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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春雨

小说:深山渡口作者:绯啊妤字数:4063更新时间 : 2020-07-29 23:51:42
  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和春的光景一起。

  毫无征兆的、悄无声息的,细细密密的。唤醒了沉睡的土壤,也润泽了万物。将整个冬季的仆仆风尘和搔痒的干燥都洗去,好像冬天不会回来了一样,将它彻底埋藏在了连绵的雨丝里。

  从朔北送信过来起码得有一个月。

  一个月前坠茵准备十五天后行动,那么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的现在,坠茵已经回到鹰族十五天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会以宁国公主的身份待在羽弗晋的身边,与归藏里应外合的击破羽弗晋对鹰族的统治。

  富足的思岚国精锐军力必然不会比以游牧的鹰族差,医疗药品和资源更是不亚于鹰族。

  可沈谧的担心还是不少。

  羽弗晋向来阴险狡诈且心狠手辣,而归藏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先礼后兵的君子了。再加上本就是在鹰族的地盘上抢人抢权,先不说在地势形态掌握方面存在的劣势,单说起战理由都立不住脚。

  这一仗谁输谁赢确实不好说。

  再一个就是沈谧不知道以坠茵的一己之力,能不能撑到归藏带兵前去救她。

  本来沈谧是要另想办法的,可坠茵执意要这么做。

  沈谧知道坠茵报仇心切,又想自己率领部队来解救雀鸣,而他们最有力的援军也只剩了思岚国,沈谧便听之任之,姑且先这样做下去。

  正因如此,沈谧这边更不能闲着了。

  虽然说鹰族和思岚国的军力加起来已经很强了,但杭洛国在各个方面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两方一旦开战,且不论胜负,生灵涂炭是不可避免的,最终遭殃受苦的还是百姓。

  鸣儿已经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从血流成河的逃亡,不到万不得已,沈谧是绝不会让这场最后的战争爆发。

  为了确保这场反叛的胜算要在八成以上,他要想方设法拉拢人心。

  只有从人心上推翻了杭鸣谦的地位,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不论是物力财力,还是人力。

  其实从杭鸣谦将鸣儿封后之后,朝中就有了不和的声音。

  更有甚者在朝堂之上对杭鸣谦提出了“女色误国”的警告。那人还不是别人,就是沈谧的父亲,沈丞相,沈居。

  其实父亲对于鸣儿的偏见,沈谧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字都有各种各样的不满,更不用说在他心里自己那个有些不懂事的...前儿媳妇了。

  令沈谧意外的是父亲能当众毫不留情面的,对大众心中的“明君”提出这样不小的警告。

  沈丞相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十分看重情面的人,有的事在他那里,能不说就不说,就算是非要说,他也只是会旁敲侧击的提醒。如此大幅度大力度地伤皇上的情面的事,沈谧从来没想过会是父亲去做。

  怎么着也应该是沈谧去做更说得通一些。

  可能是父亲良心发现了,要尽全力阻止皇上沉迷于美色。也可能是父亲觉得皇上从沈家抢了人,多少还是扫了沈家的颜面。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了丞相父亲的领导,就会有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跟着他走。只要沈谧在“皇上沉迷女色”方面大做文章,便能达到引起众臣不满的目的。

  双月宫下春雨的时候远比下冬雨好看多了。

  在万物复苏的季节,把蕉叶冬青都洗得绿油油的,整个院子看过去可不比御花园的景色差。

  雀鸣没有搭理福娘她们的阻拦,还是在绵绵的雨丝里和阿墨一起赏绿。

  整个园子里有枯木逢春蛰虫昭苏,也有青翠欲滴春风料峭。到底是韶光淑气,不仅洗礼了血肉污秽的身躯,也冲净了彷徨困苦的心境。

  “娘娘,已经半炷香了,该回了。”福娘打着伞过来,将娘娘周围的雨丝全部阻断。

  雀鸣明明看着屋里的香只断了一小截,但也还是无奈的跟着福娘回了殿内。

  她借着沐浴的时间,允许了边璐茗想出来看看的请求。

  其实雀鸣也挺惊喜的,现在边璐茗终于不是强行占领她的意识,而是同她商量之后才现身。而且通过记忆的共享,也不会造成雀鸣记忆断层。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是慢慢的她才明白,原来所有事情只要是商量有序,谈判得当,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边璐茗轻轻的抚摸这具身体,手指从肩膀顺着光滑的肌肤潜入浴池中。

  多美好的躯体呀,偏偏多了一些难看的伤疤。那有什么美玉无瑕,不过都是表面功夫。当完美的事物变得不完美,边璐茗心中就充满不悦。

  她闭上眼,贴着浴池有些冰凉的墙壁蜷缩在了水里,只留了飘散的头发浮在水面,和花瓣茶叶混在一起。

  水下的温度刚刚好,微微的波浪轻扑着身上每一处流淌血液的地方。

  红叶知道娘娘不愿让旁人帮忙沐浴,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她唤自己进去。

  可她感觉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就连手中的干帕子都快被她捏出了汗,也没有听见娘娘叫自己进去。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红叶轻轻叩了几下门,没有得到回应,便又唤了皇后娘娘几声。

  “娘娘?娘娘,奴婢进去了?”她怀着有些忐忑的心进了浴室,只看见皇后娘娘仰面在水上。

  “娘娘!皇后娘娘!”红叶趴在浴池边上大喊了好几声,甚至引来了福娘和莳兰,也没见娘娘出水。

  红叶知道皇后娘娘就算心情不好也不会不理她的呼喊,肯定是溺水了。她不顾一切的就冲下水要去捞她起来。

  可红叶刚从边上滑下浴池,就见一身影从门口冲了进来,直直的就跳进了池中间,两三下就划到了皇后娘娘所在的地方。

  “皇上!”

  众人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皇上打断。

  “传太医!”他一边大喊着一边抱着赤裸着身子的雀鸣艰难的走向池边岸上。

  杭鸣谦拖着步子在水中走,口中不断唤着雀鸣的名字。浑身湿透的衣服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简直比时间流逝得还要快些。

  莳兰一面将浴巾裹在她身上,一面大喊着“主子”,跟在抱着主子往寝殿跑的皇上身后。

  杭鸣谦给她将胸腔的水都排出来,直到见她有意识了才松了口气。

  一时间里双月宫乱作一团。有围在皇后身边的,有给太医引路的,有给皇上换衣服的。

  杭鸣谦在殿外静静等候,心想应该没有大碍。他没有刻意去看雀鸣的身子,但难免瞥到了那右肩上还未痊愈的伤口。

  虽然已经结了痂,但他仍然记得雀鸣整个右臂乃至右手和颈部的紫黑斑纹。

  若不是她,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福娘说皇后是自己在池中沐浴,等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杭鸣谦于她心中有愧,想用最好的条件弥补她。但不知为何两人总是如此水火不容。

  太医走后他就一直守在雀鸣床边,甚至午膳也没有用。

  看着眼前紧闭双眼的女子,娇俏的模样却显得苍白。杭鸣谦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是今日他没有一下早朝就来双月宫,若是方才他没听见那侍女的呼声,若是方才他有半分的迟疑,是不是自己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雀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眯着缝,回忆着方才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被潭水巨大的漩涡卷下,沉入潭底。想呼吸却没有力气,呼唤另一个自己也得不到回应。

  她喊着沈谧,可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在深深的水中望着远处水面上洒下的光芒。雀鸣接不到那束光,也抓不住划动的桨。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阵漩涡,将她重新卷回了岸边。

  “咳,咳咳咳!”雀鸣剧烈的咳嗽激起了口中的咸腥和喉咙的刺痛,她忍不住皱紧了眉,攥紧了手下。

  但她没有感觉到指甲掐到手掌肉的痛,但又好像不是捏着被子床单的触觉,偏了头才发现自己正抓着杭鸣谦的手臂。

  应该是手被压在身下有些发麻,雀鸣反应了一会儿才连忙松了手。

  即使触觉有些不灵敏了,但她知道自己的刚才那几下手劲应该不轻。

  “好些了吗?”杭鸣谦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要自杀,却清楚的感受着她猛地松开手之后突然向里缩着身子的距离感。

  她始终是怕自己的,从未放下过戒心。

  他不是没见过雀鸣紧紧抱着沈谧的模样。鲜明的对比是最能让人的心一落万丈的。雀鸣那种完完全全的托付信任,毫无保留的将最柔软的一面交给沈谧的感觉,恐怕他这辈子都感受不到。

  雀鸣坐起身来捏了捏说不出话的嗓子,没有拒绝地接过了他端来的水。

  连喝水都刺痛的感觉让她怀疑自己的是不是要变成哑巴了。

  “不会哑的,过段时间就好了。今晚还是就吃些清淡的吧。”杭鸣谦看出来她紧缩的眉间和委屈的眼睛里传出来的担忧,探了身子到帐帘里给她盖好了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没有久留。

  杭鸣谦知道自己守在她身边反而会让她浑身不自在,只要她醒来了就没事。

  他只是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喜欢她。他也只能在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喜欢她。

  雀鸣也不知道边璐茗为什么要做这么偏激的举动,弄得她现在胸口也发闷,头也痛得要死,话也说不出来。

  “莳兰......”她就算扯着嗓子喊也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便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径直起了身,想再喝些水润润喉。

  桌上的白瓷茶杯在一觉之后都换成了银器,屋里的花盆花瓶不管是瓷的还是陶的,都无例外的被撤下,只剩了木雕。

  雀鸣知道这些都是杭鸣谦在防止她做傻事。

  莳兰端了温热的白粥进来,一看见站在桌边的雀鸣霎时间泪水就像决了堤一样哗啦的流。

  “主子。”她放下了手中银碗,上前去抱着主子,心里尽是委屈:“我差点以为,主子就这样不要我了...呜呜呜......”

  雀鸣抱着莳兰,轻轻拍着她的背。

  “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雀鸣发不出声音,但莳兰能听见她的气息。

  “主子你可不能再吓唬莳兰了。”莳兰呜咽着,通红的眼睛像小兔子。

  雀鸣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想啊,只是完全没想到边璐茗竟如此过激。跟她说话也不听,问什么都不回,实在是让人无法沟通。

  不禁夸。

  雀鸣喝过了粥,嗓子还是没能说出话。她凑到莳兰耳边问红叶在哪,却见莳兰有些难堪的说红叶发了烧,这阵正在卧房休息。

  “发烧?”雀鸣皱了眉,声音只剩了难听的沙哑。

  “红叶为了救娘娘下了水,但起来之后没能及时把湿衣服换掉,就受了些风寒。”莳兰解释道。

  春雨连绵不绝,风也从未停歇。红叶从浴池中出来之后一直忙着跑来跑去的打水拿衣服。来回忙活了得有半个时辰,就算体格健壮的人都不一定扛得住这样的折腾,更不用说只是一弱女子。

  不出所料的,红叶刚歇息下没多久就烧了起来。

  雀鸣不由分说的让莳兰带自己去看看红叶,还让人去传了太医来。下人以为是娘娘要看太医,想也没想就去了。莳兰也没说,装作不知道是主子想给红叶叫太医。

  按宫规是不允许太医给宫女看病抓药的,但莳兰是真的想让红叶快点好起来。雀鸣也是。

  “红叶......”莳兰刚要叫醒红叶,告诉她皇后娘娘来看她了。话没说出口就被主子制止了。

  “嘘——”雀鸣看见红叶已经睡着了,就没想吵醒她。

  雀鸣摸了摸红叶的额头,甚至觉得有些烫手。她坐在红叶的床边,又给她绞了凉水帕子敷在额上。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路不好走,等了好一阵太医也没见来。

  雀鸣握着红叶冰凉的手有些焦急,忽然想起自己上次被下了药之后有些发烧,太医给开了退热药,又赶紧让莳兰去取。

  虽然是退热药,但是应该管一点用的吧。

  好不容易给红叶喂进去了退热药,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终于感觉起效了。

  “娘娘?您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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