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借刀（下）
红云楼是平山郡有名的青楼，四层，坐落在中堂街。
楼外有一座石桥，后面有着一汪小湖泊。
岸边种满了垂柳，初春正是柳树抽芽的日子，点点翠绿，绿透半边天。
既有佳人，也有春色，自是备受读书人青睐。
红云楼，每一年都会评一位花魁，如今楼里的花魁正是花鹊儿花大家，在郡城都有着不少追随者，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尤以棋艺最佳，县里不少名士都败下阵来，当然有没有花钱造势这就另说。
县令姓张，名青溪，长得颇为俊美，在楼里姑娘眼中就是个金饽饽，他每日都会来红云楼与花大家品茗下棋，早已经被传成了风流韵事，好事者甚至写了话本，歌颂这段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他也未恼。
楼里的姑娘，其实不少想要投怀送抱，只是这张青溪确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相当洁身自好，来青楼只喝茶下棋，别说是春风一度，连言语调戏都甚少。
周白从后门进了红云楼，给楼里的管事塞了银子，这才行了方便顶了班，半日里跑上跑下，小二确实是个累人的活，见了不少楼中女子，确实长得都不差，只是有些可惜没有见到花大家。
深深吸了口香气，充满了诱惑，怪不得勾人夺魄，男人们都喜欢来这里找乐子。
渐至黄昏，周白找了个机会，上了四楼送茶水，正好碰到花大家下楼，一脸的疲惫。
下棋这么累的吗！
周白摇了摇头，急忙躲开，敛眉低头，此地不宜节外生枝。
推开县令专属的房间，反手关上门，周白将锦司飞鱼令压在托盘下面。
房间里只有张青溪，对着棋盘眉头紧锁，好似遇到了什么难关。
周白一下子就脑补了一切：张县令和花大家在这件屋子里鏖战了上百回合，张县令最终不敌败下阵来。
添了茶，周白瞟了一眼棋盘，棋子不多，只是摆的很奇怪，完全看不出围棋的章法，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不就是自己和火火在山上杀的难分难解的五子棋吗？
不学无术张青溪，周白在心里默默给他贴了标签。
四下无人，周白将飞鱼令和官子令，连同一封信留在了外间桌子上，悄无声息的离开。
出了门，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庞，但愿有用。
久思不得，张青溪颤颤巍巍地起身准备回府，坐得时间有些长，气血不通畅，随意瞥了眼，眉头微皱。
轻轻拍了拍手掌，一道黑影现身，蒙着面，腰间系着弯刀。
燕卫，燕王府嫡系势力，人员稀少，王府首席谋士于半山，亲手缔造，每一个都是最好的死士，用以保护燕王府最重要的成员。
例如燕王世子身边，足有八位。此人能得一位燕卫死士看顾，可见他要么身份极高，要么本身极被看重，只要不死，前途无量。
“怎么回事儿？”张青溪沉声问道。
“花大家出去后，添茶小厮留下的。”黑影答道，声音尖细，死气沉沉。
张青溪捻起书信，看了看飞鱼令和官子令，拆开书信，信里只有两句话：黑虎堂勾结叛军，借飞云弩一用。
黑虎堂勾结叛军一事，张青溪早就知道，真正让他心惊的是，薛宋官鼎鼎大名的十三官子令居然也出现在了乌木县，这确实是一条大鱼。
有锦司作保，消息不会有假，不过既然锦司都知道了，那么剿除黑虎堂就势在必行，免得在朝廷镇守使那边留下把柄，受到诘难，不过能抓到一条大鱼，也不亏。
“通知三大家族来红云楼议事，再通知驻军捭将马宽带三百骑围城，我要将黑虎堂一举铲除。”张青溪眉宇间尽是煞气，想来也是忍让黑虎堂许久了，继续吩咐道：“今晚去县兵库取一架飞云弩放进这个房间里，正好我手上也有一件麻烦事，礼尚往来，锦司掌令服其劳，也不为过吧！”
说完将飞鱼令留下，黑影消散，张青溪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
次日，周白从房间里取走了飞鱼令、飞云弩和一封手书。
全程无人监视跟踪，搞得他担惊受怕、疑神疑鬼的，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
而实际上，周白只是适逢其会，张青溪本来就想借着乌木县这座军粮大县钓一条叛军大鱼，已然布局许久，再加上那个人还在县里，不宜大动干戈，这才没有动手剿除黑虎堂。如今他误打误撞刚好添了一把柴，又接走了一个大麻烦，张青溪自然不再顾忌。
回到宅子里，周白和火火围在一起，将信拆开。
掌令敬启：飞云弩本为军械不可私借，事急从权，张某愿但罪责，只是尚有一事需掌令援手，还望不要推辞。敬谢。另围剿之事已定，以下是具体步骤···计定今夜，望君知。
留字，张青溪。
“阿兄，这张大人这般利索行动，恐怕早有准备。”
“我猜到了，正好我们今晚出城，至于拜托一事，云遮雾绕，估计也是个麻烦事，走一步看一步。”
周白将飞云弩安放在左手小臂上，对准梁柱，轻轻一按，只听“咻”地一声，如同鹰鸣疾唳，细箭直接将三根梁柱戳个对穿，只留下一个细孔，威力惊人。
这东西果然就是观山境三楼的大杀器，没有真气护体，仅凭血肉之躯根本无力抵挡，匠造局《军器录》所言，果然不差。
黑虎堂只有三位神藏境的高手，再加上那两位叛军使者，以及数十位真血、玉骨境的高手，想要对抗三大家族以及巡城卫，巡仪曲外加三百精锐骑卒，恐怕是覆灭就在今夕。
黑虎堂堂主崇虎冲开四道神藏，除了输给了周白师父之外，在乌木县从无败绩。
所以他记恨老头师父，所以才有了这次借刀杀人，覆灭小孤山一脉，可见此人性格睚眦必报。
至于他所说的宝物，周白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丝毫无恙，对于那晚剑丸清明出世，一剑斩杀阎官子一事，至今都觉得不真实，可偏偏那篇名为《天枢问剑篇》的法诀深深刻在了脑海里。如今没有趁手的剑器，一直没有修炼。
周白看着火火，嘱咐道：“火火，你先从南门出城，在城外十里驿等我，今晚乌木县就会封城。”
火火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阿兄不跟我一起出城吗？”
“城中的事儿还没有了结，没有亲眼见到黑虎堂被付之一炬我不放心。”
“可是阿兄···”
“火火不相信阿兄？”周白刮了刮她的小琼鼻。
火火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相信，阿兄小心，火火会在城外一直等着阿兄。”
她心里很清楚，从小就是这样，阿兄决定的事儿一定会去做，比如练拳“打龙桩”，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从不间断，拳意自生，如今二十万拳该有了。
送火火出了城，周白踱步来到王员外府上，上了一炷香。
愿逝者安息，愿生者节哀。
黑虎堂是乌木县的老势力，扎根极深，周白相信，无论张青溪布局何等精妙，肯定会有漏网之鱼，因为人心无法完全算计。
我要是黑虎堂崇虎，肯定早早筹谋一条生路，比如买通北门城门官。
所以周白在北门附近的酒馆坐了一下午。
至中夜，乌木县星火点点。
俄而，马蹄声起，马蹄声碎，厮杀声，喊叫声连绵一片，黑虎堂驻地已经被烧成一片火海，朝廷动荡，苦的是黎民百姓，今夜乌木县，无人入眠。
“差不多也该到了。”
周白看着长街上，神色匆忙，奔如丧家之犬的来人，心有戚戚。
崇重一路慌张，在崇虎的掩护下，经由密道逃出围杀，跌跌撞撞逃奔到北城门，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得一无所有，那位号称打遍县内、十方无敌的父亲就死在自己眼前，手上沾满了鲜血，来不及悲伤，只要逃出去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就可以回来为父亲复仇。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他眼睛血红，如同恶虎，择人而噬。
“你找死？”
没有任何废话，玉骨境气血爆发，身后出现黑虎虚影，猛然向前一跃，正是家传绝学黑虎掏心，愤怒地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小子，是你倒霉，今日要为我阿爹陪葬。
周白抬起左手早已准备多时的飞云弩，毫不犹豫地扣下机括，一道流光激射而出，精准贯入眼前虎影的胸口。
弦震，箭出，好似燕鸣，高飞，穿影，滑形，钻孔，带奔。
行云流水，逝若闪电。
短箭齐根没入这黑虎堂少主的胸口并刺穿，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带飞十丈之远，将他牢牢钉在悬挂着酒招旗的柱子上。
这黑虎堂少主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双目之中的神光迅速消退黯淡下来。
王姑娘，且安息吧！
周白吐了一口气，收起崇重带来的染血包袱，卸下飞云弩，留在柱子旁，之后取出包袱里的信物，冲向了北城门。
飞云弩是个好东西，可惜是军械，不能够带走，否则必是一件出人意料的底牌大杀器。
“真是一件儿好东西！日后定要弄一个顶好的暗器防身，这才不会吃亏。”周白心里满是可惜，来到城门边，摇了摇手上的信物，城门直接打开，飞奔离去。
城内，银钩赌坊。
小孤山上出现的男生女相、俊秀无双的书生再次出现，手中长握名为“梅间雪”名贵手绢，放于鼻尖轻嗅，身后银钩赌坊，无人生还。
“赶紧逃吧，薛宋官的鹰犬，鼻子可是很灵的。”
他每次杀人都会留下手绢，好似抹除尘埃，不染红尘。
北城门。
张青溪替崇重收了尸，城门官将黑虎堂给的贿赂一一放在桌子上，分文未动。
“人呢？”
城门官答道：“已出城南去。”
张青溪摩挲着扎手的胡须，会心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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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种满了垂柳，初春正是柳树抽芽的日子，点点翠绿，绿透半边天。
既有佳人，也有春色，自是备受读书人青睐。
红云楼，每一年都会评一位花魁，如今楼里的花魁正是花鹊儿花大家，在郡城都有着不少追随者，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尤以棋艺最佳，县里不少名士都败下阵来，当然有没有花钱造势这就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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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的姑娘，其实不少想要投怀送抱，只是这张青溪确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相当洁身自好，来青楼只喝茶下棋，别说是春风一度，连言语调戏都甚少。
周白从后门进了红云楼，给楼里的管事塞了银子，这才行了方便顶了班，半日里跑上跑下，小二确实是个累人的活，见了不少楼中女子，确实长得都不差，只是有些可惜没有见到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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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自己和火火在山上杀的难分难解的五子棋吗？
不学无术张青溪，周白在心里默默给他贴了标签。
四下无人，周白将飞鱼令和官子令，连同一封信留在了外间桌子上，悄无声息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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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卫，燕王府嫡系势力，人员稀少，王府首席谋士于半山，亲手缔造，每一个都是最好的死士，用以保护燕王府最重要的成员。
例如燕王世子身边，足有八位。此人能得一位燕卫死士看顾，可见他要么身份极高，要么本身极被看重，只要不死，前途无量。
“怎么回事儿？”张青溪沉声问道。
“花大家出去后，添茶小厮留下的。”黑影答道，声音尖细，死气沉沉。
张青溪捻起书信，看了看飞鱼令和官子令，拆开书信，信里只有两句话：黑虎堂勾结叛军，借飞云弩一用。
黑虎堂勾结叛军一事，张青溪早就知道，真正让他心惊的是，薛宋官鼎鼎大名的十三官子令居然也出现在了乌木县，这确实是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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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白从房间里取走了飞鱼令、飞云弩和一封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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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实际上，周白只是适逢其会，张青溪本来就想借着乌木县这座军粮大县钓一条叛军大鱼，已然布局许久，再加上那个人还在县里，不宜大动干戈，这才没有动手剿除黑虎堂。如今他误打误撞刚好添了一把柴，又接走了一个大麻烦，张青溪自然不再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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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字，张青溪。
“阿兄，这张大人这般利索行动，恐怕早有准备。”
“我猜到了，正好我们今晚出城，至于拜托一事，云遮雾绕，估计也是个麻烦事，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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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果然就是观山境三楼的大杀器，没有真气护体，仅凭血肉之躯根本无力抵挡，匠造局《军器录》所言，果然不差。
黑虎堂只有三位神藏境的高手，再加上那两位叛军使者，以及数十位真血、玉骨境的高手，想要对抗三大家族以及巡城卫，巡仪曲外加三百精锐骑卒，恐怕是覆灭就在今夕。
黑虎堂堂主崇虎冲开四道神藏，除了输给了周白师父之外，在乌木县从无败绩。
所以他记恨老头师父，所以才有了这次借刀杀人，覆灭小孤山一脉，可见此人性格睚眦必报。
至于他所说的宝物，周白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丝毫无恙，对于那晚剑丸清明出世，一剑斩杀阎官子一事，至今都觉得不真实，可偏偏那篇名为《天枢问剑篇》的法诀深深刻在了脑海里。如今没有趁手的剑器，一直没有修炼。
周白看着火火，嘱咐道：“火火，你先从南门出城，在城外十里驿等我，今晚乌木县就会封城。”
火火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阿兄不跟我一起出城吗？”
“城中的事儿还没有了结，没有亲眼见到黑虎堂被付之一炬我不放心。”
“可是阿兄···”
“火火不相信阿兄？”周白刮了刮她的小琼鼻。
火火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相信，阿兄小心，火火会在城外一直等着阿兄。”
她心里很清楚，从小就是这样，阿兄决定的事儿一定会去做，比如练拳“打龙桩”，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从不间断，拳意自生，如今二十万拳该有了。
送火火出了城，周白踱步来到王员外府上，上了一炷香。
愿逝者安息，愿生者节哀。
黑虎堂是乌木县的老势力，扎根极深，周白相信，无论张青溪布局何等精妙，肯定会有漏网之鱼，因为人心无法完全算计。
我要是黑虎堂崇虎，肯定早早筹谋一条生路，比如买通北门城门官。
所以周白在北门附近的酒馆坐了一下午。
至中夜，乌木县星火点点。
俄而，马蹄声起，马蹄声碎，厮杀声，喊叫声连绵一片，黑虎堂驻地已经被烧成一片火海，朝廷动荡，苦的是黎民百姓，今夜乌木县，无人入眠。
“差不多也该到了。”
周白看着长街上，神色匆忙，奔如丧家之犬的来人，心有戚戚。
崇重一路慌张，在崇虎的掩护下，经由密道逃出围杀，跌跌撞撞逃奔到北城门，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得一无所有，那位号称打遍县内、十方无敌的父亲就死在自己眼前，手上沾满了鲜血，来不及悲伤，只要逃出去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就可以回来为父亲复仇。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他眼睛血红，如同恶虎，择人而噬。
“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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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是你倒霉，今日要为我阿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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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逝若闪电。
短箭齐根没入这黑虎堂少主的胸口并刺穿，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带飞十丈之远，将他牢牢钉在悬挂着酒招旗的柱子上。
这黑虎堂少主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双目之中的神光迅速消退黯淡下来。
王姑娘，且安息吧！
周白吐了一口气，收起崇重带来的染血包袱，卸下飞云弩，留在柱子旁，之后取出包袱里的信物，冲向了北城门。
飞云弩是个好东西，可惜是军械，不能够带走，否则必是一件出人意料的底牌大杀器。
“真是一件儿好东西！日后定要弄一个顶好的暗器防身，这才不会吃亏。”周白心里满是可惜，来到城门边，摇了摇手上的信物，城门直接打开，飞奔离去。
城内，银钩赌坊。
小孤山上出现的男生女相、俊秀无双的书生再次出现，手中长握名为“梅间雪”名贵手绢，放于鼻尖轻嗅，身后银钩赌坊，无人生还。
“赶紧逃吧，薛宋官的鹰犬，鼻子可是很灵的。”
他每次杀人都会留下手绢，好似抹除尘埃，不染红尘。
北城门。
张青溪替崇重收了尸，城门官将黑虎堂给的贿赂一一放在桌子上，分文未动。
“人呢？”
城门官答道：“已出城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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