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师娘
阴月皇朝的观星楼，楼高三十三丈，共九层。
七夜站在观星楼的最高处临窗负手而立。
窗子是六芒星的形状，四周嵌有黑曜石，穹顶镶嵌着上百颗夜明珠与银白色金属组成的星象图，珠光柔和的光线与烛光相互交错照亮了顶楼大部分的空间。
数道黑色与暗红的纱幔从高处垂下，下端被束在石柱上，墙壁四周刻有图腾，古老而神秘。
风吹动了他的衣摆，还有他那微卷的发，深邃的眼眸盯着远处的夜空，良久若有所得的收回目光转身往里走去。
穿过三道帷幔，站在玉石铺成的阶梯上，眼神微下移看向一人道：“我感觉到蓝魔之泪终于发光了”
沉稳温和的男音回应道：“要是让蓝魔知道他一定死而无憾。”
说话的人，样貌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五官依然俊朗，唇上两撇小胡子，都修剪得齐整；下巴处有须，他穿着银白色的祭祀服，脚下一双同色的靴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一缕白发特别的显眼。
他叫镜无缘是七夜最尊敬的启蒙老师，也是阴月皇朝的不可或缺的智脑，地位仅次于太皇和圣君。
七夜步下玉石台阶，隐在暗处的灯火自动燃起，亮如白昼。
“老师，对不起。要不是我求你把蓝魔之泪借给小倩，就不会勾起老师的往事。”
带着自己的疑惑他走到镜无缘面前站定，在这个亦父亦友的老师面前他从不隐瞒自己：“老师，到底爱情是怎么回事？”
每每见到这袭银白的衣衫，他总能想起第一次到见老师的情景，那天浓云罩住了星月，太后牵着他稚嫩小手踏上了这座观星楼，观摩了一场斗转星移的神奇，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镜无缘站在黑曜石制成的石桌前，闭着双眼，片刻后又睁开，为他此生唯一的学生解惑：“我只能告诉你，它是一种一但开始，任何力量都无法阴止的事情。”
七夜垂眸想了一下又抬眼直视老师道：“我让小倩到人间体验真爱，是不是做错了？”
镜无缘负着双手，走过他身旁道：“七夜，你从小就随我习武，我很清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是你觉得该做的，便去做吧。”
脚步一顿，又道：“做了就不要后悔。”
“真的很希望小倩能够找到幸福，只可惜，她始终都要回到阴月皇朝来，接受她注定的命运。”七夜有些不忍又意有所指的感叹道。
镜无缘笑得快慰，这样的弟子，一点就透。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晨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在四位年轻人的身上、脸上，有些痒。
两匹红棕色的马在不远处啃着路边新长出来的草芽。
“你们朝着这个方向走，两天左右路程，便到达忘情森林。我娘就住在森林内的绝望山庄，希望她能除去宁采臣身上所中的毒，这两匹马就当作分手的礼物。”红叶音色一如既往的清冷。
诸葛流云一脸错愕，真的搞不懂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师妹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天一亮师妹就主动约他一起去集市买了两匹马，虽然态度冰冷。天晓得他当时有多高兴，还特意换了身米黄色的衣服...可是...突然间就变成了离别...双手抓紧了衣服的下摆又释然般的松开：
“其实，你只是去浪迹天涯，反正去哪里都一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呢？”
宁采臣也道：“就是啊，反正我们都是去见你娘，我们一起去吧。”
红叶不为所动：“我不想去自然有我的原因，不想说也有我的原因。”
环视三人：“你们不要问了”与宁采臣错身，站到聂小倩面前对她说：“小倩，你是阴月皇朝的人，见到我娘可要小心一点，我不知道她会如何对你。”
聂小倩点了点头：“你真的要走吗?”
红叶目光投向远方，道：“我还有点时间，我希望能四处走走，碰碰运气。”
她背负着七世情侶的命运，不可逆转，同时做为玄心奥妙的传人，离天魔冲七煞之日越来越近了，她也得有随时牺牲自己的觉悟，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小倩疑惑不已：“碰运气？”
顿了一下又笑道祝福红叶道：“你的运气一定会比我好的。”
“希望如此，好了我要走了。”抬眸扫了每人一眼，微微颔首，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开。
流云垂着丧气的低头走了几步，终是有些不甘，他挥手示意书生带小倩走远一点。
几步追上红叶：“师妹，等一等。”
等红叶转回身，他接着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红叶轻抬下巴示意他说话，“那就是...”
望着红叶黑白分明的眼睛，嗓子上像是压了块石头，再难开口，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又散了，余光督见吃草的马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你可以骑走一匹马，他们两个骑一匹，我一个人走路就行了。”
红叶心里是有些明白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谁也不愿意捅破，顺着他的话道：
“好啊！你想走路就走路，还有，努力一点不要再丢玄心正宗的脸了”流云苦笑着点头称是。
牵着坐了宁聂两个人的马，目送她骑上马背策马前行，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
心里回想着听不明白的地方，问书生：“红叶说她要四处走走碰碰运气，究意要碰什么运气？”
“我怎么知道？小倩你说呢？”
“就像我这几天碰到的运气一样啊”
流云一下就乐了：“呵，遇上一个倒霉书生跟没用鬼，这哪是运气？这是霉气、晦气。”
小倩可不这么认为：“霉气在女人眼中，就是一种运气嘛！你们两个笨男人是不会懂的。”眼含笑意的回头看书生。
宁采臣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不要问我，我不用明白。只要小倩跟你这个好朋友陪我走这段路，已经是我的运气了”
正午的太阳，在天空缓缓的走过，俯瞰着大地上那抹红色的身影。
金色的阳光，带着温度撒了红叶一身，她抬头看天，估算着宁采臣一行大概走了多远，双腿轻磕马凳，马儿又继续向前驰去。
是夜，夏日的风带荷花的清香吹进了绝望山庄。
忘情森林中，绝望山庄是个极特殊的存在，这里是整座森林里唯一没有被魔气浸染过的地方。
从外面看只觉占地颇广，山庄外围四面都是荷花湖，足有数里。碧叶如洗，一片连着一片无限延伸，粉色的与白色的荷花点缀其间。
进了内部，庭院布局精美，屋檐建造精美绝伦，色调高雅，花团锦簇，绿荫成行。
灯不多，却因材料奇特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微风徐来夹带着荷香顿觉心旷神怡，是个享受的好去处。
铮铮的琴声自一小亭内传来，或挑或拨，琴声婉转诱惑，迷醉了人心。
风一路吹进了小亭内，拉起了半透明的薄纱，窥视里面更多的旖旎风光。
小亭里，穿着艳红色罗裙的女子斜倚在石桌前，女子肤色细白，面上妆容精致，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
右手撑着下巴，媚眼如丝，享受着三位长相相似却各有风情的俊秀男子的侍俸，他们穿着宽松的外袍，为她弹琴、舞蹈、喂食酒水。
左手拨过琴面，打乱了几个音，引得专心弹琴的人注意力转向她，冲着她微微的一笑，又低下头重头弹起。
拿着酒壶的美人可不依了，给白玉杯里斟酒送至她唇边，她也从善如流的饮了。
只剩下他没被主人宠爱了，他更加卖力的舞动着，动作犹如灵蛇，舞动时不时露出的肩膀、大腿，脚趾都是引人坠落的风情，眼神交汇时闯进心里，荡起涟漪。
剑乃百刃之君，是练武之人的首先。
而灵剑之所以叫灵剑，自然是剑中有灵，且每一把灵剑都会有与自己的贴合的主人，终身伴随着主人忠心不二。
忘情森林的另一端，怪石嶙峋的山洞前就插着一把没有剑鞘的灵剑，安静的守在主人的脚边。
山洞前燃着一堆柴火，勉强照亮了洞前的一小块地方，火光照不到地方漆黑如墨。
黑暗里，一双双莹绿眼睛，布满了整个山头，盯死了被风吹得闪烁火堆前，头发蓬乱满脸胡子的男人，蛰伏着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男人一手抓起酒坛，揭开酒封就往嘴里倒。
其中最大的那双莹绿色的眼睛，不停变幻着位置，在他背后发出讥讽的男声：“你越来越不像人了。”
头上也有一双稍小的莹绿眼睛发出声尖细的女声：“反正不像人，干脆以后不要捉妖，跟我们一起做妖吧！唉..嘿嘿嘿呵呵...”
男人捧着手里的酒坛，不予理会。
“魔道比正道更适合你”
“唉..你听到了没有？加入魔道吧...”
男人一仰头酒倒得更凶，流了一身，还是没有作为。
仿佛受到了某种提示，越来越多的声音入加了规劝的行列“魔道比人间道好多了”
“魔道真的很好”
七嘴八舌吵得人头疼，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
男人终于怒了，酒坛被用力的摔在山壁上，哗啦一声变成了碎片，原来那个角落里早已有了一堆酒坛碎片形成的小丘。
主人受到挑衅，地上的灵剑不停的震擅，只等主人拔出它，一起灭了这些妖物。
“就凭你们这些小妖，竟敢在我面前说正道魔道，给我滚！”
灵剑出，剑光闪动，火堆里的火星飞溅。
“十八年前，我何尝不是人间正道中至高无上的玄心正宗宗主...呵呵呵...如今我只是徘徊于正道魔道之间的非人非魔...”
见识过灵剑之利的小妖们早逃得不见了踪影。
是自问也是自答，痛苦又疯颠：“为了什么？只为了找寻一个答案，正道魔道哪里才是我的人间道？”
带着腐败气味的风吹开他脸上的发，火光映出他的脸，他是玄心正宗前任宗主燕赤霞。
宁采臣一行，经过了两天辛苦的跋涉，终是到了忘情森林。
流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丈高的界碑上的刻字“忘情森林，不能忘情者，妄入必死。”
流云把缰绳递给宁采臣，站到碑前刻字念叨了一遍耍宝道：“那...我就不能进去了。”
小倩与宁采臣相视一笑，对流云说“对啊，谁都知道你忘不了红叶姑娘嘛”
宁采臣也来补刀：“对呀，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叫了红叶姑娘的名字一百四十九次。”
小倩小嘴微张，震惊于宁采臣对次数的把握，难道他一整晚都没睡？
流云没小倩想的那么多，下意识的有点羞耻的抓抓耳后，想到反正红叶也不在，脸皮又厚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啊？明恋不成，暗恋还不许吗？玄心正宗的门规也没有这样写。”
又走回来，摸摸马儿躁动的头，安抚情绪。
马匹快靠近忘情森林就已经开始躁动，这会更是不安，四蹄在地下乱动。
“你们两个也不可能会忘记对方吧？”
小倩笑容微敛对宁采臣道：“要是找不到司马三娘，你就只剩三天的命了，你命中注定这三天也是被我这狐妖缠身。”
宁采臣笑着回她：“这种死法也不错！”
马匹躁动的实在厉害，不得已只得把它栓在森林外围，三人徒步进入森林。
一路上流云和宁采臣他们说着他小时候的事情，宁采臣偶尔提个问题，有说有笑的前进着。
从界碑处深入不过两刻，就遇上了奇怪的一幕，明明是大白天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一样。
头顶的天空都是雾朦朦的，阳光昏暗得像盏油灯，空气中也弥漫着腐败的气味。
一看就不寻常，然而下定决心要进去的三人，并不会为此而止步，流云自觉自发的走在他俩前面。
“你师娘到底在哪里啊？”总是要找些话来分散下紧张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跟师公灵峰上人上山学艺，当时师公已经退隐很久了，我也好久没凶过师父跟师娘了。”流云道。
小倩在流云的话里听出来不对，忙问：“为什么是跟随师公而不是师傅呢？”
流云叹了口气，停下了步子道：“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我师公”
“他怎么说？”宁采臣也好奇的问起来
“每一次我问师公的时候，师公也像我一样一声叹气就不再说话了。”
“那你不是十多年都没见过你师父师娘了吗？那你还能认得他们吗？”小倩道。
“还有点印象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师父跟师娘是全玄心正宗最厉害的人物。”
“师公常常叫我好好地修练有朝一日接替他们的重任，担任起平衡正魔两道的重任。”
小倩捏捏书生的手笑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好多。紧接着，小倩的笑僵在了脸上，视线了多了几个人影。
流云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严肃的取下背后的双头枪合在一起，横挡在二人身前。
距离更近了，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流云一眼就认出他们统一穿着的服饰，心里安定了不少。
“是玄心正宗的人”
玄心正宗一行六人，三四个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了的样子，目光呆滞，只知道跟着领头的一人向前走。
带头的那个人竟是阿七，阿七看到流云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大叫着：“走啊，快走啊。前面有妖怪，你们不想死就不要过来。”
他突然痛苦的抱头“不是妖，是人，不是人，是妖。”
流云向前走了一步，阿七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大叫一声跑得没了踪影，阿七跑了，其它五人也跟着他跑。
流云迷惑的挠头：“不可能的啊，有师父跟师娘坐镇忘情森林怎么会有妖怪呢？”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黑影身上魔气旺盛，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就是就当你以为他在左边的时候，他立马就会现在在右边出现，小倩和流云把书生护在中间，神经绷得紧紧的。
似乎是戏耍够了，一团魔气毫无征兆的朝着流云袭来，流云下意识的躲开了。
小倩发出一声惊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气已经打中了呆愣的宁采臣，宁采臣立刻便晕了过去。
一股怒气袭上他的心头，上次因为他道术不精，害得宁采臣三天的命变成一天，这次又是因为他，宁采臣又受伤了，扛起书生拉起小倩就往前奔去。
小倩虽然心疼却没怪他，但他却不能原谅自己，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乱，要冷静。
跑了一阵，感知魔气远了些，在宁采臣身上施了护身咒，贴上隐身符，找了棵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将他悄悄放下。
塞给对小倩一张隐身符快速的说道：“先把书生放下，我们分头把怪物引开，自己小心。”
“哦..”小倩有些发愣，还是听话的尽量放开自己的气息与流云分头引开怪物。
这平时不靠谱的流云，关键时候居然意外的可靠起来。
流云一边挑衅怪物一边不要命的往前跑，怪物越追越近，边跑边取出隐身符，还来不及贴上便被怪物撞得飞出老远晕了过去，符还夹在指间。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因为在昏暗的环境呆久了，一睁眼，连夕阳都变得刺目。
伸出一只手挡着橙红的光，眯着眼从地上坐起来。
空气中有淡淡的荷香，隐约还能听到些丝竹乐器奏着他从未听过的异域的曲子，听着怪异又有些勾心。
一路寻着声音，穿过拱桥，越过一个小花园。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在哪里？
看不到小倩和宁采臣，心下很是不安，现在的忘情森林里不是没有阳光吗？
还有，他不是被怪物撞晕了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这里的人救了他？
他急需要知道答案，花园的对面有个小亭子，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远远的就能看到有人在亭子里起舞，有女子与男子的调笑声。
走近了，看得也更清楚了。
长那么大，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吃惊的张大了嘴。
男人穿着薄透的衣服，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肢，用眼神，用身体随着咚咚的鼓点，魅惑着亭子里身穿暗紫色衣裙的美艳女子。
体贴的男子，把酒温到合适的温度，送到女子口边，香笼里点了香片，是种暧昧的味道。
完全无视了他，任由他站在亭子外的石阶下。
看清女子的脸时他怔住了，小时候记忆从脑海里涌了出来。
五六岁的小流云一个人坐在不高的树干上哭鼻子，温柔美丽的师娘伸手给他擦去了眼泪，柔声安慰道：“流云乖，不要哭。”握着他的小手鼓励道：“是你自己说要跟师公学法术的哦”
小流云吸着鼻子：“不要，师公好凶！我不要师公，我要师父和师娘。”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师公的道法比师父厉害多了。你听话，乖乖的留在师公身边修练，师父和师娘会经常来看你好不好？”
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师父的身影，抓着师娘的手问道：“师父呢？师父为什么不来？”
“你师父现在在家里，正在教你的小师妹红叶修练。你看，小师妹都这么努力，你是师兄难道想输给小师妹吗？”
师娘提到那个粉妆玉琢小师妹，小流云立马就停止了哭泣：“不想，我要学好武功保护小师妹。”
“这样才乖嘛”
回过神来，记忆里师娘的脸和眼前的紫衣女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看着她嘻笑着与身边的男人讨论舞跳得好不好看，一时怒上心头朝着他们大吼：“别说了！”
女子总算是正视了他的存在，男子退到她身后给她捶背揉肩。身子斜靠在栏杆处开口道：
“臭小子，你算哪根葱啊？凭什么在这大呼小叫？”
流云鼻子发酸，有些想哭，是师娘的声音没错，甚至连讲话时的神态都是一样的。
之前还有点怀疑，现在可以确定了，师娘她好像不认识长大后的流云了。
“你，要嘛跟我们一起作乐，要不就离开，我没空招呼你。”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区区一个玄心正宗门人，你以为每个人都认识你吗？看来金光的管教真不像话。”
流云忍不住上前一步激动道：“我是流云，诸葛流云啊。是你把我带进玄心正宗的”
紫衣女子的身子离开了栏杆，坐直了些，声音并没有大的起伏：“就是当年那个爱哭鬼诸葛流云啊？”
流云的心沉了下去，她承认了她是司马三娘，只是师娘认出了他却依然冷淡。
她扯过一条发上垂下的长流苏绕在指上打转，毫不留情：“怎么？你的师公灵峰上人觉得你已经学有所成可以下山丢人现眼了？”
流云偏过头：“师公过世了”司马三娘手上的动作一顿，没了声音，空气凝固了一瞬。
扭得像水蛇一样的男子走了过来“三娘，我另外跳一支舞给你看吧”
“好啊！”她又恢复了之前的醉生梦死的状态。
“师娘，我这次来是想请您救我一个朋友，他中了黑山老妖的毒。我想天底下，只有您可以救得了他。”
司马三娘听完后，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呵呵笑个不停。
伸手挑了端着酒壶男子的下巴，一张口把嘴边的美酒一饮而尽，哪怕一个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流云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当年名震人妖魔三界的正道楷模，如今竟堕落至此：“你究竟是不是我师娘？”
只听她无所谓的道：“你不想认我，我也无所谓”
“你这是什么话？”抬手扫过亭子里的三个浑身散着妖气的男人：“他们是谁？”
司马三娘示意他们停下，三人乖巧的退到身后，总算肯拿正眼瞧他：
“他们？他们是我的伴，他们天天陪着我，我觉得很快乐，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流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你...你也是玄心正宗的人，你怎么会这样？”
臭小子居然敢指着她这样说话，司马三娘收回腿，套上鞋子走到诸葛流云面前。
打开双手，缓慢的把她身上每天不重样的的华衣美服展示了一圈道：“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
一手扶着亭柱一手叉腰上，居高临下：“人生苦短，不尽情享受...”
收回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怎么对得起自己？”抚上身上的新衣，“我以前就是太傻了，天天修道学法，受尽苦头。”
像只快乐的蝴蝶一样又转了一圈：“你看，我现在多开心啊？呵呵呵...”
流云伸出云的手，又收回来，一时无言。
怎么会变成这样？心里早有了答案，只是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你真的是我师娘？”
多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师娘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眼中尽是失望：“那我师父燕赤霞在哪里？”
司马三娘反问道：“你师父？”
流云急问：“他在哪里呀？”
“唉~只怕他现在变得比我更不堪，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见他的好。”
弯下腰，视线与台阶下的流云笔直的对上：“我怕你幼小的心灵，受不了刺激。哈哈哈....”
流云摇着头已经不想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感叹道：“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背过身去，准备离开，书生还有小倩还在等他。
真是为小师妹心疼：“难怪红叶不肯回来！”
司马三娘听到红叶两个字时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笑声嘎然而止。
煞气涌上眉间，一脚踢得诸葛流去飞出两丈外，嘴角溢血。
看来是动了真怒，一声大过一声走向他“你算什么..？老娘的事哪轮得到你管？红叶的事你根本主不知道！”
流云爬起来，坐在地上闭上眼，吸了口气不与她争辨。
再怎么样她也是师娘，是红叶的娘。
再睁眼时她的手指却差点戳到他脸上：“我对姓燕的和他的徒弟没什么好感，你最好不要惹我。”
她蹲在他身前：“还有，不要再想以前，也不要再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有多讨厌，多恐怖。”说完了，拂袖而起“走！”
流云用拇指擦了嘴角不多的血迹，站起身拍拍屁股：“这个鬼地方，不留也罢。”
毫不留恋的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司马三娘的声音：“你不要白费心机，中了黑山老妖的毒根本没得救，除非...”
他又转回来：“非除怎么样？”
司马三娘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在忘情森林里应该会遇到一个很凶的怪物，除非你将他活捉，也许你的朋友还有救，想抓怪物就到绝情山洞。”
流云一刻也不想耽误的跑出了绝情山庄，直奔绝情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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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站在观星楼的最高处临窗负手而立。
窗子是六芒星的形状，四周嵌有黑曜石，穹顶镶嵌着上百颗夜明珠与银白色金属组成的星象图，珠光柔和的光线与烛光相互交错照亮了顶楼大部分的空间。
数道黑色与暗红的纱幔从高处垂下，下端被束在石柱上，墙壁四周刻有图腾，古老而神秘。
风吹动了他的衣摆，还有他那微卷的发，深邃的眼眸盯着远处的夜空，良久若有所得的收回目光转身往里走去。
穿过三道帷幔，站在玉石铺成的阶梯上，眼神微下移看向一人道：“我感觉到蓝魔之泪终于发光了”
沉稳温和的男音回应道：“要是让蓝魔知道他一定死而无憾。”
说话的人，样貌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五官依然俊朗，唇上两撇小胡子，都修剪得齐整；下巴处有须，他穿着银白色的祭祀服，脚下一双同色的靴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一缕白发特别的显眼。
他叫镜无缘是七夜最尊敬的启蒙老师，也是阴月皇朝的不可或缺的智脑，地位仅次于太皇和圣君。
七夜步下玉石台阶，隐在暗处的灯火自动燃起，亮如白昼。
“老师，对不起。要不是我求你把蓝魔之泪借给小倩，就不会勾起老师的往事。”
带着自己的疑惑他走到镜无缘面前站定，在这个亦父亦友的老师面前他从不隐瞒自己：“老师，到底爱情是怎么回事？”
每每见到这袭银白的衣衫，他总能想起第一次到见老师的情景，那天浓云罩住了星月，太后牵着他稚嫩小手踏上了这座观星楼，观摩了一场斗转星移的神奇，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镜无缘站在黑曜石制成的石桌前，闭着双眼，片刻后又睁开，为他此生唯一的学生解惑：“我只能告诉你，它是一种一但开始，任何力量都无法阴止的事情。”
七夜垂眸想了一下又抬眼直视老师道：“我让小倩到人间体验真爱，是不是做错了？”
镜无缘负着双手，走过他身旁道：“七夜，你从小就随我习武，我很清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是你觉得该做的，便去做吧。”
脚步一顿，又道：“做了就不要后悔。”
“真的很希望小倩能够找到幸福，只可惜，她始终都要回到阴月皇朝来，接受她注定的命运。”七夜有些不忍又意有所指的感叹道。
镜无缘笑得快慰，这样的弟子，一点就透。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晨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在四位年轻人的身上、脸上，有些痒。
两匹红棕色的马在不远处啃着路边新长出来的草芽。
“你们朝着这个方向走，两天左右路程，便到达忘情森林。我娘就住在森林内的绝望山庄，希望她能除去宁采臣身上所中的毒，这两匹马就当作分手的礼物。”红叶音色一如既往的清冷。
诸葛流云一脸错愕，真的搞不懂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师妹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天一亮师妹就主动约他一起去集市买了两匹马，虽然态度冰冷。天晓得他当时有多高兴，还特意换了身米黄色的衣服...可是...突然间就变成了离别...双手抓紧了衣服的下摆又释然般的松开：
“其实，你只是去浪迹天涯，反正去哪里都一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呢？”
宁采臣也道：“就是啊，反正我们都是去见你娘，我们一起去吧。”
红叶不为所动：“我不想去自然有我的原因，不想说也有我的原因。”
环视三人：“你们不要问了”与宁采臣错身，站到聂小倩面前对她说：“小倩，你是阴月皇朝的人，见到我娘可要小心一点，我不知道她会如何对你。”
聂小倩点了点头：“你真的要走吗?”
红叶目光投向远方，道：“我还有点时间，我希望能四处走走，碰碰运气。”
她背负着七世情侶的命运，不可逆转，同时做为玄心奥妙的传人，离天魔冲七煞之日越来越近了，她也得有随时牺牲自己的觉悟，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小倩疑惑不已：“碰运气？”
顿了一下又笑道祝福红叶道：“你的运气一定会比我好的。”
“希望如此，好了我要走了。”抬眸扫了每人一眼，微微颔首，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开。
流云垂着丧气的低头走了几步，终是有些不甘，他挥手示意书生带小倩走远一点。
几步追上红叶：“师妹，等一等。”
等红叶转回身，他接着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红叶轻抬下巴示意他说话，“那就是...”
望着红叶黑白分明的眼睛，嗓子上像是压了块石头，再难开口，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又散了，余光督见吃草的马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你可以骑走一匹马，他们两个骑一匹，我一个人走路就行了。”
红叶心里是有些明白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谁也不愿意捅破，顺着他的话道：
“好啊！你想走路就走路，还有，努力一点不要再丢玄心正宗的脸了”流云苦笑着点头称是。
牵着坐了宁聂两个人的马，目送她骑上马背策马前行，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
心里回想着听不明白的地方，问书生：“红叶说她要四处走走碰碰运气，究意要碰什么运气？”
“我怎么知道？小倩你说呢？”
“就像我这几天碰到的运气一样啊”
流云一下就乐了：“呵，遇上一个倒霉书生跟没用鬼，这哪是运气？这是霉气、晦气。”
小倩可不这么认为：“霉气在女人眼中，就是一种运气嘛！你们两个笨男人是不会懂的。”眼含笑意的回头看书生。
宁采臣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不要问我，我不用明白。只要小倩跟你这个好朋友陪我走这段路，已经是我的运气了”
正午的太阳，在天空缓缓的走过，俯瞰着大地上那抹红色的身影。
金色的阳光，带着温度撒了红叶一身，她抬头看天，估算着宁采臣一行大概走了多远，双腿轻磕马凳，马儿又继续向前驰去。
是夜，夏日的风带荷花的清香吹进了绝望山庄。
忘情森林中，绝望山庄是个极特殊的存在，这里是整座森林里唯一没有被魔气浸染过的地方。
从外面看只觉占地颇广，山庄外围四面都是荷花湖，足有数里。碧叶如洗，一片连着一片无限延伸，粉色的与白色的荷花点缀其间。
进了内部，庭院布局精美，屋檐建造精美绝伦，色调高雅，花团锦簇，绿荫成行。
灯不多，却因材料奇特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微风徐来夹带着荷香顿觉心旷神怡，是个享受的好去处。
铮铮的琴声自一小亭内传来，或挑或拨，琴声婉转诱惑，迷醉了人心。
风一路吹进了小亭内，拉起了半透明的薄纱，窥视里面更多的旖旎风光。
小亭里，穿着艳红色罗裙的女子斜倚在石桌前，女子肤色细白，面上妆容精致，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
右手撑着下巴，媚眼如丝，享受着三位长相相似却各有风情的俊秀男子的侍俸，他们穿着宽松的外袍，为她弹琴、舞蹈、喂食酒水。
左手拨过琴面，打乱了几个音，引得专心弹琴的人注意力转向她，冲着她微微的一笑，又低下头重头弹起。
拿着酒壶的美人可不依了，给白玉杯里斟酒送至她唇边，她也从善如流的饮了。
只剩下他没被主人宠爱了，他更加卖力的舞动着，动作犹如灵蛇，舞动时不时露出的肩膀、大腿，脚趾都是引人坠落的风情，眼神交汇时闯进心里，荡起涟漪。
剑乃百刃之君，是练武之人的首先。
而灵剑之所以叫灵剑，自然是剑中有灵，且每一把灵剑都会有与自己的贴合的主人，终身伴随着主人忠心不二。
忘情森林的另一端，怪石嶙峋的山洞前就插着一把没有剑鞘的灵剑，安静的守在主人的脚边。
山洞前燃着一堆柴火，勉强照亮了洞前的一小块地方，火光照不到地方漆黑如墨。
黑暗里，一双双莹绿眼睛，布满了整个山头，盯死了被风吹得闪烁火堆前，头发蓬乱满脸胡子的男人，蛰伏着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男人一手抓起酒坛，揭开酒封就往嘴里倒。
其中最大的那双莹绿色的眼睛，不停变幻着位置，在他背后发出讥讽的男声：“你越来越不像人了。”
头上也有一双稍小的莹绿眼睛发出声尖细的女声：“反正不像人，干脆以后不要捉妖，跟我们一起做妖吧！唉..嘿嘿嘿呵呵...”
男人捧着手里的酒坛，不予理会。
“魔道比正道更适合你”
“唉..你听到了没有？加入魔道吧...”
男人一仰头酒倒得更凶，流了一身，还是没有作为。
仿佛受到了某种提示，越来越多的声音入加了规劝的行列“魔道比人间道好多了”
“魔道真的很好”
七嘴八舌吵得人头疼，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
男人终于怒了，酒坛被用力的摔在山壁上，哗啦一声变成了碎片，原来那个角落里早已有了一堆酒坛碎片形成的小丘。
主人受到挑衅，地上的灵剑不停的震擅，只等主人拔出它，一起灭了这些妖物。
“就凭你们这些小妖，竟敢在我面前说正道魔道，给我滚！”
灵剑出，剑光闪动，火堆里的火星飞溅。
“十八年前，我何尝不是人间正道中至高无上的玄心正宗宗主...呵呵呵...如今我只是徘徊于正道魔道之间的非人非魔...”
见识过灵剑之利的小妖们早逃得不见了踪影。
是自问也是自答，痛苦又疯颠：“为了什么？只为了找寻一个答案，正道魔道哪里才是我的人间道？”
带着腐败气味的风吹开他脸上的发，火光映出他的脸，他是玄心正宗前任宗主燕赤霞。
宁采臣一行，经过了两天辛苦的跋涉，终是到了忘情森林。
流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丈高的界碑上的刻字“忘情森林，不能忘情者，妄入必死。”
流云把缰绳递给宁采臣，站到碑前刻字念叨了一遍耍宝道：“那...我就不能进去了。”
小倩与宁采臣相视一笑，对流云说“对啊，谁都知道你忘不了红叶姑娘嘛”
宁采臣也来补刀：“对呀，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叫了红叶姑娘的名字一百四十九次。”
小倩小嘴微张，震惊于宁采臣对次数的把握，难道他一整晚都没睡？
流云没小倩想的那么多，下意识的有点羞耻的抓抓耳后，想到反正红叶也不在，脸皮又厚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啊？明恋不成，暗恋还不许吗？玄心正宗的门规也没有这样写。”
又走回来，摸摸马儿躁动的头，安抚情绪。
马匹快靠近忘情森林就已经开始躁动，这会更是不安，四蹄在地下乱动。
“你们两个也不可能会忘记对方吧？”
小倩笑容微敛对宁采臣道：“要是找不到司马三娘，你就只剩三天的命了，你命中注定这三天也是被我这狐妖缠身。”
宁采臣笑着回她：“这种死法也不错！”
马匹躁动的实在厉害，不得已只得把它栓在森林外围，三人徒步进入森林。
一路上流云和宁采臣他们说着他小时候的事情，宁采臣偶尔提个问题，有说有笑的前进着。
从界碑处深入不过两刻，就遇上了奇怪的一幕，明明是大白天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一样。
头顶的天空都是雾朦朦的，阳光昏暗得像盏油灯，空气中也弥漫着腐败的气味。
一看就不寻常，然而下定决心要进去的三人，并不会为此而止步，流云自觉自发的走在他俩前面。
“你师娘到底在哪里啊？”总是要找些话来分散下紧张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跟师公灵峰上人上山学艺，当时师公已经退隐很久了，我也好久没凶过师父跟师娘了。”流云道。
小倩在流云的话里听出来不对，忙问：“为什么是跟随师公而不是师傅呢？”
流云叹了口气，停下了步子道：“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我师公”
“他怎么说？”宁采臣也好奇的问起来
“每一次我问师公的时候，师公也像我一样一声叹气就不再说话了。”
“那你不是十多年都没见过你师父师娘了吗？那你还能认得他们吗？”小倩道。
“还有点印象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师父跟师娘是全玄心正宗最厉害的人物。”
“师公常常叫我好好地修练有朝一日接替他们的重任，担任起平衡正魔两道的重任。”
小倩捏捏书生的手笑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好多。紧接着，小倩的笑僵在了脸上，视线了多了几个人影。
流云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严肃的取下背后的双头枪合在一起，横挡在二人身前。
距离更近了，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流云一眼就认出他们统一穿着的服饰，心里安定了不少。
“是玄心正宗的人”
玄心正宗一行六人，三四个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了的样子，目光呆滞，只知道跟着领头的一人向前走。
带头的那个人竟是阿七，阿七看到流云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大叫着：“走啊，快走啊。前面有妖怪，你们不想死就不要过来。”
他突然痛苦的抱头“不是妖，是人，不是人，是妖。”
流云向前走了一步，阿七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大叫一声跑得没了踪影，阿七跑了，其它五人也跟着他跑。
流云迷惑的挠头：“不可能的啊，有师父跟师娘坐镇忘情森林怎么会有妖怪呢？”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黑影身上魔气旺盛，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就是就当你以为他在左边的时候，他立马就会现在在右边出现，小倩和流云把书生护在中间，神经绷得紧紧的。
似乎是戏耍够了，一团魔气毫无征兆的朝着流云袭来，流云下意识的躲开了。
小倩发出一声惊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气已经打中了呆愣的宁采臣，宁采臣立刻便晕了过去。
一股怒气袭上他的心头，上次因为他道术不精，害得宁采臣三天的命变成一天，这次又是因为他，宁采臣又受伤了，扛起书生拉起小倩就往前奔去。
小倩虽然心疼却没怪他，但他却不能原谅自己，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乱，要冷静。
跑了一阵，感知魔气远了些，在宁采臣身上施了护身咒，贴上隐身符，找了棵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将他悄悄放下。
塞给对小倩一张隐身符快速的说道：“先把书生放下，我们分头把怪物引开，自己小心。”
“哦..”小倩有些发愣，还是听话的尽量放开自己的气息与流云分头引开怪物。
这平时不靠谱的流云，关键时候居然意外的可靠起来。
流云一边挑衅怪物一边不要命的往前跑，怪物越追越近，边跑边取出隐身符，还来不及贴上便被怪物撞得飞出老远晕了过去，符还夹在指间。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因为在昏暗的环境呆久了，一睁眼，连夕阳都变得刺目。
伸出一只手挡着橙红的光，眯着眼从地上坐起来。
空气中有淡淡的荷香，隐约还能听到些丝竹乐器奏着他从未听过的异域的曲子，听着怪异又有些勾心。
一路寻着声音，穿过拱桥，越过一个小花园。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在哪里？
看不到小倩和宁采臣，心下很是不安，现在的忘情森林里不是没有阳光吗？
还有，他不是被怪物撞晕了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这里的人救了他？
他急需要知道答案，花园的对面有个小亭子，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远远的就能看到有人在亭子里起舞，有女子与男子的调笑声。
走近了，看得也更清楚了。
长那么大，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吃惊的张大了嘴。
男人穿着薄透的衣服，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肢，用眼神，用身体随着咚咚的鼓点，魅惑着亭子里身穿暗紫色衣裙的美艳女子。
体贴的男子，把酒温到合适的温度，送到女子口边，香笼里点了香片，是种暧昧的味道。
完全无视了他，任由他站在亭子外的石阶下。
看清女子的脸时他怔住了，小时候记忆从脑海里涌了出来。
五六岁的小流云一个人坐在不高的树干上哭鼻子，温柔美丽的师娘伸手给他擦去了眼泪，柔声安慰道：“流云乖，不要哭。”握着他的小手鼓励道：“是你自己说要跟师公学法术的哦”
小流云吸着鼻子：“不要，师公好凶！我不要师公，我要师父和师娘。”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师公的道法比师父厉害多了。你听话，乖乖的留在师公身边修练，师父和师娘会经常来看你好不好？”
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师父的身影，抓着师娘的手问道：“师父呢？师父为什么不来？”
“你师父现在在家里，正在教你的小师妹红叶修练。你看，小师妹都这么努力，你是师兄难道想输给小师妹吗？”
师娘提到那个粉妆玉琢小师妹，小流云立马就停止了哭泣：“不想，我要学好武功保护小师妹。”
“这样才乖嘛”
回过神来，记忆里师娘的脸和眼前的紫衣女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看着她嘻笑着与身边的男人讨论舞跳得好不好看，一时怒上心头朝着他们大吼：“别说了！”
女子总算是正视了他的存在，男子退到她身后给她捶背揉肩。身子斜靠在栏杆处开口道：
“臭小子，你算哪根葱啊？凭什么在这大呼小叫？”
流云鼻子发酸，有些想哭，是师娘的声音没错，甚至连讲话时的神态都是一样的。
之前还有点怀疑，现在可以确定了，师娘她好像不认识长大后的流云了。
“你，要嘛跟我们一起作乐，要不就离开，我没空招呼你。”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区区一个玄心正宗门人，你以为每个人都认识你吗？看来金光的管教真不像话。”
流云忍不住上前一步激动道：“我是流云，诸葛流云啊。是你把我带进玄心正宗的”
紫衣女子的身子离开了栏杆，坐直了些，声音并没有大的起伏：“就是当年那个爱哭鬼诸葛流云啊？”
流云的心沉了下去，她承认了她是司马三娘，只是师娘认出了他却依然冷淡。
她扯过一条发上垂下的长流苏绕在指上打转，毫不留情：“怎么？你的师公灵峰上人觉得你已经学有所成可以下山丢人现眼了？”
流云偏过头：“师公过世了”司马三娘手上的动作一顿，没了声音，空气凝固了一瞬。
扭得像水蛇一样的男子走了过来“三娘，我另外跳一支舞给你看吧”
“好啊！”她又恢复了之前的醉生梦死的状态。
“师娘，我这次来是想请您救我一个朋友，他中了黑山老妖的毒。我想天底下，只有您可以救得了他。”
司马三娘听完后，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呵呵笑个不停。
伸手挑了端着酒壶男子的下巴，一张口把嘴边的美酒一饮而尽，哪怕一个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流云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当年名震人妖魔三界的正道楷模，如今竟堕落至此：“你究竟是不是我师娘？”
只听她无所谓的道：“你不想认我，我也无所谓”
“你这是什么话？”抬手扫过亭子里的三个浑身散着妖气的男人：“他们是谁？”
司马三娘示意他们停下，三人乖巧的退到身后，总算肯拿正眼瞧他：
“他们？他们是我的伴，他们天天陪着我，我觉得很快乐，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流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你...你也是玄心正宗的人，你怎么会这样？”
臭小子居然敢指着她这样说话，司马三娘收回腿，套上鞋子走到诸葛流云面前。
打开双手，缓慢的把她身上每天不重样的的华衣美服展示了一圈道：“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
一手扶着亭柱一手叉腰上，居高临下：“人生苦短，不尽情享受...”
收回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怎么对得起自己？”抚上身上的新衣，“我以前就是太傻了，天天修道学法，受尽苦头。”
像只快乐的蝴蝶一样又转了一圈：“你看，我现在多开心啊？呵呵呵...”
流云伸出云的手，又收回来，一时无言。
怎么会变成这样？心里早有了答案，只是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你真的是我师娘？”
多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师娘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眼中尽是失望：“那我师父燕赤霞在哪里？”
司马三娘反问道：“你师父？”
流云急问：“他在哪里呀？”
“唉~只怕他现在变得比我更不堪，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见他的好。”
弯下腰，视线与台阶下的流云笔直的对上：“我怕你幼小的心灵，受不了刺激。哈哈哈....”
流云摇着头已经不想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感叹道：“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背过身去，准备离开，书生还有小倩还在等他。
真是为小师妹心疼：“难怪红叶不肯回来！”
司马三娘听到红叶两个字时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笑声嘎然而止。
煞气涌上眉间，一脚踢得诸葛流去飞出两丈外，嘴角溢血。
看来是动了真怒，一声大过一声走向他“你算什么..？老娘的事哪轮得到你管？红叶的事你根本主不知道！”
流云爬起来，坐在地上闭上眼，吸了口气不与她争辨。
再怎么样她也是师娘，是红叶的娘。
再睁眼时她的手指却差点戳到他脸上：“我对姓燕的和他的徒弟没什么好感，你最好不要惹我。”
她蹲在他身前：“还有，不要再想以前，也不要再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有多讨厌，多恐怖。”说完了，拂袖而起“走！”
流云用拇指擦了嘴角不多的血迹，站起身拍拍屁股：“这个鬼地方，不留也罢。”
毫不留恋的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司马三娘的声音：“你不要白费心机，中了黑山老妖的毒根本没得救，除非...”
他又转回来：“非除怎么样？”
司马三娘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在忘情森林里应该会遇到一个很凶的怪物，除非你将他活捉，也许你的朋友还有救，想抓怪物就到绝情山洞。”
流云一刻也不想耽误的跑出了绝情山庄，直奔绝情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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