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周碧苇站起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对方辩友，我一直在回答您方的问题，您方却始终回避我的问题，这样不太合适吧？也请您方正面回答一下。”
她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反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装作没听见她的问题了吧？
“请问对方辩友，如果您方认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反应到具体行为中，实际上结果是否依然会导致正在交往的辩手情侣分手、单身的辩手也不敢谈恋爱呢？”
黄皓厚着脸皮站了起来：“您方一辩在立论陈词中也说过，爱情的体验属于每一个人的主观感受，所以具体到每一位辩手会如何如理自己的感情问题，我方也无法代表广大辩手给出一个统一的答复。”
“就我个人而言，再怎么弊大于利，我也不会和我方一辩分手，”黄皓右手放在心口上，说得信誓旦旦，“辩论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
“对方辩友，您看，恋爱让我失去了理智，明知道这个时候分手才最有利于论证我方的观点选择，却不由自主地反其道而行之，我这番不理智的行为，是不是恰恰论证了我方的观点，证明恋爱对于辩论而言，确实是弊大于利呢？”
黄皓的这个回答不可谓不高明，不仅赢得了观众的喝彩和笑声，也化解了周碧苇步步紧逼的攻势。
但周碧苇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机智，只觉得更加心气不顺。
她的本意是想问，从一般性的角度来看，反方的观点是否会变成限制辩手自由恋爱的思想枷锁。
谁知道黄皓接过这个问题，嘴上引用了罗辰辰一辩稿里的观点，话锋一转，又用他和葛思妍的个例替代了大部分辩手的普遍性。
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实际上还是在故意回避她的质疑。
更让人恼火的是，观众偏偏就吃这一套，拿眼前具体的辩手举例，显然比周碧苇抽象的提问更容易引起共鸣。
周碧苇的心思完全被逐渐累积的挫败和愈演愈烈的冲动所占据，理智和冷静早已经被挤出了头脑。
她念头一转，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不就是现场举例吗？行啊，她也可以举例，谁怕谁嘛！
她之前的提问虽然也是是非题，却还是宽泛了一些，因此给了反方解释的空间。这一次，她的问题必须更加精准，用非此即彼的答案把对方逼向对正方有利的方向。
黄皓落座的瞬间，周碧苇几乎在同一时刻弹了起来，脱口而出：“对方辩友请正面回答！反方——”
既然要具体，那就要具体到一个人，反方刚才也连续点名要求特定的一位正方辩手回答问题，也该轮到她来指名反方辩手了。
周碧苇的视线从反方四位辩手身上依次扫过。
黄皓的女朋友就在场上，肯定不能问他；葛思妍和董晓是女生，问她们也不合适；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选项——
“——反方四辩，我对你一见钟情，请问，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礼堂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爆发了当晚最响亮的笑声，掌声、尖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在周碧苇反应过来之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响起了“答应她！”的喊声，被周围的同学听到，更加来劲，集体起哄式地喊了起来，越喊越响，节奏也越来越整齐，新生杯辩论赛的表演赛现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求婚现场。
“不是不是……我其实是想说，如果对方辩友认为弊大于利，那就不应该谈恋爱……”
在一片混乱之中，周碧苇试图开口解释，可断断续续的话语迅速地被观众的喊叫声所淹没。
周碧苇想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林麓深回答可以，那就说明反方弊大于利的立场对于辩手的行为没有任何指导作用，也就没有实际意义；如果他回答不可以，那就说明反方弊大于利的立场会限制辩手的恋爱自由。
当然，她也想到或许林麓深或许会找其他理由搪塞，比如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或者他不喜欢她，但这也同时说明，他并不是基于反方的观点拒绝她，一样可以从拉回两种情况之一。
不管他怎么回答，周碧苇都可以顺势否定反方的论点，让反方无路可逃。
但她只顾着为自己的反驳打腹稿，却没有想到，观众又不知道她后续的打算，再加上倒计时的压力让她急于节约时间，顺嘴把本该加在举例之前的” 假如“两个字省略了。
于是——
“我对你一见钟情，请问，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观众们听到这句话，还能怎么理解？这可不就是现场表白嘛！
精彩！今晚的这场表演赛，可真是太精彩了！
周碧苇有心辩解，却被观众们的起哄闹了个脸红。眼看着围观群众们的吃瓜热情是一时半会还散不掉，连主席尝试开口控场，也以失败告终。如果继续站着，只会继续消耗正方的发言时间，她看了一眼计时器，干脆放下话筒坐了下来。
罗辰辰立刻探过头来，眼神里闪烁着激动的神采：“什么情况？你以前认识他？高中偷偷暗恋的学长？还是失散多年的竹马？”
这个罗辰辰，刚才发言的时候半天挤不出一句话，这个时候倒是嘴皮子比谁都溜了，周碧苇哭笑不得：“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
“你确定不是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漏嘴了？”方伟杰居然也一脸八卦地插话。
周碧苇看了看两位队友，意识到他们居然是在认真发问，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朝对面一指：“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他一见……”
话还没说完，周碧苇一抬头，就栽进了林麓深满含笑意的眉眼之中。
林麓深的五官不算出众，尤其他的眼睛细长、眼角下垂，和传统审美欣赏的浓眉大眼正相反。但瘦高挺拔的身材和干净文雅的气质，在满校园毛躁粗糙的大学男生之中，几乎鹤立鸡群，格外地引人注目，尤其吸引怀着春心的少女们。
这么一看，他好像……确实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心脏里的血液瞬间冲上大脑，耳朵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血管跳动的咚咚声，脸上像是着火一样发红发烫，周碧苇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好像要完蛋了。
连队友都忍不住怀疑她的用心，其他观众还会相信她一心只想着辩论，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正在这时，林麓深自如地站起身，沸腾的观众席乍然安静下来，大家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等待着“男主角”开口回应。
周碧苇的心里反而燃起了一丝希望：作为校辩论队的辩手，他不可能听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吧？
刚才反方在反驳她的时候，不是连着说了几次“对方辩友这么说，无非是想如何如何”吗？正好，现在就用这个句式，把她的如何如何解释一下，让大家知道，她只是话没说全而已。
快点告诉大家，她真的不是在表白！
周碧苇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无声催促着他，林麓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突然之间，周碧苇的心里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不紧不慢地推了推眼镜，笑得温文尔雅，声音温润如玉：“正方三辩如此热情，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周碧苇听不见观众席上几乎要掀翻礼堂屋顶的声浪，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自信一点，去掉好像吧。
她，完蛋了。
等到明天，哦不，不用等那么久，今晚表演赛一结束，杏川大学的校园里就会迅速传开：大一新生里有一个特别生猛的女生，居然当着整个年级同学的面，主动向第一次见面的学长表白。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太丢脸了！
并不是周碧苇对于主动表白、勇敢追爱的女生有任何偏见，相反，她十分佩服她们的勇气。
可问题是，她跟这位反方四辩明明就是初次见面，要说她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把他辩得跪地求饶的想法，凭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落了个色胆包天的花痴形象啊！
表演赛接下来的时间里，周碧苇的脑子里难以自抑地不断回放她的社死时刻，对自己反复鞭尸。至于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她的记忆里只剩下零星模糊的只言片语。
她的队友和反方辩手短暂地进行了几轮交锋，之后江铭站起来，长篇大论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林麓深也站起来，口若悬河地说了些什么。
接着主席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黄皓再次站起来，对着观众席说了些什么，中途还对着正方说了几句话，隐约中，周碧苇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观众席上响起了掌声，晕头转向的周碧苇在队友的提醒催促下，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一起站起来，朝台下鞠了一躬。
“杏川大学新生杯辩论赛表演赛，暨闭幕仪式，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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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反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装作没听见她的问题了吧？
“请问对方辩友，如果您方认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反应到具体行为中，实际上结果是否依然会导致正在交往的辩手情侣分手、单身的辩手也不敢谈恋爱呢？”
黄皓厚着脸皮站了起来：“您方一辩在立论陈词中也说过，爱情的体验属于每一个人的主观感受，所以具体到每一位辩手会如何如理自己的感情问题，我方也无法代表广大辩手给出一个统一的答复。”
“就我个人而言，再怎么弊大于利，我也不会和我方一辩分手，”黄皓右手放在心口上，说得信誓旦旦，“辩论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
“对方辩友，您看，恋爱让我失去了理智，明知道这个时候分手才最有利于论证我方的观点选择，却不由自主地反其道而行之，我这番不理智的行为，是不是恰恰论证了我方的观点，证明恋爱对于辩论而言，确实是弊大于利呢？”
黄皓的这个回答不可谓不高明，不仅赢得了观众的喝彩和笑声，也化解了周碧苇步步紧逼的攻势。
但周碧苇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机智，只觉得更加心气不顺。
她的本意是想问，从一般性的角度来看，反方的观点是否会变成限制辩手自由恋爱的思想枷锁。
谁知道黄皓接过这个问题，嘴上引用了罗辰辰一辩稿里的观点，话锋一转，又用他和葛思妍的个例替代了大部分辩手的普遍性。
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实际上还是在故意回避她的质疑。
更让人恼火的是，观众偏偏就吃这一套，拿眼前具体的辩手举例，显然比周碧苇抽象的提问更容易引起共鸣。
周碧苇的心思完全被逐渐累积的挫败和愈演愈烈的冲动所占据，理智和冷静早已经被挤出了头脑。
她念头一转，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不就是现场举例吗？行啊，她也可以举例，谁怕谁嘛！
她之前的提问虽然也是是非题，却还是宽泛了一些，因此给了反方解释的空间。这一次，她的问题必须更加精准，用非此即彼的答案把对方逼向对正方有利的方向。
黄皓落座的瞬间，周碧苇几乎在同一时刻弹了起来，脱口而出：“对方辩友请正面回答！反方——”
既然要具体，那就要具体到一个人，反方刚才也连续点名要求特定的一位正方辩手回答问题，也该轮到她来指名反方辩手了。
周碧苇的视线从反方四位辩手身上依次扫过。
黄皓的女朋友就在场上，肯定不能问他；葛思妍和董晓是女生，问她们也不合适；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选项——
“——反方四辩，我对你一见钟情，请问，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礼堂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爆发了当晚最响亮的笑声，掌声、尖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在周碧苇反应过来之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响起了“答应她！”的喊声，被周围的同学听到，更加来劲，集体起哄式地喊了起来，越喊越响，节奏也越来越整齐，新生杯辩论赛的表演赛现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求婚现场。
“不是不是……我其实是想说，如果对方辩友认为弊大于利，那就不应该谈恋爱……”
在一片混乱之中，周碧苇试图开口解释，可断断续续的话语迅速地被观众的喊叫声所淹没。
周碧苇想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林麓深回答可以，那就说明反方弊大于利的立场对于辩手的行为没有任何指导作用，也就没有实际意义；如果他回答不可以，那就说明反方弊大于利的立场会限制辩手的恋爱自由。
当然，她也想到或许林麓深或许会找其他理由搪塞，比如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或者他不喜欢她，但这也同时说明，他并不是基于反方的观点拒绝她，一样可以从拉回两种情况之一。
不管他怎么回答，周碧苇都可以顺势否定反方的论点，让反方无路可逃。
但她只顾着为自己的反驳打腹稿，却没有想到，观众又不知道她后续的打算，再加上倒计时的压力让她急于节约时间，顺嘴把本该加在举例之前的” 假如“两个字省略了。
于是——
“我对你一见钟情，请问，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观众们听到这句话，还能怎么理解？这可不就是现场表白嘛！
精彩！今晚的这场表演赛，可真是太精彩了！
周碧苇有心辩解，却被观众们的起哄闹了个脸红。眼看着围观群众们的吃瓜热情是一时半会还散不掉，连主席尝试开口控场，也以失败告终。如果继续站着，只会继续消耗正方的发言时间，她看了一眼计时器，干脆放下话筒坐了下来。
罗辰辰立刻探过头来，眼神里闪烁着激动的神采：“什么情况？你以前认识他？高中偷偷暗恋的学长？还是失散多年的竹马？”
这个罗辰辰，刚才发言的时候半天挤不出一句话，这个时候倒是嘴皮子比谁都溜了，周碧苇哭笑不得：“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
“你确定不是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漏嘴了？”方伟杰居然也一脸八卦地插话。
周碧苇看了看两位队友，意识到他们居然是在认真发问，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朝对面一指：“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他一见……”
话还没说完，周碧苇一抬头，就栽进了林麓深满含笑意的眉眼之中。
林麓深的五官不算出众，尤其他的眼睛细长、眼角下垂，和传统审美欣赏的浓眉大眼正相反。但瘦高挺拔的身材和干净文雅的气质，在满校园毛躁粗糙的大学男生之中，几乎鹤立鸡群，格外地引人注目，尤其吸引怀着春心的少女们。
这么一看，他好像……确实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心脏里的血液瞬间冲上大脑，耳朵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血管跳动的咚咚声，脸上像是着火一样发红发烫，周碧苇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好像要完蛋了。
连队友都忍不住怀疑她的用心，其他观众还会相信她一心只想着辩论，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正在这时，林麓深自如地站起身，沸腾的观众席乍然安静下来，大家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等待着“男主角”开口回应。
周碧苇的心里反而燃起了一丝希望：作为校辩论队的辩手，他不可能听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吧？
刚才反方在反驳她的时候，不是连着说了几次“对方辩友这么说，无非是想如何如何”吗？正好，现在就用这个句式，把她的如何如何解释一下，让大家知道，她只是话没说全而已。
快点告诉大家，她真的不是在表白！
周碧苇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无声催促着他，林麓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突然之间，周碧苇的心里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不紧不慢地推了推眼镜，笑得温文尔雅，声音温润如玉：“正方三辩如此热情，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周碧苇听不见观众席上几乎要掀翻礼堂屋顶的声浪，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自信一点，去掉好像吧。
她，完蛋了。
等到明天，哦不，不用等那么久，今晚表演赛一结束，杏川大学的校园里就会迅速传开：大一新生里有一个特别生猛的女生，居然当着整个年级同学的面，主动向第一次见面的学长表白。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太丢脸了！
并不是周碧苇对于主动表白、勇敢追爱的女生有任何偏见，相反，她十分佩服她们的勇气。
可问题是，她跟这位反方四辩明明就是初次见面，要说她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把他辩得跪地求饶的想法，凭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落了个色胆包天的花痴形象啊！
表演赛接下来的时间里，周碧苇的脑子里难以自抑地不断回放她的社死时刻，对自己反复鞭尸。至于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她的记忆里只剩下零星模糊的只言片语。
她的队友和反方辩手短暂地进行了几轮交锋，之后江铭站起来，长篇大论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林麓深也站起来，口若悬河地说了些什么。
接着主席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黄皓再次站起来，对着观众席说了些什么，中途还对着正方说了几句话，隐约中，周碧苇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观众席上响起了掌声，晕头转向的周碧苇在队友的提醒催促下，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一起站起来，朝台下鞠了一躬。
“杏川大学新生杯辩论赛表演赛，暨闭幕仪式，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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