女儿抓住了自己衣角的手，她还是答应了。
何雨忍不住“嘿嘿”地笑，就是不敢出声。
站在她们旁边却不在排队序列的林颂雪也看着时新月和她妈妈，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开了。
“你带何默默一起来玩儿的时候，她也很开心。”
林颂雪小声在何雨的耳边说。
“嗯？她告诉你的？”
“嗯。”林颂雪点了点头，仿佛是怕何雨不信，她又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没什么话题聊，她给我讲了好几次你带她去游乐场。”
何雨瞬间想起了她带着何默默一起来这的时候，那是她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女儿马上要去英语补习班了，何雨心疼她，就来她来了游乐场。
“其实那天不好玩儿，半天都下雨，我们玩儿这个海盗船，水都拍脸上了。”
何雨还记得女儿玩这些项目的样子，她在上去之前总是表现得很紧张，但是在项目过程中，何雨看她的表情，就发现她很平静，甚至到下来了，都很平静。
偏偏女儿还哄自己妈妈。
何雨问她：“刚才下来的时候你害怕吗？”
何默默：“害怕。”
何雨又问：“你觉得刺激吗？”
何默默：“刺激。”
何雨觉得自己女儿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孩儿了，为了让自己妈妈高兴一本正经说瞎话。
后来，第二年中考完，何雨问何默默想去哪儿玩，何默默说海洋公园，何雨直接否掉了这个选项，她们去了一趟青岛。
时间回到现在，何雨五味杂陈：“她居然喜欢啊？”
“她当然喜欢。”
“哦，对了……”何雨回过神儿，看着林颂雪说：“一会儿我给你买个单个项目票，上了摩天轮，你帮我个忙。”
“啊？”
上午十一点，何默默听见自己手机响了。
在工作的间隙，她回杂物间端着水杯，打开了微信弹出来的消息。
“牛顿牛逼！万有引力牛逼！数千年来以梦想与实践努力挣脱地球引力的地球人！牛逼！”
何默默把嘴里的水吐回了水杯。
视频里，“何默默”哈哈大笑，她示意镜头转向窗外。
“看，这里是摩天轮的最高层！何默默做到了一直以来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何默默真棒！”镜头再一转，是时新月的妈妈在带头鼓掌。
然后是时新月在笑。
最后转向了林颂雪，她是一直拿着手机拍摄的那个人。
“我的被迫的。”林颂雪说，她的目光充分展示了自己对何默默深切的同情，和想笑。
何默默：“……”
视频在转回到何雨那儿的时候结束了。
“哎呀，默默她们在外面玩儿得这么开心啊！”路过杂物室的店长听见了手机里的热闹。
何默默想搬家。
本市呆不成了。
还是去瓦肯星吧。
“何姐？你这端着水喝还是不喝呀？光顾着看女儿了？”
何默默机械地低下头要喝水，在将要喝到前001秒想起来这里面有自己吐回来的水。
“我去趟洗手间。”
倒掉水洗干净杯子，何默默看了一眼洗手台上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
上面“何默默”笑得开心极了。
她没见过何默默这么笑过。
好像也没见过自己妈妈这么笑过。
从前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呢？
何默默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她努力做出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又是那么陌生。
她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看看“自己”，然后又低下，这次她摸了一下自己左手上的“手表”。
无限趋近……
是不是也可以……永不等同？
她后退了一步，在镜子里看到了“何雨”有些惊惶，这个表情她见过，在变成了妈妈的某一天，她发现了妈妈原来不只是妈妈，那时候她也是这种仿佛是发现了新世界的惊讶。
几分钟后，她回到了工作岗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下午四点多，何默默如约赶到了海洋公园的门口，花钱买了一张游玩票。
然后她在旋转飞轮的项目旁边找到了妈妈她们。
正巧何雨正在跟林颂雪学企鹅的样子，脸上挂着笑，看见了女儿，她跑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何默默在瞬间停在原地，看着“何默默”在混乱人潮里大笑着跑向自己。
她心里有什么变得更坚定了。
“你们，要玩儿这个？”一分钟后，何默默指了指高大的“旋转飞轮”。
何雨还在笑：“对呀，为了等你，我们都去看了一圈企鹅呢。”
何默默看了一眼已经在半空中横起来的机械臂，又开始紧张了。
她其实很喜欢玩儿这些很刺激的项目，但是她有个缺点，每次玩儿之前都会把这个项目想象的惊险刺激，玩儿的过程中却会因为惊险刺激而丧失了脸部表情。
何雨小心观察着女儿的表情，说：“你喜欢玩儿吗？”
“喜欢。”
“正好，有默默妈妈陪着我就放心了……你们玩儿吧。”时招娣从何默默身上卸下了书包，又去接何默默带来的小包。
何默默眨眨眼，说：“你不玩么？”
“不行了不行了……”
时招娣指了指自己的腿：“刚刚玩了个刺激的，看了半小时企鹅都没缓过来。”
时新月看看妈妈，说：“我陪着你吧。”
时招娣当然不希望女儿因为自己耽误了玩耍：“你去玩儿，我正好吃点儿东西。”
林颂雪也对时新月说：“你去玩儿，我也坐在这儿。”
坐上设施的时候，何默默看了时招娣一眼。
又看了看坐在前面的时新月。
说实话，她今天差点没认出时新月。
她变了，不仅是样子比从前清爽可爱，也变得能用话语表达自己的想法。
时阿姨，一直在看着她，还在笑。
地面上时招娣发现了“何雨”的目光，她招了招手。
设备开始旋转，何默默收回了视线。
然后随着加速而逐渐失去表情。
晚上七点多，她们一行五个人才从即将闭园的提醒声里走出了海洋公园。
然后一起去吃了烤肉。
是在铁网架上自己动手烤的那种。
最后大家互相告别的时候，都很开心，这是足够被写进回忆的一天。
林颂雪跟着何雨和何默默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不用别人问，她直接说：“我让司机晚上十一点去你家来接我了。”
现在才九点半。
夜里的公交车上人不多，林颂雪拉着何默默坐在了一个双人座上，何雨笑着看了一圈，坐在了两米外的一个单座上。
“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你坐完了下来真的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其实是害怕的，你今天不累么？辛苦你了。”
“不辛苦。”
“对了，你妈妈说你们换回来这件事是卡住了，什么情况呀？”
“没什么……”何默默看向窗外飞过的斑斓霓虹。
几秒钟后，她对林颂雪说：“一开始，我特别想更多地理解我妈妈，现在我发现，理解其实是有极限的。”
这几天，何默默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妈妈抱着吉他痛苦的样子。
林颂雪在一旁说：“理解当然是有极限的，理解比了解更进一步，其实一个人都未必真正能了解自己，也就不可能完全去理解另一个人。”
“嗯。”何默默点了点头。
何默默明白，自己并不能完全理解妈妈在那一刻的痛苦。
所以，那是超越了她想象极限的痛苦。
公交车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启动，车上有了空位，何雨趁机坐在了她们的前排。
“默默，等换回来，妈妈再带你来玩儿，要不咱们今年夏天去迪士尼吧？”
“好，妈妈。”何默默笑了一下。
“对了，默默，换回来这事儿你别着急，妈妈有办法了……”
“妈……我有一个想法，大概可以换回来。”
“什么想法？”
“暂时不告诉你，你让我试试嘛。”何默默又笑了一下。
林颂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女，当一抹窗外的光从她的眼前划过，她的眉头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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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进大门, 何雨就已经意识到今天这是一场苦战了。
“你们的票我都买好了，咱们去取票了就行。”时招娣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显然她说来这儿是做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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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包, 火腿肠我都带了, 今天你们这些孩子就尽管玩儿。”
林颂雪还是困着的样子，她说：“我的票自己买就好。”
时招娣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哎呀, 我说要带你们玩儿就是带你们玩儿……”
被第一见面的女人护在怀里往换票的地方走，林颂雪忍不住惊讶的地看向一旁的何雨。
何雨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小丫头就该多见见活生生的人。
时新月一直很安静, 她妈看她不说话，笑了：“她今天想穿新鞋来着, 我跟她说会踩脏了, 这现在还别扭呢。”
“不是因为这个。”时新月的声音又小又快速。
何雨转头看见她的表情有点纠结。
到了换票的地方, 何雨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时招娣只给自己买了一张成人陪同票。
何雨看林颂雪，林颂雪也看她。
“对, 三个孩子都是全票。”
时招娣换手环的时候，何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怎么了？”
趁着时招娣回头的时候，林颂雪飞快地收回了换手环的手, 示意工作人员把全票手环套在了她的手上。
“唉？这个手环？”
“我到现在都没睡醒，我不想玩项目。”林颂雪骄矜的表情一如既往。
何雨趁机把时招娣往里推：“快点儿走，别挡道儿。”
时招娣想说什么，又有人往里拽她。
是她的女儿。
于是这位舍不得给自己花钱的妈妈最后还是以全票游客的身份进了海洋公园。
时新月笑了。
小栗子一样可爱的脸上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一直以来纠结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妈妈也能跟她一起玩儿。
“你该把那张陪伴票让给我。”趁着时新月和时招娣母女俩找路的时候，何雨对林颂雪说。
林颂雪“哼”了一声：“我连日本的环球影视城都玩腻了，真的没兴趣。”
这孩子有时候真是不可爱到很可爱啊。
时招娣转头看着两个在她身后嘀嘀咕咕的小孩儿：“我们先去坐过山车？现在人还不多？”
何雨没意见，林颂雪还在绷着样子。
时招娣满意地点点头：“好，新月带路吧。”
说是让时新月带路，何雨还以为是妈妈哄孩子的一句话，时新月还是真的带着笑带着她们一路走到了过山车，中间拐了几个弯儿，她连地图都没看。
四十分钟后她们转向海盗船，何雨忍不住看向拽着她们越走越慢的时新月，她，是不是，一直没看地图？
“妈，你要不要休息下？”
\"没事儿。\"
刚刚尖叫到差点吐出来的时招娣大步跟上女儿的节奏，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妈……”
时招娣摆摆手：“哎呀，坐那个不都得叫吗？我是呛了风了，没事儿，快点儿快点儿，人越来越多了！”
何雨能理解时招娣在想什么，所以时新月看她的时候，她说：“在海盗船那排队的时候，她就能休息了。”
林颂雪走在最后没说话，她也背了个书包，现在里面装了时招娣带来的小半东西，剩下的连着书包在何雨的肩膀上。
海盗船在每个游乐场里也都算是个热门项目，前面的队伍排了五六十个人，估计得等一船。
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又喝了点水，时招娣的脸色好了很多。
“这个大船看着跟个秋千似的嘛。”她还有心情点评鬼哭狼嚎的海盗船。
何雨已经决定一会儿让她往中间坐了。
时新月和她想到了一起去了。
“妈妈，我害怕，你和我一起坐中间好不好？”
“怕什么呀？你玩儿个过山车都没怕的。”嘴里这么说，时招娣看见女儿抓住了自己衣角的手，她还是答应了。
何雨忍不住“嘿嘿”地笑，就是不敢出声。
站在她们旁边却不在排队序列的林颂雪也看着时新月和她妈妈，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开了。
“你带何默默一起来玩儿的时候，她也很开心。”
林颂雪小声在何雨的耳边说。
“嗯？她告诉你的？”
“嗯。”林颂雪点了点头，仿佛是怕何雨不信，她又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没什么话题聊，她给我讲了好几次你带她去游乐场。”
何雨瞬间想起了她带着何默默一起来这的时候，那是她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女儿马上要去英语补习班了，何雨心疼她，就来她来了游乐场。
“其实那天不好玩儿，半天都下雨，我们玩儿这个海盗船，水都拍脸上了。”
何雨还记得女儿玩这些项目的样子，她在上去之前总是表现得很紧张，但是在项目过程中，何雨看她的表情，就发现她很平静，甚至到下来了，都很平静。
偏偏女儿还哄自己妈妈。
何雨问她：“刚才下来的时候你害怕吗？”
何默默：“害怕。”
何雨又问：“你觉得刺激吗？”
何默默：“刺激。”
何雨觉得自己女儿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孩儿了，为了让自己妈妈高兴一本正经说瞎话。
后来，第二年中考完，何雨问何默默想去哪儿玩，何默默说海洋公园，何雨直接否掉了这个选项，她们去了一趟青岛。
时间回到现在，何雨五味杂陈：“她居然喜欢啊？”
“她当然喜欢。”
“哦，对了……”何雨回过神儿，看着林颂雪说：“一会儿我给你买个单个项目票，上了摩天轮，你帮我个忙。”
“啊？”
上午十一点，何默默听见自己手机响了。
在工作的间隙，她回杂物间端着水杯，打开了微信弹出来的消息。
“牛顿牛逼！万有引力牛逼！数千年来以梦想与实践努力挣脱地球引力的地球人！牛逼！”
何默默把嘴里的水吐回了水杯。
视频里，“何默默”哈哈大笑，她示意镜头转向窗外。
“看，这里是摩天轮的最高层！何默默做到了一直以来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何默默真棒！”镜头再一转，是时新月的妈妈在带头鼓掌。
然后是时新月在笑。
最后转向了林颂雪，她是一直拿着手机拍摄的那个人。
“我的被迫的。”林颂雪说，她的目光充分展示了自己对何默默深切的同情，和想笑。
何默默：“……”
视频在转回到何雨那儿的时候结束了。
“哎呀，默默她们在外面玩儿得这么开心啊！”路过杂物室的店长听见了手机里的热闹。
何默默想搬家。
本市呆不成了。
还是去瓦肯星吧。
“何姐？你这端着水喝还是不喝呀？光顾着看女儿了？”
何默默机械地低下头要喝水，在将要喝到前001秒想起来这里面有自己吐回来的水。
“我去趟洗手间。”
倒掉水洗干净杯子，何默默看了一眼洗手台上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
上面“何默默”笑得开心极了。
她没见过何默默这么笑过。
好像也没见过自己妈妈这么笑过。
从前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呢？
何默默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她努力做出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又是那么陌生。
她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看看“自己”，然后又低下，这次她摸了一下自己左手上的“手表”。
无限趋近……
是不是也可以……永不等同？
她后退了一步，在镜子里看到了“何雨”有些惊惶，这个表情她见过，在变成了妈妈的某一天，她发现了妈妈原来不只是妈妈，那时候她也是这种仿佛是发现了新世界的惊讶。
几分钟后，她回到了工作岗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下午四点多，何默默如约赶到了海洋公园的门口，花钱买了一张游玩票。
然后她在旋转飞轮的项目旁边找到了妈妈她们。
正巧何雨正在跟林颂雪学企鹅的样子，脸上挂着笑，看见了女儿，她跑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何默默在瞬间停在原地，看着“何默默”在混乱人潮里大笑着跑向自己。
她心里有什么变得更坚定了。
“你们，要玩儿这个？”一分钟后，何默默指了指高大的“旋转飞轮”。
何雨还在笑：“对呀，为了等你，我们都去看了一圈企鹅呢。”
何默默看了一眼已经在半空中横起来的机械臂，又开始紧张了。
她其实很喜欢玩儿这些很刺激的项目，但是她有个缺点，每次玩儿之前都会把这个项目想象的惊险刺激，玩儿的过程中却会因为惊险刺激而丧失了脸部表情。
何雨小心观察着女儿的表情，说：“你喜欢玩儿吗？”
“喜欢。”
“正好，有默默妈妈陪着我就放心了……你们玩儿吧。”时招娣从何默默身上卸下了书包，又去接何默默带来的小包。
何默默眨眨眼，说：“你不玩么？”
“不行了不行了……”
时招娣指了指自己的腿：“刚刚玩了个刺激的，看了半小时企鹅都没缓过来。”
时新月看看妈妈，说：“我陪着你吧。”
时招娣当然不希望女儿因为自己耽误了玩耍：“你去玩儿，我正好吃点儿东西。”
林颂雪也对时新月说：“你去玩儿，我也坐在这儿。”
坐上设施的时候，何默默看了时招娣一眼。
又看了看坐在前面的时新月。
说实话，她今天差点没认出时新月。
她变了，不仅是样子比从前清爽可爱，也变得能用话语表达自己的想法。
时阿姨，一直在看着她，还在笑。
地面上时招娣发现了“何雨”的目光，她招了招手。
设备开始旋转，何默默收回了视线。
然后随着加速而逐渐失去表情。
晚上七点多，她们一行五个人才从即将闭园的提醒声里走出了海洋公园。
然后一起去吃了烤肉。
是在铁网架上自己动手烤的那种。
最后大家互相告别的时候，都很开心，这是足够被写进回忆的一天。
林颂雪跟着何雨和何默默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不用别人问，她直接说：“我让司机晚上十一点去你家来接我了。”
现在才九点半。
夜里的公交车上人不多，林颂雪拉着何默默坐在了一个双人座上，何雨笑着看了一圈，坐在了两米外的一个单座上。
“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你坐完了下来真的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其实是害怕的，你今天不累么？辛苦你了。”
“不辛苦。”
“对了，你妈妈说你们换回来这件事是卡住了，什么情况呀？”
“没什么……”何默默看向窗外飞过的斑斓霓虹。
几秒钟后，她对林颂雪说：“一开始，我特别想更多地理解我妈妈，现在我发现，理解其实是有极限的。”
这几天，何默默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妈妈抱着吉他痛苦的样子。
林颂雪在一旁说：“理解当然是有极限的，理解比了解更进一步，其实一个人都未必真正能了解自己，也就不可能完全去理解另一个人。”
“嗯。”何默默点了点头。
何默默明白，自己并不能完全理解妈妈在那一刻的痛苦。
所以，那是超越了她想象极限的痛苦。
公交车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启动，车上有了空位，何雨趁机坐在了她们的前排。
“默默，等换回来，妈妈再带你来玩儿，要不咱们今年夏天去迪士尼吧？”
“好，妈妈。”何默默笑了一下。
“对了，默默，换回来这事儿你别着急，妈妈有办法了……”
“妈……我有一个想法，大概可以换回来。”
“什么想法？”
“暂时不告诉你，你让我试试嘛。”何默默又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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