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 双夏
小小的屋里，炉子中噼里啪啦的烧着柴火，桌上点着小小的油灯，和炉火一起照得屋子洒满暖黄的光。
可何星却觉得心凉到了极点，甚至手脚都有些麻木。
坠茵看着眼前眉头紧锁说不出话的，因为奔波而晒得黝黑瘦高男孩儿，也不自觉的垂目惋惜。
她问的问题，很明显已经有了答案。谁心里都清楚，只是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寻找多年的亲爹抛弃的。
“哥哥。”何月抬起手背抹了眼泪，和着灰尘在原本白净的脸上画出一道道的泪痕，像以前巷口整日流浪的小花猫。
“他们说，阿娘被爹爹卖到了秦楼，所以才有了做生意的钱。”小女孩儿说出这些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觉得这像一个笑话。
什么血脉亲情，什么骨肉相连，在金钱利益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何星抱着妹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了，作为哥哥，他不能倒下。
“我们去将娘亲赎回来。”他牵着妹妹的手，既是让她知道，也是提醒自己，一切都还有希望。
坠茵原本不想打断两个孩子的愿望，但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苦楚，总得有人能教他们：这世界上谁都不能信。
“你们的娘亲，已经死了。”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让本就悲痛的何星难以接受，可看着这两个孩子心怀希望却不知自己早已没有回头路的模样，坠茵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当初也以为会有人从那个恶魔手中救她，会有人带她离开那片没有边际的牢笼。但是没有。
把她推入火海的，是自己的生父，把她囚禁在深渊的，是所谓的，灭了她国的丈夫。
他们都是社会中最最上层的人物，偏偏也是最没有心的人。
“何才靠着卖了周氏赚了钱，之后又去秦楼想要赎回周氏。但周氏不再愿意同他走，便被他一气之下杀害了。”坠茵平淡的陈述着震撼两个孩子心灵的故事。
即便如此残忍，但坠茵还是对他们有所隐瞒。
“你别胡说！”何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和妹妹的身上，指着坠茵的鼻子大吼。
“你们没去过北街吧，”坠茵依旧面不改色，起了身打算回房歇息，“去年年末，这件事已经传遍整条北街了。你们可以自己去问。”
何星说不出话来。
他们确实没去过北街。那条街太繁华，物价要比西街高出两成。作为西街贫民窑的常住人口，何星和何月只敢在大街上找找爹娘的下落。
他们也想不到自己擦肩而过的风月之地竟是阿娘最后的待过的地方。
人最怕的就是背叛，而且是自以为最亲近的人的背叛。谁都可以，但唯独自己苦苦追寻的爹娘不行。
“何才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坠茵转过头对何月说，“我今日抢了你，他必定会去你们的住处找你。”她说着朝自己的房门走去。
九春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她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等坠茵回了房，将坠茵的话中话跟两个孩子说清楚：“你们若是想保命，今晚就好生待在这里。”
她说完之后给何星何月各倒了一杯茶水：“你们的房间在那边。”九春指了指右手边的小门，而后便进了坠茵方才进入的房间。
不大的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炉火仍旧噼里啪啦的烧着木柴，油灯的小小火苗被屋外透进的风吹得时不时摇晃。
何月端起那杯温热的淡淡茶水，应该已经冲泡过很多次了。她尝了一小口，是苦的。
“哥哥。”何月递了一杯给何星。
她早已不记得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在何月心里，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哥哥重要。哪怕是，他们六年来一直找寻的爹娘。
何星愣了好久，才接过妹妹递来的茶水，要喝进嘴里的时候才意识到喉咙已经干的有些刺痛了。
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
六年了，何星从未想过再次得到阿爹阿娘的音讯会是这样的结果。抛妻弃子这样的故事在茶楼中数不胜数，他整日穿梭在或大或小的流言中，早已习惯了话不入耳。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故事中的主人公。
“哥哥，月月困了。”何月说。
其实若不是哥哥要来找爹娘，她并不觉得爹娘有多重要。特别是，今日见到的那个肥胖丑陋的男人，他暴力的捆绑住何月的手的样子，让何月觉得恶心。
她宁愿没有这样的父亲。
“去睡吧。”何星觉得很累。从来没有的累。
他吹灭了油灯，熄灭了炉火，牵着妹妹的手进了右手边的房间。
“哥哥，我害怕。”何月闭上眼，就是何才掀翻自己的小铺子，强行拽着自己的场景。这么多年的苦难里，她第一次感受到没有哥哥的可怕。
“对不起。今天是哥哥来晚了。”何星满怀愧疚，抱着她有些发抖的肩膀。他无法想象妹妹遭遇了什么，他也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女儿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
月月可只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啊！他怎么下得去手？今日若不是坠茵出手，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无事的妹妹了。
何星攥紧了拳头，却忍不住的酸了鼻尖，湿了眼眶。
难道是没认出来吗？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为阿爹找理由开脱。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让阿爹当街强绑月月有着正当的解释。
阿爹怎么会变成如此不堪的样子？何星想不通。
他决定要找到父亲，好好的问个清楚。
为什么要将阿娘卖去那样的地方？为什么一走六年都没有来找过他们？为什么要对亲生女儿做出侮辱之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会如此狠心。
何星睡不着，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想起坠茵方才说过的话。
“他必定会找到你们的住所。”
这是唯一的最快的，能见到阿爹的机会了。
他看了一旁已经呼吸平稳的妹妹，为她牵了牵被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迅速且无声的翻了身起来。
“晚安。”何星轻轻的用鼻尖点了点妹妹有些凉的脸蛋，转身出了房门。
好像是在梦里，何月感觉刚才抿的那口有些苦的茶，在嘴里舌尖，慢慢的化成了甘甜的清香。
何星独自一人摸着黑，出了坠茵的院子，回到了西街的家。
看着眼前的破掉的门和屋里东倒西歪的桌椅，还有碎了一地的茶杯茶壶，何星已经感到了心寒。和坠茵说的一样，若是他和妹妹没有待在坠茵家，恐怕现在已经只剩了半条命了。
突然他脑后一阵钝感剧痛，紧接着意识就开始模糊。
该死。
浑身无力被人拖走的何星在闭上眼之前，看到附近邻居屋内的灯灭，原本不亮的街道变得更加黑暗。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身处一个不大屋子里，但璀璨的灯火让何星的眼睛感到刺痛。他想要动弹却发现手脚都被绑在一只巨大沉重的椅子上，不远处沉浸在黑暗中的人，肥胖的身躯甚至溢出了椅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就是他曾经誓死都要找到的阿爹。
“阿娘呢？”何星问。他感受到喉咙间咸腥的味道。
“不愧是老子的种，带个拖油瓶还能活到今天，有本事。”男人答非所问。他将硕大笨重的身子向前倾了一点，伴随着那个可怜椅子的一声吱呀哀嚎，他半张脸出现在了灯火之下。
何星看清了父亲的脸，六年的思念却在一瞬间化成了反胃的恶心。
“我问你阿娘呢！”仿佛从骨子里燃起一阵怒火，将何星的血液都点燃沸腾。
“我杀了。”他一摊手一耸肩，往后一靠，重新回到黑暗中。那轻松的语气好像是在提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何才直接忽略何星带着哭腔的质问。
是啊，什么为什么，在利益面前，哪有那么多理由。何星气得太阳穴发胀。
“把何月交出来。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可以饶你一命。”男人说着毫无感情的话，任由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一个身姿妖艳衣着暴露的女人坐在自己腿上。
“做梦。”何星的心彻底凉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自己心中正直勤劳的父亲，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何星听到他一声冷笑，挥了挥手。紧接着就是从身后伸出的一只大手，毫不费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感、无力感和痛苦、失望、麻木席卷而来。
“啊！”伴随一声惨叫，原本灯火通明的房间突然漆黑。何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最近的那只手上传来。
就在他眼前发黑的时刻，那只手离开了他的脖颈。隐约间，一袭红衣站在了何星的面前。
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于此同时，房间里烟雾缭绕。
片刻后雾散，九春松开了何星。坠茵没有犹豫，将那把新开刃的匕首塞到的何星的手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迷晕了的一屋子人，目光在何才身上停留片刻，滑过一丝轻蔑之后又回到了何星的身上。
“你的妹妹在家里等你。”她弯下腰对何星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
九春为何星捏了一把汗，也跟随坠茵到了门口。
坠茵在地窖的尽头站着，靠在阴暗潮湿的墙上，没有任何表情。
半晌后，何星出来了。
九春低下头，瞥见他手中匕首挂着粘稠的血迹。心里有些复杂，也有些庆幸。他空洞着眼神，呼吸还有些不均匀，忽急忽缓的，让人跟着一起揪心。
何星依旧紧握着手中滴着血的匕首，跟着坠茵穿过长长的地窖走廊。身边的一个个小木门和自己擦肩而过，每一个木门下面开的小口都散发出阴森的寒气。似乎能伸出一只只无形的手，拽住他的脚腕。
“这里面是什么？”终于要走到尽头，何星忍不住问。
“女人。”坠茵毫不犹豫的回答，带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已经决定了要拯救这对兄妹。
“哥！”三夏一声呼喊，将槐序从回忆里拉出。
头顶的烈日照得人皮肤有些发烫，可迎面而来咸咸的海风又抚得人心酥酥痒痒的。他看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声音却和十年前他回到城边小院时一模一样。
海浪朵朵，卷成一瓣瓣绽放的花，扑在三夏赤裸的脚丫上。冰凉间，卷走了指缝所有的沙。
少女拉着他的手，既新奇又兴奋的惊呼，一如从前。
何星和何月，早在匕首的血迹间被淹没。如今世上，只有最炽热的一对双生花叶。
槐序，三夏。
“夏夏。”槐序和妹妹一起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渔夫们辛勤劳作，夕阳将自己幻化成炫目的外衣，披在他们的身上。
“嗯？”三夏抱着半个大西瓜，掰了半个小葫芦，吃得满嘴都是。
“跟哥一起，你后悔吗？”槐序的瞳孔映着橘红的晚霞，三夏都快要分不清是天空给予的色彩，还是他本身的光芒。
“不。”三夏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记得以前哥哥说，九岁那年的失忆是代价，但其实在三夏自己看来，倒像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背负回忆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哥哥就承担了很多痛苦的回忆。
“为什么？”槐序侧过头问她。
傍晚的风撩起了三夏额前的碎发，他想伸手帮妹妹整理好，却被三夏抢了先。
三夏学着槐序十几年如一日的动作，把哥哥额前的碎发捋到头上。毫不躲闪地看着他和自己一样的棕色眼眸：“因为你是我哥。”
雀鸣一行人在经历了十几天的奔波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天竺。
看着眼前四个人在峡谷口争执，她才意识到只有自己和莳兰是“外人”。
“走左边。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吗？”归藏有些无奈地说。
但坠茵却说她之前拿到的地图上显示走中间最近，而沈谧和燎远则说右前方的路宽敞一些。
“要不你们打一架吧。”雀鸣喝了口水，看他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都难以想象这些幼稚鬼，竟然是一起征服鹰族且让杭洛国妥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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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茵看着眼前眉头紧锁说不出话的，因为奔波而晒得黝黑瘦高男孩儿，也不自觉的垂目惋惜。
她问的问题，很明显已经有了答案。谁心里都清楚，只是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寻找多年的亲爹抛弃的。
“哥哥。”何月抬起手背抹了眼泪，和着灰尘在原本白净的脸上画出一道道的泪痕，像以前巷口整日流浪的小花猫。
“他们说，阿娘被爹爹卖到了秦楼，所以才有了做生意的钱。”小女孩儿说出这些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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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血脉亲情，什么骨肉相连，在金钱利益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何星抱着妹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了，作为哥哥，他不能倒下。
“我们去将娘亲赎回来。”他牵着妹妹的手，既是让她知道，也是提醒自己，一切都还有希望。
坠茵原本不想打断两个孩子的愿望，但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苦楚，总得有人能教他们：这世界上谁都不能信。
“你们的娘亲，已经死了。”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让本就悲痛的何星难以接受，可看着这两个孩子心怀希望却不知自己早已没有回头路的模样，坠茵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当初也以为会有人从那个恶魔手中救她，会有人带她离开那片没有边际的牢笼。但是没有。
把她推入火海的，是自己的生父，把她囚禁在深渊的，是所谓的，灭了她国的丈夫。
他们都是社会中最最上层的人物，偏偏也是最没有心的人。
“何才靠着卖了周氏赚了钱，之后又去秦楼想要赎回周氏。但周氏不再愿意同他走，便被他一气之下杀害了。”坠茵平淡的陈述着震撼两个孩子心灵的故事。
即便如此残忍，但坠茵还是对他们有所隐瞒。
“你别胡说！”何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和妹妹的身上，指着坠茵的鼻子大吼。
“你们没去过北街吧，”坠茵依旧面不改色，起了身打算回房歇息，“去年年末，这件事已经传遍整条北街了。你们可以自己去问。”
何星说不出话来。
他们确实没去过北街。那条街太繁华，物价要比西街高出两成。作为西街贫民窑的常住人口，何星和何月只敢在大街上找找爹娘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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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春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她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等坠茵回了房，将坠茵的话中话跟两个孩子说清楚：“你们若是想保命，今晚就好生待在这里。”
她说完之后给何星何月各倒了一杯茶水：“你们的房间在那边。”九春指了指右手边的小门，而后便进了坠茵方才进入的房间。
不大的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炉火仍旧噼里啪啦的烧着木柴，油灯的小小火苗被屋外透进的风吹得时不时摇晃。
何月端起那杯温热的淡淡茶水，应该已经冲泡过很多次了。她尝了一小口，是苦的。
“哥哥。”何月递了一杯给何星。
她早已不记得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在何月心里，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哥哥重要。哪怕是，他们六年来一直找寻的爹娘。
何星愣了好久，才接过妹妹递来的茶水，要喝进嘴里的时候才意识到喉咙已经干的有些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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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何星从未想过再次得到阿爹阿娘的音讯会是这样的结果。抛妻弃子这样的故事在茶楼中数不胜数，他整日穿梭在或大或小的流言中，早已习惯了话不入耳。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故事中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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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不是哥哥要来找爹娘，她并不觉得爹娘有多重要。特别是，今日见到的那个肥胖丑陋的男人，他暴力的捆绑住何月的手的样子，让何月觉得恶心。
她宁愿没有这样的父亲。
“去睡吧。”何星觉得很累。从来没有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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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害怕。”何月闭上眼，就是何才掀翻自己的小铺子，强行拽着自己的场景。这么多年的苦难里，她第一次感受到没有哥哥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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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可只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啊！他怎么下得去手？今日若不是坠茵出手，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无事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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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没认出来吗？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为阿爹找理由开脱。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让阿爹当街强绑月月有着正当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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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星睡不着，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想起坠茵方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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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旁已经呼吸平稳的妹妹，为她牵了牵被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迅速且无声的翻了身起来。
“晚安。”何星轻轻的用鼻尖点了点妹妹有些凉的脸蛋，转身出了房门。
好像是在梦里，何月感觉刚才抿的那口有些苦的茶，在嘴里舌尖，慢慢的化成了甘甜的清香。
何星独自一人摸着黑，出了坠茵的院子，回到了西街的家。
看着眼前的破掉的门和屋里东倒西歪的桌椅，还有碎了一地的茶杯茶壶，何星已经感到了心寒。和坠茵说的一样，若是他和妹妹没有待在坠茵家，恐怕现在已经只剩了半条命了。
突然他脑后一阵钝感剧痛，紧接着意识就开始模糊。
该死。
浑身无力被人拖走的何星在闭上眼之前，看到附近邻居屋内的灯灭，原本不亮的街道变得更加黑暗。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身处一个不大屋子里，但璀璨的灯火让何星的眼睛感到刺痛。他想要动弹却发现手脚都被绑在一只巨大沉重的椅子上，不远处沉浸在黑暗中的人，肥胖的身躯甚至溢出了椅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就是他曾经誓死都要找到的阿爹。
“阿娘呢？”何星问。他感受到喉咙间咸腥的味道。
“不愧是老子的种，带个拖油瓶还能活到今天，有本事。”男人答非所问。他将硕大笨重的身子向前倾了一点，伴随着那个可怜椅子的一声吱呀哀嚎，他半张脸出现在了灯火之下。
何星看清了父亲的脸，六年的思念却在一瞬间化成了反胃的恶心。
“我问你阿娘呢！”仿佛从骨子里燃起一阵怒火，将何星的血液都点燃沸腾。
“我杀了。”他一摊手一耸肩，往后一靠，重新回到黑暗中。那轻松的语气好像是在提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何才直接忽略何星带着哭腔的质问。
是啊，什么为什么，在利益面前，哪有那么多理由。何星气得太阳穴发胀。
“把何月交出来。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可以饶你一命。”男人说着毫无感情的话，任由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一个身姿妖艳衣着暴露的女人坐在自己腿上。
“做梦。”何星的心彻底凉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自己心中正直勤劳的父亲，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何星听到他一声冷笑，挥了挥手。紧接着就是从身后伸出的一只大手，毫不费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感、无力感和痛苦、失望、麻木席卷而来。
“啊！”伴随一声惨叫，原本灯火通明的房间突然漆黑。何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最近的那只手上传来。
就在他眼前发黑的时刻，那只手离开了他的脖颈。隐约间，一袭红衣站在了何星的面前。
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于此同时，房间里烟雾缭绕。
片刻后雾散，九春松开了何星。坠茵没有犹豫，将那把新开刃的匕首塞到的何星的手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迷晕了的一屋子人，目光在何才身上停留片刻，滑过一丝轻蔑之后又回到了何星的身上。
“你的妹妹在家里等你。”她弯下腰对何星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
九春为何星捏了一把汗，也跟随坠茵到了门口。
坠茵在地窖的尽头站着，靠在阴暗潮湿的墙上，没有任何表情。
半晌后，何星出来了。
九春低下头，瞥见他手中匕首挂着粘稠的血迹。心里有些复杂，也有些庆幸。他空洞着眼神，呼吸还有些不均匀，忽急忽缓的，让人跟着一起揪心。
何星依旧紧握着手中滴着血的匕首，跟着坠茵穿过长长的地窖走廊。身边的一个个小木门和自己擦肩而过，每一个木门下面开的小口都散发出阴森的寒气。似乎能伸出一只只无形的手，拽住他的脚腕。
“这里面是什么？”终于要走到尽头，何星忍不住问。
“女人。”坠茵毫不犹豫的回答，带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已经决定了要拯救这对兄妹。
“哥！”三夏一声呼喊，将槐序从回忆里拉出。
头顶的烈日照得人皮肤有些发烫，可迎面而来咸咸的海风又抚得人心酥酥痒痒的。他看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声音却和十年前他回到城边小院时一模一样。
海浪朵朵，卷成一瓣瓣绽放的花，扑在三夏赤裸的脚丫上。冰凉间，卷走了指缝所有的沙。
少女拉着他的手，既新奇又兴奋的惊呼，一如从前。
何星和何月，早在匕首的血迹间被淹没。如今世上，只有最炽热的一对双生花叶。
槐序，三夏。
“夏夏。”槐序和妹妹一起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渔夫们辛勤劳作，夕阳将自己幻化成炫目的外衣，披在他们的身上。
“嗯？”三夏抱着半个大西瓜，掰了半个小葫芦，吃得满嘴都是。
“跟哥一起，你后悔吗？”槐序的瞳孔映着橘红的晚霞，三夏都快要分不清是天空给予的色彩，还是他本身的光芒。
“不。”三夏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记得以前哥哥说，九岁那年的失忆是代价，但其实在三夏自己看来，倒像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背负回忆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哥哥就承担了很多痛苦的回忆。
“为什么？”槐序侧过头问她。
傍晚的风撩起了三夏额前的碎发，他想伸手帮妹妹整理好，却被三夏抢了先。
三夏学着槐序十几年如一日的动作，把哥哥额前的碎发捋到头上。毫不躲闪地看着他和自己一样的棕色眼眸：“因为你是我哥。”
雀鸣一行人在经历了十几天的奔波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天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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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左边。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吗？”归藏有些无奈地说。
但坠茵却说她之前拿到的地图上显示走中间最近，而沈谧和燎远则说右前方的路宽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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