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Level.25
拉鲁夫岩蜥从河滩走入水中, 浮草接触到水便舒展枝蔓，一盏盏叶片层层交覆着，稳稳地将岩蜥托在水面上, 顺着平缓的河流行入森林内。
从这个角度看来, 沉晶森林非常美丽。
新生不久的树冠还没有繁密到能够彻底遮蔽阳光, 日色从枝叶的间隙落下, 透出剔透的翡色, 流淌在粼粼水面上。燕鹭从河面上掠过，又一只甚至大着胆子在木屋顶上逗留了一会儿, 当栀春推开窗户时，又迅速展翅跟上其它同伴们。
在河边饮水的动物们对自河心经过的大家伙有些好奇, 但在打量一番过后, 得出那没有威胁、也不是食物的结论，它们就重新低下了头。
栀春蹲在门外的小空地上，捞了把土在手中观察。
她的马铃薯长势良好，这种朴实的经济作物好像一直都很容易成活, 窗台、沙地、花坛什么的，哪里都能长，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储备粮。栀春拔掉了其中几株，让它们不再那么密集。
另一边，灯笼草和白水母花居然发芽了, 这让她感到有点意外。不过, 幼苗有些瘦弱, 大概是土壤的问题，这两种药材对环境都颇为挑剔。
栀春翻了翻她的笔记本。
在双子村的时候，她从村民那儿誊抄了许多配方，据说是祖辈流传下来的, 还有的声称是当年在神殿遗址里找到的手札，真假难辨，有一些久经考验（比如驱蚊香和止咳药水之类），还有一些就没什么依据，连材料都语焉不详，夹杂在乱七八糟的杂闻手记中，只是因为栀春询问，村民们才从角落里翻出来。
不管哪一种，乍一看都很有古典炼金学派的风采——指道具简陋，用料从心，成功率全靠玄学，足以让每一个科班出身的学者或术师焦头烂额。栀春尽可能完整地把它们都抄了下来。
比起卡米拉女士留给她的，时不时还夹着收支失衡的帐单的手札相比，从村民那儿买到的逸事抄本要有趣多了，恰好可以用来打发旅途上的时间。
说起来有趣，虽然栀春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但比起过去幕天席地，徒步丈量平原，还要随时警惕游弋的猛兽，现在居然有点儿无所事事。
她很快翻到了想要的那页：改善岩蜥背部土质的配方。
栀春照着配料表盘算着自己的存货，缺了两种辅材，不过，应该可以试试替代品。
她蹲在原地考虑了片刻，阳光很舒服，耳畔传来舒缓的歌声，说不出是什么语言，低回婉转，让人感到莫名的放松。
——是适合园艺的天气啊。
栀春这样想，便拎着本子起身回到屋内，打开素材箱。
耳畔轻飘飘的哼唱声忽然停了下来，一阵窸窣，原本托着腮坐在窗台前看风景的伊兰凑到她身旁。
“刚刚唱的是什么？”栀春接过他递来的元素结晶，塞进炼金炉里，调整好温度，一边随口问道，“挺好听的。”
“那是花与树木的摇篮曲，”伊兰趴在小台桌的一角看栀春干活，笑脸埋在臂弯里头，他回答道，“我以前偶尔会唱给它们听。”
栀春回了一下头，那天她“供奉”的那朵野花就在窗台上，放在一只小小的、随处可见的陶杯里，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色泽柔和的细小花瓣依旧舒展着，散发着朴素的香气。
栀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伊兰的“保鲜（？）”特性，先前她也会塞给他各种各样的植物素材，不论是长得像玻璃铃铛一般晶莹易碎的妖精铃草还是味道不太好闻的褶面黏菌，伊兰都很喜欢，自己也时常会捡些东西放在口袋里，不论哪一种，他不会介意栀春把它们拿回去卖钱或者制药。
但是那朵小野花，伊兰却非常慎重地将它养起来，每天换一次水，白天时将它放到窗边晒太阳，等到了晚上又摆回那个袖珍祭坛上。
如果不是栀春清楚那只是一朵自己随手从路边扯下来的小花，每到春夏都会泛滥，常见得甚至没有名字，大概都要怀疑那是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了。
甚至，哪怕是真正的宝藏，伊兰也不会这么在意。
“没关系，等它枯萎了，我再给你供奉一朵新的。”栀春笑眯眯地开玩笑道，“比这朵更大更好看。”
果不其然收获了一个犹豫不决的神色。
但是第二天，伊兰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的花挪到窗户上。
除了花，伊兰也非常喜欢他的祭坛。
事实上，栀春已经不太记得之前囚禁伊兰的那个“神庙”的样式，她毕竟不是学者，在她眼里，那些教堂和神殿其实都大同小异，只在形状和花纹上有着细枝末节的区别。
她请村里的木匠仿照着生命女神殿的样式简单做了一个，雕像是自己刻的，由于有雕刻符文的经验，栀春的手工活做得不错。就是头发刻起来让人心烦意乱，她在拿把剪刀剪掉它上迟疑了一瞬，最后选择在背面部分敷衍了事。
反正，伊兰也不会在乎这种细节。
连续好几天，栀春在醒来后，都没有不慎踩到床下那团软乎乎的东西。
伊兰抱着自己的毯子，挨在他的祭坛旁边。那个角落里堆放着存放素材的箱子，应急食物和水，以及杂七杂八的物资，其实没剩下多少空间，那孩子以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窝进仅剩的空隙里，却一脸满足，简直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
于是，栀春把两桶浆果酒挪到靠近门口的地方，腾出了一点位置，然后伊兰多了一项日常活动——他在闲暇时候，就喜欢去擦一擦自己的雕像。栀春觉得这种事细想起来特别荒谬，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伪银溶液原本是种很容易氧化变色的涂料，但那尊雕像却一直光洁如新，说不定真的是因为神眷的缘故？
炼金炉里的溶液逐渐停止沸腾，在冷却中逐渐变成半透明的黏液状，就是颜色有点不对，大概是因为辅材没有使用蓝香草籽的缘故。
看起来倒是还可以。
栀春不太确定地装了小半管，自己先嗅了嗅，又递给伊兰：“有毒吗？可以拿来浇花吗？”
伊兰闻了闻：“可以啊。”
那就没问题了。
栀春很光棍地想。
至于效果如何，交给玄学吧。
她没有再分装，直接就把炼金炉提了出去，药材幼苗被小心地连着周围的土壤挖起来，粘稠的溶液倒入小洞中，等到泥土将药剂全部吸收后，再把植株重新种了回去。
做完一切，栀春顺便用河水洗了洗炉子。药剂残留的甜味引来了几条贪嘴的鱼，其中两条靠得太近，被浮草枝蔓织成的网缠住，不幸让栀春逮了个正着。
她用手掂了掂重量，把小的那条扔回水里。停驻在岩蜥脑袋上的燕鹭忽然俯冲下来，轻巧地叼走了那只差点劫后余生的鱼。
晚餐是茄汁煎鱼。
栀春看着伊兰把自己的碗搁到祭坛的桌台上，放了一会儿才拿回来，好像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啊，不管怎么说，这真是太不对劲了。
她忍着笑想。
森林里的航行持续了近半个月，栀春还遇到了几支流浪的探索团队，向他们兜售了几捆箭矢与一些药剂。
然后，遮挡视野的高大树木与交错的藤蔓逐渐减少，河道两侧的树木也变得稀疏起来。双子河在一处沃野低湾转了个弯，最后汇入芬嘉德河的主干。
栀春原本在吊床上看书，只听“嘭”的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仿佛都被抛了起来，用鹿筋绳固定在墙上的瓶子顿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匆忙翻身下地，固定好她的炉子，把飞到地上的工具捡起来，在上下颠簸中，打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舒朗的风迎面扑来——
两侧的林地与灌木几乎已经不见踪影，视野变得非常开阔，岩蜥在陡然急速的激流中颠簸，灰蓝色的水浪在它身侧翻涌。
在旧帝国时代的魔法语言中，“芬嘉德”有着“美人”的含义，几乎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栀春就理解了。
那是一条壮阔澎湃的大河，明亮的日光在翻滚的水浪上跳跃，而更远处，高耸着陡峭的黑岩峡谷豁然出现在眼前，它如同被一柄巨斧劈开，两侧峭壁静默相对，汹涌的河水从中奔流而过。
在水势稍缓的河畔港口附近，结构曲折的驿站依着岩壁的轮廓建造，绘有巨浪的旗帜在风中鼓动着。
“奔流驿站……”栀春喃喃道，“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她两眼发亮，按着砰砰作响的胸口，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爬到房顶，生疏地调□□帆的方向，朝港口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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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角度看来, 沉晶森林非常美丽。
新生不久的树冠还没有繁密到能够彻底遮蔽阳光, 日色从枝叶的间隙落下, 透出剔透的翡色, 流淌在粼粼水面上。燕鹭从河面上掠过，又一只甚至大着胆子在木屋顶上逗留了一会儿, 当栀春推开窗户时，又迅速展翅跟上其它同伴们。
在河边饮水的动物们对自河心经过的大家伙有些好奇, 但在打量一番过后, 得出那没有威胁、也不是食物的结论，它们就重新低下了头。
栀春蹲在门外的小空地上，捞了把土在手中观察。
她的马铃薯长势良好，这种朴实的经济作物好像一直都很容易成活, 窗台、沙地、花坛什么的，哪里都能长，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储备粮。栀春拔掉了其中几株，让它们不再那么密集。
另一边，灯笼草和白水母花居然发芽了, 这让她感到有点意外。不过, 幼苗有些瘦弱, 大概是土壤的问题，这两种药材对环境都颇为挑剔。
栀春翻了翻她的笔记本。
在双子村的时候，她从村民那儿誊抄了许多配方，据说是祖辈流传下来的, 还有的声称是当年在神殿遗址里找到的手札，真假难辨，有一些久经考验（比如驱蚊香和止咳药水之类），还有一些就没什么依据，连材料都语焉不详，夹杂在乱七八糟的杂闻手记中，只是因为栀春询问，村民们才从角落里翻出来。
不管哪一种，乍一看都很有古典炼金学派的风采——指道具简陋，用料从心，成功率全靠玄学，足以让每一个科班出身的学者或术师焦头烂额。栀春尽可能完整地把它们都抄了下来。
比起卡米拉女士留给她的，时不时还夹着收支失衡的帐单的手札相比，从村民那儿买到的逸事抄本要有趣多了，恰好可以用来打发旅途上的时间。
说起来有趣，虽然栀春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但比起过去幕天席地，徒步丈量平原，还要随时警惕游弋的猛兽，现在居然有点儿无所事事。
她很快翻到了想要的那页：改善岩蜥背部土质的配方。
栀春照着配料表盘算着自己的存货，缺了两种辅材，不过，应该可以试试替代品。
她蹲在原地考虑了片刻，阳光很舒服，耳畔传来舒缓的歌声，说不出是什么语言，低回婉转，让人感到莫名的放松。
——是适合园艺的天气啊。
栀春这样想，便拎着本子起身回到屋内，打开素材箱。
耳畔轻飘飘的哼唱声忽然停了下来，一阵窸窣，原本托着腮坐在窗台前看风景的伊兰凑到她身旁。
“刚刚唱的是什么？”栀春接过他递来的元素结晶，塞进炼金炉里，调整好温度，一边随口问道，“挺好听的。”
“那是花与树木的摇篮曲，”伊兰趴在小台桌的一角看栀春干活，笑脸埋在臂弯里头，他回答道，“我以前偶尔会唱给它们听。”
栀春回了一下头，那天她“供奉”的那朵野花就在窗台上，放在一只小小的、随处可见的陶杯里，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色泽柔和的细小花瓣依旧舒展着，散发着朴素的香气。
栀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伊兰的“保鲜（？）”特性，先前她也会塞给他各种各样的植物素材，不论是长得像玻璃铃铛一般晶莹易碎的妖精铃草还是味道不太好闻的褶面黏菌，伊兰都很喜欢，自己也时常会捡些东西放在口袋里，不论哪一种，他不会介意栀春把它们拿回去卖钱或者制药。
但是那朵小野花，伊兰却非常慎重地将它养起来，每天换一次水，白天时将它放到窗边晒太阳，等到了晚上又摆回那个袖珍祭坛上。
如果不是栀春清楚那只是一朵自己随手从路边扯下来的小花，每到春夏都会泛滥，常见得甚至没有名字，大概都要怀疑那是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了。
甚至，哪怕是真正的宝藏，伊兰也不会这么在意。
“没关系，等它枯萎了，我再给你供奉一朵新的。”栀春笑眯眯地开玩笑道，“比这朵更大更好看。”
果不其然收获了一个犹豫不决的神色。
但是第二天，伊兰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的花挪到窗户上。
除了花，伊兰也非常喜欢他的祭坛。
事实上，栀春已经不太记得之前囚禁伊兰的那个“神庙”的样式，她毕竟不是学者，在她眼里，那些教堂和神殿其实都大同小异，只在形状和花纹上有着细枝末节的区别。
她请村里的木匠仿照着生命女神殿的样式简单做了一个，雕像是自己刻的，由于有雕刻符文的经验，栀春的手工活做得不错。就是头发刻起来让人心烦意乱，她在拿把剪刀剪掉它上迟疑了一瞬，最后选择在背面部分敷衍了事。
反正，伊兰也不会在乎这种细节。
连续好几天，栀春在醒来后，都没有不慎踩到床下那团软乎乎的东西。
伊兰抱着自己的毯子，挨在他的祭坛旁边。那个角落里堆放着存放素材的箱子，应急食物和水，以及杂七杂八的物资，其实没剩下多少空间，那孩子以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窝进仅剩的空隙里，却一脸满足，简直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
于是，栀春把两桶浆果酒挪到靠近门口的地方，腾出了一点位置，然后伊兰多了一项日常活动——他在闲暇时候，就喜欢去擦一擦自己的雕像。栀春觉得这种事细想起来特别荒谬，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伪银溶液原本是种很容易氧化变色的涂料，但那尊雕像却一直光洁如新，说不定真的是因为神眷的缘故？
炼金炉里的溶液逐渐停止沸腾，在冷却中逐渐变成半透明的黏液状，就是颜色有点不对，大概是因为辅材没有使用蓝香草籽的缘故。
看起来倒是还可以。
栀春不太确定地装了小半管，自己先嗅了嗅，又递给伊兰：“有毒吗？可以拿来浇花吗？”
伊兰闻了闻：“可以啊。”
那就没问题了。
栀春很光棍地想。
至于效果如何，交给玄学吧。
她没有再分装，直接就把炼金炉提了出去，药材幼苗被小心地连着周围的土壤挖起来，粘稠的溶液倒入小洞中，等到泥土将药剂全部吸收后，再把植株重新种了回去。
做完一切，栀春顺便用河水洗了洗炉子。药剂残留的甜味引来了几条贪嘴的鱼，其中两条靠得太近，被浮草枝蔓织成的网缠住，不幸让栀春逮了个正着。
她用手掂了掂重量，把小的那条扔回水里。停驻在岩蜥脑袋上的燕鹭忽然俯冲下来，轻巧地叼走了那只差点劫后余生的鱼。
晚餐是茄汁煎鱼。
栀春看着伊兰把自己的碗搁到祭坛的桌台上，放了一会儿才拿回来，好像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啊，不管怎么说，这真是太不对劲了。
她忍着笑想。
森林里的航行持续了近半个月，栀春还遇到了几支流浪的探索团队，向他们兜售了几捆箭矢与一些药剂。
然后，遮挡视野的高大树木与交错的藤蔓逐渐减少，河道两侧的树木也变得稀疏起来。双子河在一处沃野低湾转了个弯，最后汇入芬嘉德河的主干。
栀春原本在吊床上看书，只听“嘭”的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仿佛都被抛了起来，用鹿筋绳固定在墙上的瓶子顿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匆忙翻身下地，固定好她的炉子，把飞到地上的工具捡起来，在上下颠簸中，打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舒朗的风迎面扑来——
两侧的林地与灌木几乎已经不见踪影，视野变得非常开阔，岩蜥在陡然急速的激流中颠簸，灰蓝色的水浪在它身侧翻涌。
在旧帝国时代的魔法语言中，“芬嘉德”有着“美人”的含义，几乎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栀春就理解了。
那是一条壮阔澎湃的大河，明亮的日光在翻滚的水浪上跳跃，而更远处，高耸着陡峭的黑岩峡谷豁然出现在眼前，它如同被一柄巨斧劈开，两侧峭壁静默相对，汹涌的河水从中奔流而过。
在水势稍缓的河畔港口附近，结构曲折的驿站依着岩壁的轮廓建造，绘有巨浪的旗帜在风中鼓动着。
“奔流驿站……”栀春喃喃道，“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她两眼发亮，按着砰砰作响的胸口，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爬到房顶，生疏地调□□帆的方向，朝港口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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