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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脏的诗

小说:不知先生少年行作者:不知老先生字数:3725更新时间 : 2021-03-10 14:45:00
“我曾经很固执的以为,世界总有一天是我们的;而现在我们长大了,一帮曾经的‘非主流’,开始嘲笑起了‘黑化’小学生。”

  ——吴越(2020)

  

  吴越的外号叫企鹅,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身材,而是因为他小时候经常哼的一首顺口溜。

  “一只小企鹅呀,没有CNM啊。两只小企鹅呀,Y水流成河啊。无风不起浪呀,起浪就上炕啊。上炕就脱衣啊,脱衣就操B啊,C逼真好玩儿啊,可以生小孩儿啊。”

  那是个渴望求知的年代,这样脍炙人口的作品自然很快便成了他的LOGO,甚至还有外班儿的混混们背不全的时候,课间来找他问问。

  

  当然了,随着成绩和在学校地位的上升,随着与梁续他们在学校里的“叱咤风云”,这个外号慢慢的很少有人叫了。现在只有四个人之中才会这么叫着玩儿,兄弟一场,没有外号可太没意思了。

  

  可有人就是没有外号的,比如说,孟晓斌。

  这个学校里,尚且还没有人敢给他起外号。

  也许是出于报复的目的,也许是出于“管好你自己”的初衷,实验班儿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班主任,也趁着考试期间,去三班里走了一圈。

  她在孟晓斌的桌子上看见了两份试卷,这令她十分满意,将那张已经答好了的卷纸抽了出来,折起,风风光光的收走了。

  

  孟晓斌没有反抗,就这么看着。没得抄了,便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儿,笑盈盈的盯着这位女班主任。

  当班主任在讲台上神气的转回头,两双眼睛就撞上了。

  孟晓斌就这么看着,一直看着,微笑的看着。

  一直看着。

  

  看到女班主任又气呼呼的走下来,将那张卷子丢在了他桌子上,而后不安的走出这间不属于她的教室。

  

  “我听网上说,”吴越将头从池子里浮出来后,吹了口气,“男的这辈子,就能撸出来两个大可乐那么多,就那种大瓶的,一升的。提前用完了的话,剩下的都是水。”他想到这里有些羞臊的笑了,用毛巾捂了把脸,而后搭在肩膀上。

  梁续愣愣的看着对面墙上的小电视,那电视因为装在澡堂子里所以加了个玻璃罩子,又因为加了个玻璃罩子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里面正在播着老神雕侠侣的电视剧。

  

  他的心思自然不在那里,也不在吴越的生理健康上,他还在想着白天的事情,他觉得这些事儿,一定得解决了。

  “那孟晓滨到底什么来头,”梁续自言自语道。

  其实从一开始,孟晓滨能不能打,背后到底有没有势力,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他不像混球,长得便和个打手一般。相对来说,他本人的作为从不过火。甚至从没有人见过孟晓斌真正动过手,叫来过人。

  这未免也有些太不正常了。

  会不会只是虚张声势呢,若真的只能带出来个把学生,今天楼梯上的对峙,自己根本就不该惧怕他。

  

  “好像听说——是做买卖的吧。”吴越叹了口气,又将身子往后靠在了池子边儿,沉了沉,“别琢磨这些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还打架——小么?”原斌在一旁搭腔道,“你打过谁啊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吧,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待会儿搓个盐哈。”

  

  这本来是四个人为了考完试订好的“大解放”地点,为此梁续早早的便从父亲那忽悠来了储值卡,可现在只有三个人在池子里泡着,让人开心不起来。

  “你什么时候和盖悦晖分了的?”梁续直接转向原斌。

  原斌正在捋头发的手突然停了一下,而后装作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捣鼓起来。

  “问你话呢,”梁续用毛巾甩了过去。

  原斌轻轻用鼻子笑了一声:“早八百辈子就分了,我们那就不叫在一起。”

  

  梁续一愣,“什么□□玩意儿?”

  “续哥,长大你就明白啦——”原斌玩弄着手里的毛巾,叹了口气,“从来也没有什么爱不爱,分不分,大家各取所需就是了。”

  他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个并不雅观的动作,“别天天听那些个永远啊,认真啊,那都是歌里唱的。哪有什么靠得住的感情啊,感情的诀窍就是不能他妈的当回事,谁当回事谁输了。”

  “那跟了孟晓斌你也不生气?”

  “跟谁我都不生气,”原斌搓了搓脖颈,向淋浴走去,“跟条狗我都不生气,又他妈的不是卖给我了,爱他妈跟谁跟谁,”他拧回头,将多出来的毛巾扔了回去:

  “还小点儿啊你。”

  “小不小?”吴越将胸前的水舀着泼到梁续脸上,“小不小?小不小?”

  “别他妈闹了,”梁续蒯起一勺泼了回去,“还就弄不了他了?”

  “啧——”吴越只得扫兴的搓了把脸,“别□□想了,你都是要去大北京的主了,真惹出事儿来咋整?再说了,法治社会了,别天天想着江湖不江湖的,江湖就是扯王八犊子。真要弄死人啊,办法有的是。”

  “那你说啊,我就想弄死他。”梁续用拇指揩了下眉毛上的水。

  

  吴越自然说不上来什么,瘪着嘴,撑着浴池里的底板将身子滑开了。

  要论搞人的花花肠子,吴越怕是这里面招儿最少的,这梁续早就知道。似乎在吴越以为的世界里,所有事情都能官方的,公正的解决。这是梁续最不屑的,若不是遇见他们,他也就是个“告老师”的怂货。

  

  原斌冲完泡沫,回过身来,“骚俊咋样了,还没信儿么?”

  “脱衣服前反正没接电话,”吴越又搓了搓耳后的水,“妈的王东说好像看见骚俊他妈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操,该他□□事。”梁续冷哼了一声。

  “嗯,叫我瞪回去了。”吴越说着张开手,下半身逐渐漂浮起来。

  

  小澡堂子里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月亮只剩下云彩之后不规则的光晕。微风吹过脸,梁续看了看吴越,他正用棉签挖着耳朵。而原斌则再没说什么,目光似无意的躲避着两个人的视线。

  想想那些个为了爱情奔跑于城市之中的早恋日子,竟已是一年前了。

  

  那时的夏天,身体总是湿漉漉的,不是水就是汗。梁续静静的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有新的炊烟味道,和入秋时梧桐树的味道混在一起,小红字的广告牌子在巷子里闪烁。那街对面黄白马赛克相间的破旧矮楼里,每个窗户里都发出昏黄的光,人像是失败者一般坐在窗子前的饭桌上。

  他们眼前那盘酱熬鱼的味道,似乎传到了梁续的鼻子里,随着身体中还没消散的热气,沉积在喉咙的深处。

  这里似乎所有的存在都在诉说着“我没有那么美好”。

  

  他突然发现这才是这座城市的本来面貌。他一直身在庐山中,直到去了一趟北京才发现了不同。一切都让他颓丧,也许真的走出去才好,才能与这些破败的气息划断。

  “走了啊。”

  原斌将刚才换下来的短袖衣服往肩上一搭,抱着篮球头也不回的向路的另一侧走去。

  “走啊?”吴越点了一根烟梁续带回来的大前门,又递给梁续一根。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骑车来的,还跟学校停着呢。”梁续没接烟,向着学校的方向叹了口气。

  

  梁续回学校的路上,依旧是百爪挠心,他有意的将自己松垮的短袖也脱掉,搭在肩上,忽略掉时不时走过的人们异样的眼神。

  白天时话已经放出去了,很显然这两个不在场的人,还不明白当时剑拔弩张的程度。无论如何,这次的事儿也不会这么算了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何况他总隐隐觉得,今天被揪走的人,本该是自己。

  

  他脑中不停的过着电影,那是三拳两脚干倒孟晓斌和混球的样子:他发着狠的踩在孟晓斌的脸上,恨不得把他的脑浆子都踩出来;若是真能动刀子,混球那双手也别想留着了;这么惩治也还不够血性,他想割下孟晓斌的蛋,再塞到混球的嘴巴里,听着他们不住的哀嚎声,只有这样才够解气。

  可自己真的会打架么,真的能打架么,真的有打架的胆子么?突然之间,脑海中那些画面的对象变成了自己。他些害怕起来,那是一种骨子里的恐惧,对于皮肉之苦,对于血肉横飞,对于疼痛和死亡的原始恐惧。

  

  他不知道,他心里很乱。老驴已经毕业走了,真的要干仗的话,肯定是不来。窦乃文再仗义也不是个,更不能指望身边儿这俩怂包。难不成真凭着刀子?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这座并不平整的城市满都是些用卵石垒起来的斜坡墙,灰黑的颜色,在碎光晕的印染下,似一张张地图。他从中一张一张的走过,却找不到答案。

  

  或者——毕竟毁的是韦方俊,自己到底该不该这么冲动。这个念头鬼魅似的冒出,顷刻间占满了脑海。

  如果真的闹出什么事儿来,对未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走到自行车棚的时候,低年级的学生已经走了出来。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比他矮的学生,有比他高的中年人。

  这些学生看似各个不同,不同的身高,不同的长相,不同的声音,可终就也是会变成旁边这样的中年人。

  

  没准儿这就是人生吧,他又想起吴越的话,哪有什么江湖。即便看多少武侠小说,心中多少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将来也难免在菜市场买鱼的时候跟人挑三拣四。

  

  坡上面那一间一间的教室里,冷清颜色的灯还在亮着,似一间一间牢房。那里分明是关着各种野兽,有的兽张牙舞爪,有的兽谄媚狡猾。腐旧拖把的酸味,女生洗发水的腻香之下,更多的,是一脸容忍的怯懦微笑,在暗中雷同的贪婪眼睛。

  哪有什么人性本善,杀人若是不犯法,他们早就抡起板凳砸向彼此的脑袋,毕竟挡着自己走不出去的对手就在身边。

  

  人群末尾,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韦方俊。

  他想上去打招呼,却看见韦方俊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那女人的手伸的老高,紧紧的扯着韦方俊的脖领子,一旁的男人也低着头,沉默不语,手里拖着一个大箱子。三个人皆是拖着迟慢的脚步,慢的像是已与周遭的世界脱节开。

  梁续伸腿停下车,那女人带着哭腔的责骂声还能从街对面清楚的传过来。韦方俊缩紧脖子,硕大的头颅摇摇晃晃,像是一只被拖鞋不停抽打着的狗。

  

  梁续默默看着那狼狈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不经意间,韦方俊的眼神似乎飘了过来,也看到了路另一侧的梁续。他似想挣脱般的抖了抖肩膀,也许是最后一点儿尊严在喘息。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被拽了回去。梁续只感觉嗓子眼发紧,想走过去说点儿什么,又迈不开步子。

  

  “说准了吧,就干他一回。”

  那天晚上梁续侧躺在床上,将信息群发了出去。

  “不能就这么完了,你们不来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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