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蛟
许瑶和流钰是在渡口坐船前往白堕城的。
桑梓镇附近的风陵渡往来船只如梭，顺着河流南下不出半日便可到达。
客船不大，两层楼，可是特别精致，画栋雕檐，室宇精美，可见船主人的匠心独运。
半日便可到了。
许瑶靠在船边的木栏旁，看着前方的平静的水波被急速行进的船只劈开，像是裂开的锦帛。
船行的如此快，可是甲板上却丝毫没有颠簸，异常平稳。
前方的风吹乱了许瑶的鬓发，也吹乱了她的心思。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许瑶现在的心情简直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
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呢？看见她会开心，还是会生气？会不会怨她，一声不响消失这么多年？
嫂嫂是什么样呢？哥哥喜不喜欢？又喜不喜欢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
她现在回去会打扰到他们吗？
许瑶缓缓合上眼，任凭凉风吹拂，试图让自己的灼热的内心宁静下来。
糟糕，她无声无息德消失了，芳夏和长今怎么办？
还有……灵镜。
许瑶募地睁开眼，一只手紧紧抓住扶栏。
流钰拿着一盘点心走过来，修为到他这个境界，早已辟谷，平素只是要点灵水灵果，但是许瑶还是个普通人，任旧需要一日三餐。
这些东西还是他找船里的厨娘额外做的，是春泥卷，流商说过这是流殊喜欢吃的。
“姐姐，吃东西吧。”流钰小心地把盘子放在桌上。
许瑶不记得自己快多久没吃东西了，好像是从掉进湖里开始，她早已感受到饿意，但是心情沉郁，实在没有胃口。
春泥卷？许瑶眸子一亮。
这确实是她爱吃的，是她唯一爱吃的甜食。
这东西想来便是不容易找到的，许瑶坐下来，素手拨开额前秀发，露出一张玉面。
“谢谢。”许瑶拿起轻轻咬一口，扑鼻的甜香迎面袭来，仿佛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春泥卷本来就是采集春天鲜嫩的花瓣做成蜜酱，然后裹上薄薄的面皮，捏成花瓣形状，放入锅里一炸，然后出锅。
一个花瓣就是一种花的味道，通常摆成五瓣，点上红色的糖粉，做成桃花的样子，看起来又漂亮又有胃口。
以前娘亲在的时候，就会在春天带她和哥哥一起去采集花瓣，然后做好几天春泥卷尝。
只是这东西可麻烦啦，最好的时节也不过那几天，这都要秋天了，哪里来的呢？
许瑶心下疑惑，抬眼看向流钰。
“我原本是去找厨娘做的，但是厨娘说没有。”流钰轻声解释，他有些不安地瞄着许瑶的神色。
“那……”
“哪里没有，我一转身那个人就端了一盘放在案上。”
流钰想起那个胖女人心里就难受，趾高气昂，一脸刻薄，一个厨娘哪里来的那么大气势。
“然后呢？”许瑶感到不妙，手里剩下的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流钰不吭声了，把头埋进桌上的手臂里。
“你抢过来的？”
不止，他还打了那个厨娘一顿。
“那个厨娘太气人了，她居然说我们吃不起这样的东西！”流钰抬起头，生气得眉头紧蹙。
“你也不能抢啊。”许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见许瑶放下了，流钰急得站起来：“姐姐，你吃吧，你都多久没吃了。”
她哪里吃得下，都要被他气饱了。
许瑶感觉自己头疼，好像摊上了一个熊孩子的母亲。
“这是谁的？”
“不认识，听那个胖女人说是什么云小姐的。”
“云小姐？”
姓云？
这段水路南下大多都是去白堕的人，云……不会是白堕城云家吧？
白堕城云家，嫡系只有二子一女，除了云家大小姐谁还敢在外自称云家人。
云家大小姐，许瑶在过去便听说过这个名号，虽然现今云家老祖宗任在，且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大家都暗自传言，云家大小姐才是未来云家继承人。
这可是个大人物。
许瑶暗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流钰一来就给她惹上这么一个长乐天鼎鼎有名的人物。
许瑶起身，拨开椅子。
“走吧。”
“去哪？”流钰神色茫然，一双眼睛清澈透明。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吧？
“这是云家的人。”许瑶顿了顿，“未来云家家主。”
“怕什么？”流钰不乐意，不起身，“他们打不过我的。”
说完，他又打量了一下许瑶的小身板，信誓旦旦地说：“我会保护你的，姐姐。”
流钰原身是蛟螭谷里的一条虺蛇，只是他运气好，机缘巧合下竟然蜕变为蛟龙。
虺虽然不常见，但是好歹蛟螭谷里还是有的，但是蛟龙可不一样，这可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可走江穿海，兴云作雾，腾踔太空。
长乐天传闻中最大的蛟龙可身长千尺，据说他一咆哮，便是电闪雷鸣，他一游动，便是地翻山转。
只是这条龙在黄昏之战时，便和众神一起陨落了，他死后，蜿蜒的尸体把地面压陷下去，成了现在蔓延千里，横贯半个大陆的蛟螭谷。
流钰可能是黄昏后，整个长乐天唯一的蛟龙了。
“我过去难道没有警告过你，不准在外人面前显露你自己的能力，万一被察觉了，可不是打几个人的问题。”许瑶压低声音，厉声警告一脸不在乎的流钰。
黄昏后，这个世间再无神灵，许多人因此寿命耗尽，也不得法飞升成神，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个神物，世间众人该有多疯狂不用累赘消说。
他们会像蚂蚁一样，追着流钰的痕迹；像个吸血虫一样，转进他的身体；像蝗虫一样，啃食他的骨肉。
他还来不及成年，便步入坟墓。
这便是这么多年大巫一直约束着他不出芙蓉镇的原因。
只是为什么这次又派他出来接自己呢？
“我很小心的，再说光凭力气我就可以打趴下他们。”流钰满是骄矜之色。
确实，他现在的实力，整个长乐天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真打起来怕是要天翻地覆。
“你错了，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拳头，是人心。”许瑶神色不明地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
她转头凝视着流钰稚气的面庞，他过去一直待在蛟螭谷，人迹罕至，后来又随自己去了芙蓉镇，也没出过几次门，到底是没经历过太多事，不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
许瑶似乎突然明白大巫为什么要让流钰出来接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抢人家东西就是不对。”许瑶一把抓住流钰是手。
蛟龙冷血，一双手像冰块似的，现在摸着还算凉快，冬天可是没几个人能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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