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 何当共剪西窗烛

　　
因着明日就是淮安王的寿宴，王府中的仆从进进出出，竟没一个闲下来的。
意迟随着那领路的奴婢行了一段路，便听得南面的院落一阵喧哗，她不由自主的侧耳去听，却是意外的听得女人模糊嘶哑的尖叫哭喊。
那淮安王府的婢女似是慌了慌，脚下步子愈发的快了起来。
意迟只作未闻，她前几年在上京便听闻淮安王妃久病不起。
按理说，该是淮安王妃来招待她这个女眷，可今日却是淮安王谴退姬妾亲自来招待她。
若是说淮安王妃病的起不来床，那景芸闹事之时，淮安王又怎么会问起一个久病不起的王妃，这明明就是说不通的。
才到客院，领路的婢女便匆匆告退，黄氏望着那婢女的背影狠狠啐了口:“这贱蹄子是要去投胎不成?
意迟不耐的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只嗤道:“这府里眼睛可不比咱们荥阳府少，于她而言多留一会儿，可不是要投胎的事?”
黄氏闻言不由面色僵了一僵，她欲言又止，讪讪的笑了笑:“县主说笑了，大长公主只有您这一个嫡亲血脉，荥阳府里谁敢窥伺主子?”
意迟挑眉，不由被黄氏这番话逗的笑出了声。
若是幼时，黄氏这一番话，她或许就喜滋滋的信以为真了。
可如今，她卢意迟如何敢信一个连嫡亲血脉都在算计的祖母?
黄氏与阿丑是那人的眼睛和耳朵，意迟的一言一行无不一再琢磨，小心谨慎，可是……她终究护不住她身边的人。
见意迟不发一言，黄氏尴尬许久，似有意无意的瞧了瞧四周，这才安心自怀里抽出一封信来  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太孙殿下托奴婢呈给县主的信，县主瞧完，可不能教人看见了。”
“景晏……?”意迟犹豫半晌，才接过那封已然有些发皱的信，一时间心中竟是百味陈杂。
黄氏立在那儿，瞧着意迟渐渐沉下来的面色，苦涩的笑道:“这是昨日殿下偷偷遣人托奴婢交给县主的，县主也知道公主…不喜县主同太孙来往，奴婢踌躇了几日，还是交给县主为好。”
这番话毕，许是见意迟久久不言，黄氏极为有眼色的悄悄掩了门出去。
意迟至始至终未曾瞧过黄氏一眼，待黄氏掩了门，她才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指拆开了封着火漆的信封，抽出里头墨香冉冉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写信之人写下这封信之时显然是极为仓促着急。
景晏素来沉稳，鲜少有这般心烦意乱之时，意迟不由带了几分好奇展开手中沉重如山的薄纸。
雕了花开富贵的红木窗大敞着，午间的暖风乍疾，吹落案前闲置的笔搁，吧嗒一声，意迟恍惚间陡然一惊，她这才察觉眼睛似是酸痛的厉害，再一摸面上，触手濡湿冰凉一片。
她原该想到以景晏稳重原不该冒着得罪荥阳大长公主的风险，借黄氏的手同她私下里来信。
也只有上京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这事又偏偏是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
洒金信纸上的一字一句  一遍遍的在意迟面前晃来晃去。
徐琰于十四日夜被刺身亡  。
意迟抑制不住的无声的抽泣起来，她不敢哭出声来，她害怕惊动外头伺候的仆婢，害怕旁人知晓…这封信的来历再累及景晏。
徐琰乃徐后侄孙，年前袭了爵，堂堂徐国公被刺身亡，她竟未曾听到半点风声，很显然……有人不愿意她知道知道这件事。
而这个人……必定位高权重，才能压下一切消息，能让一国之母忍气吞声，除了龙座上的帝王，这世间只怕也独独一人了。
徐琰年纪在五人中最长，如同长兄一般照顾着所有人。
她犹记当日，景晏大婚之日，徐琰送她出京时，下着雨。
一贯从容雅致的徐国公撑着伞，半身衣袍被雨打湿，难得狼狈不堪，他却是含笑立在雨幕宽慰她道:“阿迟，你我原就比寻常人要风光，自是要比旁人多几分不易，我…尚且能放下，你如何做不到?”
许是一时冲动，意迟那日隔着雨幕问他:“徐琰，那你放不下的是什么?”
徐琰似是笑了，他目光久久注视着她，半晌才说道:“你不必知道  做为兄长，我希望你有一日能对任何人都能放得下，同时“任何人”里也…包括我。
意迟将手中的薄纸揉成一团，千头万绪此时皆成空谈。
徐琰身为国公，进出皆有护卫跟随，徐后心疼侄孙更是时常召徐琰入宫，故而，徐琰素来是极少出上京，可景晏信上写徐琰却是独自一人在上京外的一处酒肆遇刺身亡。
意迟此刻只想回上京查清事情的真相，可她要如何解释她是从哪里得到徐琰遇刺的消息的。
再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那位好祖母辛辛苦苦的瞒着她，多半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算计。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婢女的通传:“县主，颜先生求见。”
意迟一愣，连忙擦干净面上的泪痕，顺手将信藏在袖子里，这才开口:“让他进来。”
“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被颜濯灵推开，他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意迟的面上，眉头微微一皱，却是不言，径自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道:“你哭了。”
意迟微微侧目，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来历不明，心怀不轨，我的事何时轮的到你来管?”
他修长洁白的指尖握着淡青色薄胎瓷杯，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良久才道:“莫非县主还想自欺欺人的以为你那些身边人对你是从无算计，忠心不二的？”
她顿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痛的顿时跳起来:“颜濯灵，你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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