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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志怀霜雪 上

小说:汉将之度田疑案作者:龙不隐鳞字数:5680更新时间 : 2021-01-21 19:04:00
董宅后院的庐舍内,董肇双目怒睁,仰天躺在血泊之中,胸前一处血洞。府内嚎啕一片,特别是董老夫人与董子张哭的死去活来。

郑敬和郅恽赶到时,母子俩俱已昏厥数次,醒来时精神恍惚,抽泣哽噎,竟是已不能说出话来!郑敬把府中管家董成叫至舍外,盘问详情。

董成道:“这夏家堡的贾茂前些日子来过一次,走后老爷就气得拍案直喘粗气。一问才知道,原来夏家在打董村的主意!今日白天,那贾茂又来了,这次带了好多夏家堡的披羽武士,刀剑明晃,威严摄人。正好公子也在,父子俩都坚决反对出让董村地契;那贾茂强势压人,眼见恐吓不成,似乎竟想动武。公子也召集庄中农户,严阵以待!正在僵持不下之际,老爷突然喝住双方,并单独把贾茂叫到后舍。功夫不大,就见贾茂匆忙趋步出来,带着他的人风风火火就走了。而老爷则半晌没露面,公子和我不放心,连忙赶到后舍,一推门就看见老爷已经这样了!”说完,又哭泣不止。

郅恽忙问:“那贾茂离去多久了?”

“足有两时辰了!”董成哽咽道。

郅恽咬牙道:“我这就前往夏家堡,追拿此贼归案!”

郑敬点头道:“多带些府兵!”吩咐檀建、李陆、李熊随同前去,他自己则留在董村,劝慰董子张母子。

郅恽心急如焚,顾不得随同的檀建等人,自己一口气纵马疾驰数十里,径直闯进夏家堡。堡门口羽士见他如此气势,马不停蹄,声浪骇人,阻挡不住,纷纷左右闪避。到得夏府前,他纵身凌空跳下马来,快步如飞,冲向府门,两旁羽士见状上前拦住去路,喝问来意!

郅恽步履不慢反快,更不答言,突然发力,把众羽士撞得东倒西歪,踉跄倒退数步,中间闪出通道,当即阔步闯进门去,直奔正堂,那夏奉与数人正在议事。

“贾茂何在?”郅恽叱道。

一路上他快马加鞭、黄土飞扬,双眼已被风尘刺激得通红,此刻圆睁凸眶,着实是目眦欲裂!

夏奉见他气势汹汹,状若疯狂,慌忙起身,道:“事情我已知晓,我等正在商议处置之道!”

“贾茂何在!”郅恽恍若未闻,吼声撞壁,满堂回震!

夏奉道:“夏某刚已将其驱逐出夏家堡!”

郅恽听罢,冷笑几声,似没听到,突然又一声大喝:“贾茂何在!”

夏奉略感不悦,耐着性子道:“郅君与董子张乃是刎颈之交,仁不遗旧,义不忘昔,守义于故友,真是行之高者也。夏某得知董老庄主遇难后,顿感如遭雷击、四体惊竦,悲愤交加!本当手刃贾茂,慰藉董老在天之灵。然而,夏某也知仁者信之宗、诚者义之主。夏家堡能有今日小成,全得益于那贾茂数年来的含辛茹苦。他今番伤人,也是为了夏家堡!夏某不能不念其恩!一边是道,一边是义,权衡两难,夏某决定独取其中,将贾茂撵出夏家堡,自此天各一方,无有瓜葛。今后,郅君如捕获此人,悉听君便,杀刮存留,皆与夏某无关!”

旁侧在座一个年轻人接言道:“夏堡主此言,句句是实,我等可以作证!”

郅恽双眼一番,按剑道:“你是何人?我又如何相信于你?”

那年轻后生道:“在下赵俨,这是我弟赵孺;这是名满天下的神箭李广,另几位则是他的师弟!”李广、单臣等俱都起身见礼!

郅恽宛若未闻未见,纹丝不动,眼睛只盯着赵俨,等他下文。

赵俨道:“试问,夏堡主若欺瞒郅君,何益之有?瞒过一时,焉能瞒得一世?郅君乃官府之人,早晚必知,知则必追,追必严惩。伤人之事本贾茂一人所为,夏堡主如若包庇隐瞒,欺诈官府,岂不引火烧身,祸及整个夏家堡?适才,那贾茂匆匆回来,我等俱都在场。夏堡主未听其述完经过就当众拔出佩剑欲将其斩杀,被我等苦苦劝住!他无奈之下才当机立断,把贾茂驱逐出堡。以赵俨之见,那贾茂出堡未久,郅君此刻去追,或尚有希望。否则一旦走脱便似泥牛入海,再想抓获,就如大海捞针了!夏家堡屹立此间,已逾百年,总不会趁郅君出去缉拿贾茂的一时半刻之功,就人去堡空吧!”

郅恽闻言,向赵俨深施一礼,扶剑转身而去!

此人真是狂妄至极,竟视己如无物,李广等人心中自是十分不快,俱都面露怒容!

这个说话的青年正是赵俨。自与赵孺来到夏家堡后,就一直被幽闭在竹林中的小院内。经过一段时间试探与相处,夏奉感到这兄弟两人厚重朴实,不太像心机重重的奸滑之人,好感不知不觉油然而生。只是由于所谋之事过于重大,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不过,对兄弟二人的监管倒是逐渐有所放松,甚至还偶尔邀请兄弟到正堂一起计议。今日赵俨在场,倒是给夏奉解了围。

前番龙述、杜保来访在此盘桓数日,方才又得以与赵家兄弟见面。私下里,赵俨把遇到众多负伤庄丁之事悄悄告诉了龙述。龙述也是一脸迷惑,苦思不得其解。

赵俨道:“这夏家堡藏着的秘密似乎远比我等预料的复杂,有可能要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龙述一惊,道:“何以至此?可有凭据?”

赵俨道:“目前尚无,夏堡主与成都史歆关系莫逆,徐容本是史歆下属,送完贺礼,本应立刻返回,如今却被幽禁于此,此事透着古怪!”

龙述道:“此问有力,或能是什么原因呢?”

赵俨道:“那夏堡主曾说有回书要带回成都,如今毫无动静。一封回书,如何需要如此之久?因此,我们兄弟打算安心留在堡内,一窥究竟!”

龙述道:“夏奉其人,倒是颇有信义,但那贾茂、李广等人嘛,不甚了解,你们弟兄务必要倍加谨慎!”

夜深人静,郅恽回到怀县府,把马缰绳交给门口府兵,径直回到住处,上榻后拉开被子把头一蒙。眼前出现的,尽是董肇的血尸和董子张母子恍若痴呆的苍白面孔。

郑敬来了几次,都以为他睡熟了,就没再打扰。次日,他再命人去唤郅恽早食,得到的回禀却是郅君一早就出门了,奔的正是夏家堡方向。

夏家堡正堂之内,无论众人怎么苦口相劝,郅恽坐在堂中,手扶佩剑,目不旁视,屹立如山,如同石像一般。

中午时分,夏奉命人端上的牛肉被一扫而空,好酒被一饮而尽。

傍晚,郅恽打马回县城睡觉。

次日,郅恽又来了。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那夏奉与李广等议事,不得不另选场所,众人每日还不得不过来与郅恽见礼。

一日中午,郅恽刚把酒肉吃完,从窗外飞来一物,正落在堂中。他走过去俯身捡起,是一个布帛包着一块石头。翻开后,布帛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贾茂在李家庄!”

郅恽视毕,一言不发,立刻出门拍马而去。

不过,他飞奔的方向不是李家庄,而是怀县城!回到怀府,郑敬不在。他径直来到董府。城中有郎中,抓药也便利,因此董子张母子住回了董府。董成把郅恽领进了董子张躺着的卧舍。

舍内略显黑暗,空气也不是十分流畅,郅恽到户牖前把窗户打开,透进些阳光和新鲜空气。

卧榻上的董子张睁开了眼睛,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软弱无力,但终究是有了康复迹象,毕竟前些日子,郅恽每天来时,董子张母子都昏沉欲睡。如今,从神情看出来,董子张能认出郅恽了。但他还是默默无言,头向里侧。

郅恽在一旁静坐良久,轻轻起身,走出门,又去探望了一下董母,她依旧恍惚虚弱。

出了舍门,他吩咐董成等家人,务必勤勉伺候,有什么事可随时到怀府找他。随后,又命人把郎中找来。郎中的说法是董子张脉象渐趋有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至于董母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一晃数十日过去了,郅恽每天都来,虽然董子张依然头向内侧,无语发呆,但郅恽都陪他好一会儿,然后再去探望董母,出来后摇摇头就回府公干了。

看到郅恽这段时间变得如此沉静,郑敬感到有些意外,甚至反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像是换了个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日,终于忍不住,推开他的房门,走了进去。

郅恽连头都没抬,自言自语,也像是说出给郑敬:“驷豫一案的探访有些眉目了!”

郑敬一喜,连声催道:“有什么新进展,速速道来!”

郅恽目光平视前方,语速缓慢,一字一句的说道:“定是那繇延派出官兵假冒强盗,引诱驷豫进入董家庄,待淳于林吞掉这个香饵后,再半路伏击!然后,上报阙廷邀功!”

郑敬身子一抖,颤声道:“繇延真的如此丧心病狂,可找到证据?”

郅恽摇摇头。

郑敬颓然坐了下来,失望的道:“空口无凭啊!还有,如此行事,那繇延动机何在?而且,驷豫岂不是被他坑害而亡?还有那淳于林,又如何会听从繇延摆布,先是到董家庄与驷豫拼个你死我活,后再主动投入繇延布下的口袋阵内,把首级献上?”

郅恽道:“至于此案动机,尚需继续深究,但如此假设,却是能让案情推断严丝合缝!”

郑敬道:“这些日子,你出入董府,性情举止与以往明显不同,透着诡异。今日忽又抛出这等荒诞之论,此案暂不宜再问,且先好好休息几日!”说完,站起来出门而去。

郅恽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那块在夏家堡裹着石头的布帛,望着上面的几个字“贾茂在李家庄!”

这又是谁给的暗示呢?

他努力回忆着那日在夏家堡堂舍内遇到的与夏奉一起议事的几个人,印象有点不太清晰了,当时急于找到贾茂,注意力全集中在夏奉身上,还有,就是那劝解的青年,一口西州口音!

正在苦思冥想,舍门忽然被人撞开,李熊急冲冲跑进来,道:“董府又出事了,董老夫人悬梁了!”

郅恽一把推开他,一口气径直冲进董府,里面哭声一片,董老夫人已经被人解下来,管家董成正在里外张罗着,家人忙作一团。他推开董子张庐舍的房门,眼前出现了意外的一幕。

那董子张依旧躺在榻上,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出奇的平静,仍然一言不发,只是把头转过来望向他,面无表情。无论郅恽怎么劝解,董子张就如泥塑一般,毫无反应!

郅恽片刻不敢离开,始终陪伴左右。一整日,董子张滴水不沾、粒米不进,纹丝不动,一字不语,只是呆呆的望着郅恽。

次日,又是如此。

第三日,还是同样。

第四日,郅恽没来。

第五日,郅恽也没来。

第六日,郅恽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匣子,走到董子张榻前,俯身轻声道:“子张,身为知己,我知你最牵挂于心的,并不是能活多久,而是血海深仇未能得报;你活着,我有顾虑,不便出手;如今,你要去了,一切我就都可以放下了!”说着,打开了手中的匣子,董子张缓缓睁开双目,露出一丝怒意,最后伸出手想去打那个匣子,可惜数日来的煎熬硬挺终至灯尽油枯,还没触到,半空中,胳膊就垂落榻边!

那日在董府内,董肇喝住对峙中的贾茂和董子张双方后,对着贾茂道:“贾总管,请随我到后堂说话,有事相商!”

贾茂有些迟疑,显然是生怕有诈。董肇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董府乃是清静祥和之所,你们不来,是不会变成龙潭虎穴的!”

见贾茂还没动步,董肇低声说了两个字,“隗王!”,然后头也不回,转身去了后堂!

贾茂一听,大惊失色,连忙趋步上前,跟了过去。

到得后堂,贾茂把门关上,董肇道:“放心吧,这里不会有人窥听!”

贾茂上前道:“适才听得老庄主道出两字,贾某没有听清楚,老庄主可否再说一遍?”

“隗王!”董肇说:,“那日你与夏堡主第一次前来,我就已经认出你来,恰好刘侯爷在场,就不便道破!”

贾茂顿时冷汗直冒,摆手道:“定是您老眼花,认错人了,什么隗王,贾某不知!”

董肇皱眉道:“隗王就不必隐瞒了吧!你不是贾茂,而是隗茂,当年雄霸天水的隗嚣之弟!”

贾茂连声否认。

“那我就告诉你原委,看你究竟是也不是!”董肇道:“当年隗嚣麾下的祭酒郑兴,乃是我之好友。更始帝刘玄先前派他出任凉州太守,邀我就前去凉州游历。不料天水隗嚣后来发动叛乱,堵住归路,并强请郑兴出来为官,直到建武九年,郑兴才设法离开天水,投奔洛阳。我也方回到此间。那些年,天水谁人不识得隗茂隗王爷?”

贾茂知道瞒他不过,只得道:“您老好眼力。不过,隗茂已今非昔比,不再过问世事,早非什么王爷,如今只是夏家堡的一个管家而已!”

“隗王,放心!”董肇道,“只要隗王改头换面,不侵扰百姓,不再燎燃烽烟。董肇必会严守秘密,不向官府吐露一字。往昔那位天水的隗王已死,世间现在只有夏家堡的贾管家!”

“还有一事,”董肇又道:“这强买董村良田也当属扰民吧!”

说完,他转过身,把目光投向贾茂,不料看到的却是,那隗茂面目扭曲,早已拔出佩刀,狰狞着一步跨过来……

隗茂带着羽士风风火火回到夏家堡。夏奉正与李广、连休、雷迁、许圣等坐议,赵俨、赵孺兄弟也在。

隗茂示意夏奉单独说话,李广等怫然不悦,正待起身退出。那夏奉行伍出身,早已看到隗茂袖口上的血迹,料到李广等也应察觉,索性摆摆手,道:“此间没有外人,直接说吧!”

隗茂无奈,只得道出刺杀董肇之事。不过,只是说因董肇不愿卖地,争执起来,一怒之下才出手,而自己隗王身份一节,却是只字不提。

夏奉呆坐当场,明白过来后,一脚踹翻案几,拔剑就劈贾茂!李广兄弟眼疾手快,强行遮开。

夏奉浑身颤抖,怒斥道:“夏、董两家世代相邻,夏家修坞堡、缮甲兵,志在维护乡里太平!每有盗寇入境,只要闻得夏家羽士,就无敢动者,故此县界方得清静;董家则筑沟渠、种庄稼,水常饶足,溉田倍多,人以殷富,乡民得以裹腹。可你,竟财迷心窍,徒生邪念,滥杀好人!枉费我多年信任!”

他越说越激动,作势又要冲向贾茂!李广劝道:“贾茂睹暖昧之利,而忘昭哲之害,积错成恶,酿此大祸,确实罪不可恕。不过,他犯的乃是人命大罪,即便高祖约法三章中纵有杀人者死,但终究也应由官府依律处置!堡主此刻杀他,于公不合;这些年,他专心营理资财,不能见得思义,也是因为心中只有夏家堡,今若就此诛杀,徒令堡内兄弟们寒心,于私也不合!”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为妥?”夏奉问道。

李广道:“如今出了人命,官府必将四海通缉捉拿。在夏家堡内被抓,与在夏家堡外被捕,无有区别。不如趁官府未来人之前,将贾茂立刻驱逐出夏家堡,恩断义绝!至于其或生或死,听由天命,此后与夏家堡再无任何瓜葛!”

夏奉斟酌片刻,方挥手道:“就依此行事吧!”

李广示意雷迁、许圣道:“还不快送贾总管出堡!”

出了夏家堡,雷迁问道:“隗王一向图虑深远,行事冷静!如何会在董家庄对一行将朽木的耄耋老者突施杀手,以至激得夏堡主震怒?”

“此人不除,必误我等大事啊!”隗茂道,“董肇与当年被家兄隗嚣拜为祭酒的郑兴乃是好友。那郑兴名扬天下,后来投奔刘秀,以监军身份随同岑彭出征蜀郡讨伐公孙述,岑彭身亡后,郑兴接管其部众会同吴汉扫平了公孙述。那董肇已经将我认出,只要随时修书给郑兴,或透露给官府半个字,就足以令我等陷于凶患,成为汉家刀俎之上的鱼肉,前功尽弃!”

“好险!多亏隗王果决!”

“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当初,蜀主公孙述与家兄隗嚣结盟抗击刘秀,事败;今又有蜀中大将与我隗茂再次歃血,眼见事成,没想到会在董家庄遇到这董肇!”

“刚才师兄李广暗示,欲请隗王先去李家庄暂避一时!适才,我也仔细权衡过,着实有理。那李家威慑朝野,怀府自然不敢上门搜查,此其一也;眼下家师正在李家,也便于隗王与家师筹划大事!”

“贵师兄真是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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