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因果
第二天，沐弘又去了香积庵。他担心了一夜，那座尼庵太破了，作为门面的佛殿都不光鲜，何况是尼姑的住处。昨天他绕到庙后，见一排低矮的茅草房，黄泥糊就的土墙。趁所有人都在大殿，他溜进去瞧了瞧，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只木柜子，薄薄的褥子下铺着一层稻草，发出一股霉味。公主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他当即就后悔了，怪自己没有深入调查，就任由公主前来，不曾想实际情况比意料中的还要糟糕。
“净尘尼师在做早课，不见外人。”一名中年尼姑走出来向他回话。
“我在外面等她。”沐弘说。
尼姑行了个礼，退回庙里。
沐弘等到中午，尼姑出来说：“净尘尼师说了，不见外人，让您回去。”
沐弘求见住持，尼姑进去禀报后，把他带进偏殿，一名形容枯瘦的老尼姑起身迎接。沐弘取出一袋银子作为布施，拜托她照顾公主。
老尼姑收起银子，笑得眯起了眼：“净尘是白马寺住持的弟子，能来小庵修行，是小庵的福分。”
这正是沐弘的初衷，公主拜白马寺住持为师，以后若有什么事白马寺不会置之不理，这是他用一大箱金银珠宝换来的保障。香积庵里的尼姑年纪大了，长年住在山里与世脱节，财物留给她们也不会用，一旦被歹人发觉，还会召来祸害。
沐弘提出要给庵里翻新住房，老尼姑犹豫了一会，婉拒道：“谢施主好意，我们在此住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
“但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艰苦了……”
“若是为了净尘尼师，那我先去问问她的意见。”老尼姑补充一句，“我们这些人都老了，以后庵里的事就要靠净尘做主了。”
第三天，沐弘再次前往香积庵。接待的尼姑出来说，净尘不见外人，请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她在这里住得挺好，不需要修建住所。
沐弘在山门外站了一下午，山风翻动金黄的树叶，在墙上弄出斑驳的阴影，一直等到西天泛起血红的晚霞，他跪下磕了三个头，拜别公主。公主已经放下过往，了结尘缘，他也该奔赴自己的命运之地。
晚上，他收拾行装，通知两名保镖明早出发回长安。两人互看一眼垂下头。
“怎么了？”
“大人恕罪……我们俩不打算去长安了。”其中一个扭扭捏捏地说。
“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想回老家邺城。”另一个答道。
“哦……”
那天在安阳县听到慕容垂称帝的消息，沐弘派他俩进城了解情况，估计是找到了亲戚。
“护送公主的任务我俩已经完成了，求大人开恩放行。”
“行啊，你们回家去吧。”沐弘并不强求。
“谢大人。”两人开心地行了个礼，“大人回到长安，给贺赖统领说一声，就说我们对不起他，当了逃兵。”
“我同意你们走的，不算逃兵。”沐弘给他们一人一锭大银，“回到邺城不要再当兵了，做点小生意，成家过日子吧。”
两人接过赏银，高兴地走了。
隔天早上，余婶照例过来做早饭。
“我要走了，院子就给你家了。”沐弘说。
“啥？”余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啥，我给你看着，平日里打扫打扫，你回来就能住。”
“我不回来了。谢谢你帮我照顾娘子。”沐弘把房契交给余婶。
“当真给我了？”余婶把那张纸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当真。也不值几个钱。”
余婶表情瞬间失控，大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老头子，这可咋办呢……”急慌慌就往家跑。
沐弘背转身，面对空荡荡的堂屋，心中惆怅，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余婶折回来，“郎君，外面有人找。”
沐弘走到院子里，见一个和尚背着竹笈站在门口。笈是一种竹篾编成的架子，顶上盖一层毡布遮阳挡雨，下面的格子里放置衣服书籍。中学课本里画的唐三藏西行图，身上背的就是这玩意。
沐弘请他进屋，笑道：“道整，你这是要上西天取经吗？”
道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小僧打算云游天下，遍访佛寺，特来跟你道个别。”
沐弘请他坐下，倒了杯水给他，劝道：“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跑出去干什么？白马寺是中原第一大佛寺，庙宇堂皇，高僧云集，你在里面学佛，不是很安逸吗？”
“就是因为**逸了。”道整叹道，“王妃不在城里过舒服日子，选择偏远的香积庵，对我触动很大。”
“我倒是希望公主在城里修行，香积庵太偏僻太艰苦了。”沐弘说，想起一事，问道，“公主的身份是你告诉住持的吗？”
“没有啊。”道整否认，“那天我见到你们俩是有点失态，但我什么都没说，也没人来问过我。”
“我怎么觉得白马寺好像早就认出公主来了。”沐弘纳闷，“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熟人，为啥不肯露面？”
“未必。”道整说，“我刚进白马寺就听师兄们说，不日将有世外高人前来，带来一件瑰宝。”
“什么意思？”
“住持大师精通推演之术，这是他推算出来的，并且传令寺内众僧都要多加观察，小心接待。”
“竟有这等事？”沐弘第一次听说，相当惊讶。
“住持大师预言一向精准，从不出错。全寺上下自然谨遵法旨。”
每天有大量香客在寺庙里进进出出，找出一个不明来历的世外高人还真不容易。沐弘想起他们刚到洛阳时，混在香客里排队进香，排队布施，并没有特殊待遇。第二次来到洛阳，一进白马寺就得到西堂首座的热情接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位住持大师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种超能力。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既然有自己这样的怪胎，也不排除存在着其他的奇人异士。
“我没想到应在你身上，还是首座师兄有眼力。”道整面露惭愧。
“公主确是瑰宝，但我算什么高人？”沐弘谦虚道，“住持大师太看得起我了。”
“王丞相说你是高人，住持大师也说你是高人，那你肯定就是高人。只可惜……”道整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白马寺为何如此看重公主？洛阳现在是在晋国手里呀。”沐弘的心思仍在这上面打转。
“眼下鲜卑复国，势头迅猛，东边有慕容垂，西边是慕容冲，以后这两边不管谁赢谁输，王妃都是正儿八经的燕国公主，金枝玉叶。晋国的力量不足以长期占领洛阳，白马寺笼络王妃，是为自己留下后手。”道整虽然进了佛门，世俗之心丝毫未减，把当下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来不是公主巴结白马寺，而是白马寺巴结上了公主？”
“就是这么回事。历代住持大师不仅钻研佛学，而且世事通明，洞察秋毫，所以白马寺才能传承至今，屹立三百年而不倒，成为天下第一的寺院。”道整赞叹不已。
听道整这么说，沐弘倒是放了心，笑道：“我劝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以后佛教将在洛阳繁盛数百年，龙门西山崖壁上密布洞窟，雕凿佛像十万余尊，后世称为龙门石窟。”
“这……”道整探究地瞅着他。
沐弘发现自己只要一松懈就会说错话，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会一点推演之术，这是我推算出来的，信不信由你。”
道整点点头，“我信。不过我还是要外出游历一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亲身体验疾苦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见墙边堆着行李，问沐弘，“你也要走了？”
“嗯。”
“去哪里？”
“长安。”
道整皱起眉头，沉下脸问道：“你要回长安给那个恶魔效力？”
沐弘想要为慕容冲辩护，又觉得多说无益，淡然道：“你眼中的恶魔，在我看来是天使。”
道整一拍桌子，怒道：“他手下杀人无数，尸骨累累，你居然说他是天使？善恶不分，你枉称高人。”
沐弘哭笑不得：“我可没说自己是高人呀。”
“上天赐予你惊人的天赋，你却不用来干好事。”道整痛心疾首。
沐弘暗叫冤枉，老天爷就是让我来帮他的呀。他并不想和道整争辩，但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佛教不是一直宣扬因果报应吗？慕容冲血洗长安是果，这个因是谁种下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道整气呼呼地不说话。
“慕容冲进宫时只有十二岁，从皇子沦为娈童，用身体取悦当权者，被天下人耻笑，他承受了多大的屈辱，有谁同情过他，有谁为他说过一句话？就连史书上，对他也全是贬损之词。”沐弘指着道整，“你不是擅长劝诫吗？陛下喝酒你要劝，陛下带女人乘车你要劝，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哔哔个不停，这种玷污陛下名声的大事你怎么不劝？眼看一个孩子的一生被毁掉你怎么不劝？”
道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吾道：“燕国覆灭，陛下没把慕容氏灭族，已经很宽厚了……他不过是个战利品而已……历史上这种事多得是……”
“他不是个人，只是个战利品？好啊，风水轮流转，这个战利品把秦国打败了，你有什么好怨恨的？”
“你总是站在鲜卑一边。”道整站起身，背起竹笈就走，气愤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不用再见面了。”
沐弘看着他走出门，走到院子里，光头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以后确实不会再见面了，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他心里的火气倏然消失，喊了一声：“道整……”
道整停住脚，迟疑地侧身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沐弘走到门口，“慕容冲的时间不多了，不久你就能听到他的死讯。那时你若能释怀，就为他念一卷经文吧。”
道整大惊，忙问：“你怎么知道……慕容冲是怎么死的？”
“被他手下将领所杀。”
“长安又要乱了……”道整喃喃地说，“你全都知道，还要回去？”
“是。”
“你能救得了他？你能逆天改命？”
“不能。”沐弘淡淡一笑，“就像你曾千方百计阻拦陛下伐晋，就算知道拦不住，也要试一试，尽了力才能心安。”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道整嘴角抽搐，大哭起来，“论忠心事主，我比不上你和张夫人，论矢志修行，我比不上王妃……我自诩胆识过人，和你们相比，什么都不是……”
余婶抱着一袋东西从外面进来，看见一个和尚站在院子里嚎啕，以为白日撞鬼，吓得转身逃了出去。
沐弘走到道整身旁，拍拍他肩膀，递上一条面巾，“别哭了，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修练，提升道行……公主那边，拜托你多加照顾……”
道整答应，擦了脸，郑重道别。
送走道整，沐弘回到堂屋拿行李，余婶跟进来，把口袋塞给他：“刚摊的烙饼，放了猪油肉末，香得很，带着路上吃。”
沐弘谢了，装进行李，和余婶道别，离开了小院。身后，余婶仍在不敢置信地嘀咕着：“这院子是我的了？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遇到这样的好心人？一定要去庙里拜拜，感谢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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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面等她。”沐弘说。
尼姑行了个礼，退回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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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弘求见住持，尼姑进去禀报后，把他带进偏殿，一名形容枯瘦的老尼姑起身迎接。沐弘取出一袋银子作为布施，拜托她照顾公主。
老尼姑收起银子，笑得眯起了眼：“净尘是白马寺住持的弟子，能来小庵修行，是小庵的福分。”
这正是沐弘的初衷，公主拜白马寺住持为师，以后若有什么事白马寺不会置之不理，这是他用一大箱金银珠宝换来的保障。香积庵里的尼姑年纪大了，长年住在山里与世脱节，财物留给她们也不会用，一旦被歹人发觉，还会召来祸害。
沐弘提出要给庵里翻新住房，老尼姑犹豫了一会，婉拒道：“谢施主好意，我们在此住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
“但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艰苦了……”
“若是为了净尘尼师，那我先去问问她的意见。”老尼姑补充一句，“我们这些人都老了，以后庵里的事就要靠净尘做主了。”
第三天，沐弘再次前往香积庵。接待的尼姑出来说，净尘不见外人，请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她在这里住得挺好，不需要修建住所。
沐弘在山门外站了一下午，山风翻动金黄的树叶，在墙上弄出斑驳的阴影，一直等到西天泛起血红的晚霞，他跪下磕了三个头，拜别公主。公主已经放下过往，了结尘缘，他也该奔赴自己的命运之地。
晚上，他收拾行装，通知两名保镖明早出发回长安。两人互看一眼垂下头。
“怎么了？”
“大人恕罪……我们俩不打算去长安了。”其中一个扭扭捏捏地说。
“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想回老家邺城。”另一个答道。
“哦……”
那天在安阳县听到慕容垂称帝的消息，沐弘派他俩进城了解情况，估计是找到了亲戚。
“护送公主的任务我俩已经完成了，求大人开恩放行。”
“行啊，你们回家去吧。”沐弘并不强求。
“谢大人。”两人开心地行了个礼，“大人回到长安，给贺赖统领说一声，就说我们对不起他，当了逃兵。”
“我同意你们走的，不算逃兵。”沐弘给他们一人一锭大银，“回到邺城不要再当兵了，做点小生意，成家过日子吧。”
两人接过赏银，高兴地走了。
隔天早上，余婶照例过来做早饭。
“我要走了，院子就给你家了。”沐弘说。
“啥？”余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啥，我给你看着，平日里打扫打扫，你回来就能住。”
“我不回来了。谢谢你帮我照顾娘子。”沐弘把房契交给余婶。
“当真给我了？”余婶把那张纸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当真。也不值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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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弘背转身，面对空荡荡的堂屋，心中惆怅，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余婶折回来，“郎君，外面有人找。”
沐弘走到院子里，见一个和尚背着竹笈站在门口。笈是一种竹篾编成的架子，顶上盖一层毡布遮阳挡雨，下面的格子里放置衣服书籍。中学课本里画的唐三藏西行图，身上背的就是这玩意。
沐弘请他进屋，笑道：“道整，你这是要上西天取经吗？”
道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小僧打算云游天下，遍访佛寺，特来跟你道个别。”
沐弘请他坐下，倒了杯水给他，劝道：“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跑出去干什么？白马寺是中原第一大佛寺，庙宇堂皇，高僧云集，你在里面学佛，不是很安逸吗？”
“就是因为**逸了。”道整叹道，“王妃不在城里过舒服日子，选择偏远的香积庵，对我触动很大。”
“我倒是希望公主在城里修行，香积庵太偏僻太艰苦了。”沐弘说，想起一事，问道，“公主的身份是你告诉住持的吗？”
“没有啊。”道整否认，“那天我见到你们俩是有点失态，但我什么都没说，也没人来问过我。”
“我怎么觉得白马寺好像早就认出公主来了。”沐弘纳闷，“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熟人，为啥不肯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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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应在你身上，还是首座师兄有眼力。”道整面露惭愧。
“公主确是瑰宝，但我算什么高人？”沐弘谦虚道，“住持大师太看得起我了。”
“王丞相说你是高人，住持大师也说你是高人，那你肯定就是高人。只可惜……”道整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白马寺为何如此看重公主？洛阳现在是在晋国手里呀。”沐弘的心思仍在这上面打转。
“眼下鲜卑复国，势头迅猛，东边有慕容垂，西边是慕容冲，以后这两边不管谁赢谁输，王妃都是正儿八经的燕国公主，金枝玉叶。晋国的力量不足以长期占领洛阳，白马寺笼络王妃，是为自己留下后手。”道整虽然进了佛门，世俗之心丝毫未减，把当下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来不是公主巴结白马寺，而是白马寺巴结上了公主？”
“就是这么回事。历代住持大师不仅钻研佛学，而且世事通明，洞察秋毫，所以白马寺才能传承至今，屹立三百年而不倒，成为天下第一的寺院。”道整赞叹不已。
听道整这么说，沐弘倒是放了心，笑道：“我劝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以后佛教将在洛阳繁盛数百年，龙门西山崖壁上密布洞窟，雕凿佛像十万余尊，后世称为龙门石窟。”
“这……”道整探究地瞅着他。
沐弘发现自己只要一松懈就会说错话，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会一点推演之术，这是我推算出来的，信不信由你。”
道整点点头，“我信。不过我还是要外出游历一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亲身体验疾苦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见墙边堆着行李，问沐弘，“你也要走了？”
“嗯。”
“去哪里？”
“长安。”
道整皱起眉头，沉下脸问道：“你要回长安给那个恶魔效力？”
沐弘想要为慕容冲辩护，又觉得多说无益，淡然道：“你眼中的恶魔，在我看来是天使。”
道整一拍桌子，怒道：“他手下杀人无数，尸骨累累，你居然说他是天使？善恶不分，你枉称高人。”
沐弘哭笑不得：“我可没说自己是高人呀。”
“上天赐予你惊人的天赋，你却不用来干好事。”道整痛心疾首。
沐弘暗叫冤枉，老天爷就是让我来帮他的呀。他并不想和道整争辩，但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佛教不是一直宣扬因果报应吗？慕容冲血洗长安是果，这个因是谁种下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道整气呼呼地不说话。
“慕容冲进宫时只有十二岁，从皇子沦为娈童，用身体取悦当权者，被天下人耻笑，他承受了多大的屈辱，有谁同情过他，有谁为他说过一句话？就连史书上，对他也全是贬损之词。”沐弘指着道整，“你不是擅长劝诫吗？陛下喝酒你要劝，陛下带女人乘车你要劝，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哔哔个不停，这种玷污陛下名声的大事你怎么不劝？眼看一个孩子的一生被毁掉你怎么不劝？”
道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吾道：“燕国覆灭，陛下没把慕容氏灭族，已经很宽厚了……他不过是个战利品而已……历史上这种事多得是……”
“他不是个人，只是个战利品？好啊，风水轮流转，这个战利品把秦国打败了，你有什么好怨恨的？”
“你总是站在鲜卑一边。”道整站起身，背起竹笈就走，气愤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不用再见面了。”
沐弘看着他走出门，走到院子里，光头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以后确实不会再见面了，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他心里的火气倏然消失，喊了一声：“道整……”
道整停住脚，迟疑地侧身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沐弘走到门口，“慕容冲的时间不多了，不久你就能听到他的死讯。那时你若能释怀，就为他念一卷经文吧。”
道整大惊，忙问：“你怎么知道……慕容冲是怎么死的？”
“被他手下将领所杀。”
“长安又要乱了……”道整喃喃地说，“你全都知道，还要回去？”
“是。”
“你能救得了他？你能逆天改命？”
“不能。”沐弘淡淡一笑，“就像你曾千方百计阻拦陛下伐晋，就算知道拦不住，也要试一试，尽了力才能心安。”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道整嘴角抽搐，大哭起来，“论忠心事主，我比不上你和张夫人，论矢志修行，我比不上王妃……我自诩胆识过人，和你们相比，什么都不是……”
余婶抱着一袋东西从外面进来，看见一个和尚站在院子里嚎啕，以为白日撞鬼，吓得转身逃了出去。
沐弘走到道整身旁，拍拍他肩膀，递上一条面巾，“别哭了，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修练，提升道行……公主那边，拜托你多加照顾……”
道整答应，擦了脸，郑重道别。
送走道整，沐弘回到堂屋拿行李，余婶跟进来，把口袋塞给他：“刚摊的烙饼，放了猪油肉末，香得很，带着路上吃。”
沐弘谢了，装进行李，和余婶道别，离开了小院。身后，余婶仍在不敢置信地嘀咕着：“这院子是我的了？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遇到这样的好心人？一定要去庙里拜拜，感谢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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