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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心不由意

小说:聆一声琴音许一世年华作者:Pitaya字数:4326更新时间 : 2020-08-07 21:22:00
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我这一生,都将被困在这座华丽牢笼中。

父皇一生都竭尽心力,只为楚国能够繁荣昌盛,百姓和乐,可也累坏了自己。在父皇故去时,我不过才十三岁,只有一个姐姐,两个幼弟。我不得不去承担起这份责任,做了楚国最年轻的帝王。

尽管我这一生都要在这冰冷的皇宫中度过,可幸而还有涟漪陪在我身边。她从小陪我长大,陪我读书,吃饭,玩耍。长在深宫中的她,却依旧如池中的清荷一般,不沾染一丝尘埃。如果说我的人生是灰色的,那么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可老天却要将我唯一的光亮熄灭,某日清晨,她一直熟睡着,任何人来都叫不醒,太医也查不出任何病症。她就这样一直睡着,整整睡了十年。

我找遍天下名医,也只为让她醒来。我希望她能像往日那样,再唤我一声殿下,拉着我的手,跑出这座死气沉沉的监牢,去看山间的飞鸟划过长空,潺潺的溪流汇入江河。

终于,十年了,我等到了希望。

我找到了一位姓雨的神医,听说几千年前他祖上是在宫里当过差的,我找人查证过史书,虽只是浅浅一笔,但也确有此事。他和我说,涟漪是被施展了术法才导致沉睡,这个结果让我很困惑。虽然也曾在书中看到神仙妖魔能够不老不死,还能腾云驾雾,变幻万物。但从未想过这些书中的故事,会是真的,还发生在涟漪身上。

雨神医说,涟漪已经沉睡了太久,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已经很虚弱,如今也只有玄女的心头血才能够救涟漪。我也知道了那个能救涟漪的女子,我此生都愧疚万分的那个女子,是传说中有神灵居住的冰国中唯一的公主。

我也曾挣扎过,我不想为了唤醒涟漪,去牺牲另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可雨神医对我说,冰国的族人都是神,拥有不死之身,哪怕一剑穿心,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割破手指的小伤,不足挂齿。他还交代我,一般的刀剑伤不了神身半分,只有找到常年炎热,寸草不生的赤焰山,得到珍藏在那的戮神剑,才能成功的取到血。为了涟漪,我便狠下心去做了。

虽然路途艰险,遇到了许多危机,但在雨神医的帮助下,我还是得到了戮神剑。接着便踏上了寻找冰雪秘境的路途,在出城时,遇到了一个小姑娘被几个醉汉围着,有些担心,便上前为她解围。

我看到了她被划伤的手,流出白色的血液,那正是雨神医所说的,玄女的血。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是欣喜的,却也有些犹豫,这是多么单纯天真的女子,像极了当时的涟漪。

歪打正着“救”了她一命,倒是有借口能留在她身边。尽管我知道,以她的本事,就算没有我横插一手,她也会平安无事。一路上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同她相处的点滴,让我想起了过去同涟漪偷跑出宫的回忆。

很不巧的偶遇了劫匪,在林中度过一夜,我得知她害怕黑暗,还曾诧异。过去总觉得神仙都是神通广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连这小小的黑暗,她都会感到恐惧。可抛去神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的脸笼罩着一层朦胧感,有那么一瞬间,我将她看成了涟漪,可也很快恢复了神志。我任由她依偎在我怀中,没有讨厌,甚至还有些欣喜。在那个时候,我没有意识到,我居然,有一点喜欢她。

看她对我越来越信任,我很矛盾,可突然有急奏传来,我需要立刻回宫。我给过她离开的机会,可是她拒绝了,我只好先带她回宫。

每日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玩闹,开心的像个孩子。会不自控的受她情绪牵绊,这么多年的沉重负担,在那一刻得到了缓解。我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她的眼睛,我从来未见过有人的眼睛能如刚出生的孩童那般干净澄澈。这样一个女子,我真的要毁了她吗?哪怕就如雨神医所说,不会危及她性命,可被信任的人背叛,这份伤痛该如何愈合?

我每天都期盼着她能离开,我对自己说,只要她走了,我便不再去寻找什么玄女之血。我宁愿自己和涟漪一同永远的睡去,也不想为了我们的相聚,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终于等到她生辰,她说她要离开,我心中窃喜,我希望她这次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吧。可当她真的要离开的那一刻,我迟疑了。我拉住了她,我不想她离开,我跟她说我喜欢她,我让她一定要回来。我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以至今后我常常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对她“表明心意”,我没有极力求她回来,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她还是回来了。

她不仅回来,还又救了我一命,我想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无论这份情谊是出于友朋,还是爱恋,都足够真挚。可当我得知身上飞快愈合的伤口,是她用自己的血来治愈的,我又动摇了。如果说在那之前,我还不太相信神医所说的,那一刻我完全相信,神的血,确实能够唤醒涟漪。

回到楚国的日子,我日日煎熬着,不知该如何做。我每日都会在涟漪床前陪她说说话,我问她,我该如何做?做了十几年的帝王,杀伐果决,早已变得冰冷血腥,我从未有过和如今一般的犹豫。

那日,她来到懿月殿,我知道这一切都该有一个了结了,我终于还是将冰冷的剑推入她胸膛,那一刻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白色的血顺着剑汩汩流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手持剑呆愣在那里,任由冰霜一点点蔓延过来,突然被一股强风震飞,看着戮神剑摔在地上,碎成一地冰霜,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松开它,我也会和它是一个结果吧。

我看着她被带走,与那人对视了一眼,那眸中深不可测的寒冷,我终生难忘。

虽然愧疚,但已经这么做了,我不后悔,我用她流下的血去救涟漪,涟漪竟真的醒来了。只是这十年的沉睡,让她的身体无法支撑的住,神医告诉我,是因为血太少了,还需要一些来让涟漪完全恢复。

当时的我沉浸在涟漪醒来的喜悦里,来不及多想,连夜嘱托好所有事宜,第二天便出发去找她。路途艰险,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传说中的冰雪国度,也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幸运,能够一出城便遇到她。

再次见到她,是在一棵花树下,有点像人间的雪樱,花瓣飘落在她的衣裙和身前的琴上,美成一幅画。想来,她本就是画中才会出现的女子,就算是世间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她的神韵。

那调子是曾经她弹过的,却不似今日听到的这样悲情,这般花样年华的女子,曲调里却带有了老者会有的神伤沉稳,要经历怎样的伤痛,才能流露出这样的悲凉?

我鼓起勇气,上前同她交谈,小心翼翼的开口,而她看向我的目光却是那样陌生。她终究还是忘了我,心中有一丝失落。可她是神,神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她若想忘,自然是能忘了的。

忘了也好,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全部忘却,就当从没有他的出现。

她是神,她还有无尽岁月等待她去蹉跎,又何必让自己一个不过百年寿命的凡人去徒增烦恼呢。若是每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楚,这千万年的时光,该有多难过。

开诚布公的同她表明了来意,虽然她将自己伪装的如何冷漠冰凉,却依然掩盖不住心中的良善,将血给了我。

我心中很是感激,心想若是她以后需要自己做什么,哪怕是丢了这条性命,我也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可她却让我走,心中是有失落的,可还是遵循她的心意,离开了。此番来,为涟漪求血,是其一。可我还想告诉她,当初她问我,我没能回答的话。可如今她已经什么都忘了,也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吧。

她当初问过我,有没有喜欢过她,我想告诉她,有。

尽管我知道喜欢上两个女子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尽管我知道我已经有了涟漪,我还是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她,只是,我不愿去承认。我知道自己不能,也没有喜欢她的资格。

幸而她已经全部都忘了,而我,将带着对她的那份愧疚,继续煎熬的活着。用余生千万苦楚,去赎这份罪过。

可世事无常,我以为那是我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交集,自此各走各路,各自重生。

用了剩余的血后,涟漪也一天天好起来,我们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我照旧每日朝政,操心着这个国家的命运,而涟漪就陪在我身边,将那些琐碎小事料理清晰。

我将这一切都讲给涟漪听,我说我对她很愧疚,涟漪也体谅我的心情,说愿意陪我一起赎罪,我没有再迎娶任何人,而涟漪也没有说什么,也没要任何名分,像过去一样陪在我身边。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有想过,会遇到那个人。

那日我正在处理政务,突然凭空出现两位姑娘,也算见过不少世面,我没有很惊奇,正想询问她们来此的用意,其中一位姑娘先开口了,说她家小姐丢了玉佩,感知灵力的方向是在此处。我明白说的应该是她当初离开时送我的那块,既然她来要,我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她想要什么我都是会给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我将玉佩交出,她们立刻消失在了空中,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沓。这便是神仙的处事风格吧,就像她一样。

她就是这样,可以爱的果断彻底,也可以忘得利落干脆。

我想,这次我们是真的一点牵绊也没有了,我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不过三天,那两个中比较年幼的一个姑娘又出现在我面前,将我带走。哪怕我是楚国的帝王,在神仙面前,也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只能任她宰割,但她并没有想要伤害我,只是将我囚禁。可在那段时间里,她让我知道了我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告诉我,唤醒涟漪,并不需要什么心头血,涟漪不过是被施了一个小术法陷入沉睡,只要找会此术的人解了便可。玄女之血确有奇效,但只是血也足够,而我的那一剑,名为取血,实则取命。

戮神剑是何等神物,足以让一位神殒命,更何况我正刺中她的心。不管雨神医为何要欺骗我,又为何要借我的手致她于死地,但这一剑却真真切切是我亲手刺进她胸膛的,我无可辩解。

我想我这一生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连赎罪的资格都没有,可我还是见到了她,而且又被她救了一次,真想就这样死在绑走我的那位姑娘的剑下,至少这样不用再面对她,也不用再欠她一份情。

见到她的那一刻,我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我什么也说不出,因为我觉的我说什么都无法挽回我的过错。当我知道我的那一剑是致命的那一刻,我唯一庆幸之事,便是她仍好好的活着。

我听着她说的一字一句,像烙铁一样烙在我心里,她从未这样泼辣狠厉过,应当是讨厌极了吧。她说她不恨我,我竟觉得比她恨我更难受,她应该恨我的。

当一阵撕裂的疼痛贯穿胸膛,我无力的倒下,感受着肺腑撕裂的疼痛。那一刻我突然回想到了一年前的画面,当初的她,便是这般痛吧,也或者比他更痛。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些解脱,尽管很痛,可至少让她发泄了一回。

不过一瞬我们便到了通向人间的路口,就在刚才我还痛的说不出话,现在已经有些缓和了。只是最后还是想跟她说句“谢谢你”。

谢谢她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她带给我的快乐与温暖,谢谢她救了涟漪,谢谢她不计较我对她的伤害,谢谢她愿意让我从愧疚中解脱,谢谢她的成全。

涟漪和我说,多亏有她,才能够顺利救出我。经历了这么磨难,却还是没有泯灭她的良善。我也相信,这样的她,一定会获得幸福,一定会平安顺遂。

身为帝王,我有太多的言不由衷,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心不由意,这一生中对不起她的,愿往后轮回化作她身边的一棵树,一朵花,一把梳,一支笔,只为能对她有些用途,带给她些欢愉。

而这辈子,我只希望能做她黑夜中的萤火虫,我知道神仙居住的地方是没有黑夜的,我愿尽自己所能,让人间的黑夜长明,只愿能在她某日闲暇来人间闲逛时,看不到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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