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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小说:丰天职作者:破言字数:9963更新时间 : 2020-12-23 22:57:00
  言横只能在霞原、竹庐、北原三城加强防守,企图从大区域上钳制并浪军。

  秦骑的攻击能够成功,主要还是因为言横在霞原、竹庐、北原三城调集的力量,都已通过旺生城,输入到无底洞一般的侵梵战争中。

  当石磊和梅真儿走下并浪舟,秦骑已收复了云末——陈立的领地,此时,士气正旺的并浪军正向竹庐城挺进。

  光复之战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但石磊却不乐观。

  因为,他已掌握了柳相大举回师“平叛”的动向。石磊在第一时间与陈立、梅真儿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复国之剑既然已经出鞘,就再无收回的可能。否则,全境支持并浪的民众会对并浪失去信心,从而导致并浪一厥不振。

  唯一的出路就是,如何将胜利扩大。

  尹喜和野凌已说服了元老院,冥梵联军攻打北度口只是迟早的事,而且,届时黑皮圈水师和船坞移至北度口,将大大加快水师的扩建速度。

  攻下旺生城,当然不易。但并浪军若能在冥梵联军攻打旺生时到位,夹击旺生,那将是对柳相的致命一击。

  旺生城将是一个转折点,但现在对并浪城来说,要打到旺生,还有许多准备要做。

  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兵员和后勤,以一城之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这两样东西,只能从广阔的清凉境汲取。

  攻下云末,就已扩大了补给范围,加上嬴雁飞的到来,解决军需暂时不成问题。重要的是兵员。

  陈立道:“以并浪和云末的人口,是不可能组成足够的军队。我军改编的降兵,能补足兵员消耗就不错了。最糟糕的是,柳相已经把各城的精壮淘了一遍!”

  石磊想了想,一拳击在案上,斩钉截铁道:“现在只能赌一把了,秦城主拿下竹庐应该不成问题,但如果接着直逼旺生,就会迎头碰上柳相从梵原撤回的大军,敌我悬殊过巨,绝无胜算。”

  “为今之计,只有在占了竹庐后,将云末、竹庐的并浪军全数押上,折回先取清凉山!”

  梅真儿和陈立虽不善于军阵,但也立时感觉到压力。

  清凉山除了小小的清凉殿外,无险要守。要攻下是不难的,但要守住却不易。石磊所说的“赌一把”,便是在占领清凉山后诏告天下,引四方军民来投。

  若在积蓄起足够力量之前,柳相便大军压到,并浪军不但要退出清凉山,而且会一路败回并浪。到那时,士气大落,并浪城是否能挡住数十万大军,结果不言而喻。

  石磊道:“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只能先到竹庐,与秦城主商议。我相信,他也别无选择。”

  嬴雁飞自从到达并浪之后,几乎没和石磊搭过话。随着梅真儿、陈立和石磊一起到了竹庐,除了公务,也没再多说一句。

  她将自己埋入了繁重的事务之中,有意以此减轻感情上的痛苦。

  “清凉境从前对商号的态度是绝对错误的!”陈立和秦骑开始惊异于嬴雁飞在经营后勤方面的才能。此时的并浪军,已扩至六万人。而嬴雁飞在十天之内,已将这六万人的军需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大大减轻了彭、秦二人的压力。

  梅真儿自石磊来后,便觉有了依靠,即使柳相大军马上出现在面前,她也不会惊慌。

  在攻打清凉山之前,陈立去见了梅真儿,长谈近四个时辰。

  ***

  竹庐城里,多的便是竹林,竹林清幽雅静,却总有一点萧瑟凄凉的感觉。

  “石哥,上午翼侯找了我,说起缘儿姐姐的事。”梅真儿对石磊道。

  石磊笑笑道:“缘儿很能干。”

  梅真儿看着石磊的脸,镇重问道:“我知道,缘儿姐姐很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她知道,石磊的心底是在乎嬴雁飞的。在迎接石磊的船头,心上人那轻轻的一推,已足够让她的心敏感地触到这一点。

  而石磊能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若说喜欢,那是肯定的。可是,为了避免让梅真儿难过,他会不自觉地选择回避。

  石磊觉得,自己不应当在这样的问题上有一点点隐瞒。说真话虽然一时会痛,可是无愧于心。他道:“一想起我欠她的那么多,就象一座山似地压在我心上。这辈子,我是还不清了!若说喜不喜欢缘儿,我是喜欢她的。”

  “他果然是喜欢她的!”梅真儿心里微微一紧,但却没有意料中的痛。

  当陈立和她谈话时,提到了嬴雁飞对并浪的重要,也点到了慈、石之间的情感纠葛。当时,梅真儿的心抽痛。但她对嬴雁飞并不反感,相反地还感觉这个飒爽干练的美女姐姐很亲近。

  嬴雁飞无数次地帮过石磊,若没有她,石磊或许已在波湾城的海中尸骨无存,或是与玉西真在天涯孤岛上从此隔世,或是在赴那城的血战中阵亡。

  梅真儿与石磊一样,对嬴雁飞充满感激。只要心爱的人能活下来,便是十个嬴雁飞,她都能接纳。

  “石哥,我明白翼侯的意思,他提醒我,要以大局为重,让我和你接纳缘儿姐姐。”梅真儿真诚地道。

  这对石磊有些突然了,他一时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陈立已经将他和二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提到大局的层面上来。

  他素来反感这样,有些茫然地看着梅真儿。

  梅真儿怎会不知石磊所想,道:“我知道你喜欢缘儿姐姐,我也喜欢她。……石哥,对不起,其实我很自私。我不想我爱的人欠别人的情。”

  她说到这里,低下了头,为自己的“自私”而惭愧。

  也是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石磊的脸色才平静下来,搂着梅真儿的肩膀道:“真儿,你放心,我会和缘儿谈谈的。”

  梅真儿点点头,道:“她就在前面的竹林里,是我约她来的。”

  “看来,这件事一定是要了断的了!”石磊苦笑道,“若我不答应找缘儿谈,她岂不是要白等一场?”

  梅真儿道:“若你不去,我也会去找她的。”

  看着石磊踏着竹叶向前方而去,梅真儿喃喃道:“心中有人,是赶也赶不走的。就象叶儿姐姐,永远活在石哥的记忆中。”

  一滴清泪,落在洁白无雪的衣袂上。

  嬴雁飞已在竹林尽头,她听到身后异动,回首愕然道:“石哥,怎么是你来了?国主呢?”

  石磊笑道:“我刚和她分开,还谈起你呢!”

  嬴雁飞奇道:“谈什么了?我可一直躲得远远的,不会让她吃醋吧?”她努力表现得轻松些。

  石磊道:“翼侯说,我若不娶你,你便不能安心地做事了。”

  嬴雁飞显然有些开心,笑道:“是吗?国主连这个都和你谈啊?”随即问道:“石哥是怎么想呢?”

  石磊道:“缘儿,你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好朋友。我若因为这个原因要娶你,那是对你的侮辱!”

  石磊的话如尖锥一般刺在嬴雁飞心上,她捶了一下石磊的胸脯,强颜笑道:“石哥,你说什么呢?我倒是不介意的。”

  当她看到石磊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亦正色道:“但你能这样对我说,我也很开心了。”

  嬴雁飞咬着嘴唇,泪水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狠狠地掐了下石磊的胳膊,恨恨地骂道:“你这个混蛋,不知道缘儿的心会痛吗?”

  她扑入石磊怀中,痛哭失声。

  “我的心好痛,可是,我们之间没有一点隔阂,他才会说这些伤人的话。至少,不亏我真心待他,我此生不会遗憾。”

  “若他真的这样娶了我,我会开心吗?会的……我会很欢喜。”

  “可是,一个会变心的石哥,是否还会是我心目中的他?”

  石磊哪知嬴雁飞在怀中的心情竟如此烦乱,只是愧疚地抚着她的后背。

  嬴雁飞知道,自己的这份情愫是难以想出结果的,痛哭一阵,心胸畅快了些,便强自收住悲伤,仰头对石磊道:“还是那句话,缘儿可以等。等到有一天……有一天你想娶我了。”

  ***

  占领竹庐后,并浪军很快扩展至八万人。除了三万人用于防守并浪、云末、竹庐三城,其余五万大军集结,向清凉山挺进。

  三千前锋在左文的率领下离开竹庐。“呵呵,我们为什么不早几天动手?”两天后,石磊等人就后悔了——左文占领清凉山,生俘伏姬的战报已送到。

  自柳相宫变后,近尉的建制被取消。柳相不允许宫廷里还藏着另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另一方面,柳相对言横很有信心。这引发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言横的屯军策略虽是一个稳固的办法,但石磊当年在并浪留下的精器阁,打破了这一均势。言横在战败后已逃往旺生城领罪。

  正是因为对这种均势的误判,清凉山的殿卫人数只留了一千五百人。

  而且,清凉殿是三境中最不注重防守的王都建筑了。

  四万七千名斗志昂扬的并浪军,弩未上弦,剑未出鞘,已经驻入了清凉山。收复清凉殿的兴奋还未散去,哨探军报已将石磊等人的心情拉回至沉重状态。

  柳相军已从旺生出发!直至哨探来报时,军队还未全部出城,因此估不出总数。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清凉山峰顶,即清凉殿附近的香林被砍伐,并移至外围制成木兽刺。清凉殿是唯一有宫墙的建筑,成为投石车和巨火弩的大本营。数万并浪军一齐动手,将清凉山的高坡挖得沟壑纵横,建成壁垒遍布的弩兵工事。

  梅真儿、石磊等人一齐来到清凉殿的西北侧。

  这里是一片缓坡,青草较别处更为翠绿,依势驻足,顺西北望去,正是并浪的方向。

  曾经有五百名近尉和两名城主,将热血和忠骨留在这里。

  “是这里吗,石哥?”梅真儿问道。

  石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被草丛中的一块石碑吸引。三尺石碑覆地,上刻:“竹庐程逸,龙武回牙,战死之地。”

  这碑自是柳相所铺,秦骑叹道:“程、回二城主的忠心,即使是禽兽也能感动啊!”

  陈立冷哼一声,道:“柳相为二位城主立碑,不过是为防下属出现叛徒而已。凭他有什么资格颂忠魂?”

  石磊想起宫变之后,柳相对手下诸多功臣的排挤屠戳,心道:“疑心怎可以换来忠心?”

  梅真儿凝望石碑,已是泪流满面,对军士道:“取王旗!”

  五丈高的王旗大旌出现在清凉山顶,整座山的数万战士都停下手来。

  梅真儿从三名健壮军士手中接过大旌,俏然而立。她的轻衫白裙随大旌上的黑色风兽尾随风而动,象征着力量的王旗与代表着美丽与希望的女王浑然一体,万军尽数震住。

  石磊微微蹲身,帮着梅真儿将碗口粗的大旌向地上插去,他双手交替,无声无息中已将王旗深入土中七八尺。秦骑等人在边上看了,都是暗自心惊:“石磊的修为又有进境!”

  梅真儿感激地对石磊一笑,随即在大旌边朗声道:“程、回二位城主和五百近尉的血不会白流!我在此诏告清凉,必诛柳相!”

  她声音清朗,众军又肃静异常,竟是声传遍野。众军齐呼:“诛柳相!诛柳相!”声闻十里。风兽快骑同时向四方疾驰,十天内,已将梅真儿收复清凉山的消息传遍全境。

  石磊、秦骑等人的心情无比凝重。柳相大军已经开拔,就前次十六万大军攻打并浪的规模,此次军力是在柳相盛怒之下,更不可小视。而清凉山四坡平缓,风兽可直接奔驰而上。一旦开战,攻守态势仅比平原对决略好。

  但收复全境的行动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收复清凉殿而再次退兵,将会使并浪军在全国的信心一落千丈,到时再谈光复之事就难上加难,几无可能了。

  嬴雁飞则是另一番心事:“谁说真儿只是柔弱可人的女子?她此时气概,远非缘儿可比。也只有她,才配得上石哥……”

  秦骑随即自宫中提出伏姬,拖至大旌之前。伏姬知死期已到,全身发抖,两眼望着众人,却说不出话来。梅真儿还待要责问几句,秦骑已扯住伏姬发髻,刀头一抹,如杀鸡宰羊般,将伏姬颈血喷在王旗旗杆上。

  ***

  以伏姬之血祭旗后的第二天,哨探军报再到:“言横、杰奴领兵二十万,十日后便抵清凉山。”

  石磊骂道:“我原指望言横老贼来得快些,不想他谨慎至此!”若柳相军的行军速度快,则说明是精骑快攻,届时凭着弩石优势,还可以挽回些劣势。但言横的速度如此之慢,必是装备齐全、粮草充足的军队。

  秦骑自然明白石磊的意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浪军也不是土捏的。”

  并浪军只有挖壕筑墙,严阵以待。

  到得第三日上,清凉山西面尘土飞扬,看不清来军情况,但看风兽激起的白尘和声势,人数不下七八万。

  石磊等人登顶而望,讶异道:“柳相精骑竟来得这么快?”心下反有喜意,让敌人分批进攻,总比集结全军再行进攻要好些。

  尽管如此,远驰而来的军队仍有并浪军的倍半之数,清凉山顿时剑拔弩张。

  待数万风兽骑兵驰近,众人才看出这支军队衣甲不齐,兵刃更非军中定制。军探来报道:“城主左文率八万民众来援!”

  梅真儿大喜过望,想不到攻占清凉山的讨逆诏一下,竟会有这样的效果。石磊、秦骑等人更是振奋异常。唯一头疼的,就是负责军需的嬴雁飞。

  而当石磊和秦骑来到这八万援军者中时,那点振奋也荡然无存。

  左文是好不容易将他们约束住的,这八万援军者已有了民军的建制,是以才能成一个队列。显然,左文在竹庐花了不少功夫。

  这些民军不但衣甲不齐,且兵器拙劣,更不用说阵法调度,连小队内的配合都没有训练过。秦骑道:“只要有五千人,我便可以杀散这些乌合之众。”

  陈立有些担心:“如果在对阵之时,这些民军把我们自己的阵法冲乱,那就惨了!”

  石磊无奈的叹口气,随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道:“用兵是多多益善。这些民军自有这些民军的用处!”

  只有梅真儿道:“看到他们的眼睛了吗?那里面明明有火热的血和忠诚的心!”

  秦骑第一次在心里暗暗嘀咕:“如果能用眼睛杀人,那就无所谓是不是乌合之众了……”

  只听石磊道:“交给我吧!诸位!”

  世上的等待有千种万种,大部分情况下,没有什么人愿意对方迟到的。

  但当柳相军如期而至时,石磊等人都在暗骂哨探:“情报居然这么准确!”

  言横和杰奴推进得很慢,从看到他们的军队,到真正进入对阵状态,又足足过了一天。

  叛军的前锋二万余人,不紧不慢地将香林伐倒,再将树木运向后方,就象一只巨大的蠕虫将香林吐噬。

  秦骑想借火弩进行火攻的计划彻底失败。南坡和山前的正面战场上,排布着四五万雄纠纠、气昂昂的并浪战士。山顶清凉殿中,露出些投石车高大的投石臂,杀气暗藏。

  而清凉山后,更是旌旗密布,站在言横和杰奴的位置,无法看清那里的形势。

  杰奴在风兽上皱了皱眉头,眼前的并浪军虽然如山岳般巍然不动,但他自问,以二十万兵力,还是可以拿下的。

  他所担心的,是清凉山北簏。

  两队哨探从侧翼远远绕开,向北驰去。

  “言横兄,你心中作何感想?”杰奴问道。

  言横历来看不起这个摄政王的新宠,这也难怪,杰奴竟然手刃自己的新叔叔而求苟活,这样的人不会给人留下太好的印象。

  言横漠然道:“先等两翼的哨探回来再说吧!”

  双方的数十万大军就这样对峙了整整一个时辰,杰奴终于等来了哨探的回报:“北簏的并浪人不下六万,山北香林中尘土迷漫,看不清有多少军队。”

  二人闻报大惊,暗疑:“并浪何时搞出这么多军队?”手下的军士开始窃窃私语,而营将和勇长们同样惊骇于并浪军的强大,没有心思去制止下属。小声的低语很快蔓延开来,二十万军阵中传来不合谐的嗡嗡嘈杂。

  杰奴心知,如这样规模的军阵,是无论如何不能轻言撤退的,一旦军心不稳,撤退立时就会变成溃败。但他与言横一样,是谨慎型的将领,让他们这样没有把握地贸然出击,亦无可能。

  杰奴下令道:“擂战鼓!”一通战鼓过后,嘈杂声果然压了下去。

  同时,清凉山顶亦鼓号齐鸣,梅真儿从殿中策兽而出,来到王旗大旌旁边。并浪军立时士气大振。

  梅真儿将大旌擎在手中,立骑高坡,高声道:“今日决战,真儿在此亲执大旌,人在旗在,绝不后退!”她的女子声音,在此时自含一股英气,较秦骑平时的豪壮话语更能激起战士的斗志。

  这种斗志,不如秦骑鼓舞士气时来得直接,却更为深入人心。那是源于战士心中保护国主的冲动,源于让美丽永存人间的执着愿望。

  没有人高呼,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暗存下“我不惜战死”的念头,沸腾的热血化作了坚定的力量、无尽的杀气。

  梅真儿的话从山顶传向四野,并浪军的阵势未变,但在柳相军眼中,他们已变得坚不可摧。或许是因为并浪战士更加挺拔的身姿,或是他们更加坚定的阵容,此中的微妙变化,无法言喻。

  柳相军再次骚动。这些战士,并没有多强的信念,他们之所以跟随柳相,大多抱着从众的心理。他们在柳相宫变后的想法是:“既然大家都这样做了,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反对?”

  梅真儿看出了对方军队的异常,不失时机地高声呼道:“柳相叛国,穷兵黩武,致令三境生灵涂炭。真儿举义师三十万在此,有临阵归降者,不杀!”

  清凉山簏上十数万人齐呼“降者不杀”,声势极巨。

  言横急下令擂鼓,可已迟了一步,己方军心已被撼动。杰奴正要鼓舞士气,异变已生。

  一个柳相军的士兵心中暗道:“我是想投降啊,可是,一个人冲出去,不是找死吗?除非勇长也……不,他不可能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便不自觉地向身边的勇长瞟去。

  那勇长从前只是一个军士,自柳相兵变后才提升上来,看到自己这一方的士气动摇,本就担心。回头看到那军士瞟来,顿时恼怒,喝道:“想造反吗?”同时心道:“在此军心动摇之际,不杀一人不足以定军心。”

  他自风兽上一刀向那军士斩下,那军士大惊,急闪得一闪,那刀在肩上带过,划了一道血痕。军士亦大怒道:“什么狗屁上司,平时只会作威作福,临战时只会找手下垫命!”

  四周军士早有怨气,见长官无故杀人,发一声喊,将那勇长乱刀斩死。早先那军士一不做二不休,大呼道:“清凉殿都被占了,我们还等什么?”

  这一百人立时被煽动起来,迅速影响到周边阵列。一个个勇长、营将人人自危,想发令喝止骚乱,但迎上的都是身边军士的怪异目光,莫名其妙地生出自己不过是一块食物的感觉。

  “我们投降!”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几个忠于柳相的营将开始斩杀手下,约束部属,但很快便被愤怒的士兵围攻。更有将领带着全营士兵一齐倒戈,二十万军阵乱作一团。

  “投石!发弩!”杰奴仓皇下令。

  投石阵和弩车阵的士兵没有响应。

  军心崩溃!杰奴和言横再无回天之力。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五万并浪军以方阵向四倍于己的敌阵缓缓靠近,加速了柳相军的溃散。

  杰奴和言横对望了一眼,都明白对方此时心境与自己的一样。二十万军队居然未战即溃,这个罪名无论放在谁身上,都足够死上一万次。敌人“降者不杀”的口号虽然叫得响,但绝不包括自己在内。

  二人一拍风兽,带着亲兵迎了上去。军阵已经溃散,二人一面大声呼喝各营将勇长控制下属,一面劈杀那些倒戈的士兵。但情急之下,未免也砍到不降的士兵。

  原先摇摆不定的柳相军士,面临着两个选择,一面是“降者不杀”的希望,另一面是精神绷紧至极的上司官,他的马刀随时会因为紧张向自己砍来。本能使然,这一群的军士也往并浪军一方靠去,形势对并浪军更趋有利。

  十数万良薪不齐的并浪军向柳相军阵扑去,将这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待杰奴的近卫控制了弩车阵和投石阵,这些利器已发挥不出作用,两军混在一起了。

  这一场数十万人的大战,结束之快,超乎想象!

  石磊对陈立笑道:“正应了那句老话,高手决胜负,只须一招。”

  嬴雁飞木木地呆望着战场,喃喃道:“降兵怕不下十万吧?军需怎么办?”

  杰奴和言横在此役中阵亡,杰奴为近卫所杀,言横则死在秦骑的黄金巨刃下。柳相军降者十二万,比嬴雁飞的估计还多二成。

  决战三日后,嬴雁飞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四方涌来的百姓,不只是应募从军的,更多的是自愿援军、运输粮备。

  而且,随着言横之死,霞原和北原二城也顺利攻下,并浪军控制了五城及清凉山,已有与柳相抗衡的实力。

  秦骑、石磊等人并不贪功冒进,而是稳稳扎住阵角,训练士兵。

  ***

  自石磊决定离开黑皮圈伊始,继元等人也在积极筹备对北度口的进攻。

  当梅真儿收复清凉殿时,南部梵原的军力也全数集中在多闻和北度口一带。根据黑皮圈水师对北度口和旺生来往船只的探察,柳相大举回师的动向已很明显。

  据继元对情报的分析,柳相军留在北度口的军队在五万左右。此时,聚集在北度口附近的冥梵联军有十五万之多,其中,毕印臣的冥军六万,赴那军石万——由于联军已摆脱了几线作战的困境,军力得以高度集中。

  赴那军的军力得以加强,缴获的风兽和北冥输送来的冰兽又装备了几千梵军。

  随着继元往桌子上一拍,一句“干他个狗日的”,在嬴雁飞和石磊缺席的情况下,元老院一致通过了攻打北度口的决议。

  信函同时送到北冥军方,毕印臣方面更不用说,北冥人的眼中都要喷出血来了,毕亥的血仇不可能不报。远在千里之外的毕印臣,和继元心心相印,也骂了那句粗话,当场换来袁雷、维绝等一干手下的炽热目光外带金丝儿的一个白眼。

  梵历129年夏末初秋,正是玄冰巨兽最肥壮之时,冥梵联军发动了对北度口的攻击。

  经过四天的弩石轰击,北度口城防被打开一个小口,开始了惨烈的攻城战。五万战士的生命,换来了北度口城防的崩溃。作为前锋的道无尽和陆须率先冲入了城内。

  旺生城的数十艘楼船增援北度口,早泊在港口,将柳相的中军接到帅船上。

  城防既破,双方军力悬殊,柳相败局已定。港口上尚有一万余名柳相军在与联军缠战。

  巨弩石车随着道无尽和陆须的前锋移进城内,准备与楼船队对攻。

  楼船的攻击力虽然强悍,但防御力却不行,若待投石器接近,将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柳相一面下令放弃一万军队,撤离港口,一面令船队向港口处的联军射击!

  港边的交战双方都没有想到,柳相会在混战的情况下,下令射击,全然不顾己方士兵的性命。

  铺天盖地的火石向港口倾泄,用当时落水而侥幸逃过一劫的赴那战士的话说就是:“那时除了火焰就是漫天飞舞的石头。”

  港口上立时充满了绝望和愤怒,那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力量!尸横遍港,血流盈湾。

  赴那军的将领亦未想到柳相会使出这样的狠招,此时压入港口与柳相军接战的战士已有二万多人。在巨火弩的火光映红军港的一瞬间,所有的战斗都停止了,在场的数万人再没有敌我之分,齐聚罡盾迎向弩石。

  本来,柳相准备将楼船上的弩石全部用完,但数轮攻击过后,黑皮圈的水师杀到。柳相水师抱头鼠窜地冲回旺生城,楼船因弩石不够,被击沉四十余艘。

  北度口港愤怒而安静地静卧在萧瑟秋风中,到处是受伤的战士和焦黑的尸体。幸存的清凉军战士全部投降,他们怀着与冥梵战士一样的仇恨,编入联军。

  冥梵联军在港口失去了两个优秀的修真者——道无尽和陆须。以他们的修为,要逃出弩石雨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们选择了保护周围的战士。这两位曾一起出使清凉境的梵原使臣,牺牲时仍是朝向清凉境的方向。

  这个消息送到石磊手上,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其时,赴那军的休整已初具规模,波湾和摩揭二城也已并入梅真儿的统治。

  石磊接到信时,正在霞原城训练士兵,他在数万人的操练场上当场双足跪倒,以手拄地,泣不成声。

  离开黑皮圈时,他心中就已埋下愧疚。若不是他提前离开,冲击北度口的前锋也许就是他,一下便失去两位良师挈友,让石磊悲伤至极。

  梅真儿、嬴雁飞等人从未见他这样哭过,急将他扶入军帐。石磊悲恸不已,直至昏厥过去。

  大喜大悲,是修真大忌。秦骑和陈立急输真气,护住石磊丹田。

  石磊次日醒来时,第一句便是:“不杀柳相,我誓不为人!”

  梅真儿并不知毗卢魔元之事,只是以为石磊与道、陆二人情谊深重,是以悲伤至此。她每日都有许多事务需要亲自处理,照顾石磊的事都留给了嬴雁飞。

  嬴雁飞却知,石磊在梵原时,也经历了冯仪儿、房烛等人的死,反应均不及此次剧烈。在石磊卧床的两天里,她亲手煎汤熬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石磊自知魔元的情况,因为魔元的存在,他已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至情至性。所有的情感,都被加倍地放大、渲泄出来。秦骑和陈立输入的真气其实不起作用,石磊最后还是用火公教授的“镇魔心法”将情绪控制住。

  而在这两天之内,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火系真气亦进入了小满,修为再次提升,达到大乘境二行小满的境界。

  此时并浪军已号称二十五万人,秦骑、石磊在霞原城集中了十万精锐,向旺生城进发。

  当他们到达时,旺生已成为一方血港。

  北度口水师已于半月前发起猛攻,以攻击力为主的楼船设计,使得海战尤为惨烈。只要上了楼船,就意味着牺牲。尹喜临时为楼船配备的铁裹甲发挥了作用,使得水战不甚熟练的联军水师在相持中不落下风。

  并浪军一到,便先向空中发出五彩哨箭,联军船队顿时士气大振。旺生城腹背受敌,柳相、天问等人再难以坚守。

  旺生城的城防在连日的攻击中已残破不全,柳相站在城楼之上,眼中血丝密布:“百年经营,费了我多少心血?却因为一时心急埋下大患。并浪,我早该不惜一切代价,先将并浪除去。”

  番尊羊问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柳相道:“但死战而已,我们哪还有退路?”

  番尊羊昂然道:“我番尊羊愿随摄政王,死战到底!”柳相听到番尊羊坚定的声音,心中才觉得有一丝安慰,这个勇猛的战将对他来说,只有服从和付出,却从来不用心计、不图回报。

  蝉休急谏道:“摄政王,万万不可抱此死战之念!我们手上还有龙虎、六素二城,我等护摄政王突围,只要留得人在,就会等到卷土重来的机会。”

  柳相苦笑不答。

  唯一能理解柳相心境的,却是身后的天问。眼前的情景与梵城之战何其相似,在此时正如天宗,而此时的蝉休便如当时的天问。对于柳相和天宗来说,这一场拼搏,已耗尽了一生精力。而对于天问和蝉休,这也许才刚刚开始。

  “人真是一个很怪的东西,明明还有气力还有修为,却不可能有同等的心气了。”天问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问题。

  他看着柳相的背影,心中暗自悲伤:“眼前的人,已不可能是我依靠的对象。天问,你要怎样做才能报父仇,图霸业啊?”

  “好!”柳相突然说道,将天问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我和天问率军杀出去,向龙武城方向。蝉休,你和番尊羊断后。”他的消沉斗志再次被蝉休唤起。

  番尊羊道:“港口那边的士兵怎么办?”

  柳相漠无表情地道:“不必知会他们!”

  又一轮投石过后,投石阵正在装填圆石。旺生城突然城门洞开,数万风兽骑兵蜂涌而出。

  秦骑大笑道:“终于把这些家伙赶出窝了!”率军向柳相军迎上。旺生的守城诸人中,除了番尊羊外,石磊无不痛恨,亦率军奋勇杀上。

  天问和柳相俱在前锋,二人修为极高,一路向东北方向杀去,势不可当。

  石磊的黑风神骏,在战阵中穿梭几次,已从烟雾气波中远远看到天问所在,大喝道:“天问受死!”一骑如电,直取天问。

  天问看到石磊,亦是分外眼红,勃然大怒下,狻猊罡形祭起,向石磊扑来,满拟一击之下,击毙仇人。

  “呔”地一声大喝,石磊以天刃迎上,两股练气相交,如金锣之声,将四周烟光雾气荡开。

  周遭军士为气波所慑,纷纷散了开去。而此时柳相只在天问东侧两百余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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