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白日的，天青楼的客人比起夜晚来冷清不少。晨起还能闻见几声鸟鸣和街上的人洒扫的声音。
天青楼一间暗室内，窗户紧闭，仅仅靠着外面的天光给室内带来了一些雾蒙蒙的亮，室内光线依旧昏暗。
室内仅有两个人，密不透风的屋内有些闷热。
钟老板向韶锦报道：“几天前主上下令让我们去找梁绌在城内是否还有别的暗点，我们秘密在青城坊间搜寻，还真的发现了几处。就按照主上事先命令的，将那些姑娘直接救了出来。可是梁绌此人却不见其踪影。”
韶锦闻言忍不住皱眉，思索道：“萧瑾同我讲，她和殿下那晚发现的暗点处的少女被转移了。想来梁绌应该在青城附近还有别的暗点，此人还真是狡猾。”
钟老板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内心一腔苦楚无数可诉，愁的并不是梁绌的下落找不到。
而是，怎的又是向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姑娘汇报，家里那位夫人怕是又要拈酸吃醋了，今日的饭可怎么吃哦。
韶锦正思索间，瞥见了钟老板眼睛一直看着别处，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有些失笑，“钟老板这幅样子，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谁想到平日里一向从容的钟老板竟有些畏缩，面对韶锦的问话，似是不太好开口的样子，“在下，在下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是被娘子知道我跟别的人共处一室，我这家庭可就不保了。”
来青楼之中做客的不止是些光棍，背着家中妻室来的不在少数。家中妻室知晓后来到青楼大闹的情况比比皆是。
这种情况韶锦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标榜自己忠贞的男人不少，可真正能做到的不多，尤其是这样私下里依旧自律，一心爱护妻子感受的男子更是少见。
韶锦听到钟老板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逗逗他，“之前萧瑾来的时候，你们两人共处一室，你娘子就不会生气吗？难道你觉得我这姿色还不如萧瑾？”
钟老板也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精了，姑娘问这话，背后几层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于是有些支支吾吾道：“那不一样。姑娘姿色那自然是没的说的，也比不得。只是我与娘子在和璧山上相识，我娘子是认得主上的，她相信主上。”
其实他娘子的原话是，咱们主上别看是个女儿身，那是何等的人才俊杰，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没出息的！当然这话作为一个大男人他难以启齿。
韶锦听了他的话，回过味来，“难怪你回回跟我说话一向简短急促，我还以为你平日就是这个风格呢。行吧，我也不为难你了，我早些出去，去别处再探一探梁绌的底细。也好让尊夫人放心。”
说完，她起身从密道出来，到走廊上以后，看到这附近有位中年妇人。
那妇人看上去有三十了，面容恬淡但整个人气质很好，看到韶锦之后，立刻做出手上拿着块布绢在擦拭着楼梯的样子。
哪里会有下人拿着质量很好的布绢擦拭杂物呢？韶锦心中敞亮，只觉得这夫妇两个很有趣。
于是她路过那妇人时，脚步顿了下，刻意停下，冲那妇人微笑道：“我这回回来传个消息，钟老板连个正眼都不肯给我，急急把话说完就想走，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钟夫人找到了一位矢志不渝的好夫婿，可要好好珍惜。”
那妇人像是被她这容色给震慑住，一时呆呆地没有说出话。
本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待韶锦已经走远几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面带羞赧，在后面遥遥喊道：“抱歉，是妾多想，误会姑娘了。”
韶锦回眸，展颜一笑，以示宽容，向这位好福气的夫人福了一礼，就转身外出办事去了。
钟老板出来以后，看到他夫人站在廊上，痴痴地望着门口。
他心中疑惑，想着夫人莫不是来抓奸的，怎的痴痴的站在这里，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娘子，你这是怎的了？”
钟夫人忍不住感叹道：“主上在帝都招揽的那位姑娘，长得是真好呀，一颦一笑，连我这样的女人看了都心动。”
回头再看看自己夫君，钟老板早就年过三十了，因为心宽，身材有些微微发福。而且萧瑾来到青城之后，他有整日忙碌，胡茬都冒了出来，看着邋遢的不行。
尤其是这幅呆愣愣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好笑。
钟夫人连续紧张几日的心瞬间放松了，“那样的容色气质，又是个能干的，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呢？的确是我多想了。”
她上去一把揽住夫君的臂膀，给他擦汗，笑道：“也就我把你当个宝，恨不得时时看着。”
钟老板明白这几日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终于能好好吃顿饭了，心下轻松，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毫不羞涩道：“那都是夫人有眼光。”
两人相视一笑。
一直在外间等待的玉檀，见到韶锦终于出来，问道：“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里？”
韶锦在同钟老板交谈后，心里就有了决断，问她：“江安的拜帖带着了吗？”
玉檀说是带着了。
韶锦点点头，于是吩咐道：“那我们去范家。”
梁绌在青城经营多年，那人的根基之深，不是靠萧瑾的几个暗桩就能查的清楚的。他的事，只有身为他主子的范栖迟范二公子最为清楚。
范栖迟在梁绌这件事里都知道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韶锦心里隐隐期盼着，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梁绌背后牵连的事太过复杂，必须尽快查清楚，所以无论她愿不愿意，都要同范栖迟见一面了。
到了范家递上拜帖之后，管家就将她领到了一处临湖的凉亭。
此时太阳出来许久，早就过了夏日清晨最凉快的时候，已经开始有些热了。韶锦到了凉亭中，舒服了不少，可以说这样的安排不可谓是不贴心的。
韶锦站在凉亭之下，看到了附近湖面夏日盛开的荷花，粉嫩洁白，隐藏在连片的荷叶间，几颗盈润的露珠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印象中的那个人，曾经夸过她，说她人比花娇，对待她也是像对待娇花一样温柔细致的。
后来的十年间，她再也没有遇上过那样真心实意，仿佛用尽毕生力气对她好的人了。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再去回想那些记忆，当痛苦大于甜蜜时，一旦想起，就只有满腔的痛苦。
范家家主过世之后，几方为了争夺范家那堪比金山银矿的家产，将老宅分的分，拆的拆。韶锦被驱逐回京城后，自顾不暇，更是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个曾经躲在她身后的小小少年是如何收拾好他父亲给他留下的这团烂摊子，一跃成为青城首富的。
后来她成为了天香楼的幕后老板以后，处理青城这边的消息时，也会收到范家的情况。毕竟，范家作为巨贾之家，在青城举足轻重。
她只知道现在的范家已经不是韶锦记忆中的那个了，人也是如此。
可她不愿意去了解范家的人，有些人事，生了怨恨，也就忘不掉了。
所以见面时，她竟没有认出范栖迟来。
韶锦沉浸于往事之中，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甚至都没注意到范栖迟到了，还是玉檀轻咳了一声，才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记忆中那个年仅十岁，清秀瘦弱的小少年，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儒雅的翩翩君子，跟他的大哥如出一辙。
前尘往事说破之后，韶锦看他的感觉也有不同了。
那人清白持正，距离她两臂之遥，面带微笑，很是安分守礼，问了声好，“见过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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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楼一间暗室内，窗户紧闭，仅仅靠着外面的天光给室内带来了一些雾蒙蒙的亮，室内光线依旧昏暗。
室内仅有两个人，密不透风的屋内有些闷热。
钟老板向韶锦报道：“几天前主上下令让我们去找梁绌在城内是否还有别的暗点，我们秘密在青城坊间搜寻，还真的发现了几处。就按照主上事先命令的，将那些姑娘直接救了出来。可是梁绌此人却不见其踪影。”
韶锦闻言忍不住皱眉，思索道：“萧瑾同我讲，她和殿下那晚发现的暗点处的少女被转移了。想来梁绌应该在青城附近还有别的暗点，此人还真是狡猾。”
钟老板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内心一腔苦楚无数可诉，愁的并不是梁绌的下落找不到。
而是，怎的又是向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姑娘汇报，家里那位夫人怕是又要拈酸吃醋了，今日的饭可怎么吃哦。
韶锦正思索间，瞥见了钟老板眼睛一直看着别处，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有些失笑，“钟老板这幅样子，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谁想到平日里一向从容的钟老板竟有些畏缩，面对韶锦的问话，似是不太好开口的样子，“在下，在下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是被娘子知道我跟别的人共处一室，我这家庭可就不保了。”
来青楼之中做客的不止是些光棍，背着家中妻室来的不在少数。家中妻室知晓后来到青楼大闹的情况比比皆是。
这种情况韶锦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标榜自己忠贞的男人不少，可真正能做到的不多，尤其是这样私下里依旧自律，一心爱护妻子感受的男子更是少见。
韶锦听到钟老板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逗逗他，“之前萧瑾来的时候，你们两人共处一室，你娘子就不会生气吗？难道你觉得我这姿色还不如萧瑾？”
钟老板也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精了，姑娘问这话，背后几层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于是有些支支吾吾道：“那不一样。姑娘姿色那自然是没的说的，也比不得。只是我与娘子在和璧山上相识，我娘子是认得主上的，她相信主上。”
其实他娘子的原话是，咱们主上别看是个女儿身，那是何等的人才俊杰，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没出息的！当然这话作为一个大男人他难以启齿。
韶锦听了他的话，回过味来，“难怪你回回跟我说话一向简短急促，我还以为你平日就是这个风格呢。行吧，我也不为难你了，我早些出去，去别处再探一探梁绌的底细。也好让尊夫人放心。”
说完，她起身从密道出来，到走廊上以后，看到这附近有位中年妇人。
那妇人看上去有三十了，面容恬淡但整个人气质很好，看到韶锦之后，立刻做出手上拿着块布绢在擦拭着楼梯的样子。
哪里会有下人拿着质量很好的布绢擦拭杂物呢？韶锦心中敞亮，只觉得这夫妇两个很有趣。
于是她路过那妇人时，脚步顿了下，刻意停下，冲那妇人微笑道：“我这回回来传个消息，钟老板连个正眼都不肯给我，急急把话说完就想走，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钟夫人找到了一位矢志不渝的好夫婿，可要好好珍惜。”
那妇人像是被她这容色给震慑住，一时呆呆地没有说出话。
本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待韶锦已经走远几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面带羞赧，在后面遥遥喊道：“抱歉，是妾多想，误会姑娘了。”
韶锦回眸，展颜一笑，以示宽容，向这位好福气的夫人福了一礼，就转身外出办事去了。
钟老板出来以后，看到他夫人站在廊上，痴痴地望着门口。
他心中疑惑，想着夫人莫不是来抓奸的，怎的痴痴的站在这里，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娘子，你这是怎的了？”
钟夫人忍不住感叹道：“主上在帝都招揽的那位姑娘，长得是真好呀，一颦一笑，连我这样的女人看了都心动。”
回头再看看自己夫君，钟老板早就年过三十了，因为心宽，身材有些微微发福。而且萧瑾来到青城之后，他有整日忙碌，胡茬都冒了出来，看着邋遢的不行。
尤其是这幅呆愣愣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好笑。
钟夫人连续紧张几日的心瞬间放松了，“那样的容色气质，又是个能干的，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呢？的确是我多想了。”
她上去一把揽住夫君的臂膀，给他擦汗，笑道：“也就我把你当个宝，恨不得时时看着。”
钟老板明白这几日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终于能好好吃顿饭了，心下轻松，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毫不羞涩道：“那都是夫人有眼光。”
两人相视一笑。
一直在外间等待的玉檀，见到韶锦终于出来，问道：“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里？”
韶锦在同钟老板交谈后，心里就有了决断，问她：“江安的拜帖带着了吗？”
玉檀说是带着了。
韶锦点点头，于是吩咐道：“那我们去范家。”
梁绌在青城经营多年，那人的根基之深，不是靠萧瑾的几个暗桩就能查的清楚的。他的事，只有身为他主子的范栖迟范二公子最为清楚。
范栖迟在梁绌这件事里都知道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韶锦心里隐隐期盼着，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梁绌背后牵连的事太过复杂，必须尽快查清楚，所以无论她愿不愿意，都要同范栖迟见一面了。
到了范家递上拜帖之后，管家就将她领到了一处临湖的凉亭。
此时太阳出来许久，早就过了夏日清晨最凉快的时候，已经开始有些热了。韶锦到了凉亭中，舒服了不少，可以说这样的安排不可谓是不贴心的。
韶锦站在凉亭之下，看到了附近湖面夏日盛开的荷花，粉嫩洁白，隐藏在连片的荷叶间，几颗盈润的露珠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印象中的那个人，曾经夸过她，说她人比花娇，对待她也是像对待娇花一样温柔细致的。
后来的十年间，她再也没有遇上过那样真心实意，仿佛用尽毕生力气对她好的人了。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再去回想那些记忆，当痛苦大于甜蜜时，一旦想起，就只有满腔的痛苦。
范家家主过世之后，几方为了争夺范家那堪比金山银矿的家产，将老宅分的分，拆的拆。韶锦被驱逐回京城后，自顾不暇，更是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个曾经躲在她身后的小小少年是如何收拾好他父亲给他留下的这团烂摊子，一跃成为青城首富的。
后来她成为了天香楼的幕后老板以后，处理青城这边的消息时，也会收到范家的情况。毕竟，范家作为巨贾之家，在青城举足轻重。
她只知道现在的范家已经不是韶锦记忆中的那个了，人也是如此。
可她不愿意去了解范家的人，有些人事，生了怨恨，也就忘不掉了。
所以见面时，她竟没有认出范栖迟来。
韶锦沉浸于往事之中，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甚至都没注意到范栖迟到了，还是玉檀轻咳了一声，才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记忆中那个年仅十岁，清秀瘦弱的小少年，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儒雅的翩翩君子，跟他的大哥如出一辙。
前尘往事说破之后，韶锦看他的感觉也有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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