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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蠢人

小说:不知先生少年行作者:不知老先生字数:7081更新时间 : 2021-03-09 15:09:00
“知道为什么我更能搞定姑娘么,

  你们开房的时候,

  上厕所最多把圈儿抬起来,

  我尿完了还知道放下。”

  ——原斌(2015)

  

  白色。

  只属于这座城市的,乌蒙蒙的,看不见希望的白色。

  梁续就这么在地上躺了好久,品尝着嘴角浓浓的血味。每□□走的沥青路,似乎是第一次用脊背去体会每一厘米内的凹凸不平。

  应该是哪块骨头断裂开了吧,身体里某处像打开了窗户,看不见的东西慢慢流了出去。

  

  人影在周围晃动着,他心里明白,他们迟疑着没有再过来的原因,只是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

  好奇怪啊,刚才还可以用拳脚“肌肤相亲”的对象,若是变成了一句尸体,竟瞬间便让人生畏了。

  

  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叫喊和鸣笛声渐轻,似乎其中又多了几声警车的呼啸。

  他想翻身,可再也提不起什么力气。

  从此刻起,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了。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悲伤。似乎所有的事情果真如宿命般,从来都无法跳脱,只能向着这个悲伤的结局一步步前进。

  怎么会这样呢,梁续的眼皮越来越沉,这该死的命运,到底是在哪一刻出了差错。

  可能是从那个笨蛋开始吧。

  从他父母的那个愚蠢的决定。

  

  人总是很回避评价自己聪明与否,即便说的是以前。

  可要是半夜里睡不着,便总会翻来覆去的琢磨前半生的几个傻逼瞬间:口误得罪了人,马虎丢了钱等等等等,搅搅闹闹,烦的睡不着觉。

  不过人是聪明的,深知记忆也不是恒定不变的东西,总要学着麻痹自己。给自己编造些合理的解释,或未曾有过的原因,心里便能好不少。

  就像刚满三十岁的韦方俊,每当没有在十二点之前入睡时,就会在短暂的失眠里,忆起他糟糕的初恋。

  

  碰见初恋的那一年,刘翔拿了第一个冠军,马JJ杀了人,韦方俊在上初中。

  这是蓬莱一所很普通的县中学,有着毫无特点的两栋红白相间教学楼,灰色水泥面儿的厕所。在这里上学不需要拖人找关系,也不需要买房子划片儿,只要小学毕业就可以。

  韦方俊成绩不错,算是班里的尖子生。除了周六日学学武术,体育课打打“手球”以外,没什么不良嗜好。

  哦对,这里对于“手球”要解释一下,并非是什么犯规行为,也并非丹麦传来的新鲜运动:

  学校篮球框只有一个,大部分时间被体育老师和其他耍帅的年轻老师们占着,学生们玩儿不得。基本看不出边界的“足球场”倒是闲着,可惜又没有足球。

  他们试过踢篮球,但脚实在是疼,而且被老师制止了。无奈之下他们站在足球场两头儿,用拍取代踢,三步为限,往对方的球门里扔。

  时间长了,这种运动便有了新的名字——手球。最神奇的是,在武侠小说和FIFA盛行的那个时代,班里还流传着一本儿“手球谱”,里面详细列出了每个男同学的各项能力数值。韦方俊擅长的位置是守门员,原因倒不是他的反应有多灵敏,只是他生日大,比起别的孩子又高又胖,皮糙肉厚罢了。

  除此之外,他还真没见过别的什么消遣。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算是同学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是大好事,对父母来说。他真是一颗好种子,走出蓬莱就靠他了。父母的同龄人中,很多从村镇走向了城市,但他的父母并不算成功,只走到了县里。所以孩子有能力自己走出去,走到烟台市,走出山东省,走进北京,便是他们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于是为了能多出来的早晚两个自习,即便有些不舍,他们还是在初三后执意让他住了校。

  他们没考虑这事儿里不好的因素,也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十四五岁的时候在想什么。

  总之罗密欧十四岁看上了朱丽叶,梁山伯十四岁遇见了祝英台。韦方俊十四岁关在黑漆漆的宿舍里,每当熄灯后,隔壁床上经常会传来被压抑着的粗重喘息。

  倒也不是他们早熟,这本就是发生巨变的时辰:初二还有人穿“鳄鱼仔”童装,初三就开始讲究耐克阿迪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哪怕多会一个新的骂人词汇,或是把垮不垃圾的家乡话讲的更地道,便能在同学中获得更高的身份。画着女性的□□结构的纸片,被传阅的泛黄,男生们看的面红耳赤,还有人求之不得。时不时有谁和谁好上了,谁给谁写情书了的事儿在班里疯传。

  那颗优秀的“种子”,也终于长出了根怪芽儿。

  

  没经验的感情,一旦确立了目标,比成年人的瞻前顾后要快很多。在将全班的女生打量了一遍之后,韦方俊才发现同桌便不错。女孩高高瘦瘦的,皮肤有些黑但并不粗糙,脸型很细长,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说应该上镜。

  当然这些细节是韦方俊多年之后回忆起来才逐渐清晰的,那时的他,只是被那股雌性荷尔蒙无端的夺走了心思。

  他趁着回家的周末,翻箱倒柜找出父亲单位发的运动服,将袖子撸的老高。在镜子前转了转身,又试了试将拉链敞开和拉到顶的效果。还是不满意,趁晚上睡觉时偷摸去洗手间多洗了一遍脸,可微微冒出来的稀疏胡子还是让他心凉。

  

  男人看的第一部H片会决定之后的审美,初恋更是如此。只可惜毛片儿会小心翼翼的保存,但初恋不会。

  他将匿名的薰衣草瓶子放在同桌桌洞里,然后便不知道怎么办了。毕竟那时PUA尚未普及,苦憋了许久之后,他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方式——用不断的欺负女同桌来证明存在感。

  独生子女家里哪有好欺负的主,女孩儿本来脾气也冲,撸起袖子就和他掰扯起来。韦方俊也不能弱了,撸起袖子横眉冷对,再一次愚蠢的选择了各种还击。他还嚷嚷说女生喜欢班里别的男生,当然这其实只出现在他的假想之中。

  女孩儿还是懂的礼义廉耻的,干脆一巴掌扇在了韦方俊脸上。虽力气不大,一阵潮热之后,他感觉本就不多的自尊消散殆尽。众目睽睽之下,他挡住了女孩儿不断拍打的手,将她推倒在一边儿。

  在一片哭喊和指责里,冲进来的班主任给女孩儿调换了座位,韦方俊的初恋宣告结束。

  

  他很痛苦,感情这道题,果然是比学习要难得多。他无奈又羞耻的回到座位上,面对老师的指责充耳不闻,低头佯装写作业。

  可总是在这种时候,会杀出来那么一些男生。

  很欠的一类男生。

  他们似乎并没有生在产房里,而是生在人类道德的前列腺上,上学学的第一课应该不是ABCD,而是永远要同恶势力做斗争。他们知识渊博,正义感爆棚,有责任有担当。他们是老师心中的好帮手,也是其他男生眼里的四道杠。少女偶像拉屎,都比他们□□听起来真实。

  如果没有他们,韦方俊那天的情绪便不会崩溃。

  “你怎么可以打女孩子呢?”把手杵在韦方俊桌子上的男生咆哮道,正义的声音似乎都盖过了女孩的哭声。如果现在不是六月的话,他应该还会一把甩下校服给女孩披上。

  “你身为一个班干部,打女孩子,不知道那会对她的尊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么?”

  在正义的感召下三四个这样的男孩子团团站满了韦方俊桌子的一圈,有的已经蓄势待发的将手指指过来。

  那是正道的光,照在了他身上。

  “去给她道歉!”站在一边儿的矮个子男孩儿叫嚷着,用手不敢用力的揪了揪韦方俊的肩膀。韦方俊红着脸坐着不动,拿发际线回应着几只右手。

  错已是错,道不道歉,自己都永远都站在了“人民的另一边”。他想扑倒前面的人把他们按在地上打一顿,可他站不起来,他烦躁,愧疚,又不安。

  直到一个一直有点儿磕巴的正义男同学差点儿说背过气去,这场□□才在一声尖锐的上课铃中结束。转瞬间少年们标准的“老师好”姿势,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仿佛刚才只是一部话剧争分夺秒的幕间换景一般。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字——“操”,那是他从没说出过的字眼。

  他没有站起来说老师好,他就那么坐着,好在老师也并没有在意。他扭头看了看书桌空空的另一边,那里已经没有了人。

  

  这里空了,便能看到窗户了。

  那是胶东小镇的黄昏时分,气压有些低,炸串儿们已经准备好出摊了,佐料味夹杂着时不时飘来的鱼腥味一起透过纱窗钻了进来。一切都被刷成了金色,有时会微微有一丝风。

  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装满水的玻璃花瓶,一腔愤怒的,浑浊的血液在里面横冲直撞,震得脑子里嗡嗡的响。似乎从此便要烟花酒巷里纸醉金迷,再不知真爱为何物。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冲动,奇怪的冲动。

  他想做个“坏人”。

  这会让一切的痛苦,顺理成章很多。

  

  当然,这种所谓的“变坏”,在那个非主流盛行的年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个年纪的他们往往都爱强调自己的“忧伤”,“残忍”,“冷酷”。

  甚至有没有悲伤的“资格”,也成了暗地里比较的筹码。若是父母双全,家庭和睦,那写起QQ状态来都不大自信。

  他们用头发遮住眼睛,用刀子划破胳膊,说“我们是糖,甜到忧伤”。他们在短暂的寂寥时留下文字,在初遇爱情时炫耀忧愁。靠似懂非懂逻辑诡异的用词显出这份“个性”,也算是种时代病。

  

  可怎么能变坏呢?

  他决定先抽一根烟。

  所以今天晚自习放学的时候,他没有着急走。穿过校园向着灰色的“大厕所”走去。路上看见了他的语文老师,正在“教育”隔壁班的几个差生。

  “错几个!”女老师紧紧薅住了隔壁班外号“小猪”的那个胖男生头发。

  “四个。”小猪怯怯的低着头说道。

  “一!”女老师将小猪的头发揪起来,撞向旁边儿刷了绿漆的墙围。

  “二!三!四!”

  小猪痛苦的吭叽了两声,脑袋贴着墙慢慢蹲坐下去,没出息的抽抽了起来。老师转过头,对着旁边儿的一个小姑娘。

  “错几个!”

  小姑娘自觉的向后蜷缩着身子。

  “四个”。

  班主任倒是没有客气的意思,伸手进她的怀里,找女孩儿往后缩着,微微刚刚有些凸起的地方,拧着手腕儿的掐起来。

  “一——二——三——四!”

  她每一次都要先拧再揪起来一些,这样才能将女生的身子整个拽动。

  换手的间隙,便看见了路过的韦方俊。女老师的眼神瞬间变的柔和起来,微笑着向他点点头。韦方俊刚才路上的豪情壮志瞬时消散大半,配合的尴尬笑了笑,也点点头,而后快速向前走去。

  

  厕所后墙下,他抽的是一种叫□□喜的韩国烟,很细一支。这是一个家里有些韩国关系的学生教他的,也顺便送了他一包,只是韦方俊在第一次跟着他在厕所抽完之后,呛的厉害,便藏在桌洞里。

  此刻配着后墙下的“巴山楚水凄凉地”,倒是应景。

  他把烟点燃,第二次抽便没有那么辣嗓子了。胸中压抑的很,他想坐到地上,潇洒的望着天,可旱厕外实在有些不干净,他只好慢慢蹲下身子。

  烟没过肺,心中却跟着伤情起来,想起了很多事,比如上次穿裂了裆的运动裤,被一些家境本就不好的同学笑着说是假冒伪劣,还有三年前在游戏机厅门口被混混儿要走的十块钱。

  悲伤的事情有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同桌小姑娘的事情不能让他认真的难过,想着想着就走神了。他很想像情歌里一样好好哭一场,却又总结不出这失恋的感觉。

  总之在这一根烟的时间里,他突然明白可能自己的人生就如同这个蹲着抽烟的姿势。有些没那么伟大正确,也不想活成那些指着他鼻子的光明使者的样子。

  亦正亦邪吧,挺好的,亦正亦邪吧。

  

  一个星期后,他便学会了脱掉校服,在学校门口买一盒五块钱的真龙。功夫不负有心人,已经能抽出点儿“颓废”的感觉了,越来越上瘾。

  可惜这次忧伤的时间还不长,厕所门口便传来脚步声。韦方俊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两步,手伸到分坑的矮墙后面。

  来的人是他的好朋友,一个平常说话慢吞吞,家里开音像店的男孩。

  “韦方俊,你妈来了。”

  

  韦方俊在反复确认了许久不见的老妈脸上是欣慰而期许的表情后,才缓缓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此刻他面对着三个女人,一个是老妈,一个是自己的班主任,还有一个女的不认识,年龄竟然齐刷刷的都在四十出头。陌生女人体态丰腴的大发了,尤其是那双裹在紫红色制服短裙里的腿,竟然已经到了露也没有美感的状态。

  三个女人的脸上皆是殷切,死死的盯着他,即便是那个平日里以“凶残”著称的刀条脸班主任。

  这让这个刚接受人生大变故的男生有些不安,开始思索自己最近还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就是韦方俊啊?”陌生胖女人首先打破了尴尬,她说话结尾带的啊字发音挺好笑,能听出也是胶东人。她脸上的笑容很慈爱,慈爱到稍有些虚假,但还是让韦方俊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

  韦方俊点点头。

  接下来女人又问了几个韦方俊上学时有些骄傲的事情,比如数学课代表,比如奥数英语在市里拿奖。韦方俊只得默默的点着头,时不时漏出真实的羞涩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哪个女生家长,听说了自己的事迹来提亲的。

  “有点儿偏科哈?”胖女人扭头看了看一旁的班主任。班主任赶忙满脸堆欢的说道:“还成,没掉队,聪明着呢,就是淘点儿。”

  “淘点儿没事儿。”胖女人听罢自顾自的嘟囔道,“没事儿。”

  这时韦方俊的妈妈才终于搭上话,她把腰往前倾了很多,与被班主任挡住的胖女人找到对视的空间,即便没有等到她渴望的回应。

  “这孩子啊,从小就是省心。”

  母亲补充道,她说到此处看了看韦方俊,一时之间韦方俊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和母亲对视过了。可能是面试坐姿的原因,母亲的微笑中也带着一丝丝陌生的东西,似卖家电的正在介绍牌子款式。

  

  那天放学,母亲接她回了家。直到晚饭时鱼上了桌,他才搞明白今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千年之后,山东人多学校少,成为了高考的重灾区,人人谈考色变。

  于是各所中学的军备竞赛也悄然展开了,市里几所重点竞争尤其激烈。大家都标榜自己的中考和高考的升学率,每个校园都在最显眼的地方放上醒目的状元照片。不同的班级也出现了,普通班,平行班,实验班,小实验班,重点班,人分三六九等,肉要五花三层。

  但是任何集体都是正态分布的,班里有学习的,就有不学习的。教学质量就摆在那,想突飞猛进也不大可能。

  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挖”学生。

  受制度影响,像韦方俊所在的蓬莱二中初中部,就算中考考得不错,可选择的也只有两所县高。

  于是市里最有名的“烟台二中”,就专门分派出了一支队伍,来蓬莱搜寻成绩不错的学生。在初四中考之前,想办法转进来。

  如果你了解阳澄湖大闸蟹怎么卖的,应该听得懂这个模式。

  

  韦方俊对于这件事一开始是有点儿抵触,毕竟要告别之前的同学圈子。但想想这几天已成了“众矢之的”,倒也干脆点了头。

  决定的那天晚上,他犹豫再三,还是颤颤巍巍的拨通了那女孩儿家的电话。

  那段时间电话分机普及起来,全国中学生都一放学就拿起了家里的话筒,互相逗着闷子。当然了,这个时间的家长也开启了中国最早的监听事业,时常暴露却乐此不疲。

  他听着长长的电子鸣响,甚至觉得哪怕只是听听声音呢,像港片里面那些深沉老男人一样,对着传来“喂喂喂”声音的话筒沉默不语,热泪盈眶。

  然而现实总没有那么顺利美好,是同桌的妈妈接的电话。知道是他之后,沉吟半晌,然后突然很官方的告诉他说你们还小,要以学业为重。

  韦方俊慌乱的挂断了电话,从此两人的人生再没交集。

  

  离开县一中的那天,他仍未死心,还是想再来个“偶遇”,于是在校门口多溜达了两个小时。

  他大着胆子多抽了两根烟,将脚蹬在马路牙子上,毕竟这一天之后这些校规校纪也管不到他了。他想让那姑娘看看自己现在“□□”模样,说不定能赚个心疼。

  一辆白色面包车在身前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染着黄头发,穿着牛仔裤的青年。青年看着在路边儿抽烟的韦方俊:

  “诶,有你车么?”

  韦方俊一愣,在此之前,还真没有跟这样的“社会”人说过话,不免有些紧张,他扭回头看着青年所指的方向,是校门口停的一排整整齐齐的自行车。

  他摇摇头。

  “好嘞,”青年一笑,回头冲车里点了点,而后车上下来了两个造型差不多的青年,三个人一辆一辆,将自行车放到了面包车上,直到再也塞不下,才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韦方俊吓得一身冷汗,可又不敢失了面子,只能佯装淡定的眯缝着眼离开。

  看来这社会的凶险,还是比自己想的可怕得多。将来去了二中,还是小心一些,早点儿认识个“老大”才好。

  

  一直到不情愿的离开,女孩儿也没有出现过,倒是那个说话慢吞吞的好朋友,找他聊了好一会儿。他说自己家里是开“爱书人”的,买碟片很便宜,挑了一张作为临别礼物。男孩还展示了自己的“特殊能力”,韦方俊看着他一点儿点儿将握成拳头的手全部放进嘴里,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好赞许的笑了笑。

  临别前韦方俊打开CD盒,是一张周渝民的“记得我爱你”。他尴尬的看着男孩儿,男孩也怪不好意思的,连忙解释这一张是最近店里卖的最好的。

  

  多年之后,韦方俊有时会开车从烟台市区到蓬莱办事,不堵车的话,也就是一个小时。可那次过完暑假去烟台的行程,记忆中却好漫长。

  亲朋好友们一起到车站去送行,将铺盖卷儿塞进大巴车的行李舱,又觉得脏了点儿,干脆由母亲抱着放在腿上。他们敲锣打鼓,喜气洋洋。毕竟小小年纪就这么“光宗耀祖”,父母认定了,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

  

  烟台二中他很喜欢,校园宽敞,整洁明亮,上下课的铃声是最时髦的纯音乐,走进校园感觉空气都是新鲜的。

  收拾好宿舍,将父母送出校门,他便转身向教室走去。

  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斜着眼盯着自己,过去几个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那一身光荣的蓝白色二中校服。

  带着这种心虚,他跟着那个胖胖的女老师进了班,站在了讲台上。他用眼睛扫了一圈底下的同学们,这里的学生皮肤都要白净很多,有几个小姑娘打眼一看就很漂亮,气质上一下就把原来的学校比下去了。

  “韦同学的学习非常好,”胖胖的女班主任介绍道。“大家要向他学习,韦同学,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姓肖。韦方俊同学,请问你有没有什么才艺,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啊?”

  韦方俊愣了一会儿,之前没想到这一出,众目睽睽之下紧张了好多。

  

  “我会武术。”

  说完便后悔了。

  话是真的,他从小就喜欢武打片,还正经拜过一位来路传奇的远方亲戚做师父,周末早上都要去压压腿打打桩。

  但这种爱好在这个属于安七炫和F4的年代,显然没什么吸引力。他看着前排的学生们期待的眼神,身体不自然的向下缩了缩,羞涩的笑着摇头。没想到班主任却不为所动,招呼大家鼓起了掌,喊他来一个。

  “来一个!”

  “来一个!”

  在确认这场挣扎无效之后,韦方俊只好放弃抵抗。他迅速调整呼吸进入到状态,在逐渐零落的掌声中双脚并拢。气走丹田,右脚向外站出一尺,微蹲,打了个圆场。又将拳头握在腰间,慢慢闭上眼睛,想了一套记得最牢的长拳套子。

  弓步一压,一掌挥出,嘴里默念气声:

  “嗬——”

  “傻逼——”

  一个稍有点儿刺耳的声音从后排传过来,紧接着是下面断断续续的哄笑声,和班主任大声的咳嗽。

  韦方俊的动作不自觉停下了,他感到一阵脸红。他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很丢人,可惜那也不会比继续打完更好些。

  早死早托生吧,韦方俊闭着眼睛咬起牙,双臂继续挥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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