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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前世(8)

小说:为夫人折腰作者:白鹭下时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9-15 14:26:12
魏王的大婚选在九月二十,  是日,天气清朗,桂花飘香,  是个时和气清、宜嫁娶的良辰吉日。

        魏王父亲已经去世,家中长辈就只剩下阿母。是日,  慕容氏却以患病为由未曾参加,  显然是对这二嫁的新妇子不满。

        尽管如此,  魏王对这桩婚事的郑重只增不减,  不仅请来了族中长辈作为证婚人,  邀请皇帝、太后及百官赴宴,  更在铜驼大街上开设流水席,款待百姓,分发喜钱。

        收取的贺礼则是一方碎布,  将送往白马寺聆听佛经开光,  是为日后有了新生儿为他做百家衣而准备。

        喜庆的丝竹及爆竹声自天刚蒙蒙亮时便未停过,  竟是比天子娶妇还要盛大的礼仪。

        只是,  新妇子毕竟是个南人,  在洛阳并无娘家可以出嫁,  因其父尚在世,  斛律骁也就不好再为她攀一门亲,只能省去了诸如亲迎等一系列环节,到底心有遗憾。

        他把送嫁的院子定在了她暂居的关雎院,等到了吉时,送入青庐,行过跨鞍、盥洗、同牢、夫妻交拜等礼节后,将新娘送入洞房。

        ……

        外头的喧闹还在继续,喜房之中,  谢窈一身喜服,端坐在摆放着合卺的桌案前,目光空落落地望着红烛上的明亮火光。

        掩面的团扇静静搁置在她手旁,烛光映照在她脸上,照得那一双原如冰雪的眼眸似有秋水婉转,凝睇含情,又似怀着万千心事。

        新房中守着的几个侍女偷觑着她容貌,都艳羡不已。王妃生得这般美貌,也难怪大王那么喜欢她,即使已嫁为人妇,还是个南朝俘虏,也要不顾反对地立她为妃。

        实在是,生得很好看啊……

        “女郎……”

        春芜的呓语打断她的出神,谢窈回眸看她,她欲言却止。

        原以为那胡人是个好色之徒,反倒好对付,然他却不是……除却那夜中药之外,他一直对女郎以礼相待,然后,又真的娶了她……

        这样盛大的婚仪,珍重的情谊,久而久之,连她一个旁观者也心生不安起来,又想劝女郎放弃仇恨……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着,却比什么都重要。

        谢窈知道她想说什么,眼波微动,逃避地垂下了眼帘,却也什么也未说。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他分明知道她要杀他,却还娶了她。若说从前她尚可自欺欺人是在他在试探自己,到了如今,却不得不信,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情。

        也正是这份情,令她愧疚,令她惶恐。她从未害过人,如今,却一直在欺骗他伤害他,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杀他……

        若他是个恶人也倒罢了。然他善待战俘、善待军士,也未因久攻不下折兵损将而迁怒寿春百姓。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他不是她的杀夫仇人,不是胡人,北人,就算是个素味平生的、即将成为她夫婿的陌生人,以她的性子,也会接受命运的安排,与他度过平淡安稳的一生。

        她不一定会爱他,却一定会做好他的妻子。

        可惜,并没有如果。

        陆郎,她的陆郎,她从小就喜欢、会给她捉萤火虫、摘槐花、在傩礼上扮演傩人只为博她一笑的陆郎,以及她过去十八年的安稳人生,全部都死在了那场因他而起的战乱里。

        她也死了。

        谢窈在寿春城破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这个,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支撑她活下去的全是想要报仇的执念……

        眼前烛光微闪,是新郎推门进来。侍女们都起身行礼,她将泪水敛下,用掩面的团扇遮住了脸。

        “怎么哭了?”

        斛律骁在对面坐下,伸手去拨新妇的扇子,扇面移开,盛妆丽服的新妇子显露在烛光之下,蛾眉淡扫,粉颊轻匀,脸如朝霞,目比秋水,实是动人。

        她轻摇头道:“是烛光太亮,晃眼睛。”

        这一句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虽是新婚,新房中的气氛却冷淡得厉害,与红烛的喜庆迥然不同。

        斛律骁知晓她性子冷淡,也不再问什么,命侍女在合卺中斟上清酒,各自取过一瓢,共同饮下。

        “洗漱吧。”他道,脸上却因酒意泛起微微的烫。

        二人仍旧是没有言语的,各自入了净室。待沐浴完毕之后,谢窈低头轻声地说:“你叫她们都下去吧,我不习惯有人伺候。”

        他点头,屏退了众人下去。知晓接下来的行事,亦不自在起来,又有些小小的雀跃。

        谢窈于是走上前去,两条纤秾合度的手臂环住他腰,开始替他宽衣解带起来。

        因才沐浴过,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寝衣,腰带轻轻一扯,衣衫即落了下来,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匀净健美的身体。

        筋肉如虬结,如山峦,高低不平,走势内敛,向包裹着鼓鼓囊囊一团的纨裤汇聚而去。

        谢窈微凉的指停在他小腹处,已是没有勇气继续下去。即虽不是处子,到底也是第一回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坦诚相见,这会儿倒难堪起来。好在方才饮过的合卺里加了些助兴的东西,才叫她不至于那么难堪。

        她指尖如捻着簇柔火,在那处停留得越长,便叫他心内的那把火烧得愈厉害。索性握住她手,低头朝着她檀口咬了上去。

        ……

        久不行此事,她是干涩而紧窄的,而斛律骁虽然提前看过几本画册,实则并未经过此事,到底生涩,好在,经由她引导,也算无师自通地完了事。

        案头的龙凤花烛已经烧至了底,室中晦暗一片。明月透窗,映来斑驳的桂树影子,或明或暗,光点随风婆娑。

        帷帐里已经偃旗息鼓,谢窈睁着失神的双眸怔望着头顶晦暗不明的床帐,额上香汗点点,齿间兰香细细,掩在男人身下的雪脯犹在微微起伏。

        身下的人沉默得似是死去,许久也没有反应。斛律骁不由有些担忧,问她:“疼不疼?”

        他听说女子初经此事时都会疼痛,而她虽非第一次,他却看得出她在极力忍耐,何况,自己也被绞得很疼,便知她必定也是不好受的。

        她摇头,额头贴着他颈窝,轻轻地吁气:“妾已非完璧,没有多疼的。”

        什么完璧不完璧,难道女子嫁过人,便不能称得上完整和美好了么?

        斛律骁眉峰皱了皱,旋即敏锐地感觉到,对于此事,她竟是比自己还在意。

        为什么,还是不情愿嫁给他么?

        他想说两句诸如“我不在意”的安慰人的话,又觉没有必要,只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她唇:“我抱你去洗洗。”

        许是因为累极,这回,她终于没再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恹恹地伏倒在他怀中。

        新婚第二日,拜舅姑。次日一早二人即起来了,更衣时,斛律骁柔声对新婚的妻子道:“母亲性格执拗,今日恐会给你难堪。但她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话虽说得难听,却绝不会为难你,还望你稍稍忍耐一些,无论如何,不要和她正面起冲突,好么?”

        谢窈看着男人略带歉意的脸庞,黛眉微动。

        这世上最难处理的约莫就是婆媳关系了。而她若是慕容氏,也不会同意像自己这样一个祸患留在儿子身边。她从前只当他是仇人,又哪里想过,他也是别人的兄长,儿子。站在慕容氏的立场上,她对自己的厌恶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她浅浅一笑,垂下眸半真半假地轻声说:“妾知道,以妾这样的身份,惹得婆母怀疑也是情理之中。妾没什么,只要大王是相信妾的,妾就心满意足了。”

        你真的心满意足么?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他最终忍住,答非所问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恪郎。”

        她便柔顺改口,莞尔看他:“恪郎。”

        顾盼浅笑,一笑生春,叫人明知是假的也要忍不住陷进去。斛律骁眼神微动,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一笑作罢。

        驱车到了斛律氏老宅子里,慕容氏果然迟迟不起,出来相见的只有他的一双弟弟妹妹。其弟斛律羡与他长得不算相似,人也清俊温和,昨儿婚礼上已是见过的。

        倒是他的小妹斛律岚是第一回见,目光好奇又毫不掩饰地打量她:“阿干,这就是我们的新嫂嫂么?好漂亮啊,你从哪里娶回来这么好看的嫂嫂。”

        谢窈还未见过说话这般直接又不知遮掩的小娘子,虽是夸奖,一时也有些脸热难言。

        斛律骁瞥了妹妹一眼,不置可否:“去叫母亲起来,若她不肯,我们就回去了。”

        “臭小子,翅膀硬了你,连你老娘都敢怠慢。”

        慕容氏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内室中传出,怀抱着一只狸奴,衣冠整齐地从室中出来,一众儿女忙都行礼。

        她手托着猫儿,视线直直落在盛装的新妇子身上,也不唤她起来,冷若厉矢。

        屈膝得久了,谢窈未免有些不稳,身亦在微微颤抖。慕容氏这才唤了几个儿女起来,丢给她一句:“行了,是我儿娶你,又不是我娶。我不喜欢你,事已成定局,是没法子。这一局,算你赢了。”

        “日后,你就住在青骓从前的院子里,免得人说我这个恶婆婆容不得人。”

        “母亲。”斛律骁忍不住道。

        他从二十岁开府就从家中搬出去了,住在公府里,鲜少回这边。如今母亲要新妇住在老宅,是存心要他夫妻分离,也是要监视新妇子之故。

        慕容氏白他一眼:“怎么,新妇上侍婆母、下抚育小姑,不是汉家的礼仪么?怎地新妇还未有不愿,你倒抢先护起她来了。好似我是个恶婆婆似的,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殿下,妾愿意的。”

        这回再不等斛律骁说什么,谢窈抢在他之前表了态。神情温温柔柔的,半点儿也没有不愿的样子:“婆母说的对,妾身为新妇子,侍奉婆母是天经地义。就让妾留下来吧。”

        她既开口,斛律骁不好再反对,略皱了皱眉未再言语。

        谢窈从此在斛律氏老宅中住了下来。

        说是要她服侍,实则慕容氏因厌恶她一次也未召过。但每日的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在她一连七日晨起问安都被拒之门外空等数个时辰后,慕容氏终于免了她的问安礼:“行了,我不喜欢你,日后不必来了,也少在我跟前转悠。”

        她所居的卧室之中则是连一把利器也没有,便连她想给那看起来很友善的小姑子做个荷包打个络子,也要下人去慕容氏屋中借剪刀。

        对此,谢窈并无怨言。她知道这胡人的母亲是不放心自己,便连斛律骁本人,怕也没多相信她。不过,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等得起。

        九月二十九,她“生辰  ”的前一夜,斛律骁不出意外地从公府中回了老宅。

        情之一事上,再没有比他更天赋异禀的学生,两人之间,除第一回是她占据主导之后,此后几回,谢窈无一回不是被他制得死死的。

        她像是被悬丝不痛不痒地悬在半空中,升天入地皆不得,眼角沁出莹莹的夜露。

        “恪郎……恪郎……”

        谢窈满身香汗,像只汗淋淋的小猫蜷缩在他颈下,头脑因久久的放空已然神志不清,只能抓着他衣襟,口干舌燥地唤他。

        底下犹然密不可分,斛律骁掌着她一截杨柳细腰撞击着,玉肌温润,触手如春温。他握着一只圆软,故意问她:“先生,恪郎学得好么?”

        她咬唇不肯说话,睫畔珠泪如星光明莹,被他撞得狠了才泻出一二丝泣音,娇颤颤地勾着他给了她。

        一夜雨打芭蕉,到了次日凌晨,秋雨亦淅淅沥沥地绵密落着,从芭蕉叶上滑落,其下丁香颓靡不已。

        阴雨天最是好眠。云雨了一夜,谢窈便起得迟了。等到醒来,已是下午。

        乌云已经散去,夕阳的金光从窗户泻入,照着空中金色的微尘有如小虫子飞舞,金芒倾泻,浩瀚漭泱。她呆呆地看了窗户一晌,又看看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榻与被褥凌乱的褶皱,忆起昨夜的事,脸颊泛起微微的烫。

        既成了夫妻,该给的甜头自然是要给的,是而她也并没有觉得有若屈辱。只是……

        在昨夜之前,她从不知晓,自己说谎的能力竟如此之强。为了骗取他的信任,竟连那种时候也可以做到毫无破绽。

        “怎么起来就发呆。”

        斛律骁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她抬眸,他正捧了方食案走过来,案上摆放着一双银筷,一碗素面,犹然热气腾腾。

        “这是什么?”谢窈不明所以。

        “长寿面。”

        长寿面?她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掩在清莹秋波下。斛律骁未曾察觉,拿过一方食案摆在床榻上,将面碗端过去:“魏王妃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么?今日是你生日啊。”

        “且起来用些吃食,等到晚上,我带你出去转转。”他柔声说。

        生日。

        她微微一愣。还不及问什么,他已催促:“再不起,面可就坨了。还是,是王妃是嫌弃本王厨艺不好呢?”

        这回便愈发惊讶,谢窈问他:“这面,是大……是恪郎亲自煮的么?”

        他笑着点头

        谢窈心间一时百转千回。

        当日他问她时,她的确是报给了他一个日子,却不是她的生辰,而是死去的亡夫的生日。

        她和他早就约定过的。这辈子要同生共死,如今他既去了,她自然是要与他“同生”。可是,那日她只是随口一说,这胡人却是当了真,记在了心上……

        仿佛被人在心上扯了一把,又酸又涩。谢窈怔怔地看着碗中素净如雪的汤面,短暂的寂静之中,听见自己的心事,如鸣鼙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所以都是老婆演得好,某人还以为自己技术很好呢。

        青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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