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难解的仇恨
“陛下决定要去巡幸洛阳。”
“是吗。”
“然后还要到上林苑打猎。”
“把你也一起带着？”沐弘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慕容冲“嗯”了一声，眼眸闪亮，小脸上止不住漾起笑容。
“好呀。”沐弘回应。在皇宫里闷了半年，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十天后动身，你回去准备一下。”
“我也去？”
“你不想？”
“想的想的。”沐弘喜笑颜开，公费旅游谁不想去。
从去年六月到现在，一年时间里，苻坚灭燕国，灭仇池，迫使凉国和吐谷浑国称藩当了附属国，中原大地尽入囊中，北方只剩下一个代国没有投降。代国老国王拓跋什翼健年老病弱，他的十多个儿子都已成年，剑拔弩张要抢王位，内乱一触即发。
沐弘料想苻坚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代国，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树林里的猛兽，窥视着鹿群，静候时机。一旦代国内乱爆发，分崩离析，乱成一锅粥，他就会如猛兽出击，一举擒获。
这段时间对外没有战争，国内太平无事，精力充沛的天王就有机会带着爱宠外出游玩。但是离开防守严密的皇宫会不会有危险呢？沐弘担心的当然不是天王，而是那个出手狠辣，四面树敌的小家伙。
和他配合造升降梯的前燕国将作丞熊邈也来到长安，降级当了将作功曹，沐弘请他帮忙做了件东西，带在身边。
新兴侯的府邸，沐弘大模大样坐在大堂上，慕容暐亲自奉茶，担忧地问道：“沐大人突然造访，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沐弘知道他被软禁在府中，消息不通，但这件事必须由他出面协调。
“慕容凤是谁？”沐弘问。
“慕容凤是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暐奇怪，“他能有什么事？”
“此人暗中结交鲜卑部和丁零部的凶悍恶徒，蓄意复仇。”
“竟有此事？”慕容暐大惊。
“密探发现他的举动，禀报尚书右仆射权翼大人。权大人亲自询问，他都承认了。”
“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孩子？”沐弘诧异，“有多大了？”
“他和冲儿一般年纪。”陪坐在一旁的太后回答。
“是个小孩。”沐弘倒是一愣，难怪天王没有在意。
慕容暐吩咐侍从去把慕容凤叫来，对沐弘解释道，“他没了父亲，无处可去，暂且和我们住在一起。”
过了一会，侍从带了两个人进来，对着慕容暐和太后行礼。
沐弘看那孩子年纪虽小，却长得魁梧结实，身后跟一名中年妇女，颜色憔悴。
“君侯唤我何事？”慕容凤大大咧咧地问。
“你干的好事，自己不知道？”慕容暐怒道。
“我干什么了？”慕容凤茫然地看着堂上的几个人。
“权翼大人问了你什么话？”沐弘说。
“原来是这个呀。”慕容凤笑道，“权翼大人说我和族人交往过多，警告我说，小孩子要学会安身立命，不要像我父亲那样不识天命。”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很严肃地回答他：父王忠于故国，志向虽未能实现，却守住了人臣的节操。大人方才说的话，岂是用来勉励后辈的大义？”慕容凤得意地问，“君侯，我说得没错吧？权大人听了连忙向我道歉呢。”
“完了完了……”慕容暐脸色煞白。
“权大人道完歉，立刻进宫面见天王，说你很有才干，但是狼子野心，恐怕不会对秦国效忠。”沐弘淡淡地说。
“完了完了……”大堂上的人都吓呆了。
慕容凤身后的妇女在慕容凤身上拍打了两下，骂道：“你这孩子作死呢，在尚书大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慕容凤大叫：“我哪里说错了？古代张良养死士偷袭秦王，为自己的君主报仇。何况是杀父之仇，我怎能忘记，总有一天要秦人血债血偿。”
慕容暐气得跳脚，“复仇的事哪能放在明面上，你这是害人害己。”
慕容凤身后的妇女跪倒在地，哀求道：“凤儿年纪小，不懂事，求君侯救他一命。”
沐弘心想，你也配叫凤儿，冷笑道：“公主和小王爷在宫里侍奉天王，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不敢有丝毫闪失，还不是为了保全慕容一族。你们倒好，在外面胡言乱语，自己拆自己台脚，害的可不是一个人。”
太后问：“沐大人可知天王作何处置？”
“天王宽宏，没有降罪。但侯爷应该知道怎么做。”沐弘瞥了慕容暐一眼，这位亡国之君仍是慕容家族的首领，族人出的错他都要担责。
“是，罪臣这就上书，表明对天王的忠心，请求天王处罚。”慕容暐恶狠狠瞪着慕容凤，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拍死。
太后下令把慕容凤禁足，不得外出，叱责那妇人：“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他不懂事你也不懂？朝廷上下都把我们慕容家当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子要把我们除掉，你还自己送上门去，授人以柄，是想把全族都害死吗？”
沐弘心想，太后的脑袋瓜怎么变清楚了，早这样何至于把国家给弄没了。
那妇人“诺诺”连声，拉着慕容凤退了下去。
等他俩走了，太后拉着沐弘询问慕容冲和公主在宫里过得怎样，因思念儿子泪水涟涟。沐弘安慰她说一切都好，请她放心，告诫慕容暐管束族人，韬光养晦，慕容凤这种事不能再有，否则宫里的两位也保不住全族性命。
出了大堂，沐弘见慕容凤母子还在前面路上，慕容凤边走边梗着脖子争执。他想起一些旧事，便跟了上去。
只听慕容凤说：“父王忠心为国，死而后已，儿子当然要以他为榜样？”
沐弘就问：“慕容桓屯兵自保，不救邺城，眼睁睁看着皇城陷落敌手，算什么忠臣？”
“你懂什么？”慕容凤瞪了他一会，辩驳道：“父王那点人马，哪里救得了邺城？他退守龙城也是为燕国保存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他到了龙城，不思守城，反而杀害勃海王慕容亮，然后弃城逃跑，作何解释？”
慕容亮为慕容令报仇，杀了凶手涉圭，沐弘对他较有好感，听说他被慕容桓诛杀，心中不平。
“这不是父王的错。”慕容凤跳起来，“是那慕容亮设下圈套想要杀害父王，吞并他的人马。幸好内部有人暗通消息，父王先下手为强，杀了慕容亮，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弃城也是没办法，慕容亮的手下不听指挥，到处生事，城里大乱，外面秦军逼近，父王两面受敌，只能出走。”
“是吗。”沐弘不相信。活人都会把责任推给死人，何况是自己父亲，慕容凤当然会为他开脱。
“我从不骗人。父王一直把我带在身边，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慕容凤说。
那么慕容桓逃亡途中被秦将斩杀，慕容凤也是亲眼见到的了。小小年纪受到这样的刺激，难怪性情偏激，急于报仇。
沐弘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不骗人，但要管住嘴巴，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你必须记住你俘虏的身份，不能再那么天真了。”
龙城发生的火并，双方都已经死亡，时间隔得久了，真相扑朔迷离难以查清。慕容家族就是内斗太厉害，叔侄兄弟之间像仇人一般，欲杀之而后快，毫无亲情可言。这也是燕国瞬间灭亡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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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然后还要到上林苑打猎。”
“把你也一起带着？”沐弘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慕容冲“嗯”了一声，眼眸闪亮，小脸上止不住漾起笑容。
“好呀。”沐弘回应。在皇宫里闷了半年，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十天后动身，你回去准备一下。”
“我也去？”
“你不想？”
“想的想的。”沐弘喜笑颜开，公费旅游谁不想去。
从去年六月到现在，一年时间里，苻坚灭燕国，灭仇池，迫使凉国和吐谷浑国称藩当了附属国，中原大地尽入囊中，北方只剩下一个代国没有投降。代国老国王拓跋什翼健年老病弱，他的十多个儿子都已成年，剑拔弩张要抢王位，内乱一触即发。
沐弘料想苻坚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代国，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树林里的猛兽，窥视着鹿群，静候时机。一旦代国内乱爆发，分崩离析，乱成一锅粥，他就会如猛兽出击，一举擒获。
这段时间对外没有战争，国内太平无事，精力充沛的天王就有机会带着爱宠外出游玩。但是离开防守严密的皇宫会不会有危险呢？沐弘担心的当然不是天王，而是那个出手狠辣，四面树敌的小家伙。
和他配合造升降梯的前燕国将作丞熊邈也来到长安，降级当了将作功曹，沐弘请他帮忙做了件东西，带在身边。
新兴侯的府邸，沐弘大模大样坐在大堂上，慕容暐亲自奉茶，担忧地问道：“沐大人突然造访，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沐弘知道他被软禁在府中，消息不通，但这件事必须由他出面协调。
“慕容凤是谁？”沐弘问。
“慕容凤是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暐奇怪，“他能有什么事？”
“此人暗中结交鲜卑部和丁零部的凶悍恶徒，蓄意复仇。”
“竟有此事？”慕容暐大惊。
“密探发现他的举动，禀报尚书右仆射权翼大人。权大人亲自询问，他都承认了。”
“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孩子？”沐弘诧异，“有多大了？”
“他和冲儿一般年纪。”陪坐在一旁的太后回答。
“是个小孩。”沐弘倒是一愣，难怪天王没有在意。
慕容暐吩咐侍从去把慕容凤叫来，对沐弘解释道，“他没了父亲，无处可去，暂且和我们住在一起。”
过了一会，侍从带了两个人进来，对着慕容暐和太后行礼。
沐弘看那孩子年纪虽小，却长得魁梧结实，身后跟一名中年妇女，颜色憔悴。
“君侯唤我何事？”慕容凤大大咧咧地问。
“你干的好事，自己不知道？”慕容暐怒道。
“我干什么了？”慕容凤茫然地看着堂上的几个人。
“权翼大人问了你什么话？”沐弘说。
“原来是这个呀。”慕容凤笑道，“权翼大人说我和族人交往过多，警告我说，小孩子要学会安身立命，不要像我父亲那样不识天命。”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很严肃地回答他：父王忠于故国，志向虽未能实现，却守住了人臣的节操。大人方才说的话，岂是用来勉励后辈的大义？”慕容凤得意地问，“君侯，我说得没错吧？权大人听了连忙向我道歉呢。”
“完了完了……”慕容暐脸色煞白。
“权大人道完歉，立刻进宫面见天王，说你很有才干，但是狼子野心，恐怕不会对秦国效忠。”沐弘淡淡地说。
“完了完了……”大堂上的人都吓呆了。
慕容凤身后的妇女在慕容凤身上拍打了两下，骂道：“你这孩子作死呢，在尚书大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慕容凤大叫：“我哪里说错了？古代张良养死士偷袭秦王，为自己的君主报仇。何况是杀父之仇，我怎能忘记，总有一天要秦人血债血偿。”
慕容暐气得跳脚，“复仇的事哪能放在明面上，你这是害人害己。”
慕容凤身后的妇女跪倒在地，哀求道：“凤儿年纪小，不懂事，求君侯救他一命。”
沐弘心想，你也配叫凤儿，冷笑道：“公主和小王爷在宫里侍奉天王，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不敢有丝毫闪失，还不是为了保全慕容一族。你们倒好，在外面胡言乱语，自己拆自己台脚，害的可不是一个人。”
太后问：“沐大人可知天王作何处置？”
“天王宽宏，没有降罪。但侯爷应该知道怎么做。”沐弘瞥了慕容暐一眼，这位亡国之君仍是慕容家族的首领，族人出的错他都要担责。
“是，罪臣这就上书，表明对天王的忠心，请求天王处罚。”慕容暐恶狠狠瞪着慕容凤，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拍死。
太后下令把慕容凤禁足，不得外出，叱责那妇人：“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他不懂事你也不懂？朝廷上下都把我们慕容家当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子要把我们除掉，你还自己送上门去，授人以柄，是想把全族都害死吗？”
沐弘心想，太后的脑袋瓜怎么变清楚了，早这样何至于把国家给弄没了。
那妇人“诺诺”连声，拉着慕容凤退了下去。
等他俩走了，太后拉着沐弘询问慕容冲和公主在宫里过得怎样，因思念儿子泪水涟涟。沐弘安慰她说一切都好，请她放心，告诫慕容暐管束族人，韬光养晦，慕容凤这种事不能再有，否则宫里的两位也保不住全族性命。
出了大堂，沐弘见慕容凤母子还在前面路上，慕容凤边走边梗着脖子争执。他想起一些旧事，便跟了上去。
只听慕容凤说：“父王忠心为国，死而后已，儿子当然要以他为榜样？”
沐弘就问：“慕容桓屯兵自保，不救邺城，眼睁睁看着皇城陷落敌手，算什么忠臣？”
“你懂什么？”慕容凤瞪了他一会，辩驳道：“父王那点人马，哪里救得了邺城？他退守龙城也是为燕国保存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他到了龙城，不思守城，反而杀害勃海王慕容亮，然后弃城逃跑，作何解释？”
慕容亮为慕容令报仇，杀了凶手涉圭，沐弘对他较有好感，听说他被慕容桓诛杀，心中不平。
“这不是父王的错。”慕容凤跳起来，“是那慕容亮设下圈套想要杀害父王，吞并他的人马。幸好内部有人暗通消息，父王先下手为强，杀了慕容亮，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弃城也是没办法，慕容亮的手下不听指挥，到处生事，城里大乱，外面秦军逼近，父王两面受敌，只能出走。”
“是吗。”沐弘不相信。活人都会把责任推给死人，何况是自己父亲，慕容凤当然会为他开脱。
“我从不骗人。父王一直把我带在身边，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慕容凤说。
那么慕容桓逃亡途中被秦将斩杀，慕容凤也是亲眼见到的了。小小年纪受到这样的刺激，难怪性情偏激，急于报仇。
沐弘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不骗人，但要管住嘴巴，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你必须记住你俘虏的身份，不能再那么天真了。”
龙城发生的火并，双方都已经死亡，时间隔得久了，真相扑朔迷离难以查清。慕容家族就是内斗太厉害，叔侄兄弟之间像仇人一般，欲杀之而后快，毫无亲情可言。这也是燕国瞬间灭亡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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