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彩云间

　　
要进流云城，首先便要渡过‘彩云间’。这彩云间并未仙家典籍之中所记载的云霄雾境，而是一条奔腾的大江。此江流淌的并非寻常的凡间流水，而是氤氲着浓郁灵气的仙水。曾经有一位仙家修士将彩云间的水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手艺封存，带到凡间后，仅仅凭借其中的一滴，就能让那凡间之人延长几十年的寿命。
流云城在彩云间的中央。流云城的城主曾颁布过禁令，禁止任何赤炉境及其以上的修士飞渡彩云间，并且设立了常年在江上巡逻的卫戍部队，名为‘墨云军’。一来，这彩云间之中常有妖灵异兽出没，若是一些不开眼的修士惹怒了江中潜修妖灵异兽，会给流云城带来祸患。二来，流云城作为祁阳山脚诸多城池之中较大的一城，又肩负着与祁阳山之外地区流通调度的职责，故而城中多有往来的修士或是商客。
曾有一位赤炉境的修士飞渡彩云间，还没看到流云城的影子，就被数位墨云军甲士给拦了下来。那名修士刚跻身登入赤炉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瞧得上大多数境界只有‘古松境’的墨云军。那位赤炉境修士大打出手，一时间也忘记了手中分寸，下手重了一些，打死了两人，打伤了三人，惹得墨云军的那位大统领出动，最后被其被废了修为，押入了流云城大牢之中。
陆辞渊一行人到了彩云间的岸边。
宋观镜看着眼前奔腾的大江，说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转过身，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对陆辞渊说道，“怎么样。为师取这诗中的‘彩云间’三字为这大江命名，是不是别有风韵。”
陆辞渊看着宋观镜，心中有些无奈。
每每来到彩云间的岸边，宋观镜总有说上这么一句。虽说这彩云间的名字的确是他取的，可次次说，听得陆辞渊耳朵都生出茧来了。更何况，那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不是宋观镜的原著，是他云游凡间之时，从一个诗人那边拿来的。
陆辞渊在心中腹诽，“堂堂上渊学宫的大先生，竟然这般厚黑。”
宋观镜突然抛给了他一个含着微妙笑意的眼神。就这一个眼神，陆辞渊突然觉得周身的冷汗直往外冒。难道自己先前心中所想被宋观镜知道了不成？记得上一次看到这眼神之后，他就去功德塔中待了旬月的日子。
紫翊站在江边，望着氤氲着升腾灵雾的江面，转身对宋观镜说道，“师兄，这江面上雾太浓，见不着船家。不如我等飞渡过去罢了，量他流云城城主也不能拿我怎样。”
松鹤老人听了紫翊这话，哈哈一笑。
“紫丫头倒是随性洒脱，只是你这宋师兄别看他平时温和的样子，那圆滚滚的肚子里可是塞了比一捆茅草还要多的规矩。”
宋观镜听了松鹤老人这话，心知松鹤老人是在埋汰自己，倒也不恼，朝紫翊远远地招呼了一声，“师妹大可放心。这彩云间的船家日日都有，我等在此刻登上片刻便是。”
小男孩周笑尘这一路走来，倒没见他与陆辞渊怎么打招呼，反而是一直黏在梅卿青的身旁。
梅卿青本就是女子，对周笑尘这般稚嫩又纯真的男孩最是欢喜，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甚是有趣。
且说周笑尘正在岸边蹲下身子，将胳膊伸进了彩云间微凉的江水之中。
突然，周笑尘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小手紧紧一握，握紧了那水中的物事儿，而后向上一扬，扬起了水花，同时一层层涟漪也从胳膊出水处荡漾开去。
“梅姐姐，快来看，我捉到了鱼了。”周笑尘拿着那条从彩云间里摸到的鱼跑到了梅卿青的身边。
梅卿青仔细地看着小男孩掌中的鱼。
这鱼腹部黝黑，脊部雪白。雪白之中隐隐透着几条七彩的纹路，两扇鱼鳍似幻似空，闪着晶莹的光。
“这似乎彩云间中的幻鳍鱼”，梅卿青说道。
这幻鳍鱼是彩云间中比较常见的鱼类，并没有多珍贵稀少，只是样子甚是美观。除去颇为炫目的外表，幻鳍鱼又是制作一种疗伤药——止伤散的材料，故而常有渔户在彩云间上捕捞。
周笑尘正要仔细地端详一番他捉来的鱼儿，只听梅卿青娇喝一声！
“快扔了那鱼儿！”
梅卿青的动作极快。她一把抓住了周笑尘手腕，轻轻一拧，便将周笑尘掌心的那条幻鳍鱼翻腾起来。待到幻鳍鱼翻飞到空中最高处之时，梅卿青便是一掌拍出，秀白手掌翻涌出了一道紫气，将那条幻鳍鱼托起。
还未等周笑尘反应过来，那幻鳍鱼的周身弥散着层层叠叠的灰褐色气雾，将整条鱼儿包裹起来。梅卿青又是一掌拍出。那灰褐色气雾似乎有灵智一般，还未等掌气接近，已然倏忽一散。
“啊！你们快来看！”，周笑尘惊叫一声。
众人闻声都聚拢了过来。
“这鱼儿……似乎是被吞噬了生命力”，陆辞渊说道。
宋观镜、松鹤老人、紫翊交换了眼神，心中也是明白了大概。
梅卿青柳眉微蹙，对宋观镜说道，“先生，看来这流云城近来也不会太平了。”
就在此时，彩云间的江岸之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一艘渔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彩云间江面上移动。
驾驶这艘渔船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结实汉子。汉子面露惊恐之色，他本叫虞北，家在流云城外的村庄——虞家庄。虞家庄多渔户，平日里自然是以打渔谋生。今日，他与弟弟虞南一同来这彩云间上打渔，竟然惊扰了一只深居彩云间江底的异兽。那只异兽对他们发起了追击，他的弟弟虞南眼下已经成了异兽果腹之食了，先前那声惨叫便是他的弟弟发出的。
且说这条渔船之后，紧跟着一只相貌奇异的异兽。这异兽身长三丈三，脑袋状若圆镖，一对铜铃般大小的双目之中尽是煞气，头顶倒生双角，四只巨大的蹄子没在水中看不真切，尾部却是时常从水中扬起卷起滔天骇浪。
在岸边的陆辞渊本想出手相救，却被宋观镜拦了下来。陆辞渊递去一个不解的眼神，宋观镜指了指远方的空中。
眼看着那异兽就要追上渔船，一道墨色流光自空中射来。
极远处的空中，一队墨云军正朝着异兽疾驰而来。墨云军身为管理彩云间的军队，自然可以飞渡彩云间。先前那一道墨色流光，乃是一位身着墨色重铠的甲士射出的一箭。
渔民虞北见墨云军出手相救，心中大喜过望，连忙呼喊道，“我在这，快救救我。”
空中，几位墨云军甲士皆大手一招，一柄淡棕色的长弓出现在了他们手中。
他们双指紧扣弓弦，而后向后一拉。自指尖处至弓面处出现了一道墨色流光。
倏忽之间，数道墨色流光一并冲向那只异兽，击打在异兽的肉身之上，接着便是一声凄厉之中夹杂着愤怒的吼叫响起。
先前射出一箭的甲士已赶了上来。他名叫崇灵。乃是这支墨云军小队的队长，修为在赤炉境。
其中一名墨云军甲士说道，“队长，此刻正值禁期，城池周边渔民不可擅自出渔。我们救是不救？”
崇灵听了这话，沉默了三秒钟，便是开口说道，“救。”
那名墨云军甲士听了这话，面露犹豫之色，说道，“可这么做，大统领那边……”
崇灵斩钉截铁道，“无妨，大统领若是追究起来，我自当一力承担。知会兄弟们，全力阻击这只异兽。”
“是。”
一瞬之间，墨色箭雨从天而落，其中还有一道流光急转而下平落在虞北的渔船之上。
崇灵在渔船上站稳身子之后，掌心收放之间，便有一道墨色光晕自他身前出现。
崇灵握住墨色光晕，这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墨云剑。墨云剑乃是彩云城专门为墨云军配置的武器，对付彩云间的异兽有着特别的功效。
崇灵招呼了一声虞北，“将船速放下来一些。”
虞北连忙将手掌放在驾驶台的灵纹石印之上，口中默念法诀。一时之间，渔船的速度降许多。
且说似虞北这般渔民的渔船乃是以仙道灵纹驱动的。渔船的船底可以篆刻仙道灵纹，渔民可以通过驾驶台上的灵纹石印操控船底的灵纹。渔船船底的灵纹越多，渔船的速度也就越快。除了篆刻用于提速的灵纹之外，还能在船上篆刻攻击亦或是防御的灵纹。只是对于虞北这样的渔民来说，一来，那些仙道灵纹的价格太过高昂；二来，似虞北这般的普通渔民大多数修为都是在清风境之中，光是驾驭用于提速的仙道灵纹就要耗去不少灵力，更不用谈用于攻击或是守御的仙道灵纹了。
崇灵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头异兽。那异兽见到崇灵坏了自己的好事，铜铃双目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抡起前蹄就要向崇灵拍去。
崇灵身形一闪，身着的墨色铠甲翻涌着墨色灵气，在空中留下淡淡的墨色痕迹。
崇灵飞身来到那异兽的头顶处，提剑便是一剑刺出。墨色灵力从剑尖出激发，转而化作巨大的剑影刺向异兽。
异兽吃痛，向后一退，紧接着一记“扫江尾”朝崇灵甩来。
在空中几位墨云军毫不停歇地射出墨色流光，崇灵在他们的掩护之下，又与那异兽拉开了距离。
且说彩云间岸边，陆辞渊看着与那异兽厮打的崇灵以及在空中负责掩护的墨云军，心中不由感叹。这墨云军的战斗力着实不俗啊。
虽说陆辞渊往年回流云城都要经过彩云间，只是远远地见过墨云军，并没有打过交道。
突然，陆辞渊瞳孔一缩，江中的异兽周身突然凝起了灰褐色的灵力波纹。这种灵力波纹似乎与他们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时，宋观镜说道，“辞渊，你去助那名墨云军甲士，记得将周身气机压在第一楼境界，切莫惊扰其余在这彩云间中潜修的异兽灵物。”
“好。”
陆辞渊应了一声，已是催动《扶摇渡》朝江上的那叶小舟靠近。
然江面之上的情形已是万分危急，那异兽凝结了灰褐色灵力波纹之后，掌击的力道比先前强了一倍有余，而先前还能对异兽造成干扰的墨色流光还未碰触到它的皮表就被氤氲在它周身的灰褐色灵能波纹荡成虚无。
巨大的肉掌从江中提起，激荡起千层江浪，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朝渔船倾轧而来。
崇灵只得催动墨云剑剑身上篆刻的防御灵纹，只见一道墨色的盾形光幕横挡在崇灵身前。
这彩云间中的异兽妖灵大多有着杀伤力极大的秘技傍身，所以每一把墨云剑上都篆刻了精良的防御灵纹，若是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便可以抵挡一二，以便拖延时间等来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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