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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舞笔夺辞 上

小说:汉将之度田疑案作者:龙不隐鳞字数:4129更新时间 : 2021-01-23 13:41:00
京师洛阳,司徒府正堂,夜深人静。

“哗啦啦”一串脆响,欧阳歙呆若木鸡,手中的简牍掉落在地,半晌才缓过神来,面上方有点血色,吩咐道:“速把河南尹张伋叫来!”

时辰不大,张伋进舍,看完欧阳歙递给他的简牍后,冥思良久,倒是并不慌乱,道:“这郑敬平时沉默寡言,小心谨慎,且在司徒府多年,故当初才推荐给司徒,遣他去怀县遮住驷豫之事。千算万算,就没料到他竟会半途突然挂官,这下可就弄巧成拙了,反而成了欲盖弥彰!”

“是啊!”欧阳歙道,“此人自负博学有才,爱慎尽勤,但我观他过于淡静清高,不好交接同僚,所以多年来,就只安排他在司徒府做内吏,也知他颇有郁郁不得志之感!今番总算给他机会外放当地方要员,本以为他会感恩不尽,万分珍惜,尽心用事。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司徒可知,这郑敬因何挂官?”

“不知,事发突然,本司徒也是刚看简牍才知此事!”

“繇延曾告诉我,郑敬请了郅恽作门下掾。这个郅恽,到任没几天就登门造访太守府,询问那日围剿淳于林之事!”

“有此等事?这郅恽是何等之人,不想郑敬竟能把他找出来做帮扶!”

“是啊!下官以为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郅恽身上。这么快就寻访繇延,足以证明此人才能超群,并非浪得虚名。不过,此事还绝不足以让郑敬舍弃多年辛勤耕耘才得来的仕途转机,况且繇延也不具这等权威和能力。”

欧阳歙点头,道:“繇延本就是监督郑敬之人,若是对他不满,早就该报知我等了。”

“因此,汝南虽大,能撼动京师外放的怀令、迫其挂职的,不过只有两人,一是竟陵侯,二是李家庄的李子春。竟陵侯刘隆初到,郑敬刚去,二人不会如此之快就出现乃至爆发矛盾;其次,那就是李子春老庄主了!”

“可郑敬临走之时,本司徒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沾惹李子春!”

“可惜司徒叮嘱的是郑敬而不是郅恽。那郅恽可是当面就敢拔下王莽龙须之人,李子春之辈,岂在他的眼里?”

“有道理,果真如此的话,本司徒当立即给子春修书一封,探明原因,万万不可引起误会。否则,闹到赵王那里,可就不好收场了!唉,希望郑敬挂官之事,不要与子春有关!”

“此外,司徒还需谨防朱太仆抓住此事继续大做文章啊!上次,他就推荐赵熹,好在司徒巧妙阻止,这次,若他再保举此人,一旦获准,其对我等的威胁可不丝毫逊于郅恽啊!”

欧阳歙一颤,道:“这朱浮,本司徒与他无冤无仇,自当太仆以来,总是刻意找麻烦,如今竟然想在我为官故地汝南插入一个楔子,是何居心?”

“下官以为,他和您结下的,不是个人私仇,而是您那司徒职位的公怨啊!”

“本司徒也看出来了。此人野心太大,志在入三公之列,与司空窦融、司马吴汉也都个个不睦。只不过,大家都希望假别人之手除掉他而已,所以都在忍让!可如今,咱们已无路可退,自然也就无法再忍,若他再保举赵熹,本司徒应该如何处置为上?”

张伋半晌无语,思索良久,方缓缓说道:“刚才我又冷静细思了一下,这郑敬挂官之事一出,赵熹恐怕赴任怀县已成定局,无法阻拦!既然如此,司徒索性不如转守为攻,抢在朱浮之前保荐赵熹,以显司徒一心为公,所举官吏并非如外界所传皆是自己门下;还可向朝中上下展示司徒对怀县之事的坦荡胸怀!”

“此法当然妥当,但那赵熹到怀县之后倘若真查出些蛛丝马迹,如何是好!”

“此事下官已经反复权衡过。当下怀县情形貌似紧张,实则无危!司徒试想,目前,最不能见光之事就是度田。可度田概由县府监督执行,而怀县的县令一死一逃,证人已逝,与司徒何干?况且那董家父子也已撒手人寰,人死账消,又有何可惧?至于淳于林,司徒可密令繇延加把劲,火速扫灭,销声匿迹!剩下余事,自有那李子春来抗!下官倒巴不得越大越好,凭那赵熹骨鲠刚棱的性子,势必与李子春斗个天翻地覆,最后逼得赵王出面,怀县自然一切归零,复回平静!而这度田大案必定在其他州郡继续掀起狂风巨浪,届时陛下和朝中大臣的注意力自会将被引往别处,我等就可转危为安!”

欧阳歙闭目沉吟多时,眼睛方才睁开,抚掌大笑,道:“此言大妙!本司徒能培养出你这样的门下也不枉教授《尚书》数十年的心血,真是三公之才!朱浮小丑,竟也敢觊觎此位?”

回到府中,张伋在榻上辗转反复,久不能寐!真是富贵险中求啊!朱浮、郅恽、赵熹等人,那些都是司徒的对手,而并非我张某的敌人。张某眼中之敌,繇延、驷豫之辈也!

繇延其人,淳于林并未看错,资性贪邪,外方内圆,朋党构奸,罔上害人,所在祸乱,怨慝并作。而司徒居然将此人引为心腹,一年升迁数次,年纪轻轻,竟做到了二千石太守的封疆大吏之位,无疑定是未来三公之热门人选,必会成为自己劲敌,一直就想找机会除之而后快,可惜那淳于林骨鲠到了呆板的地步,揭露繇延也就罢了,竟还当众连欧阳歙都顶撞,最后陷入落草为寇的绝境,反倒帮扶了繇延。否则,就不会劳烦自己再费尽心机对付此人了。

繇延终究还是青云直上当了太守,此人心狠手辣,岂能放过淳于林,几次三番请战讨伐,自己乘机进献一石群鸟之策,明为剿灭司徒的心患淳于林,再把熟知欧阳歙任汝南太守时贪腐内情的董家灭口,博得其赞许,暗则借机刹住并遏制驷豫和繇延在官场的强劲上升势头。

那繇延果是奸滑,借力打力,邀约李家和夏家助力,待淳于林血战两场,身负重伤后,方才出场,在半路以生力军击溃其残部,坐收渔利,将大破怀山贼盗的功劳揽入自己囊中。

好歹计划总算没完全落空,驷豫之死也是一大收获。此人钻营有道,异军突起,也是个隐患。他本出自普通豪右之家,仗着资产饶赡,孤身跑到京师,千方百计搭上司徒府的家仆,不惜血本,倾囊贿赂,收买其心。这些家仆自是感激,主动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驷豫提出了一个众人想不到的奇特要求,只希望这些家人们当众拜他一下。想求见欧阳歙的人每日都排着长队,司徒府门前的车舆时刻不下千乘,填满街巷。驷豫故意等到欧阳歙来的时候,才当众露面,跟在其后。司徒府家仆挡住其他的车舆不让进,然后,一起迎拜驷豫,接着拥着他的车乘大摇大摆进入司徒府。四周在场的宾客们尽皆震惊,都以为驷豫与欧阳歙关系莫逆,纷纷争先恐后向他赠送奇珍异宝。驷豫转而进献给欧阳歙。司徒自然大喜过望,不久驷豫就当上了怀令。如此奇才,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大概是繇延也闻听了此事,才动了杀机。可惜,这位奇才丝毫不懂军旅之事,出师未捷身已先亡。

适才,欧阳歙终于第一次流露栽培自己进三公的意思。尽管没明确说出来,彼此却是心照不宣。张伋越想越激动,看来是今夜难眠了。

他不知道,退朝后在司徒府内袖占乾坤、机关算尽的时候,没闲下来的,还有太仆府,甚至更热闹。

这些天,阙廷事务无论多么繁忙,朱浮都丝毫没有放松对怀县的密切关注,令杜保每日保持消息的动态更新。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而杜保提供的消息又多是道听途说,含糊不清,弄得堂堂朱太仆也经常云里雾里,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听罢总是眉头紧锁,把自己关在舍内,独自冥思苦想,最后实在无法参悟,不得不把杜保本人唤到京师当面询问。

让他失望的是,杜保本人到场似乎还不如自己通过他传递的书信所推演的靠谱,对他提问的回应总是先加上这几个词,“可能”、“有可能”、“很有可能”、“也有可能”,自己告诉他不喜欢这几个词后,马上改成了“或许”“大概”;明确让他下判断时,他的回复果然就明确了:“不知道”“不清楚”……

有家人报:“黄门侍郎梁松求见太仆!”

“速请!”

朱浮作了引荐。二人听到彼此的身份,双方互吃一惊。梁松吃惊的是朱浮在怀县还有这么一个重要的眼线,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在监视怀府与司徒府的一举一动,此人心机实在太深。不过,与他交往,想学到手的就是这些绝活儿;

杜保吃惊的则是梁松是光武身边的人,驸马、侍郎,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梁松正要开腔,朱浮示意他暂时不要言它,先让杜保讲述一遍所掌握的怀县情形,自己还亲自做了些补充,随后表示想听听梁松的意见。

一向孤傲自负的朱浮太仆竟然主动征求自己的看法,足显器重之深,受宠若惊之感顿时油然而生,于是梁松卯足精神,朗声道:“怀县之事虽然千头万绪,疑惑重重,但背后必有操控之人。但若能找到其布局之道,假以梳理,也就不这么杂乱无章了。”

“此话怎讲?”

“太仆试想,怀县之事越乱,就越对谁人有利?反过来,谁最希望怀县大乱?”

“梁侍郎意指何人?”

“首先不是陛下,而且恰恰相反,陛下则是希望天下大治!因此,我等若找出祸乱怀县之人,也即是为陛下分忧了!太仆以为如何?”

“言之有理!”

“自上而下,陛下自是不希望怀县乱;三公之中,司马吴汉、司空窦融都与怀县无丝毫瓜葛,总不会莫名其妙的去祸害怀县吧?太仆请想,剩下的欧阳司徒与怀县的渊源,可是深不可测啊!”

“此层,我也曾想到。但是迷惑的是,这郑敬在司徒府门下多年,此次又是被欧阳司徒力保,未成想到任没多久,竟然就挂职而逃,是何缘故?”

“不知太仆是否留意,这怀县传来的消息中提及一人,不容忽视!”

“郅恽?”朱浮道,“此人大有来历,乃是昔日王莽、更始朝之重臣,如今忽然半路杀出,却甘当汉府小吏,也是我参悟不透怀县乱局的原因之一!”

“真实原因,梁某也是不明,但是不妨可以先做推测,郅恽的突然出现,我等不解,想必也会出乎欧阳司徒的预料,纯属其所布棋局中的意外之子。我想,他本来的考虑极有可能是打算派遣门下心腹郑敬去平息另一个门下心腹驷豫之死在怀县造成的一次大乱,不想阴差阳错、弄巧成拙,却反而酿出了怀县的二次大乱,以至乱上加乱。坏其事者,必是郅恽,换做他人,谅无如此神通!”

“梁侍郎所言,极有可能!”杜保话已说出,才觉用词不当,忙观朱浮神情,似没在意,忙接着道:“据怀府内消息,郑敬曾与郅恽发生激烈争吵,然后挂官而去,郅恽接着也在怀县消失匿迹!”

“如此重要消息,怎不早报?”朱浮怫然不悦,道:“这倒可以说明郅恽何以突然现身!郑敬必定与此人私交匪浅,到任时请其帮助处理怀县乱局!”

他对杜保委屈的神色察而不觉,眯缝起双眼,道:“可是,若二人交情深厚,却又是为何事争辩得如此激烈,以致同时辞官而去呢?”  

“此事尚请太仆容梁某回去三思!”

“不错,现有消息的线索太少,实不足以探明原因!”

“所以,梁某以为赵熹出任怀令,势在必行!不知太仆以为然否?”

“正是,而且迫在敏捷!待明早上朝,欧阳司徒奏报怀县之事时,本太仆将立即保举赵熹出任怀令!”

“如此,梁某深信怀县扑朔的迷局,距天下大白之日,已为期不远!”

“适才本太仆观梁侍郎进门之时,似有其他要事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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