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狐狸
盂兰节即将到来，即便是雪坞，寂寥的空气里面好像也飘来了远处的瓜果香。
自从流殊离开，灵镜越发害怕热闹的气氛，像是一只怕水的猫。
长乐天有言，人死灯灭，魂入往生河，河中凶险，易迷失方向，需放灯指引，魂魄随河灯一起流向忘川。往生河浩浩汤汤没有尽头，没人知道来自哪里，流向何处，仿佛只是一条暂时安放游魂的容器。
灵镜不相信流殊死了，他不愿去放灯，但是他又怕流殊真的死了，找不到光亮，然后迷失方向，在冰冷的河水里游荡无依，形影单只。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所以他只是躲在这偏远的扶微山，躲在浣溪殿，像一个不敢出门的小孩。
他可真是没用啊。
灵镜心底自嘲，拿起一坛酒。
许瑶来的时候都有点慌张，她不明白灵镜为什么要见她，不会是反悔了又要找她麻烦吧？
殿内很暗，没有点灯。但是能看到一地的酒坛，和扑面香醇刺鼻的酒味。
一片寂静，只有地上还有流出来的酒液在流动，像一条蛇一样蔓延开来。
桌案旁倒着一个人，许瑶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但是她不敢过去，醉酒的人都是疯子，没什么话可以讲的。
“你来干嘛？”灵镜抬头就看见了许瑶，他想发火可是声音出来居然软绵绵的。
“不是你叫的？”许瑶怀疑地向前，灵镜虚弱的样子让她胆子大了起来。
喝醉了好，要是灵镜又想弄死她，她还是可能跑掉的。
人上前来，灵镜有些慌张，他好像醉得厉害了是叫过这个人，但他叫她来干什么？
灵镜细细回忆，但是酒醉得头疼，想不起来了，他烦躁地指着门口：“你滚出去！”
莫名被骂真的好心酸，许瑶也不乐意，奇了怪了，你叫的现在又让人滚，滚就滚，她还不乐意来呢。许瑶气冲冲地打算离开，然后发现某人突然不见了。
人呢？停下脚步，许瑶揣测着上前，近了，才发现酒坛见趴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也就半个腿长的大小，一身皮毛蓬松光亮，在月光下像流光溢彩的锦缎。
许瑶最受不了毛茸茸的东西了。她人生最爱就是书和毛绒宠物，人生理想就是能够有一间自己的咖啡店，养一只短尾主子，能一边看书一边撸猫。
小狐狸晕乎乎的，四肢在乱翻腾，想要起来的样子，奈何地上有酒，滑溜溜的，它失败了几次就放弃了。
许瑶忍不住笑出声，一身傲气的狐王殿下变成这样蠢的样子，太反差萌了。她伸手，搓了几下毛，手感很好。
正想继续，小狐狸缓缓抬起自己幽幽一双眼睛。
人是变了，可是这眼睛好像一点没变，熟悉的感觉让许瑶收了手。一人一狐就那样静静对峙，时间缓缓流逝，小狐狸醉得厉害一歪头又趴下了。
感觉摸几把，反正醉了等他酒醒，自己不承认就是。许瑶又出手，一把逮住狐狸大大的尾巴，这尾巴太漂亮了，怪不得最好的衣领都是狐狸尾巴做的。
这一摸让想装死的小狐狸叫了出来，他弓身弹跳起来，却用力过猛，撞在桌角，掉下来，没了动作。
许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神，狐狸已经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了，身上毛发都塌了下来。
这是死了吗？许瑶惊慌失措，伸手又去摸摸狐狸的心脏部分。
还活着。许瑶拍拍胸口，心头大山落下。
但是小狐狸还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蕴姑在夜色下匆匆赶来，许瑶拿着药箱。看着蕴姑进去，她停下，守在门外。
灵镜已经恢复人形，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面色红晕，一身酒气。
地上还是一地狼藉，蕴姑叹了口气，她到底是养大了个祖宗，“你到底又怎么了？”
灵·祖宗·镜不答话，病恹恹的面孔，好像随时就要想不开一样。
“你把人叫来又让人家滚，你在想什么？”
路上许瑶告诉了蕴姑原委，顺便问了问狐狸尾巴是不是不能摸，蕴姑本身是花妖，倒是对这些不是清楚。
蕴姑看见许瑶慌慌张张地来还是挺诧异的，灵镜酗酒她知道，但是变回原形就让人奇怪了。
“那小姑娘真你为你受了什么大伤，还要不行了，一路上都在自责。”差点要哭出来了。
撞了一下而已，这崽子过去受的伤多得去了，蕴姑没提醒许瑶，她想让这小姑娘误会也行，她一方面想让灵镜吃点教训，一方面又想让这两个孩子都能有个美好的结果。她这个当姨的真不容易，特别是外甥还是个脾气的不孝子。
提到这个灵镜气又上来了，眼尾都是红晕，像醉了酒的桃花。
那个傻子居然敢摸他，还敢摸他尾巴，早知道直接让她做花费，省了他多少事。
他到底是脑子不清醒，叫她来干什么。不过灵镜这时候没有吭声，这么丢脸的事他才不会说出来。
一直不开口的灵镜让蕴姑生气了，她觉得自己迟早要头发掉完，“好好好，我管不住你了。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
见人生气了，灵镜掩口不轻不重地咳了几声，像在提醒自己还是个病人。
他咳得不用力，喉结滚动，也染上几分绯色，“她人呢？”
居然敢跑？
“不知道。”蕴姑真的像是生气了，转身就走了。挎着一个硕大的药箱，人更显瘦弱。
门口许瑶还一脸焦急，她看见蕴姑出来，迎上去，“他没事吧？”
“就那样。”蕴姑淡然挥手，转头瞧了瞧许瑶，“要不，你留下来照顾他一下？”
看吧，她说着不为着臭小子担心，可是行动总是很诚实，这操不完的心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好吧。”许瑶呆了一下，浣溪殿不缺她这个照顾人的，多少人抢着去啊，而且她不想和灵镜扯上关系。
“殿下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估计现在正在咬牙切齿想着要把她喂给那片花田呢？
她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那老虎尾巴怎么能摸？
许瑶一脸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有我在呢，放心，他不敢动你。”蕴姑慈祥的说，脸上的笑容似暖阳般温暖，安抚人心。
但转眼她又变得哀愁凄凉：“灵镜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他变成这样也有我的错。他这样病着，我也没什么放心的人替我照顾他……”
大概是老人的模样太令人心疼了，许瑶心软了，想到小狐狸弱鸡的样子，胆子又大了点：“我去吧。但……我没怎么照顾过人。”
蕴姑欣慰地点点头，两人慢慢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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