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葬礼
又过了几天，王应等人都陆续出院了，就只剩下阎六还在医院里躺着。
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康复了，不过王应仍然没有允许阎六出院。
至于其他人，尹飞白的伤势基本痊愈了；张硕手上还挂着吊带，内伤也还未全好，行动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再出手；张文远就更惨一点，腿骨骨折加上臂骨骨折，手上打着石膏，想要行走还必须拄着拐杖。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修士与凡人之间的肉身差异。
马博心三人也已经出院了，他们身体未必完全痊愈，但是行动已然无碍。
出院之后，他们就提出了辞行。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在江市多待几天，毕竟郦城分部来江市支援的只有三人，他们本土的留守队员还是足够的。不过马博心担心他不在家，家里出事没人拿主意，于是身体稍微恢复了就提出了告辞。
当时是李卫道和王应两人前去送行的。
“这次行动多谢马队长鼎力相助，还连累你受伤，实在是不好意思。”
马博心爽朗一笑：“王队长言重了，反倒是我，还没和正主交上手就先一步倒了，实在是惭愧。不过此次战斗也并非毫无裨益，我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层门槛，突破有望。若是能在下次执行部选拔之前及时突破，我定会去参加，到时候希望能够领教王队长的雷法。”
王应眼神一暗，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先预祝马队长成功突破，入选执行部。”
“哈哈哈，借你吉言。告辞。”
王应和李卫道抱拳。
苍宿引发的风波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平息了，网络上关于平安夜当晚江市江北区发生的事的讨论也越来越少，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国家机器的干涉，对众多敏感信息进行了屏蔽；另一方面就是网民们都是属鱼的，只有7秒钟的记忆，一旦热度消退，注意力很快就会转换到新的热点上去。未来可能还会有人记起，江市江北区曾经发生过某某事，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都市怪谈。至于真相是什么，凡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短期的热度是消退了，但更深远的影响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天，李卫道仔细地刮了刮下巴的胡茬，理了理头发，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黑西装，脚上也穿上了黑色的皮鞋，看上去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下楼取了车就朝着江北区开去。
昨天他已经和姜芸打过招呼了，放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俞欢的葬礼就是在今天。
李卫道把车停在俞欢父母家楼下，然后就在楼道看见了一众人等。
王应、张文远、张硕、尹飞白、苗卯、王荣、尤安、陶凯乐还有姜芸。
除了还在住院的阎六，分部的人全部到齐了。
“你们......”
姜芸走过来拉着李卫道的手臂走过去，说道；“老板，你不用说了。俞欢的死我们都很难过，生前没法帮到他，只能现在送送他。”
李卫道抿了抿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分部的工作都做完了吗？还有时间跑这里来。”
“我的做完了。”张硕回道。
“我还在养伤。”张文远挥了挥手里的拐杖。
“我今天放假，你忘记了，还是你准的假。”姜芸说道。
“我今天给他们放了一天假。”王应沉声说道。
李卫道干巴巴地说道：“随你们了，反正出了事你们自己处理。”
“嘻嘻，老板，你这打扮一下还是挺帅的嘛，一股成熟帅大叔的范。”姜芸笑着说道。
一行人往上，朝着俞欢家里走去。
俞欢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与俞欢的关系并不太好。关系好的话也不至于让俞欢在外面流浪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听王荣说，当地警务人员把俞欢的骨灰送到俞欢父母家中的时候，这两个老人哭的昏天黑地。
李卫道敲开房门，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问道：“你们是谁？”
“阿姨，您好，我们是俞欢以前的同事，过来吊唁他的。”
“这样啊。你们进来吧。”
一行十人鱼贯而入。
今天是俞欢的葬礼，自然有很多亲戚朋友前来吊唁，当李卫道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做了好多人了。
“你们随意坐，我还要招呼客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俞母也没有什么心情招呼这些陌生人。
“阿姨，您忙您的。”李卫道微笑着送走了俞母，然后带着分部的人找空位坐了下来。
“嗯？”李卫道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李卫道凑了过去。
“老钱，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李卫道发现的这个熟人是老钱。
“过来吊唁俞欢啊。毕竟俞欢也是我认识的人，还是因为公司的事才死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过来看看。”
“嗯”李卫道点点头。稍微寒暄了两句就返回了王应那边。
“怎么了？”李卫道看着姜芸一脸沉闷的模样。
“没什么。”
“怎么了？”李卫道推了推身边的张文远。
“刚刚有几个小孩打闹，好像是俞欢亲戚家的孩子，把俞欢的遗像弄倒在地，然后那几个小孩的父母长辈也是嘻嘻哈哈的，一点道歉的样子都没有，姜芸就有些气愤。”
李卫道抬头看过去，果然俞欢的遗像变了个位置，附近还有三四个五六岁的小孩在旁边打闹，一旁还有几个人应该是他们的父母亲人，他们一边谈笑聊天一边嗑瓜子，各种果皮纸屑就丢在地上，甚至有些瓜子壳都丢上了摆放遗像的神台。
李卫道皱了皱眉。
“几位朋友，可否管束一下诸位的孩子，让他们不要在逝者遗像附近玩耍，这毕竟对于逝者来说有些不太恭敬。”老钱走上前去对那几个聊天的人说道。
“二狗子人都死了，还有啥子恭敬不恭敬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操着一口方言说道。
“是啊，死就死了，还要浪费我们一天的工夫来参加这劳什子的葬礼。”另一个稍微年轻几岁的男人说道。
说完，这男人还咳漱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痰。
老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了。
他强忍怒意，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样以后可能会吃大亏的。”
“什么大亏，封建迷信。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还兴这一套。”
老钱眼神一凝，瞪向那两个老人。
“啊，鬼啊。我刚刚看见二狗子的眼睛眨了一下。”那个略年长的男人突然发疯一样指着俞欢的遗像喊道，边喊还边后退。
“大哥，你怎么了？”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扶住大哥问道。
他仔细一看，却看见大哥脸上七窍流血，舌头伸得老长了。他直接推开大哥，任他摔在一边的桌子上，同时嘴里喊着“死人了，大哥死了。”状若疯狂。
好好地两个人像是忽然魔怔了一样，变成了疯子。
周围的亲属们纷纷过来把他们俩制住，用床单绑紧，然后拨打了120。
老钱看了看那几个孩子，想了想，放弃了动手的想法。
他走向李卫道等人，抱拳说道：“诸位抱歉，实乃情非得已。”
李卫道摆摆手，“两个乡下人突发癔症而已，和你有什么关系。”
行监督之实的李卫道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都没什么意见。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医护人员带着两副捆绑式的担架上来，把这两个人绑在担架上带走了，至于最后是送去医院还是精神病院就不得而知了。
老的都走了，那几个小的自然也就消停了。
周围的人低声讨论着，怕不是那几个远房亲戚冲撞了俞欢的遗像，俞欢的鬼魂回来报复了云云。
一时间，俞欢的遗像附近无人敢靠近。
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姜芸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老钱不是都已经出手惩治了那几个老头子了吗，你怎么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
姜芸抬起头看着李卫道的眼睛说道：“老钱是老钱，你是你。作为俞欢最亲近的人，难道不是应该你去吗？”
“原来你是在纠结这个啊。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老钱刚刚要过来向我们请罪呢？”
姜芸一愣，不明白李卫道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们一向都禁止鬼物伤害人类的，就像崔浩发怒，想要报复伤害赵小雅的地痞流氓，当时是我阻止的。修炼界有一条禁令，禁止鬼物伤害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这是因为不管一个修士实力有多强，他都是从凡人中来的，凡人才是整个修炼界的基石。天缺府的工作就是保证这条禁令的实行。但是实际上，针对修士同样有着一条禁令：禁止修士对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主动出手。正是这两条禁令在暗处维持着凡人的社会秩序。而我们特策组，是这条禁令的执行者，是绝对不能执法犯法的。”
“像刚刚老钱那样，其实已经违反了第二条禁令，我们本应该缉拿他的，但是一来他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二来我其实也想教训一下那几个人。所以他来请罪的话，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揭过了。”
“这样，吗？”姜芸脑中正想着一件事，如果没有第二条禁令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第二条禁令，大概修士会无所顾忌大肆收刮财物，街上会出现各种火焰、寒冰、地陷......一到夜间，鬼修出没，各种百鬼夜行。
一旦没有第二条禁令，普通人的社会秩序很可能会趋于崩坏。想一想苍宿布下结界的事就知道了，封闭结界才持续了两个小时，江北区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所以说，凡人的事情最好还是用凡人自己的方式解决，在这个世界，修士的力量很强大，就更需要学会节制。”
“老板，我明白了。对不起，刚刚误解你了。”
“小事而已。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现在也算是脚尖踏入了修炼界了，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对于生灵来说，当他死去的时候，生命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身体只是躯壳，终究会化作一捧尘土，即使是上天入地的大修士也是一样，所以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动气。”
李卫道看了一眼俞欢的遗像，继续说道：“而且，周先生也曾经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只要我们怀着一颗吊唁俞欢的心，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姜芸沉默了下来。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是鲁迅的《而已集》的一段话。人和人之间其实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我所喜欢的，我所遭遇的对于旁人来说只是一个个挂在脸上的符号，看一眼就弃之如敝履。就像俞欢给了李卫道提示，让他想到苍宿的身份，提前求援，让江市避免了一场浩劫。但是在这些人眼里，俞欢只是一个死掉的二狗子，他们不会关心俞欢做过什么，想过什么，他们的脑子里只有日常的柴米油盐以及生活琐事。
即使是姜芸，也从来没有仔细了解过俞欢的过去，考虑他的想法。但是有一点姜芸可以确认，李卫道能因为俞欢死去而大受打击，那就说明俞欢这个人不差。这是姜芸对李卫道的信心，也是对自己的自信。
葬礼依旧在继续，陆陆续续的还有宾客到来，小小的房子很快就塞满了人。可能俞欢的父母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参加俞欢的葬礼。
葬礼开始了。真个大厅气氛十分肃穆，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至亲好友：今天我们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在这里哀悼俞欢先生。首先我谨代表俞欢的父母，衷心的感谢各位不辞辛苦地前来为俞欢先生送行。
......”
司仪在上面主持着葬礼，底下的宾客沉默地听着。
随着葬礼仪式的进行，很快就到了献花环节，陆陆续续有人上去献花，李卫道一行人也上去每人放上一朵白色的菊花。
李卫道闭目，心里由衷祝愿道：愿你下辈子做一个普通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葬礼也慢慢进入了尾声，众宾客也都慢慢散去。
李卫道注意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女人脸蛋俏丽，身材高挑匀称，即使已经生过孩子了，身材依旧管理得不错。
和姜芸打了声招呼，李卫道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单可吗？”
“嗯，你是？”单可有些疑惑，她不记得自己见过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叫做李卫道，是俞欢以前的同事，算是他的上级吧。”
“你好。”
“方便聊聊吗？”
单可迟疑了一下，一个陌生男人找上一个孤身一人抱着婴儿的女士，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时间不多，我老公还在下面等我。”
“以前俞欢在我手下工作的时候，说起过你的事情。”
“我？”
“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在高中的时候他曾经暗恋过你。”
单可轻拍怀中婴儿的背部，让他睡得更加香甜。
“这个其实后来我也猜到了。读书那会儿，我就注意到高年级的一个男生经常看我，而且那天他为了我和那群邻校的校霸打架，我就意识到一直看我的男生就是他。”
“不不不，你想错了。俞欢是一个好人，即使把你换成一个陌生人，想必他也会出手相助的。相信我，他是一个好人，只是可惜英年早逝。”
“你想表达什么？”可能是李卫道的话太奇怪了，让单可有些警惕。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俞欢中意的姑娘是怎么样的，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打扰到了你，还请海涵。”
“我要走了。”
“请自便。”
单可抱着婴儿，急匆匆地离开了。
“哎，我还有一个问题。单可小姐，以前你有没有注意过俞欢这个人？”
单可知道他说的是意思，他是问在俞欢救她之前，她有没有注意到俞欢这个人。
还不等单可回答，她怀中的婴儿“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单可匆匆安抚了一下就直接离开了，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
但是李卫道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单恋就像是埋在地里的一颗种子，有的能够发芽生长，长出娇艳的花朵；有的就只能结出酸涩的苦果。毕竟只是有缘无分。
“老板，她是谁啊？”姜芸疑惑地问道。
“一个认识的人，碰上了寒暄几句罢了。好了，俞欢已经送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到了楼下停车场，姜芸就要上李卫道的车，李卫道急忙拦下她。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让他们送你回去。”李卫道指了指王应他们的车。
姜芸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刚还搭讪了一个漂亮的少妇，现在又要独自一人，很难不让人联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卫道扇了扇手掌，示意姜芸快些离开。
姜芸无奈，只好搭王应他们的便车回去。
李卫道发动车辆不久，就看见单可抱着婴儿和车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说话。
微风带来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这么久才下来？”男人有些抱怨。
“在上面碰到了一个熟人，聊了两句。”
“你和这俞欢又没怎么沾亲带故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跑这么一趟吧。”
“他毕竟帮过我，是我的恩人，送送他并不过分。”
李卫道微微一笑，逐渐远去。
......
时隔半个多月，李卫道再次踏足红叶村，这个村子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还是那种破败荒凉的样子，
李卫道把车子停在了村外，徒步进了村子。
横穿了一个稻场，穿过了两条里弄，李卫道再次来到了邱家的残破的院门外面。
拍了拍院门，很快里面就有人过来开门。
“是你？”
“邱振小哥，好久不见”李卫道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奶奶在家吗？”
“在。”邱振小声嘟囔道：“哪里有好久不见，不是半个月之前才见过面吗。”
李卫道轻笑，对于你来说是才半个月，但是对于他们而言，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
“奶奶，上次那个人又来了。”邱振朝着院里喊了一声，同时把院门打开，让李卫道进来。
廖老太慢慢扶着墙从屋里走出来，李卫道急忙走出去把她扶住。
“老人家，您可悠着点。”
“李-大师，你这次过来是不是之前的那件事有结果了。”廖老太语气带着些紧张急切。
李卫道把廖老太扶进屋里坐下，说道：“是的，那件事情有结果了。”
李卫道稍微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十三年前，在宗祠那边出现的两个怪物都已经死了，您可以安心了。”
“那我的儿子儿媳......”
李卫道沉声说道：“请节哀。”
“呜呜，阿泽，翠芬，我的儿啊......”
“奶奶，你别哭啊”邱泽在旁边拍了拍廖老太的后背，安慰道。
李卫道见状，走出屋外，把屋内的空间让给祖孙二人。
李卫道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慢悠悠地掏出一支烟，点上。
其实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告诉廖老太关于她的儿子儿媳的死亡讯息。
实际上，他们，包括十三年前消失的百来号人在当时就应该全部遇难了，在鬼物面前，凡人终究是太脆弱了。
一番斟酌之后，李卫道还是决定如实地告诉她。隐瞒下来，她只会沉浸在虚妄的幻想之中，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实情，击破幻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半晌，屋内哭声渐弱，里面传出了交谈声，又过了片刻，邱振走了出来。
“谢谢你告诉我奶奶实情。”
“不客气，应该的。”李卫道递过去了一支烟。
“不抽了，在戒烟。”邱振摆摆手，“我和奶奶商量好了，过几天就搬出红叶村，投奔我二叔去。”
“挺好的，沉溺于过去也不是个办法，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谢谢你”邱振正对李卫道，弯曲九十度鞠了一躬。
李卫道坦然受之。
“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可以找我帮忙，我还是有点能量的，我的联系方式你也有。”
一支烟燃尽，李卫道也并未多就留，他本来就只是过来知会一声事件结束了。
他朝着屋里说了一声：“廖老太，您保重身体。”
离开了邱家的小院子，李卫道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一路上思绪纷飞。
就像十三年前的事是廖老太心中的疙瘩，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同样是李卫道心里的疙瘩。
万物之始，万物之终，兜兜转转，最后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轻笑一声，命运无常，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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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康复了，不过王应仍然没有允许阎六出院。
至于其他人，尹飞白的伤势基本痊愈了；张硕手上还挂着吊带，内伤也还未全好，行动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再出手；张文远就更惨一点，腿骨骨折加上臂骨骨折，手上打着石膏，想要行走还必须拄着拐杖。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修士与凡人之间的肉身差异。
马博心三人也已经出院了，他们身体未必完全痊愈，但是行动已然无碍。
出院之后，他们就提出了辞行。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在江市多待几天，毕竟郦城分部来江市支援的只有三人，他们本土的留守队员还是足够的。不过马博心担心他不在家，家里出事没人拿主意，于是身体稍微恢复了就提出了告辞。
当时是李卫道和王应两人前去送行的。
“这次行动多谢马队长鼎力相助，还连累你受伤，实在是不好意思。”
马博心爽朗一笑：“王队长言重了，反倒是我，还没和正主交上手就先一步倒了，实在是惭愧。不过此次战斗也并非毫无裨益，我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层门槛，突破有望。若是能在下次执行部选拔之前及时突破，我定会去参加，到时候希望能够领教王队长的雷法。”
王应眼神一暗，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先预祝马队长成功突破，入选执行部。”
“哈哈哈，借你吉言。告辞。”
王应和李卫道抱拳。
苍宿引发的风波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平息了，网络上关于平安夜当晚江市江北区发生的事的讨论也越来越少，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国家机器的干涉，对众多敏感信息进行了屏蔽；另一方面就是网民们都是属鱼的，只有7秒钟的记忆，一旦热度消退，注意力很快就会转换到新的热点上去。未来可能还会有人记起，江市江北区曾经发生过某某事，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都市怪谈。至于真相是什么，凡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短期的热度是消退了，但更深远的影响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天，李卫道仔细地刮了刮下巴的胡茬，理了理头发，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黑西装，脚上也穿上了黑色的皮鞋，看上去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下楼取了车就朝着江北区开去。
昨天他已经和姜芸打过招呼了，放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俞欢的葬礼就是在今天。
李卫道把车停在俞欢父母家楼下，然后就在楼道看见了一众人等。
王应、张文远、张硕、尹飞白、苗卯、王荣、尤安、陶凯乐还有姜芸。
除了还在住院的阎六，分部的人全部到齐了。
“你们......”
姜芸走过来拉着李卫道的手臂走过去，说道；“老板，你不用说了。俞欢的死我们都很难过，生前没法帮到他，只能现在送送他。”
李卫道抿了抿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分部的工作都做完了吗？还有时间跑这里来。”
“我的做完了。”张硕回道。
“我还在养伤。”张文远挥了挥手里的拐杖。
“我今天放假，你忘记了，还是你准的假。”姜芸说道。
“我今天给他们放了一天假。”王应沉声说道。
李卫道干巴巴地说道：“随你们了，反正出了事你们自己处理。”
“嘻嘻，老板，你这打扮一下还是挺帅的嘛，一股成熟帅大叔的范。”姜芸笑着说道。
一行人往上，朝着俞欢家里走去。
俞欢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与俞欢的关系并不太好。关系好的话也不至于让俞欢在外面流浪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听王荣说，当地警务人员把俞欢的骨灰送到俞欢父母家中的时候，这两个老人哭的昏天黑地。
李卫道敲开房门，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问道：“你们是谁？”
“阿姨，您好，我们是俞欢以前的同事，过来吊唁他的。”
“这样啊。你们进来吧。”
一行十人鱼贯而入。
今天是俞欢的葬礼，自然有很多亲戚朋友前来吊唁，当李卫道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做了好多人了。
“你们随意坐，我还要招呼客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俞母也没有什么心情招呼这些陌生人。
“阿姨，您忙您的。”李卫道微笑着送走了俞母，然后带着分部的人找空位坐了下来。
“嗯？”李卫道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李卫道凑了过去。
“老钱，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李卫道发现的这个熟人是老钱。
“过来吊唁俞欢啊。毕竟俞欢也是我认识的人，还是因为公司的事才死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过来看看。”
“嗯”李卫道点点头。稍微寒暄了两句就返回了王应那边。
“怎么了？”李卫道看着姜芸一脸沉闷的模样。
“没什么。”
“怎么了？”李卫道推了推身边的张文远。
“刚刚有几个小孩打闹，好像是俞欢亲戚家的孩子，把俞欢的遗像弄倒在地，然后那几个小孩的父母长辈也是嘻嘻哈哈的，一点道歉的样子都没有，姜芸就有些气愤。”
李卫道抬头看过去，果然俞欢的遗像变了个位置，附近还有三四个五六岁的小孩在旁边打闹，一旁还有几个人应该是他们的父母亲人，他们一边谈笑聊天一边嗑瓜子，各种果皮纸屑就丢在地上，甚至有些瓜子壳都丢上了摆放遗像的神台。
李卫道皱了皱眉。
“几位朋友，可否管束一下诸位的孩子，让他们不要在逝者遗像附近玩耍，这毕竟对于逝者来说有些不太恭敬。”老钱走上前去对那几个聊天的人说道。
“二狗子人都死了，还有啥子恭敬不恭敬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操着一口方言说道。
“是啊，死就死了，还要浪费我们一天的工夫来参加这劳什子的葬礼。”另一个稍微年轻几岁的男人说道。
说完，这男人还咳漱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痰。
老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了。
他强忍怒意，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样以后可能会吃大亏的。”
“什么大亏，封建迷信。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还兴这一套。”
老钱眼神一凝，瞪向那两个老人。
“啊，鬼啊。我刚刚看见二狗子的眼睛眨了一下。”那个略年长的男人突然发疯一样指着俞欢的遗像喊道，边喊还边后退。
“大哥，你怎么了？”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扶住大哥问道。
他仔细一看，却看见大哥脸上七窍流血，舌头伸得老长了。他直接推开大哥，任他摔在一边的桌子上，同时嘴里喊着“死人了，大哥死了。”状若疯狂。
好好地两个人像是忽然魔怔了一样，变成了疯子。
周围的亲属们纷纷过来把他们俩制住，用床单绑紧，然后拨打了120。
老钱看了看那几个孩子，想了想，放弃了动手的想法。
他走向李卫道等人，抱拳说道：“诸位抱歉，实乃情非得已。”
李卫道摆摆手，“两个乡下人突发癔症而已，和你有什么关系。”
行监督之实的李卫道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都没什么意见。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医护人员带着两副捆绑式的担架上来，把这两个人绑在担架上带走了，至于最后是送去医院还是精神病院就不得而知了。
老的都走了，那几个小的自然也就消停了。
周围的人低声讨论着，怕不是那几个远房亲戚冲撞了俞欢的遗像，俞欢的鬼魂回来报复了云云。
一时间，俞欢的遗像附近无人敢靠近。
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姜芸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老钱不是都已经出手惩治了那几个老头子了吗，你怎么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
姜芸抬起头看着李卫道的眼睛说道：“老钱是老钱，你是你。作为俞欢最亲近的人，难道不是应该你去吗？”
“原来你是在纠结这个啊。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老钱刚刚要过来向我们请罪呢？”
姜芸一愣，不明白李卫道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们一向都禁止鬼物伤害人类的，就像崔浩发怒，想要报复伤害赵小雅的地痞流氓，当时是我阻止的。修炼界有一条禁令，禁止鬼物伤害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这是因为不管一个修士实力有多强，他都是从凡人中来的，凡人才是整个修炼界的基石。天缺府的工作就是保证这条禁令的实行。但是实际上，针对修士同样有着一条禁令：禁止修士对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主动出手。正是这两条禁令在暗处维持着凡人的社会秩序。而我们特策组，是这条禁令的执行者，是绝对不能执法犯法的。”
“像刚刚老钱那样，其实已经违反了第二条禁令，我们本应该缉拿他的，但是一来他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二来我其实也想教训一下那几个人。所以他来请罪的话，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揭过了。”
“这样，吗？”姜芸脑中正想着一件事，如果没有第二条禁令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第二条禁令，大概修士会无所顾忌大肆收刮财物，街上会出现各种火焰、寒冰、地陷......一到夜间，鬼修出没，各种百鬼夜行。
一旦没有第二条禁令，普通人的社会秩序很可能会趋于崩坏。想一想苍宿布下结界的事就知道了，封闭结界才持续了两个小时，江北区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所以说，凡人的事情最好还是用凡人自己的方式解决，在这个世界，修士的力量很强大，就更需要学会节制。”
“老板，我明白了。对不起，刚刚误解你了。”
“小事而已。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现在也算是脚尖踏入了修炼界了，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对于生灵来说，当他死去的时候，生命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身体只是躯壳，终究会化作一捧尘土，即使是上天入地的大修士也是一样，所以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动气。”
李卫道看了一眼俞欢的遗像，继续说道：“而且，周先生也曾经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只要我们怀着一颗吊唁俞欢的心，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姜芸沉默了下来。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是鲁迅的《而已集》的一段话。人和人之间其实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我所喜欢的，我所遭遇的对于旁人来说只是一个个挂在脸上的符号，看一眼就弃之如敝履。就像俞欢给了李卫道提示，让他想到苍宿的身份，提前求援，让江市避免了一场浩劫。但是在这些人眼里，俞欢只是一个死掉的二狗子，他们不会关心俞欢做过什么，想过什么，他们的脑子里只有日常的柴米油盐以及生活琐事。
即使是姜芸，也从来没有仔细了解过俞欢的过去，考虑他的想法。但是有一点姜芸可以确认，李卫道能因为俞欢死去而大受打击，那就说明俞欢这个人不差。这是姜芸对李卫道的信心，也是对自己的自信。
葬礼依旧在继续，陆陆续续的还有宾客到来，小小的房子很快就塞满了人。可能俞欢的父母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参加俞欢的葬礼。
葬礼开始了。真个大厅气氛十分肃穆，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至亲好友：今天我们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在这里哀悼俞欢先生。首先我谨代表俞欢的父母，衷心的感谢各位不辞辛苦地前来为俞欢先生送行。
......”
司仪在上面主持着葬礼，底下的宾客沉默地听着。
随着葬礼仪式的进行，很快就到了献花环节，陆陆续续有人上去献花，李卫道一行人也上去每人放上一朵白色的菊花。
李卫道闭目，心里由衷祝愿道：愿你下辈子做一个普通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葬礼也慢慢进入了尾声，众宾客也都慢慢散去。
李卫道注意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女人脸蛋俏丽，身材高挑匀称，即使已经生过孩子了，身材依旧管理得不错。
和姜芸打了声招呼，李卫道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单可吗？”
“嗯，你是？”单可有些疑惑，她不记得自己见过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叫做李卫道，是俞欢以前的同事，算是他的上级吧。”
“你好。”
“方便聊聊吗？”
单可迟疑了一下，一个陌生男人找上一个孤身一人抱着婴儿的女士，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时间不多，我老公还在下面等我。”
“以前俞欢在我手下工作的时候，说起过你的事情。”
“我？”
“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在高中的时候他曾经暗恋过你。”
单可轻拍怀中婴儿的背部，让他睡得更加香甜。
“这个其实后来我也猜到了。读书那会儿，我就注意到高年级的一个男生经常看我，而且那天他为了我和那群邻校的校霸打架，我就意识到一直看我的男生就是他。”
“不不不，你想错了。俞欢是一个好人，即使把你换成一个陌生人，想必他也会出手相助的。相信我，他是一个好人，只是可惜英年早逝。”
“你想表达什么？”可能是李卫道的话太奇怪了，让单可有些警惕。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俞欢中意的姑娘是怎么样的，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打扰到了你，还请海涵。”
“我要走了。”
“请自便。”
单可抱着婴儿，急匆匆地离开了。
“哎，我还有一个问题。单可小姐，以前你有没有注意过俞欢这个人？”
单可知道他说的是意思，他是问在俞欢救她之前，她有没有注意到俞欢这个人。
还不等单可回答，她怀中的婴儿“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单可匆匆安抚了一下就直接离开了，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
但是李卫道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单恋就像是埋在地里的一颗种子，有的能够发芽生长，长出娇艳的花朵；有的就只能结出酸涩的苦果。毕竟只是有缘无分。
“老板，她是谁啊？”姜芸疑惑地问道。
“一个认识的人，碰上了寒暄几句罢了。好了，俞欢已经送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到了楼下停车场，姜芸就要上李卫道的车，李卫道急忙拦下她。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让他们送你回去。”李卫道指了指王应他们的车。
姜芸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刚还搭讪了一个漂亮的少妇，现在又要独自一人，很难不让人联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卫道扇了扇手掌，示意姜芸快些离开。
姜芸无奈，只好搭王应他们的便车回去。
李卫道发动车辆不久，就看见单可抱着婴儿和车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说话。
微风带来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这么久才下来？”男人有些抱怨。
“在上面碰到了一个熟人，聊了两句。”
“你和这俞欢又没怎么沾亲带故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跑这么一趟吧。”
“他毕竟帮过我，是我的恩人，送送他并不过分。”
李卫道微微一笑，逐渐远去。
......
时隔半个多月，李卫道再次踏足红叶村，这个村子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还是那种破败荒凉的样子，
李卫道把车子停在了村外，徒步进了村子。
横穿了一个稻场，穿过了两条里弄，李卫道再次来到了邱家的残破的院门外面。
拍了拍院门，很快里面就有人过来开门。
“是你？”
“邱振小哥，好久不见”李卫道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奶奶在家吗？”
“在。”邱振小声嘟囔道：“哪里有好久不见，不是半个月之前才见过面吗。”
李卫道轻笑，对于你来说是才半个月，但是对于他们而言，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
“奶奶，上次那个人又来了。”邱振朝着院里喊了一声，同时把院门打开，让李卫道进来。
廖老太慢慢扶着墙从屋里走出来，李卫道急忙走出去把她扶住。
“老人家，您可悠着点。”
“李-大师，你这次过来是不是之前的那件事有结果了。”廖老太语气带着些紧张急切。
李卫道把廖老太扶进屋里坐下，说道：“是的，那件事情有结果了。”
李卫道稍微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十三年前，在宗祠那边出现的两个怪物都已经死了，您可以安心了。”
“那我的儿子儿媳......”
李卫道沉声说道：“请节哀。”
“呜呜，阿泽，翠芬，我的儿啊......”
“奶奶，你别哭啊”邱泽在旁边拍了拍廖老太的后背，安慰道。
李卫道见状，走出屋外，把屋内的空间让给祖孙二人。
李卫道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慢悠悠地掏出一支烟，点上。
其实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告诉廖老太关于她的儿子儿媳的死亡讯息。
实际上，他们，包括十三年前消失的百来号人在当时就应该全部遇难了，在鬼物面前，凡人终究是太脆弱了。
一番斟酌之后，李卫道还是决定如实地告诉她。隐瞒下来，她只会沉浸在虚妄的幻想之中，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实情，击破幻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半晌，屋内哭声渐弱，里面传出了交谈声，又过了片刻，邱振走了出来。
“谢谢你告诉我奶奶实情。”
“不客气，应该的。”李卫道递过去了一支烟。
“不抽了，在戒烟。”邱振摆摆手，“我和奶奶商量好了，过几天就搬出红叶村，投奔我二叔去。”
“挺好的，沉溺于过去也不是个办法，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谢谢你”邱振正对李卫道，弯曲九十度鞠了一躬。
李卫道坦然受之。
“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可以找我帮忙，我还是有点能量的，我的联系方式你也有。”
一支烟燃尽，李卫道也并未多就留，他本来就只是过来知会一声事件结束了。
他朝着屋里说了一声：“廖老太，您保重身体。”
离开了邱家的小院子，李卫道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一路上思绪纷飞。
就像十三年前的事是廖老太心中的疙瘩，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同样是李卫道心里的疙瘩。
万物之始，万物之终，兜兜转转，最后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轻笑一声，命运无常，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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