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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往日有恩 今夕有报

小说:入侵凡尘作者:凌陌之宇字数:4857更新时间 : 2020-11-23 18:40:00
人是什么?

人是灵魂,亦或是躯干?人是过去的记忆,现在拥有的一切,还是理想中的未来?

不,人是灵魂与躯干的统一,是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载体,无论缺少哪一样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那么,如果其中的部件丢失了,或者是被外力所扭曲了,人还能称之为那个“人”么?

破旧的小木屋,总是装不满的饭碗,母亲那微微隆起的肚腩,这是过去的纪木。

朱门阔府,玉盘珍羞,细绢纨绔,宗祠上那块红木灵牌,这是现在的纪木。

未来的纪木?未来的纪木还会是这个纪木么?

纪木跪坐在纪府祠堂下,想起过去那段并非那么愉快的往事。

十八年前

山岚萦绕,如同倾泻而下的河流,裹挟着盈盈流风在竹林之上吐息。苍翠青竹随着这股流风轻轻摇摆着,像是竹海之中泛起千层浪花,伴随着沙沙的低吟却更显此处幽深。

然而汉中城外的这片竹林之中,此刻正上演一出悲欢离合。

“站住!”

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手里牵着一个妇人慌不择路地朝竹林外钻去,他们身后是十五六个马贼手持弯刀向三人逼近。

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衣,衣衫褴褛的,已经破了好几个补不上的洞,脸上、手上、腿上爬满了由于逃跑而扭曲蠕动的血痕。可即便如此,他仍用手为他的妻儿遮避着,看到棘刺也毫不犹豫地用手去拨拉,而结果是他的手臂被一层又一层干涸的血渍所覆盖。

可即便如此,那些马贼也毫不留情地接近着三人。

“看你们往哪跑!妈了个巴子的,居然敢在爷爷山门下住,砍你爷爷家的树,还杀你爷爷家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马贼在男子身后怒吼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每挥舞一次,就会有一株青竹轰然倒下。

中年男子闪躲着那些倒下的竹子,脸上布满了恐惧、悲伤与愤怒。

他转过头看向妻子,心底一横,不顾小男孩的哭喊把他推到妇人面前,“微儿,我对不起你。你快带着木儿走,我来挡住他们!”

只见那妇人早已泪流满面,只不住的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到妻子不仅不愿走,还想要拔剑出鞘,中年男子一把夺过宝剑怒吼道,“快走!就算是为了木儿和林儿,你也要活下去!”

听到中年男子提起自己的儿子,妇人顾不上心中绞痛,只得抱上哭闹的小男孩往林外乱窜。

“女人和小孩跑了,快追!”

马贼似乎看到了想要逃跑的妇人和小孩,大喊道。

见马贼向妻儿逼去,中年男子大吼一声,“休想!”而后胡乱挥舞着手中宝剑,想要震慑靠近的马贼,奈何马贼数量众多,根本不惧发狂的中年男子,只围住想要等他气力耗尽。

却说那妇人抱着小男孩乱窜出了竹林来到了官道上,潸然涕下好不悲伤。然而有道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巧不巧,道路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妇人见到一支人马从官道上走来,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妇人用最大气力大喊道,“有马贼啊!老爷救我夫性命!”一边喊一边朝人马跑去。

似听到了呼喊,马上的人加快了速度...

后面的事很简单。马贼看到来人后全都一溜烟躲进了山林当中消失了踪迹,中年男子所幸也没有受多重的伤,三人不住地磕头感谢。

那日的事纪木明明记得那么清楚,而救下自己一家的恩人的模样却已经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那日马上坐着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说起来秦瑾年纪比自己小,那当年坐在马上的又是谁?

记忆模糊到这种程度,纪木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薄情了。

其实也不能怪纪木,当日飞来横祸,恐惧与悲伤早已超过一个四五岁小男孩所能承受的范围,纪木还记得那么多细节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自己一定是那个时候就憧憬着悬壶济世的侠客,也坚定了想要习武的决心。

同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家人的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父母更加恩爱,由于恩人留下的钱财与衣物,父亲的家业也开始发展起来。现在想起来还如同做梦一般,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吧。

只是母亲因为那次意外动了胎气,生下二弟后不久就染上风寒去世了,二弟身体也因此一直很虚弱,不过总比那日一起死去要好很多。

纪木微笑着看向母亲灵位,心中道,“娘,爹爹与孩儿终于找到了恩公后嗣。啊,说起来这件事去年您老就听过了吧。”

“这次孩儿要陪同他一起到叙州去寻找他兄长......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告诉他秦常潇已经升仙了呢?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和爹爹都说不出口,不知为何我们总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或许我们是不想再看到他那么痛苦,又或许是我们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

“娘,孩儿明日就要去叙州了,这把剑是您的遗物,此行孩儿想借用一下。孩儿想要用这把剑代替您守护恩人的后嗣,哪怕以我的生命为代价,我也不会让人动他一根汗毛。”

纪木伸出手抚摸案上的宝剑,感受着剑身的纹路,仿佛触碰到了母亲的手一般。

外面的雨还未停下,隐隐还有两声闷雷,这样大的雨在深秋着实不常见。正当纪木想要拿起宝剑时,祠堂里忽然刮起了一阵无源风,将火红的蜡烛压得低低的,烛光闪烁着仿佛随时就会熄灭般。

纪木见状一愣,随后笑道,“怎么了娘,难道您还怕孩儿不还给您么?您放心,等我从叙州回来后,我一定亲自将宝剑完好无损地给您送还回来。”

说罢纪木便恭敬地将宝剑拿起,而同时,案上的红烛突然间熄灭,祠堂陷入了一片黑暗,窗外的雨声更为此刻的宗祠增添了一份诡异的气氛。

纪木动作也为之一滞,然后露出了有些无可奈何的笑,“没想到娘如此爱惜这把宝剑...还是说,您在担心我么?”

纪木心中一热,目中浮起一层薄雾。“娘,您果然在看着我与爹爹吧。”

随后纪木取下宝剑放于身侧,将红烛重新点亮。“娘,您看到了吗?孩儿武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不知道我的武艺是否赶上您了呢?娘,孩儿如今过得很满足,也有了想做的事,我现在真的有种活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充实、很温暖,跟当初您还在的时候一样。”

话到此处,纪木端正了颜色,目光里充满了坚定。“孩儿已经决定要守护他了,不仅是这次叙州之行,今后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他,哪怕是用我的性命交换。您放心吧,孩儿一定安全回来,到时再来向母亲赔罪。”

这次红烛只是晃动了几下,落下了几滴红蜡。

辞别母亲,纪木带着万千思绪离开了祠堂。屋外投进来的光芒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了一根细线,最后这根细线也断了去,宗祠之中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唯有雨水从房檐滴落下来发出呜咽的悲鸣。

到了晚飧时分,席间比平日里多了几个不常见的面孔——秦瑾、林默语,就连经常不在家的纪森此次也难得回到了汉中,因此今日的晚飧变得热闹了起来。

对于秦瑾的真实身份在场的也大都是知情者,因此席间说话也没有太多避讳,倒是纪奉口述的叙州情报让众人惊叹不已。

少顷飧毕,众人散去各自回房,为明日的启程做准备,而纪木却再次被纪奉叫到了书房。

书房中纪奉来回走动,也不说话,像是在犹豫着什么。“爹爹有何顾虑?不知孩儿可帮得上爹爹的忙?”

听闻纪木出声,纪奉转过头来看向纪木,眼神中满是顾虑,最后纪奉停在了案前,叹了口气道,“我本想取消这次叙州之行,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之奈何呀?”

“爹,你为何改变主意了?”

“这是森儿带回来的消息,你自己看吧!”说罢纪奉将案上写有字迹的绢帛递给了纪木。

纪木微微躬身,双手举过头顶接过绢帛。查阅过后,纪木瞪大了眼睛,眼神中也被担忧之色所取代,随即明白了父亲如此焦躁的理由。“他们也在?!”

纪木口中的“他们”是存在于蜀国背后的地下势力,名为蛇巢的杀手组织。这个杀手组织势力遍布蜀国每一个角落。生活在地表的人一般是不知道这个势力的,但是只要你半只脚踏入地下,那么就能在一瞬间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思。

这个名字是死亡的代名词,他们足迹遍布之处只会留下腐朽的灼痕。

如果单单从表面上看,蛇巢跟汉中富商之间似乎难有关联,就连纪奉在秦瑾入府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

不过当去年秦瑾身中剧毒逃入纪府时,这个组织给纪奉所带来的震撼与恐惧仿佛让他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片竹林。

而再一次,纪奉冒死将秦瑾护在了身后,自己挡在了前面。纪奉先是请到了巡游至此的医仙无患子替秦瑾驱毒,然后躲过汉中侯百向风的耳目,将秦瑾以门客的身份藏匿在了纪府,平日里就让他在城南的茶园任一闲职以另作打算。

通过简单的调查,蛇巢所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让纪奉感到极为震惊,这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就能撼动的庞然大物。瞬间他就决定了,不让秦瑾与蛇巢再有任何瓜葛。

但这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原因有两个。

一方面蛇巢正在追查秦瑾的下落,自己想要保护秦瑾就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探听蛇巢的动向;另一方面,秦瑾也在伺机报复蛇巢。纪奉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所以当他得知蛇巢在叙州出没时,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爹,取消这次叙州之行势必让他产生疑虑,恐适得其反。”纪木冷静了下来,敛住脸上神色。

“这我岂会不知。可若是在叙州遇上蛇巢的人,又当如何?”纪奉唉声叹气,此刻面色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很多。

纪木稍作沉思便道。“爹,虽然当年那一战我并不在场,但是据秦常潇所说,那场战斗中活下来的只有林默语一人。而他们的样貌并不为人所知,因此就算遇上蛇巢那些人,他们也认不出来。如果爹信得过孩儿,孩儿一定将秦瑾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纪木眼神之中饱含着坚定,话语掷地有声。

纪奉并不怀疑纪木所说的话,然而眼前的问题并不在于此,而是蛇巢势力及实力都太过庞大,并且秦瑾是否能在仇人面前保持冷静也很难说。

只是左思右想,纪奉也没能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只能按捺下不安的心情,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也只能交给你见机行事了,好在你性子也还算沉稳。不过你江湖经验尚浅,明日我让秦瑾主事,你就从旁辅佐。你须时刻戒备,切不可掉以轻心,看到可疑之人切不可主动招惹。”

“孩儿明白。”纪木听到老人沧桑的语调,看着他忧虑的神情,想到最近一年里父亲所承受的压力,纪木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成为纪氏独当一面的支柱。为了不让父亲再过度操劳,自己必须肩负起父亲身上的重担,保护好秦瑾。

看着纪木离开的背影,纪奉眼神变得恍惚起来。

十多年来,事必亲躬的生活方式让这位老人显得无比苍老,岁月无情地侵蚀着老人的身体,往昔的红润脸色现在也显得有些发黄。纪奉也时常感觉到自己已不似往昔那般强健,琢磨着找个时机将纪氏的家业逐渐交由三个儿子打理。

不过,三个儿子年纪已经不小了,首先得为他们说门亲事才是。

平常人早在二十岁举行冠礼前就将婚事定下,不知为何三兄弟却一点也不热衷。问题主要在于纪木,纪木是长子,按照礼制来说要长子成婚后次子才能成婚,然而纪木却一直想着江湖事,不愿自己给他说亲。难道是有中意的对象了么?

不过这次自己不能再由着他性子来了,否则林儿森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婚,这样下去纪氏非要断了香火不可。纪奉暗自在心中琢磨着,一边列举着心中有可能与纪木成婚的对象。

纪奉首先想到的是那些与自己有过合作的商业伙伴。“蓝家、轩家的女儿尝有贤名,据说长相也是极为出众;容家的女儿比较有文采;还有谢家,听说谢家的女儿会些武艺,也许木儿更中意这个。”

不过民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连纪奉也不能免俗,如果要在这几家里选一个恐怕纪奉会优先选择蓝家与轩家吧。

“说起来,百芊巧那孩子似乎对木儿有点意思,他们勉强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了,不知道木儿对她是否也怀有男女之情?”

百芊巧是汉中侯百向风之女。作为汉中郡内最大的茶商,百向风与纪奉关系可并不一般。

并不是说两人就是统一战线的战友,这些年来两人少不了明争暗斗,但合作的确更加多一些。纪奉需要百向风的权力,百向风则需要纪奉的市场价值,两人各取所需,这些年来倒也处得不错。所谓的官商勾结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也是因此,两家交好的同时,纪奉的三个儿子与百向风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成了童时的玩伴,其中纪木与百芊巧最为年长,两人经常出双入对领着各自的弟弟。

要说对百芊巧满意不满意,纪奉对她很熟悉,至少在纪奉看来百芊巧的相貌与品性都是上上之选,人也聪明伶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选。

唯一的问题在于该不该攀这门亲,对纪氏来说,这门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一年前的话纪奉会毫不犹豫地向汉中侯提及此事。但是现在秦瑾在纪府,假如百芊巧进了纪府,那么秦瑾将会面临汉中侯的威胁,现阶段秦瑾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总之不论如何,这次纪木从叙州回来后,成婚想必会成为纪奉最优先的事项吧。纪奉开始憧憬起来,憧憬着自己抱着孙子坐在文宇轩外读书的情景,憧憬着爷孙嬉戏打闹,憧憬着三世同席共享饔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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