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事多艰

　　
宋嵩的眼中有了促狭笑意。他宋嵩本就是打了要讹这祖孙俩的主意——只要苏凉收了这张符箓，他便可以立马改口，指正苏凉偷东西。何况有他的师傅云雷天师打点，城内的守军哪里会帮两个人生地不熟的老弱之人？只不过眼下，这老头竟然开口要买下这符箓，宋嵩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在他的认知里，人是有贪欲的。白给的东西怎么会不要呢？
“这……”，宋嵩眉头微皱，“若是老丈如此心诚，这枚符箓就卖老丈五十文飞云钱吧。”
这飞云钱是天蔵界最基础的货币。五十文飞云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何况符箓的价格与其篆刻手法、所用材质、篆刻者的修为有关，更与市场供需关系有关。像苏武祖孙两生活的梅苏岛，本就与外界闭塞，所以符箓师并不多，价格自然也高了上去。可在流云城这样的大城池之中，一枚一楼修士篆刻的符箓，材料又极其普通，只能卖到十五文。宋嵩自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端的是一手信息差。
“好”，苏武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淡青色的钱袋，满是皱纹的枯老手掌在钱袋里面翻找，找了老一会儿，才取出了五十文飞云钱。
宋嵩接过飞云钱，便将符箓给了苏武。
苏武连忙将符箓揣进怀里，就像揣着一颗救命的宝药灵丹一般。
这时，从祖孙俩所站不远处走来了一个锦袍老者。
老者身着青灰色的长袍，眉毛花白，有一副白须美髯。
宋嵩说道，“师父，您老来了。”
那老者开口说道，“嵩儿，事情都办妥了？”
宋嵩抛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给老者，“妥了，妥了。不知道师父那边？”
“老夫做事，自然是马到成功。”
这名锦袍老者正是宋嵩口中的那位云雷道人。其实，所谓“云游四方、化道求缘”不过是去一些僻壤闭塞的地方，做些江湖神棍的营生罢了。
虽说天藏界为灵仙之界，但相对来说，也是有一些落后闭塞之地的。
云雷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这个便宜徒弟修为不怎么样，礼数倒是做得挺足，让他颇为受用。
他可不知道，宋嵩早已在心中付腹诽。随着见过的世面越来越大，原本在宋嵩心中似神明一般的云雷老人其实是一个会一些微末道法的江湖神棍。至于师徒俩平日的花销，全靠云雷道人这一张莲花金舌？不然，当年自己那老爹怎么会把自己交给他呢？
“那是自然。”云雷老人手持拂尘，顺手向空中微微一扬，说道，“为师已经打点了流云城的兄弟，这会儿便随为师进城吧。”
“好。师傅真乃神人也。”宋嵩大喜道。
若是在这里排队等着进城的话，指不定还有等多长时间。即使是短短的几分钟，他宋嵩都不想等了。
这不，宋嵩丢给了苏凉一个得意的眼神，随着云雷道人进了流云城。
“爷爷，这流云城的甲士也不是讲理之人，怎么他们可以插队。”苏凉嘟着嘴说道。
苏武连忙捂住了苏凉的嘴巴，生怕苏凉说了什么不敬之语，得罪了云雷道人。
苏武小声说道，“凉儿，莫要再言语，等进了城，投奔了你唐叔叔就好了。”
苏凉虽然心中有气，倒也听话，便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祖孙俩已到了城门前。守城的甲士身着墨色铠甲，手持一柄墨色宝剑，显然是墨云军之人。
那名甲士说道，“老头，这孙子啊？你俩从何而来啊。”
这名甲士只有古松境修为，但说话的口气极其倨傲，似乎并不把赤炉境的苏武放在眼里。
苏武佝偻着身着频频点头，语气颇为恭敬，说道，“小老儿来自梅苏岛，来这流云城投亲。”
那甲士听了这话，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过去吧。”
他虽说了这话，但是身子仍然是挡住了祖孙俩的去路。
苏武心中疑惑，但当他看到甲士不断摩挲的手掌之时，心下也明白几分。这甲士分明是向自己要过路钱。
苏武从怀中取出了五文飞云钱，递给了甲士。
甲士神色有些不悦——这五文飞云钱也太少了，都不够他去流云城稍好的香阁吃一顿花酒的。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那名甲士凑到了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名甲士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眼前这老头先前正好买了一枚符箓——还是那个云雷道人制作的符箓。
先前云雷道人找过甲士，是为了插队的事情。甲士只有古松境的修为，而云雷道人却是一楼修士。他对云雷道人甚是恭敬，再加之收了好处，便行个方便，让云雷道人和宋嵩先进城。这下他听说这老头的手里有一枚云雷道人制作的符箓，心中便打起了小九九，眼中的贪念之火也烧了起来。 见这名甲士迟迟没有移开身子，苏武觉得奇怪。他正要从怀里再拿些飞云钱出来，只听面前甲士说道，“先前你从那名公子哪里拿了什么东西，给本军爷交出来。我流云城……可不收鸡鸣狗盗之徒。”
这甲士饶是老油条一般的人物，开口便是先声夺人，给苏武安上一个偷窃的罪名。
听了这话，苏武脸色大变。原来这甲士是打那枚符箓的主意。
苏武饶是温和的心性，眼下也有了几分火气。毕竟这枚符箓是他花了五十文飞云钱从宋嵩那买来的。
见苏武犹豫，那甲士说道，“怎么？舍不得那符箓……”
那甲士向苏武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在苏武耳边说道，“且不说你们祖孙俩进不进得去这流云城，只要军爷我说你偷窃符箓，你还要受那牢狱之苦。到时候你那可怜的孙子在这偌大的流云城可怎么办呢。”
这名甲士说完，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苏武心中的怒意已经到了极点。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赤炉境的灵力缓缓凝聚在双臂之手。
说时迟，那时快。
苏武一拳抡向那名甲士！这是一记饱含着赤炉境修士怒火的重拳。若是这一拳打实了，这名甲士指不定落了一个面瘫的下场！
眼看着苏武的拳头就要砸在那甲士的颧骨之上，一道墨黑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苏武身旁，伸出一双大手牢牢地锁住苏武即将要落下的拳头。
苏武转头一看，来人一张国字方脸，甚是威严。
“流云城禁止械斗。”方擎说道。
握住苏武手腕之人正是方擎。方擎与陆辞渊一行人回流云城正好要经过这道城门。原本按照方擎的打算是直接掠过城墙而进入流云城，可陆辞渊非要从城门进去。按照陆辞渊的说法，是要给方擎看一场好戏。
“别打我爷爷”，苏凉在一旁喝道，稚嫩的声音略显胶着。
方擎松开了苏武的手，转身看向那名甲士，“此处生了何事？”
方擎的目光有质询之意，但不经意间仍然流露出骇人的气势。
那名甲士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脑袋微微向下一垂，往身后一退。
方擎眉头一皱。
只听这名甲士支支吾吾说道，“这老头子……偷了一位公子的符箓……流云城不放偷窃之人进城。”
“他说的可是事实？”方擎瞥了眼苏武，随口说道。
还未等苏武回话，苏凉先抢了话头，“那枚符箓是我爷爷花了五十枚飞云钱买的。”
这时，苏武缓缓开口，“这枚符箓的确是老朽向一位公子买的，据他所说这符箓是他的师傅云雷道人所制。老朽绝无半句虚言。”
苏武毕竟在外面摸爬滚打过，他一眼便瞧出这方擎是流云城墨云军里的大人物。本来还有些担心方擎护短，但言语了几句之后，心中防备也松懈了几分。
“可否将那枚符箓给方某一观？”方擎说道。
苏武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流转着光华的符箓，递给了方擎。
方擎接过符箓，掌中有墨色灵能喷涌，包裹住整枚符箓。这是在天藏界较为寻常的技法《析灵术》，凭借此术可以观得较低阶符箓的纹路结构。
过了一会儿，方擎掌中灵能平息了下去。
他面上仍是云淡风轻，转身对苏武说道，“这枚符箓真是五十文飞云钱买的？”
苏武点了点头。
“这枚符箓虽然从表面光华来看是第一楼修士的灵力波动，但就其材质普通不说，刻画手法也是乱七八糟，像是粗制滥造的西贝货。很大可能有人在一张废符上动了手脚。”
方擎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方擎虽然不知道那云雷道人是何许人物，但想来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神棍骗子罢了。
“这……”，苏武面色有些颓丧。本以为能买到一张好的符箓，没想到被人用一张废符耍了。
“罢了罢了，就当是老朽祖孙俩刚到流云城花钱买个记性。”
方擎转身看向那个甲士，“可真是这位老丈偷了这枚符箓？”
方擎的目中威严之色更甚，其中隐隐还有怒意。
那甲士吓得面色大变，正要说些什么。他身旁的那位甲士已是一步上前，抱拳说道，“禀报方统领，是他与那云雷道人合谋设下这骗局欺瞒这老丈祖孙俩。”
听了这话，那甲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混合着惧怕和怒意，说道，“方统领，属下冤枉，属下冤枉。”
他指着身旁那名甲士说道，“是他。是他说这位老丈刚买了一枚符箓。我想着若是能将这枚符箓赚到手……”
还没等这名甲士说完，一记巴掌已经甩在他那张先前面对苏武之时不可一世的脸上。
方擎这一记巴掌用了很重的力道，这名甲士向后滚了出去。等到这名甲士站起身子，他的脑袋已经肿得跟猪头一样了。
他连忙站起身子，捂着脸看着方擎，眼中有惧怕之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方擎说道，“你违反墨云军军规，从此刻起不再是墨云军之人。”
方擎又转身看向另一名甲士，说道，“他说你与那道人合谋，可有此事？”
那名甲士脸色不改，心中却是一惊。只见他斩钉截铁说道，“统领，属下若是有半分虚言，自当是天打五雷轰！”
这甲士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晴朗天空之中疏忽出现一道暗紫色物事儿朝着甲士冲来。
这赫然是一道水蛇粗细的紫雷。紫雷冲到甲士身外三丈处，陡然消失！
这名甲士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早已吓得不轻，身子直往外冒着冷汗。
离方擎十丈外的人群之中，梅卿青掩嘴笑道，“师姑，你这一手可把那家伙给吓到了。”
梅卿青所说的‘那家伙’便是这名甲士。至于那一道水蛇腰肢粗细的紫雷，是紫翊以仙法拟化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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