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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四章

小说:王侯归来时作者:赏饭罚饿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3-20 20:41:20
往东赶了近一个月的路,  出了蜀中就入湖广,从初冬行至小雪。

        附近的官道没有川蜀那么崎岖难行了,气候还分外和暖宜人,  只是洼地里树林更多,  每每清晨起雾,一箭开外的树枝摇曳都像是女鬼林中起舞。

        马车从前是江流一个人在坐,如今又多了个双桥。小姑娘别看长得显小,其实论年岁和他差不多大,两人时常因为月份前后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用对方都听不懂的语言互相口吐芬芳。

        知道她老爱追在观亭月身后跑,  江流就莫名其妙地瞧她不顺眼,  总觉得自己失宠了,  三天两头要找一回茬,  偏偏这丫头还喜欢学他讲话!

        “你吃东西能不能不要咂嘴……好歹也是个及笄的大姑娘了,有点姑娘家的自觉好不好?别成天像狗一样上蹿下跳的。你就坐不住吗?”

        双桥听出他在讽刺自己,  登时瞪圆了眼睛:“你就坐不住吗?”

        江流:“……这是我在说你。”

        双桥:“这是我在说你。”

        江流:“你有完没完了!”

        双桥:“有完没完了!”

        “……”

        他咬咬牙:“干什么老学我说话?自己不会反驳吗?”

        双桥这回想了想,  大方道:“你也可以学我,  啊呜——”

        她居然还原地嚎了起来,  江流气急:“谁要学你啊!”

        车外,正信马由缰的燕山瞥了身边的观亭月一眼。

        “他们俩一直都这么有精神?”

        后者倒是一副懒洋洋的神色,随着马匹轻轻起伏,“我们观家水土养出来的小孩儿,  活泼好动,  朝气蓬勃,  不行么?”

        燕山轻笑:“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正说着,远处忽的传来一声清晰凌厉的虎啸,  那吼叫极有穿透力的顺风而来,原也没那么吓人,但被林间的草木一传,再加上周遭大雾朦胧的氛围渲染,立刻有些毛骨悚然。

        打头开道的亲卫们勒马张望。

        “这山中有猛虎出没,大家当心了。”

        江流和双桥跟着探出头,听声音似乎离他们并不近,“不妨事,有我姐在呢,一条大虫算不得什么。”

        那侍从毕竟是燕山的亲兵,当然要给自家将军撑场面,闻言笑道:“观姑娘擅长远攻,身法轻灵,可要论气力,还是比不过我们侯爷。”

        另一个随之附和:“是啊,这斗大虫的力气活儿,交给咱大老爷们儿就好。”

        眼见自家人被看轻,少年心中甚为不服:“谁说的,谁说我姐力气不如你们侯爷了?”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双桥在维护观亭月一事上难得和江流达成共识,咿咿呀呀地表示赞同。

        对方理所当然道:“从来女子在体力上便稍逊于男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嘛。”

        “对啊。也没有说观姑娘不好的意思,只不过在某些方面,总归是差了咱们侯爷一点儿的。”

        江流冷哼:“别瞧不起人了。我姐是天纵英才,区区猛虎,还不够她热身的——你们看好了吧。”

        说完朝双桥一使眼色:“把它叫过来。”

        后者会意,立刻气沉丹田,以一声糅杂了挑逗、鄙视以及问候祖宗十八代等意味在其中的虎叫向来处回了过去。

        那大虫好端端地在山中称王,不过早起吊了个嗓子,就听到有人隔空骂娘,当下怒不可遏,鼻中粗气一喘,便咆哮着冲官道狂奔而来。

        亲卫们只觉地上的石子儿依稀在跳动。

        林中不断有鸟雀扑腾而起,好似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朝此地逼近。

        甫一仰头,忽看见黑压压的一只雄壮老虎在高坡现身,龇牙咧嘴,模样很是火大。

        江流同双桥兴致昂扬地在车窗里朝观亭月高呼:“姐!快让他们见识见识——”

        观亭月:“……”

        这两个小鬼好会给她找事儿做。

        她心想:我是武松吗?为什么我一定打头老虎来给这些人见识见识?

        燕山在旁挑着眉说风凉话:“果然是‘活泼好动,朝气蓬勃’。”

        老虎正当壮年,猛地一跃劈下,竟足足比一架平头车还长,拉车的黑马受此无妄之惊,原地张皇不安地扬蹄子,简直要炸毛。

        观亭月只好在心里叹口气。

        下一刻她眉眼蓦然一凛,整个人已拍马而起,在空中几乎毫无借力的打了个旋,抬腿对着虎后颈的位置凌空踢去。

        大虫还没等扑到车,半途就给人踹到了山壁上,摔得实在不轻。

        它抖落脑袋上的泥灰,这下更气了,怒吼一声,发誓要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观亭月揍老虎和揍人的手法不一样,毕竟人懂得招式变化,知道如何闪躲讨巧,而猛兽除了四肢发达余下的就只剩头脑简单了,加之块头大目标大,差不多是拳拳到肉,半个多余的动作也无。

        见她特地没动用刀鞭,江流同双桥两眼发光,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若不是怕过于得意,简直要当场给她叫好了。

        “我姐和你家侯爷打架都是赤手空拳。”他挑起眉,“你们家侯爷收拾得了,我姐当然也不在话下。”

        燕山本已下了马,抱怀戳在边上看,越看越感觉有些奇怪,观亭月的身形隐约透着点凝滞,似乎不如平时那般行云流水……

        她到底还是留了情,没下死手,给了那大虫腹上一脚,让它赶紧滚蛋。

        后者实在委屈极了,先挨了一顿骂后挨了一顿打——关键是还没打赢,只好万分凄苦地碎步小跑,窜进树林里。

        江流二人如今底气十足,叉着腰冲几名亲卫道:“如何,就说我姐姐厉害吧?”

        观亭月落地后朝前多迈了一步才站稳,她掉头往回走,车里的少年兴冲冲地唤道:“姐!……”

        “嗯。”她只随口应声,却没什么工夫搭理。

        就在这时,燕山忽然皱着眉头上前来,凝眸注视着她的面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观亭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什么情况……哪里不舒服?”

        她嘴唇比先前青了不少,又想不起几时受的伤,正要再问,观亭月冷不防打了一晃,燕山连忙扶住她小臂。

        这一触之下才发现她的手竟十分冰冷。

        “你……身上这么凉?”

        习武之人大多体格强健,况且她才活动了一番,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

        燕山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了一遭,“该不会是,‘那个’老毛病犯了?”

        观亭月摁着腰腹的位置,借他的胸膛靠一会儿,低声说道:“或许吧。”

        鲜少听见她如此语气,恐怕不仅仅是不舒服那么简单,燕山目光左右闪躲了一下,犹豫片刻,索性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江流已经跳下车,不由慌张,“我姐怎么了,方才也没见着那大虫碰到她啊?”

        “与老虎没关系。”他并不多作解释,“先就近找个驿馆落脚,别的之后再说。”

        前行二十里有间小客栈,虽是简陋了点,却也够他们一行暂时休息。

        观亭月的房间在二楼,她拥着被衾从窗外看出去,正好能瞧见双桥探究地围着马厩里的几匹黑鬃打转,把一众坐骑闹得好不烦躁。

        房外突然响起两声轻叩。

        门扉未曾掩实,一敲就开,燕山见她没睡,便拎着汤婆子走进来。

        观亭月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觉得是救星降临,动作自然地接到怀中,小心翼翼地搁在腹上,暖意顿时如同春风拂面。

        她无不满足地轻叹一声,仿佛要原地升仙了。

        燕山勾了脚边的凳子坐下,刚要说话,余光瞥到一旁大开着的窗,终于斥责道:“抱热水吹冷风,你跟一边作死又一边求医有什么区别?”

        “上面没起风。”观亭月只慢吞吞地解释了一句,也不与之计较,此时此刻棉被中的温暖足以让她原谅所有人。

        燕山将窗户合上,瞧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着额头问:“你怎么……”

        他欲言又止,“这么多年了,你这病还没治好吗?”

        “哪有那么容易。”她不甚在意,“一直都是老样子。”

        因为周身回暖,观亭月的气色总算泛起健康的酡红。

        他视线落在她眉眼间:“可此前也没见你疼得这么厉害。”

        观亭月抱着膝盖,将头搁在上面,悠悠地沉思了少顷,“大约也是那日下河的缘故吧……原本今天倒还忍得住,和那头大猫斗了一回,想来岔了气。”

        不久之前路过一座小村,因撞见附近的几个孩童落水,她在料峭孟冬天里跳下了河。所幸衣衫换得及时,并未染上风寒。

        燕山闻言便抬起头,语气多有几分愠恼,“身边又不是没人,你非得自己跳下去干什么?让樛木他们几人去救不就行了。”

        观亭月不怎么放在心上地轻轻一笑,“你救人之前也会想得这么多?那种情况之下,不还是四肢比脑子更快么。”

        他对此无话可驳。

        梁上的霜雪化成了水,清脆地滴在窗沿边。

        燕山侧目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拢成一团,闭着眼睛,好像是要睡着了。

        “……你,每个月都要这样疼一回吗?”

        观亭月并未睁眼,“还好,有时疼,有时不疼,全凭它心情。”

        “既然如此麻烦,为何不寻个大夫好好的治一治?”

        “找过大夫啊,怎么没找。”她撩起一只眼皮,“当初还在前朝的时候,就寻了京城妇治科最高明的医生来看过。”

        燕山问:“那他怎么说?”

        “他说这病是因人而异,让我去生个孩子就好了。”

        燕山:“……”

        生……生什么?

        观亭月留意到他的反应,轻飘飘地一笑,“我也认为他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所以给了点钱打发走了。”

        “后来,要忙的事情堆积成山,也没工夫去生小孩儿。反正不是多了不起的大病,忍过一两个时辰便是。”

        他听完,关注的重点倒是挺奇怪:“这么说若是有闲暇,你就要去生孩子?”

        观亭月一时给懵了,没太听清:“什么?”

        燕山别过脸:“……没什么。”

        她发病时通常都有规律,最难熬的总是头一天,左右就只那一阵子,如今躺了一个多时辰,渐渐地就感觉汹涌的痛楚退却下去,精神头恢复不少。

        观亭月直起身,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我好多了,正好赶上日中。午饭之后咱们照常启程吧。”

        “不着急。”燕山略抬了抬下巴,“反正行李都已搁下,住半日是住,住一日也是住,何必赶这点时间。”

        他如此说,观亭月自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燕大侯爷既然发话,那我可就睡了,你回头别秋后算账,又怪我耽误了行程。”

        “你这就睡了?”

        燕山愣了一下,无意识地瞥向门外,樛木正抱着个食盒在廊上等着,“中饭怎么办?”

        她展开被子躺好,随口道:“还不饿,睡醒了再吃。”

        他见状无法,只好起身来,走出去几步,又问:“汤婆子还要不要再烧一个?”

        “不……”观亭月刚开口,却蓦地打住,左思右想,好像多多益善也不错,“嗯……烧一个吧。”

        燕山眉眼有所缓和,遂一颔首,利落地行至门边。

        不承想才推开半个间隙,迎面就瞧见江流直挺挺地站在跟前,活像个棒槌,一双探究的凤眼别有深意地盯着他打量,几乎快把“你不对劲”四个字顶脑门儿上了。

        燕山挑眉:“有事?”

        “我姐姐到底是什么病?”江流怀疑地端详他,“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他闻言意味不明地自鼻息里发出一声轻嗤,像是不欲和小孩子纠缠这个问题,摁着江流的头绕了过去。

        “自己去问你姐姐。”

        江流:“喂……”

        少年在后面发愁。

        燕山沿着台阶往下走,心里却漫漫地想——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那些年里,他们趁大军演练的机会溜进山狩猎,好几次她都没来由地要自己背她回去。

        在将军府里操练的男孩儿个个长得挺拔结实,小豹子似的,背个姑娘家谁不是跟抗沙袋子一样容易?

        观亭月却偏偏不干,她从最前面带头领路,慢慢地落到了队伍末尾,随后突然就不走了。

        大家都纷纷奇怪,她却也不吭声,脸上倒是装得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少女澄澈的眼瞳在一干男孩子中转悠了一圈,倏忽一顿,又转了回来,落在人丛里最不起眼的地方。

        观亭月伸手一指,趾高气扬地:“燕山,你来背我回家。”

        彼时,她以为他在一众少年中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但他只是不懂,却不是傻子。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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