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柳见霜枯

　　
眼前这破庙不说四面八方都是漏着风的，破旧而腐朽的门板，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天长日久积累下来的脏污，就是那股子冲鼻子的霉味就冲的意迟脑子一阵晕晕乎乎。
她压下心底的不适，刚欲安抚一脸惊愕的叶长欢。
叶长欢却是有些烦躁狼狈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脏污的脸颊，有些无法忍受的叫道：“我们今日就睡这儿。
”似是惊疑又似厌恶的语调引得众人暗暗侧目。
他相貌俊秀，二人翻下山时，为了护住她，玉白的脸颊不知被什么割出几道细细的血痕，此时虽是发丝散乱却依旧不失贵胄子弟的风采。
意迟瞧在眼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长欢是威远侯府的嫡出的公子爷，自幼的日子过得未必会比她这个父母皆逝的县主差。
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又是自幼入宫给皇子伴读的。
意迟十分能理解叶长欢的夸张，只不过她是不会赞同他在落魄的时候还想着从前的讲究就是了。
她自是知道从小到大的伙伴是不会瞧不起这庙里的百姓的，叶长欢固然有些勋贵公子的骄纵，本性却是不坏。
只不过是平日里养的太好，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罢了。
她好歹...是吃过一些苦头的，此时倒也不是接受不了，比起过往，一座破庙已经是可以遮风挡雨的极好借宿之处了。
意迟自觉她和叶长欢的到来，让这些人有些警惕，避免露宿荒山的悲剧发生，她毫不犹豫的在又欲开口的叶长欢小臂上拧了一把。
一时不察的叶长欢顿时庝的哇哇大叫，跳出了几步远，又气又庝的委屈叫道：“迟妹妹，你再动手，我可是要生气了。”
这毫无威胁力的话一出口，破庙里头有几个看起来粗狂些的汉子便是闷闷笑了起来。
怎么瞧，这俊俏的小公子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叶长欢这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因了这刻意压低的笑声，而恼怒，一张俊秀的脸涨的通红一片。
眼神也渐渐飘忽不定又是委屈又是恼怒的立在一旁嘀咕：要是被上京那几个知晓我二人落魄如此，指不定会耻笑我们一辈子...
意迟忍不住弯弯唇角大义凛然的拍拍他的肩头：“你这气可是生了这么多年，长欢放心，要是他们几个敢笑你，我一定收拾他们”。
放眼整个大梁，又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耻笑她卢意迟。
别说荥阳大长公主威名赫赫，范阳卢氏这等望族门阀，就足以令天下门阀仰望。
被耻笑的当然只有叶长欢一人喽……这话她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
叶长欢顿时闭了嘴，他可是被这位小祖宗家的那位老祖宗收拾了这么多年，又被小祖宗从小欺压到大，威远侯府的他老子的威名早就叫他丢了个一干二净，可...谁叫他就是喜欢呢....
意迟这一番话倒是还是在叶长欢心里挺受用的，毕竟福慧县主在上京一向是极少与人应酬来往的。
他幼时被父亲送到荥阳府，与意迟比起当今那几位龙子凤孙还要多上几分深厚的情谊。
这份情谊，让他每每想起……都有一种隐隐的欢喜雀跃。
意迟见安抚住他，便抬脚跨入了破庙的门槛，一眼便在一片普通的百姓里瞧见了鹤立鸡群的两人。
破旧的山神像下，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姿态闲适的半屈了长腿。
一身普通玄色暗纹长袍，墨发半束于银丝八宝冠中，乌色的发丝半垂在肩头，长眉入髻，目色如上等的松烟宝墨。
仔细一瞧却似笼罩着丝丝寒雾，再看却是春风袅袅，她在打量他时，那男人居然也是毫不避讳的看着她，黑眸里春风混杂着丝丝难以令人察觉的锐利，刺的意迟忍不住，心下一寒，挪开了目光。
只得佯作无事，同万般不情愿的叶长欢随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盘膝坐在那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稻草上修整。
叶长欢倒是乖觉，自发的用一些废旧的木板，去挡那些漏风的破洞，看天色就是要下雨，要是不堵堵，恐怕晚上就是得睡着睡着洗上一个澡了。
这时，意迟便有些按耐不住的看向那男子怀里搂着的女子。
不过是二八芳龄的少女红纱覆体，乌发雪肤，朱唇皓齿，一颦一笑皆是惑人心魄的媚态，胸前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意迟一眼瞧去，脑海里便浮现了尤物二字。
容貌倾城，体态风流，这种美人就是在上京也是极少见到的。
纵然意迟这个福慧县主自幼见惯了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美貌真真少见。
只是，光有美貌却无与之匹配的权势，也只能沦为贵人们的玩物了。
或许是一时感概意迟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声，这女子显然就只是这男人的妾室。
她自是看出这相貌生的让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男人是个练家子，出门还带着这等姿容的艳妾，就知道对方的非池中物了。
然而，此时  叶长欢似是郁闷似是微恼的盯着破庙里的离他们远远的百姓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把我们当豺狼虎豹了还是嫌弃小爷。”
意迟抬眼去看，果然她同叶长欢四周早已空空荡荡了，所有的人都尽力往其他地方挤，叶长欢这么一提，所有人眼神都有些闪烁，唯恐慢了一步，就被生吞活剥了一般。
当然，和他们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那搂着艳妾的英俊男人。
意迟倒是极快的反应过来，她同叶长欢固然落难，身上的衣料饰物一瞧就是一般百姓见都没见过的，有眼睛的都知道他们是有来头的。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在大梁权贵子弟可是嚣张跋扈惯了的，时常骚扰作贱寻常百姓，加之大梁皇权至上，律法森严。权贵子弟的凶恶面目深入人心。
大梁百姓见了权贵子弟哪里还生得起什么其他歪心思。唯恐惹祸上身，于是自然而然，这些人就会避之不及。
至于那搂着艳妾的英俊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谁还会凑上去
意迟瞥一眼郁卒万分的叶长欢只道：“你管这些做甚，要是晚上漏雨进来，我回头就叫阿丑收拾了你。”
她并不意外，这些普通山民的畏惧，自然而然，不会有有什么不适应。
叶长欢顿时没了底气，脑子里划过那张刀伤烫伤遍布的面孔。
顿时吓的浑身一抖忙道：“千万别，迟妹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千万别把我交给那个你那个丑婢。”
意迟顿时不可置否的笑看他一眼道：“阿丑可不是我的奴婢，你再说错话我可是要回上京告诉阿丑的哦。”
她此时此刻不过是想逗逗叶长欢罢了。
一个人怎么会为自己亲手毁掉的东西，感到可惜愤怒。她从来没有想明白这个人为何会这么做。
稍显狭窄的破庙极度的安静，偶尔传来闪电划破长空，噼里啪啦的炸响，庙里的其他人三三两两的找了能烧的木板，燃起了篝火。
山里野兽多不胜数，火能驱赶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兽，也能驱散身上寒意。
破庙本就是在荒山野岭之中，年久失修，经了避雨的路人几番修缮，倒是还算是个遮风避雨写的好去处。
生火的人一多，窄小的山神庙就逐渐有些显得燥热。意迟索性也懒得让叶长欢生火驱寒。
满屋子倒是只有意迟不觉疲累的同叶长欢说话，丝毫不介意满屋子的人都当了回听众。  
叶长欢浑身一抖，当即瞪大了眼半晌才讪讪的道：”迟妹妹，你想想若是上京那几位知道我们的事，岂不是得笑话死我们。”
当然，他没说的就是，要是传开了这件事，指不定他们两就得捆在一起过一辈子了。
思及这点，他反倒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段离奇的“落难之旅”
至少，他心里是期待渴望着和眼前人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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