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花灯
许瑶抄起自己的花灯，和长今手牵手下山去了。
芳夏早合其他丫头们一起走了，说好大家在桃花林汇合。
大约整个桑梓镇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桃花林了，游人络绎不绝，灯火辉煌。
这里还是白天，但是人已经不少。
大家都先把花灯挂上，等着晚上来桃花林赏灯。
许瑶嫌弃自己的花灯太丑了，迟迟找不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来藏着。
“我要挂最高的。”芳夏手里的灯缓缓浮起，慢慢落在了树梢顶端。
她满意地拍拍手，瞧见许瑶还在四处乱转：“瑶瑶，你找什么呢？”
许瑶尴尬一笑：“我的太丑了。”
这里的灯大家全部挂的都是桃花灯，模样差别不大，孰优孰劣，一眼分明。
她的灯无论挂在那里，都是最显眼的一个。
许瑶拿着花灯不撒手，像护崽似的。
“你们先逛逛吧。我四处走走。”
这还是许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下山，外面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新奇极了，但是和芳夏她们在一起，她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怕她们觉得奇怪。
“那行。”长今只当许瑶想找个地方把花灯藏起来，“到时候晚上有彩船游行，我们在戏台边等你一起去看。”
“行。”许瑶点点头。
桑梓镇每年盂兰节都会在河面举行各种活动，杂耍，划船，放灯……是吸引许瑶很久的活动。
见两个人走远了，许瑶才长吁一口气。
她心情其实现在还是很沉闷，但是又不想让她们担心。
许瑶独自在花林间逶迤前行，人越来越多了，光秃秃的枝干上面很快都绽放了一朵朵花。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河边，许瑶顿时眼前一亮，这就是一直耳闻的往生河了。
初看只是一条很平淡无奇的河流，细看就发现水呈现一种蓝得发黑的颜色，但是又奇异的清亮，仿佛能看见湖底的碎石，如同一块巨大的水晶，水面平静，河中没有鱼虾也没有水草，只有粼粼波光，连一朵白色的浪花都不见。
水面的风吹拂过来，带着凉凉的感觉，像是一场甘霖落下。
这样一条河是如何能运载魂魄的呢？
许瑶看得入迷，想要从水里看出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
许瑶一手拿着花灯，一手伸入水中，河水凉凉地从手中穿梭，恍如在摸一匹上好的锦缎。
河水带给许瑶一种舒服的感觉，像有一股清亮从指间蔓延到全身，乃至魂魄。
好奇怪。
许瑶心下疑惑，她记得河水对于生者是没什么用的，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水面传过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攥紧了她，将她拉入河中。
许瑶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来不及求救就落入河中。
看上去清澈见底的河水，却不知道又多深，许瑶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凉凉的河水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托扶着她。
许瑶惊慌失措，片刻后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呼吸。
她努力伸手向往上浮，但是头顶越来越稀薄的光亮昭示着她依旧不断下沉的情况。
救我。
许瑶陷入昏迷前，脑海突然里迸出一个小狐狸，小狐狸咬住她的袖子想把她往上拉，但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扯动分毫。
她居然想到灵镜了，不可思议啊。
冷，深入骨髓的冷，好似四肢都没有知觉了。
许瑶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境，一幅幅陌生的画面不断从她脑海里切换，像在放一场漫长的电影。
只是电影如此深刻，尽然把情绪也映进了她的脑海中。
她合着那个人一起开心，一起生气，一起迷茫，仿佛过了另一个漫长的人生。
扶微山，后山。
向来人烟稀少，禁闭森严的地方居然藏着一个小小的院落。
几间小巧别致的木屋并排而坐，一排木樨花从屋后绕到庭前算是当了篱笆，这个季节木犀叶正茂，绿得发黑，叶尖似乎都在滴墨。
屋前还种着许多香兰，香兰花色素雅，花苞似米粒大，不适合庭赏。但是香兰花香馥雅，香远益清，具有凝神清心的效果，是疗伤的上好药材，常被人做成香包随身携带。
这么大片的香兰种在这里，已然不菲，显示出屋主人的不凡。
屋子里是如此干净整洁，只有几件简单古朴的家具透着层层松木香，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香兰。
这里明显有人经常在打扫，仿佛人还在。
灵镜坐在窗边的矮几上，双手真正细细擦拭一套茶具。
然后他放下显得崭新光亮的杯子，又去打开柜子，拿出柜子里码得整齐的裙衫，放在手中慢慢展开。
将裙衫重新整理好，一件一件又递入衣柜。
这裙衫明显是女子穿的，件件都是素白色，有些上面还绣着精致的红梅。
可是这屋子里除了裙子又完全没有女孩子居住的痕迹，空荡荡的，平白多出几分孤凉。
灵镜每当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理理东西，一件事一件事的做完，仿佛就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打扫完了，他的心也会平静下来。
被子会不会还是热的？会不会人还没有走远？
灵镜恍惚好像又看见自己急忙赶回来的时候人走茶凉的场景。
谁知一别经年，往事消散如云烟。
若当初相思没有带走她，她恐怕也是会选择死亡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么可能忍受自己一夕之间筋脉尽断，变成废人呢。
其实他也可以一直陪着她的，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他都愿意一直陪着她。
只是她不愿意。
想到这里，灵镜手抓紧了衣衫，捏出一条条显眼的折痕。
她不爱他。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灵镜都这样认为。
她就像他怎么也抓不住的风，吹过他带来温暖，又留下一室空荡荡的心凉。
为什么呢？不喜欢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何不当初就不要救他，让他死在蛟螭谷里，也免得她自己丢了性命。
他从来都是一个贪婪的人，他认定是自己的东西从不放手。
灵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许瑶在他面前恐惧的泪水，那泪水像有了生命，如同一条蛇一样爬进他的心里，牢牢缠绕在最深处的心房中。
他也在害怕，他害怕重蹈覆辙，他害怕许瑶讨厌他，害怕未来前方的种种困难。
他如此喜欢她，而她又如此想要离开。
又是这样似曾相识的局面。
灵镜松手，裙子滑落掉在地上他也恍如不见。
他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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