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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吾妻

小说:深山渡口作者:绯啊妤字数:3380更新时间 : 2020-07-12 23:15:18
  杭鸣谦从没想过将雀鸣的母亲逼到如此地步。

  但现在,大片刺目的血泊,逐渐僵硬的尸体,混乱骚动的人群,还有恸哭得令人心碎的雀鸣。

  雀鸣抱着仍有余温的尸体,哭得胃里一阵抽搐。呕出的血和娘亲的血融合在一起,就像十七年前在娘亲腹中时,孩子的血液最终又回到了母亲的身上。她不愿撒手,好像就这样抱着娘亲,娘亲就能醒来。

  但娘亲紧闭的双眼,依旧流血不断的脖颈,还有她再也抬不起的手,都在说着自此以后阴阳两隔的痛苦。

  不论是雀鸣还是边璐茗,从此她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两个姓氏最终都成了每年要祭奠的人。

  再也没有娘亲温暖的怀抱可以抱着肆无忌怛的痛哭,再也没有娘亲轻柔的抚摸可以扫去所有的委屈和疲惫,就连娘亲眼中的自己的画像,也永远的停留在了她的十七岁。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如果这只是一个玩笑......

  “她就是边璐茗。”

  伴着杭鸣谦话音落下,雀鸣感到眼前发黑,从右肩伤口处扩散开的麻木感席卷了全身。

  对,我是边璐茗,是边大将军的女儿,是爹爹和娘亲的骄傲。

  她闭眼前的隐约听见了坠茵的声音,怀里娘亲的尸体被人抬走,雀鸣的四肢已经麻木到动无力挣扎。坠茵纤柔的手指喂她吃下去一颗药,她想吐出来,却没有力气。

  当老天爷一次又一次的向你开玩笑,一次又一次的夺去身边亲近的人。无力、痛苦、恐惧、无助,一切消极悲伤的情绪将你吞噬。那些只会出现在悲剧故事里的情节降临在了你的身上,不断的侵蚀你活下去的信心。

  她在无尽的深渊里放弃了奋争,这才想起来。原来今日,是爹爹的忌日。

  沈谧揪着杭鸣谦的衣领,暴起的青筋从锁骨凸起至耳后,上了三四个人才勉强把沈谧拉开。

  “这就是你说的护好她!”沈谧一甩手,拉着他的侍卫们都后退了几步。

  明明在他手里倍加呵护的宝贝,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成了这副样子。苦不堪言,遍体鳞伤。

  杭鸣谦让那些人都下去,整个寝宫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坠茵守在雀鸣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整个锁骨脖子上布满的紫黑纹路,心中后悔了无数次。

  如果她没有在山洞避雨,如果她没有遇上强盗,甚至如果她再早一点拿到药,是不是鸣儿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今天的事,是朕的疏忽。”杭鸣谦咬着牙,他确实没想到雀杏会做得这么绝。

  沈谧依旧攥紧拳头:“岳母的尸体,我会派人运回宁国,和岳父葬在一起。鸣儿我也会带走。你保护不好她。”

  “雀杏的尸体朕会安排人妥善处理,送去你府上,你自便。但至于璐儿,她愿不愿意跟你走,你可得要问问清楚了。”杭鸣谦说完便转身离去。

  坠茵斜着眼看杭鸣谦出了门。

  她知道杭鸣谦的意图。以坠茵对杭鸣谦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雀府,因为那是他能威胁雀鸣最后的砝码。

  坠茵又看着雀鸣,心里更加清楚她不会轻易离开。雀鸣的娘亲曾对坠茵说过,“她是个不认输又记仇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去做一些危险的事。那个时候,还请你一定要拦住她。”

  坠茵叹了口气,手上关节咯咯作响。

  “这个王八蛋。”坠茵又怕吵到雀鸣,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还是压着声音骂了出来。

  别说拦着雀鸣了,坠茵都想帮她一起,把这口恶气报了。

  真他娘的不愧是鹰族的帮凶,一样的冷血,而且混蛋。

  沈谧跪在雀鸣面前,颤抖的手裹着纱布,轻轻抚着她消瘦的脸庞。那已经爬上她脸颊的紫黑纹路,像一条条嗞嗞作响的细蛇,要将她一口一口的淹没。

  他又收回了手。他担心自己刚才因为暴怒而撕裂的伤口渗出的血,会扰了鸣儿的宁静。

  “现在就剩一个办法了,合作吧。沈大人。”坠茵再次萌生她最初的想法。虽然危险,但如今只此一条路可走了。

  沈谧抬起头看着她,这个被仇恨笼罩的女人,浑身上下都透出复仇的气息。女子尚且如此勇敢,他又怎能说不,更何况现在在他眼前躺着的,是他沈谧的妻子。

  “那鸣儿她......”

  “让她暂且在宫中疗伤吧。毕竟,这是目前能找到的,对她来说最佳的疗伤地了。”坠茵飞速的浏览了脑海中雀鸣可待的地方,最后还是锁定了皇宫。因为只有这里,有她需要的解药和最好的太医。

  “但是鸣儿......”沈谧还是不愿将雀鸣独自一人抛下在这深宫里,毕竟危险的隐患一日未除,鸣儿就一日不得安宁。

  “其他的障碍,我会亲自,帮她解决。”坠茵眯起了眼睛。

  沈谧喉结上下翻动,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眼前的妻子,丝毫不见往日的明媚。因为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能护她周全,给她慰藉的人。

  沈谧痛苦的抱着头,紧紧闭着双眼,轻轻的把头枕在她的胳膊上,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跳动。只希望那解药来得不晚。

  深夜的皇宫比白日里更冷,不仅是冷得深入骨髓,更是冷得让人半颗心都死去。

  双月宫短暂的喧哗过后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现在半个宫的人都知道雀鸣就是边璐茗了。人人都以为边璐茗已经死了,但如今她又突然出现在了这深宫之中。

  这个寒冷的夜晚,不眠的不仅仅是沈谧和杭鸣谦,还有一众觊觎后位的妃子。

  苓清本来都已经睡下了,此时又被侍女急匆匆的摇醒。

  “才人,才人...主子......“

  “怎么了,夕月,天亮了吗?”苓清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坐起来愣了好一会儿神才看清屋里点着微弱的光。她又看看窗外乌漆嘛黑的天,咚的一声又倒头睡下。嘴里还嘀嘀咕咕:“天都没亮你叫我做什么啊。”

  “皇后,皇后出现了。”夕月也是深夜起来换了燃尽的碳,听到隔壁许美人的两个侍女在嚼舌根,才知道了此事。

  “宫里哪有皇后啊?你别骗人了,快睡吧啊,别闹了。”苓清将被子捂在头上,又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示意夕月走开。

  “是真的啊主子,那个边...边璐茗,就是雀鸣,啊不是,那个雀鸣,就是边璐茗。听闻先帝定下的旧约里,写了她和皇上的婚事。”夕月不依不饶的凑上去跟苓清说着,怕她不知道雀鸣是谁,还补了句:“雀鸣就是大理寺卿沈大人的妻子,上次在太后寿宴上奏箜篌的那个。”

  苓清立马翻了身掀了被坐起来:“真的假的?”

  “真的啊!”夕月刚要高兴主子终于有些重视了,却见她眼中的惊喜不出一个眨眼的工夫便又消失了。

  “所以关我什么事,快点睡觉了,困死。”苓清说完之后一个又按着原路径翻身回了被窝。

  夕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熄了灯走了。心想着主子可能是真的一点争宠的心都没有吧。

  但被窝里的苓清却睡不着了。

  边璐茗没死,现在还突然出现在了皇上的视线里。妃嫔们都争先恐后争夺得东西,一时间被一个外人截了胡,想来是谁都睡不着的吧。

  皇后。还真是一个,令人敬畏的称呼啊。

  “皇兄。”杭鸣谦坐在杭启明的对面,看了一眼桌上的棋,没有理会。

  “你看白棋下一步该怎么走呢?”杭启明也没有理会他,依旧低着头研究着棋局。

  “皇兄,接下来该...”

  “白棋应该走这里。”杭启明打断了他的话。

  杭鸣谦皱了眉,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皇兄一定是听不进去自己的话的,便还是耐着性子低下头看棋盘。但他此刻心燥,打眼一看便觉得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是死局。”

  “哦,是吗?”杭启明挑了眉,两指抽出一颗白棋,打破了杭鸣谦眼中的僵局。

  “现在呢?”杭启明又问他。

  “......这即便有一丝生机了,但也依旧走不久啊。”

  “不错,既然走不久,那白棋最想做的是什么呢?”杭启明收了手,抬眼看着杭鸣谦,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伸手为他拂去了愁苦的印记。

  “白棋...想翻盘?”

  “不错!”杭启明伸出手将棋盘猛地掀翻,黑白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这就是翻盘的后果。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杭鸣谦看着地上的棋子,昏暗的灯火下映着皇兄熟悉又陌生的脸。

  黑暗的深渊中突然透出一缕光,有些刺眼,又好似万丈光芒。他拉住自己的手,托起自己下落的身子,失重感和绝望感消散殆尽。

  他说,“别怕,我在。”

  久违的温暖环绕在自己的身边,几乎要将自己完全融进这绝对温柔之中。

  边璐茗落到了一片树林里,她、迈着快要抬不动的腿只顾往前跑。手上身上都是血,有干枯的暗红,也有粘稠的鲜红。没有穿鞋的脚被石子砂砾划破,路过的荆棘丛也不忘给她小腿上留下刺。她没有时间去将刺拔下。嗓子像是快要冒起青烟,眼前忽明忽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上气。

  这里到处是树,她也无暇顾及是什么树,也感觉不到现在是什么时辰。除了树林和灌木草丛,什么也没有,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

  快要跑断气,她终于冲出山林。从泥土石子中跳出,踩在了咯吱咯吱的木板上。

  这是一个小小的渡口。渡口很小。只有一张小舟的大小,铺着一条条木板。这是湖,还是潭,还是江?她蹲下去,水面很平静,映着她没有染上血迹的脸宕出了层层涟漪,一圈一圈的向外扩开,也不知道要水圈越扩越大要去哪里。深不见底的水倒映出周遭其他绿油油的山林,墨绿色的水有如翡翠。边璐茗蹲下去想摸摸这水,想要洗去她身上的污血。

  碰到水的瞬间,世界颠倒。

  又是熟悉的感觉,那水的漩涡将她吸进去。

  “主子!”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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