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乡间的富家少爷04
一个小时以前，秦一程骑着摩托经过二大队老王家的田头，迎面撞上了一台大黑盒子。大黑盒子挂着外地的牌，○里套着“人”的金属标志高高翘在前边。
秦一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盒子死贵，向来是跑在城里最宽敞的柏油路上的。也不知道是车主是哪个，半分不懂得怜惜，开着这金贵玩意儿往这山里坑坑洼洼的窄泥路里扎。
他原本没多想，脚蹬到地上，打算慢慢从旁边挤过去。然而这时车主却降下窗户，扬声叫住了他：“诶，那谁，这里是不是就是上云村的地界了啊？”
秦一程脚步一顿。
这外地人的口音……跟微微挺像的。
“是，您是来……？”
开车的人不等他说完就把车窗升了上去，随即几只大轮子又开始打转。坭坑里没干透的雨水高高溅起，打湿了他大半只裤腿。
他心里不乐意了，几步上前去敲人家车窗：“你怎么开的车啊？”
这次人家连窗都没给他打开，隔着玻璃喊他滚。
“走远点啊农村猪，熏死人了！”
秦一程气得举腿就往大黑盒子身上踹，一连三下，踹得黑盒子都往另一边移了十多公分。司机总算坐不住了，挽起袖子推门下来。
“你来！来！”他挺着胸往前迈了一大步。“往这儿打！”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司机手忙脚乱放下袖子，遮住了自己白花花颤颠颠的小胳膊。
“你跟这种玩意儿计较什么，别耽误时间了行不行？”
副驾驶上的男人开口说话秦一程才知道原来车里还有一个人。这人跟司机口音一样，但腔调更加散漫，一个字要拖三拍。他听了更来气：吊死鬼吗？
司机“哎哎是”地答应着，色厉内荏地横了秦一程一眼，走了。
往观音梁的接下来几里路，秦一程一边走，一边自己在心里不住地琢磨：
这两个外地人口音跟微微一样。而且微微说过，他老家在更南边，那个地方靠海，很多人去外边做生意，挣了好多好多钱。刚刚那人看着就像是有几个臭钱的，那就更有可能是微微的老乡了。
微微的老乡来这儿干嘛？这村里这么偏远，除非逢年过节打工的回来，其余什么时候来过外地车？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由此联想到了微微早上那些古怪的问题。
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系？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自己说别再乱想了。
大舅家的狗老远听到摩托声，伸长脖子开始叫。一叫就把他那几个拖着鼻涕的侄儿也引出来了。
几个小破孩儿不等他车停稳就往他背上爬：“糖！糖！糖——一程哥给糖！”
“这次没糖，下去下去——”
“不下！下给不下——”
“都滚下来！别耽误你一程哥做正事！”在屋前槌衣服的三姨反手从柴禾捆里抽出根竹条，“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抽人了！”
小破孩们慑于竹条的威风，四散跑开。
“你舅他们先过去了，你直接去地里就行。”
“知道了。你们吃了没啊三姨？”
“吃了，都吃了。微微最近还好吧？”
“其他还好，就有时不太吃饭，总说是犯恶心。您看是还应该上乡卫生所看看去吗？”
三姨直摆头：“你别瞎担心了，犯恶心正常得很。微微运气好，他这还算轻的，不太遭罪。我怀我们老二的时候那是难受得起都起不来啊，喝水都吐！对了，我这里有一大袋藕粉，等会儿你拿回去，看微微喝不喝得惯。”
“不用，您留着吧，我自己给他买就行——”
“你跟你三姨瞎客气什么！这藕粉喝了微微就能好受点儿你懂不懂？还有营养呢，对宝宝也好——”
他无奈，只有答应。
“我跟你说啊，你平时呢，还要注意……”
三姨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
拿上家伙准备下地的时候，他顺口问了句：“三姨，我刚刚过来碰上几个外地佬——”
“嚯哟，那两个瘟丧，”三姨皱着鼻子，“我摆在门口的脸盆被他们车子压烂了，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哦！鼻孔都要指到天上去了，这么行坐什么车啊，怎么不直接飞？还好意思来找我打听事——”
“他们找您打听什么了？”
“他们要进村找个人！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大中午碰见这种人——”
秦一程嗓子眼一紧。“……找人的？找谁？”
“打听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些人也怪，不说长啥样有多高穿的什么，就说是个啥大老板的儿子！笑死个人，我们这地方哪有什么大老板的儿子——诶一程你干嘛？你去哪儿？”
“三姨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顺便帮跟我舅说声，谢谢啊三姨——”
是来找微微的……！
他连摩托车都忘了骑，只想着立刻、马上赶回家，他不能让他们带走微微——
其他人不知道微微的过去，可他知道。
这么多年了，他们明明早就抛下他了，为什么会突然找来？
他拼命回忆着先前那两个人的模样。
……里面有一个是那个人吗，那个微微现在提起……还会难过的男人？
能和微微结婚一开始就是秦一程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他每天清晨一睁眼看见心爱的人的睡颜，还是会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满心悸动，魂飞云端，恍若置身梦境之中。
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样的生活会比眼前的更好。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的是，自己能有今天说到底全是靠运气。他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农民；微微当初受了这么大的苦，他也没能弥补微微，让微微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他哪里配得上那么好的微微？
正因为此，他也越来越害怕老天爷突然哪天就把给他的运气收回去，让他失去微微，重归一无所有。
微微说要嫁给他的那天他就已经考虑过，如果微微有一天厌倦了这里，想要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他该怎么办。
那时他想，他当然会放手让微微走，因为他的微微不属于他，而属于一个他不配涉足的，高高在上的世界，就像那些有着长长羽翼，可以飞越莽莽群山的漂亮鸟儿们属于天空一样。
但人总是会贪心，会上瘾。
随着时推日移，这美到极致的梦境把他缠得越来越紧，他越来越惧怕失去，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无法容忍“微微会离开”这种可能性存在了。
如果有任何外力试图撼动他和微微现在的生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
狂暴的摧毁欲望在清秀青年的懵懵懂懂一个眼神里就消弭殆尽。
院门口也没有如他最坏的想象那般，停着那该死的大黑盒子。
他默默在心里感谢上苍，而谢叔嘟囔的一句话又揪紧了他的心：“微微要去哪儿呀，为什么要去搭车？”
“……你上午问我我把你当做什么的时候，我说的都是完完全全的真话。你难道不相信吗，微微？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还是说相比起我，你宁肯相信一个多年前让你伤得那么重的男人？”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面前眼神躲闪的爱人，胸口的痛楚几乎要将他全部吞噬。
时微连续后退三步。
jesus、 fking 、christ。
这事傻透了，更傻的是他在这一篓子傻事面前居然一个解释也想不出来。
难道他不想见那位大款前男友吗？见到那位前男友起码说明剧情进展迅速，结局也不再遥远，他很快就能闪人了。
可他真就他妈的没见着啊，他总不可能瞎编吧？秦一程又是何必自己画顶绿帽子戴？
“……我上午真的谁也没见，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上午出门回来过后，整个人都不对了。我怎么可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真辛苦您看出来了。时微绝望地想。
“你承不承认？”
到底是承认会被打，还是不承认会被打？
“真没有啊……我其实、我其实……”他脑子转速快得能把脑浆都甩飞了，“我问谢叔搭车的事，是为了……是为了去镇上打工呀……”
“……”
秦一程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打工？”
“对啊，我也有一双手，也能挣钱，我不能总是……花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秦一程语气冷酷。
“”
“然后呢。”
“我就是心疼你。你总是什么都一个人做，我想帮你分担。”
看到对方眼眶上那颗摇摇欲坠的泪，时微选择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探身前去，用袖子给人一抹。“你别哭。”
“你怀着孕呢，打什么工？”秦一程捉住他的手腕，但是没推开。“尽乱来。我不许，以后想都别想。”
他还在相信与不信之间纠结，也就没注意到时微那一瞬间的僵硬。
还真有怀孕这事存在？不是系统搞错了？
他真有这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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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一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盒子死贵，向来是跑在城里最宽敞的柏油路上的。也不知道是车主是哪个，半分不懂得怜惜，开着这金贵玩意儿往这山里坑坑洼洼的窄泥路里扎。
他原本没多想，脚蹬到地上，打算慢慢从旁边挤过去。然而这时车主却降下窗户，扬声叫住了他：“诶，那谁，这里是不是就是上云村的地界了啊？”
秦一程脚步一顿。
这外地人的口音……跟微微挺像的。
“是，您是来……？”
开车的人不等他说完就把车窗升了上去，随即几只大轮子又开始打转。坭坑里没干透的雨水高高溅起，打湿了他大半只裤腿。
他心里不乐意了，几步上前去敲人家车窗：“你怎么开的车啊？”
这次人家连窗都没给他打开，隔着玻璃喊他滚。
“走远点啊农村猪，熏死人了！”
秦一程气得举腿就往大黑盒子身上踹，一连三下，踹得黑盒子都往另一边移了十多公分。司机总算坐不住了，挽起袖子推门下来。
“你来！来！”他挺着胸往前迈了一大步。“往这儿打！”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司机手忙脚乱放下袖子，遮住了自己白花花颤颠颠的小胳膊。
“你跟这种玩意儿计较什么，别耽误时间了行不行？”
副驾驶上的男人开口说话秦一程才知道原来车里还有一个人。这人跟司机口音一样，但腔调更加散漫，一个字要拖三拍。他听了更来气：吊死鬼吗？
司机“哎哎是”地答应着，色厉内荏地横了秦一程一眼，走了。
往观音梁的接下来几里路，秦一程一边走，一边自己在心里不住地琢磨：
这两个外地人口音跟微微一样。而且微微说过，他老家在更南边，那个地方靠海，很多人去外边做生意，挣了好多好多钱。刚刚那人看着就像是有几个臭钱的，那就更有可能是微微的老乡了。
微微的老乡来这儿干嘛？这村里这么偏远，除非逢年过节打工的回来，其余什么时候来过外地车？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由此联想到了微微早上那些古怪的问题。
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系？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自己说别再乱想了。
大舅家的狗老远听到摩托声，伸长脖子开始叫。一叫就把他那几个拖着鼻涕的侄儿也引出来了。
几个小破孩儿不等他车停稳就往他背上爬：“糖！糖！糖——一程哥给糖！”
“这次没糖，下去下去——”
“不下！下给不下——”
“都滚下来！别耽误你一程哥做正事！”在屋前槌衣服的三姨反手从柴禾捆里抽出根竹条，“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抽人了！”
小破孩们慑于竹条的威风，四散跑开。
“你舅他们先过去了，你直接去地里就行。”
“知道了。你们吃了没啊三姨？”
“吃了，都吃了。微微最近还好吧？”
“其他还好，就有时不太吃饭，总说是犯恶心。您看是还应该上乡卫生所看看去吗？”
三姨直摆头：“你别瞎担心了，犯恶心正常得很。微微运气好，他这还算轻的，不太遭罪。我怀我们老二的时候那是难受得起都起不来啊，喝水都吐！对了，我这里有一大袋藕粉，等会儿你拿回去，看微微喝不喝得惯。”
“不用，您留着吧，我自己给他买就行——”
“你跟你三姨瞎客气什么！这藕粉喝了微微就能好受点儿你懂不懂？还有营养呢，对宝宝也好——”
他无奈，只有答应。
“我跟你说啊，你平时呢，还要注意……”
三姨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
拿上家伙准备下地的时候，他顺口问了句：“三姨，我刚刚过来碰上几个外地佬——”
“嚯哟，那两个瘟丧，”三姨皱着鼻子，“我摆在门口的脸盆被他们车子压烂了，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哦！鼻孔都要指到天上去了，这么行坐什么车啊，怎么不直接飞？还好意思来找我打听事——”
“他们找您打听什么了？”
“他们要进村找个人！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大中午碰见这种人——”
秦一程嗓子眼一紧。“……找人的？找谁？”
“打听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些人也怪，不说长啥样有多高穿的什么，就说是个啥大老板的儿子！笑死个人，我们这地方哪有什么大老板的儿子——诶一程你干嘛？你去哪儿？”
“三姨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顺便帮跟我舅说声，谢谢啊三姨——”
是来找微微的……！
他连摩托车都忘了骑，只想着立刻、马上赶回家，他不能让他们带走微微——
其他人不知道微微的过去，可他知道。
这么多年了，他们明明早就抛下他了，为什么会突然找来？
他拼命回忆着先前那两个人的模样。
……里面有一个是那个人吗，那个微微现在提起……还会难过的男人？
能和微微结婚一开始就是秦一程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他每天清晨一睁眼看见心爱的人的睡颜，还是会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满心悸动，魂飞云端，恍若置身梦境之中。
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样的生活会比眼前的更好。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的是，自己能有今天说到底全是靠运气。他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农民；微微当初受了这么大的苦，他也没能弥补微微，让微微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他哪里配得上那么好的微微？
正因为此，他也越来越害怕老天爷突然哪天就把给他的运气收回去，让他失去微微，重归一无所有。
微微说要嫁给他的那天他就已经考虑过，如果微微有一天厌倦了这里，想要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他该怎么办。
那时他想，他当然会放手让微微走，因为他的微微不属于他，而属于一个他不配涉足的，高高在上的世界，就像那些有着长长羽翼，可以飞越莽莽群山的漂亮鸟儿们属于天空一样。
但人总是会贪心，会上瘾。
随着时推日移，这美到极致的梦境把他缠得越来越紧，他越来越惧怕失去，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无法容忍“微微会离开”这种可能性存在了。
如果有任何外力试图撼动他和微微现在的生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
狂暴的摧毁欲望在清秀青年的懵懵懂懂一个眼神里就消弭殆尽。
院门口也没有如他最坏的想象那般，停着那该死的大黑盒子。
他默默在心里感谢上苍，而谢叔嘟囔的一句话又揪紧了他的心：“微微要去哪儿呀，为什么要去搭车？”
“……你上午问我我把你当做什么的时候，我说的都是完完全全的真话。你难道不相信吗，微微？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还是说相比起我，你宁肯相信一个多年前让你伤得那么重的男人？”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面前眼神躲闪的爱人，胸口的痛楚几乎要将他全部吞噬。
时微连续后退三步。
jesus、 fking 、christ。
这事傻透了，更傻的是他在这一篓子傻事面前居然一个解释也想不出来。
难道他不想见那位大款前男友吗？见到那位前男友起码说明剧情进展迅速，结局也不再遥远，他很快就能闪人了。
可他真就他妈的没见着啊，他总不可能瞎编吧？秦一程又是何必自己画顶绿帽子戴？
“……我上午真的谁也没见，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上午出门回来过后，整个人都不对了。我怎么可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真辛苦您看出来了。时微绝望地想。
“你承不承认？”
到底是承认会被打，还是不承认会被打？
“真没有啊……我其实、我其实……”他脑子转速快得能把脑浆都甩飞了，“我问谢叔搭车的事，是为了……是为了去镇上打工呀……”
“……”
秦一程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打工？”
“对啊，我也有一双手，也能挣钱，我不能总是……花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秦一程语气冷酷。
“”
“然后呢。”
“我就是心疼你。你总是什么都一个人做，我想帮你分担。”
看到对方眼眶上那颗摇摇欲坠的泪，时微选择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探身前去，用袖子给人一抹。“你别哭。”
“你怀着孕呢，打什么工？”秦一程捉住他的手腕，但是没推开。“尽乱来。我不许，以后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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