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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难得余荫(一)

小说:满月将落作者:满月将落字数:6093更新时间 : 2020-09-18 19:21:00
洛离醒后,问了许多问题。

妹妹有没有事?自己梦到的是真是假?他为什么会在家里?之前不是在两淮山的吗?模糊的印象中,记忆的最后好像是下起了雨!赵安宁又去哪了?

姚远怀将老道送他回府与替他修补魂魄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只是关于洛离提及的那位叫做赵安宁的友人以及两淮降雨这两件事情,姚远怀皆茫然不知。

洛离疑惑地听父亲分析着时局,难道真的如父亲猜测一般?是此间那位圣人打碎了自己的魂魄?为了谋取祈跃鱼骨?可是也不太对呀!最后那个老道人拿走了匣子里,也只剩了一块祈跃鱼骨呀!

洛离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些困惑,只是当时醒来并没有机会将事情一一讯问清楚,如今思来,若是想要进一步了解内情的话,恐怕还得去找那位齐元问道人了。

提及那位老道人,在将洛离魂魄重塑完好后,临行前,他抱着仅剩一块鱼骨的木匣子,叮嘱姚远怀让洛离休养几天再出门时,洛眠秋盯着匣子看了许久,问了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我拿过来的鱼骨,用来补全三个人的魂魄都绰绰有余,为何现在这木匣子里只剩一块了?道长若真想要鱼骨,不必如此,既然你救了洛离,要几块鱼骨,我还舍得给!但是道长刻意蒙蔽我们,盗取鱼骨,这般行为,是不是有些过了?”

当夫人语罢时,房间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其间清晰可闻女孩娇嫩的声音,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有了松懈,姚远怀打开门示意家丁放女儿进屋,洛眠秋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她挥手仍由两个道人将最后匣中最后一块鱼骨一并带走。

行至姚府外,老道人衣衫内皆是冷汗,提心吊胆地在生死边缘徘徊着走了一遭,也不知是否找得天机所衍的破境机缘。

即便明知自己修为高于那位姚家主,明知那位夫人是位普普通通的女子,但是姚氏与洛氏的家族身份放在那,就算是在这远离大陆的岛屿上,也同样不容他人冒犯。

老道人赫然苦笑着离开姚府地界,行至他处才与徒儿说了句此行心得:“人间大道有名姓,凡人求道先叩首,修士修道亦须弯腰!人们的背景,很多时候比他们的实力要更具有威慑力!”

而齐蕴嘉一直惦记着府里那位夫人的话,他跟在齐元问身后,想了好久,才开口问道:“在姚府中,师傅您,是不是真如姚夫人所言那般?”

齐元问停了步,转身看向徒儿反问道:“你觉得师傅,会这么做?”

“徒儿,你怕是忘了,我们问道一脉的修士,修的,本就是是问心无愧!”

“那为什么当时不与之说清楚?”

“讲得清楚吗?”齐元问呵呵一笑,“若是那位夫人刻意诬陷,你我做再多的解释,真的有用吗?若是那位夫人所言属实,那本该多出来的鱼骨又去哪了?如何解释?”

齐元问说完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身后齐蕴嘉默默思量着,之前的局面,是否有着更好的解决办法!

被禁足三天后,洛离实在是待不住了,趁着房里仅有自己一人时,他悄悄起身打开房门,在躲过府里来往的下人后,于一处低矮的院墙边,使了一招有些生疏的壁虎游墙,翻出了府院。

院外的街道上,不少商贩席地而坐,他们的身前摆放着各种瓜果蔬菜,洛离匆匆远去,转过街角,向北去,是月盈姑娘所在的姜府,只不过若是没有姬曜同行,仅有洛离一人,姜府,可不会允许洛离进入。少年长叹一口气,转而向南去,那里有着小镇上唯一的一所学堂。姚言现在应该正在学堂里听课,只是不知曾教了自己几年的文先生现在在不在里面。

学堂的后面有一片山丘,洛离前往上邪圣人辖境试图归入族谱前,文先生曾在这里与他有过一番交谈,让他等回来以后再给出答案。

当时先生就坐在洛离身边,看着青山落日,他说这世界上有许多绚烂的美景,可是人们太忙了,连抬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洛离对那一天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在那一天里,他这个始终不愿修行的人,了解了许多修士都不清楚的秘史。

先生曾对他说,这个世界越来越排斥修士了,世人多是幼时开始接触修行,纳灵气入体,却直到垂垂老矣的时候,才修出些成效来。可是那个时候的年迈修士,已经离踏足鬼门关没几步了!在这种时候,天门开了,长生的机会出现了,他们该不该去登上天路?去试着成为云上的仙人?去享那长生之福?

洛离记得,那个时候先生的表情,与书上那一句“怒其不幸,哀其不争”极为契合!先生说,什么时候,世人沦落到了这个地步?需要踏上天路,对着上界的人,摇尾乞怜?

文先生曾问他,愿不愿意去为万众修士去求一条出路?

洛离当初看着先生,先生盛怒的模样,至今依旧刻在脑海中。只是当时的他没敢答应,他仓皇逃走了。可他始终记得先生说的那些话,记得年少读书时见过的前贤古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只不过,他并不想如书里描绘的那般,去成为一个拯救世人的英雄,他只想当个普通人,陪着自己的月盈姑娘,在平凡的日子里,与她逐渐老去。

而今距离学堂越来越近,当日里先生说的许多话再一次浮现于少年的心头。

“洛离,很久以前,这世上的修士,无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山泽野修,迈过蜕凡境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个时候,这个世间,登仙境的修士很多很多,云上境也有不少,甚至开天境,也有数人!但是现在,哪怕是拥有大量资源的修士家族族人,踏上修行路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蜕凡境对于出生微末的普通人,更是遥不可及!”

“若是机缘好一些幸运儿,可能会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不世出的高人收为子弟,传授心得,或是在森森白骨里捡拾到保存完好的宝典秘籍,正式踏入修行之途。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的人呢?聪明一些的,就在修行世家里谋个职位,哪天家主高兴了,赏他们一些修行路上的残羹剩饭,也够把他们喂饱的。愚笨一些的人,怀揣着剑指天下的志向,在角落里一边谋生,一边做梦,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含糊过去了,也可能临终之时还有一腔热血汩汩而出,抱憾而终!”

“正因如此,这个世道逐渐变成了这般模样!世人也不再试着去反抗了!洛离,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打破这个局面。”那一天里,那一刻的文先生眼中似有流火熊熊燃烧。

文先生最后与他说的话,少年依旧觉得匪夷所思。“倘若有人,可以不需要修行,便能够突破修行限制,一步蜕凡、登仙、云上,为世人开辟一条出路,那么这个世道,会不会变好一些?”

经过一路游历,洛离早已明白先生的意思,可他不敢答应文先生,在自己身上进行试验。先生想打破他的身体禁锢,以此来试验是否可以达到那一步,无论人们有没有踏足修行,都能够使用天地灵气,再没有修士与普通人的区别,没有境界之分,没有天人之分,人人皆可作神明。

他站在学堂前犹豫许久,最终没有进去,他不敢去面对文先生,若是先生再问,他不知道该不该照顾一下先生的心情?

他选择听那位齐道人的话,回到府里,回到自己的床上修心静养,少年心绪杂乱,所以也未发觉,在回姚府地路途中,身后一直有一对兄妹尾随着自己。

即便是回了姚府,他也还是觉得有些愧疚!书上那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直萦绕在少年心头,久久难忘。

夜深时,街角的暗处,有人影鬼祟着在姚府墙边张望着,确认无人发觉后,一个箭步踏墙而起,整个人顿时腾空,双腿微屈着翻过墙去,期间人如轻羽,并未发出多少声响。只是下一秒,那黑影一落地,便被再度弹起,飞出墙外。

如此三四次后,那人不信邪地换了几处墙边,总是在落入府内后,便被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拉扯起来,扔了出去。

夜阑人静,洛离意识昏沉,渐入梦乡。然而他的识海之中翻涌着巨浪,赵安宁的神魂,此前也被祈跃鱼骨重塑了!他一直蛰伏在洛离的识海深处,不敢露面。

这两天里他已经弄清楚状况了,自己如今是魂魄处于洛离体内,真身不知落在何处,随身携带的那些法宝也都不知所踪,他不敢贸然露面,如今不同往日,没了傍身法宝,在这陌生之地,他也只能蛰伏着,等看清局势以后再做打算。

仅一扇门之隔,房内隐于洛离体内的赵安宁神魂悸动却不敢有所动作,房门之外,身形佝偻的老人静立良久,而后转身徐徐离去,去往后院的藏书阁。

而墙外的黑影折腾了这么久,无可奈何地躺坐在墙角,摸索着地面的石棱边角,不知在想些什么。当黑暗逐渐消退,街角处的包子铺四溢着香味,银灰短发的姑娘买了两个包子,走到姚府的院墙边,递给那人剩下的一个包子。

“还是让我来吧!”姑娘伸出手,那人借力起身,原是一翩翩少年。“殿下来此又未作恶,我们寻找他的下落又何必如此鬼祟!”说着,她将手放在少年袖口擦了又擦,确认手上再无油渍后去了姚府正门。

今日里开门相迎的是府上的管家,早年间姚远怀初入两淮境,为笼络人心,特赐其一些修行心得,使其步入修行一途。这些年里,这位唤作钟城的管家在姚府也是逐渐势大,府里大小奴仆惧其威势更甚于那位不常见到的家主大人。

女子自报名姓与来意,“余荫,求见贵府洛离、洛公子,有事相扰,烦请禀报,说与‘赵安宁麾下余荫’,贵府公子闻之,自会知晓!”

钟城未敢多作打量,只因女子身上遮掩不住的杀伐之气,他招来下人耳语几句后,待下人小跑入府后方才领着这位叫做余荫的女子进府等待。

挪了位置的翩翩少年,坐在姚府外的街道边,错愕地看着姐姐入府,就连手里的包子都忘了吃。

姚远怀听完下人禀报后,遣其前往洛离的住处。而他独自站在屋檐下,遥望着彼处云遮雾绕的青山,念叨着洛离也曾提过的名字,他的眉头紧皱。自洛离回府以后,他便后悔当初说服洛离回上邪境归入族谱了,即便洛离不说,他也知道,钟山姚氏拒绝了洛离。若是族里那些老人肯点头同意,怎么也不该是洛离独自回两淮!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两淮圣人算计洛离、算计自己!

姚远怀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他收敛情绪,敲了敲檐下石柱,仅片刻功夫,黑雾从他的影子里扩散出来,凝聚为人。“跟着那个女子,查清楚她的来历。”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还有那个叫赵安宁的。”

姚府会客厅,洛离惴惴不安,根本不敢与姑娘对视。尴尬的氛围中,洛离理了理思绪说道:“自我和赵安宁翻过两淮山之后,一直到我在府里醒过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只有此间圣人最为清楚。父亲说我是被一位叫作齐元问的道人送回来的,至于赵安宁,我想,他应该被送去了别处!虽然我找不到那位圣人,但或许我们可以去找齐元问道人,正好我也好有些疑惑要找他。”

“你最好祈祷还能找得到他!”银发姑娘声音冷冽如山涧清泉,她起身走至洛离身前,拔出早已藏好的袖中刀,将洛离按在椅背上,刀刃抵于洛离咽喉处,“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找出那位道人,问出殿下如今身在何处。否则!”姑娘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在她的身后影子里,四位黑衣人显露,杀意赫然。

姑娘盯着洛离的眼睛,忽而展颜一笑,她退后一步,双袖抖搂间,四柄飞刀旋转于身侧,“我改变主意了,一天之内,我要见到那位道人。明日晌午之前,要么把殿下的消息给我,要么,把你的命给我!我知道这里还有很多人藏在暗处,可是,他们在我眼里,如同摆设!”说着,她取出一粒药,递到洛离脸前,“吃了它,若你得到殿下消息,可以来小镇西边的城隍庙里,找我换取解药!”

正当余荫说话时,门外一人身形如鬼魅,提刀欺身至余荫身后,长刀落下,铿锵一声,又是一柄袖中刀。姑娘头也没回,她脚踩洛离的椅子,借力稳住身形,同时反手握刀,架住身后长刀。洛离抬起头与女子背后之人目光相汇,来人正是他的父亲,两淮境姚府家主——姚远怀。

姚远怀惊诧地端详女子,二十几岁的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怎么也算是天纵奇才了,再加上这般脾性,真的难以想象,她肯俯首为人臣。姚远怀如今有些好奇,那位被称之为殿下的赵安宁,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将如此人才归入麾下。

“父亲,你何必来搅和这一趟!”洛离苦笑着,接过女子手中药丸,仰头吞下后盯着女子,眼神诚挚地说道:“我说替你找到赵安宁的下落本就是真心话,没必要闹成这样!父亲,你先带他们出去吧,我暂时是安全的,不必担心!”

姚远怀与女子同时卸力收刀,余荫摇头挑衅道:“仅凭这屋内的人,我若真想杀你,他们还真保不住!”

姚远怀没有反驳,随着他挥手后,四位黑衣人退入屋内四周的黑暗中消失不见,而他自己则缓步退出会客厅,期间一言未发。

厅内此刻仅余洛离与余荫两人,余荫方才放松精神,她退后数步,身体不支地屈膝在地。她低着头,双手在地上不断抓挠着,洛离看着她诡异的行为,他试探性地起身靠近她,怎料女子忽然抬头,双目赤红地盯着洛离,吓得他一步未往前,自己倒还往后缩了缩,姑娘的眼神,让洛离想起了山林之中的食人野兽,一样的充斥着血腥气。

“我在城隍庙,等你的消息!”女子费力地说着,额头之上汗滴滴落下,似乎每说一个字都需要消耗她大量的精力。说完,不待洛离回答,便收起飞刀,想要离开。

屋外,姚远怀拦住气息紊乱的女子,他拍了拍掌,几位黑衣人从角落里拖出来被五花大绑着的翩然少年,“很多时候,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可以选择拿解药来换他,或者,我也可以学你,给他喂上一颗药!”

余生看着姐姐,莫名地有些害怕。那双眼里爬满了血丝,面容狰狞而扭曲,她低声嘶吼着,却还是把解药交了出来。姚远怀将药递给刚走出会客厅的洛离,随口说道:“想要制胜,武力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并非最好的方案。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很多时候比单纯的力量比试,更为实用!”

“把人放了吧!”洛离看了看院内极力维持身体,不让自己倒下的女子,“他们的目的纯粹,只是想要找到赵安宁的踪迹而已,对姚府构不成威胁。虽然她的手段过于激进了些,不过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

姚远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任由洛离过去将少年解绑,又将解药放入少年怀中,他转过头,轻声说道:“明日晌午之前,找不找得到赵安宁,我都会去给你一个答复!”

余生挠了挠头,有点不清楚状况,不过在解开束缚之后,便站到姐姐身侧。余荫决定如何做,他便跟着如何做,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可只要姐姐纵身一跃,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一同坠落。

“走!”余荫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余生并不知道在会客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使得余荫落入这般田地。不过他很清楚的是此处并非善地,久处之必有变故,他搂住姐姐腰腹,脚下点落数次,两人已越过院墙匆匆离去。

余荫口中的那个的城隍庙,位于小镇的西边,早已破败不堪。里面不少的神像半截身子都埋没在泥土中,即便是主殿里的城隍神,神像也早已断为两截。小镇上的人大多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神祇,早以前还有个读书人会过来插上几炷香,念上几句保佑家业兴旺,万事平安。不过据说后来这位读书人的家里出了些变故,媳妇死了,自己腿脚折了,家里还有个小女娃,日子是越来越难过。所以后来再也没人愿意过来捎上几炷香,甚至停脚歇息都不愿意在这儿歇息。

回到这里,余生放下余荫,余荫已经意识昏迷,她的七窍都在往外渗着血水,她的身体滚烫,气血逆流,大有冲破经脉之势。余生焦急地割破姐姐手脚,运功替她排出作乱的气血。

阳光透过破烂的屋顶照入庙内,在彩绘神像上结下斑驳的光影,庙的主殿中,城隍神的金箔脱落,裸露出石质的颜色。余荫姐弟俩住在偏殿里,不论这位城隍神如何落魄,此处终归也是神祇之地,是这位城隍神的地盘,既然选择落脚于此,这点尊重还是要有的。

殿内一片宁静,女子就躺在排成一列的蒲团上昏睡着。殿外少年蹲坐在台阶上,拔了颗脚边的野草,在手里把玩着。他有些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内伤,那位姚府家主,怎么看实力也不会比自己高出多少,至于殿下的那位朋友,他记得是未曾修行的普通人,难不成是昨夜阻拦自己入府的那位出手了?可是这种内伤,并不像是为人所伤呀,更像是她自己逆行运功所导致的!余生有点搞不清楚头绪,他猜不透状况,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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