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识
<p>明珠骑马很快回家，一路上却思绪纷纷。如今天下三分，江南早是西京臣属。东陆虽还鼎盛，但依自己看来，东陆朝中无人，政事上东陆王陆清河又不甚过问，只倚着一个穆隐之。而如今穆隐之已经年迈，恐怕东陆也并非天下雄主。</p>
<p>西京式微之象则早已显尽端倪，皇帝谢成仪年幼年高热烧坏了脑子，早就是个呆子。长公主谢龄仪虽勉力撑着国事，可毕竟是女子，政事上不免露出妇人之仁。因此西京早已王而不王，别说是鼎盛的北莽，只说那东陆，也已多年不进贡了。</p>
<p>只余下一个尚且春秋仍盛的北莽，如今却也深陷世子之争。她只听祖父说过几次，北莽的世子中，最有机会登基的是嫡子越绮孟。只可惜这个世子虽文韬武略尚可，但极好花天酒地，曾多次惹恼老王上，怕是早无望了。</p>
<p>唯余一个资质平庸的越绮户，倒是还算听话懂事。对他祖父一直是不加评论。只是那位越麟小世子，极得祖父赞誉。听说他生母是东陆王的亲妹妹，母家鼎盛不说，还是越绮户唯一的儿子。年八岁便封为世子，世人都称北莽麒麟，才智过人。</p>
<p>明珠只是听说过几次，今日见到，倒是没觉出他如何才智过人，不过他今日敢迎明珠这个不知名女子进门，便显出他胆气过人，是个君王的样子。</p>
<p>雪渐渐大了，落了她肩上脸上都是。她忧心祖父他们走不了，却也不敢再骑马，只好下了马慢慢往家里走。</p>
<p>好容易到了门口，刚推开门，却见一道熟悉身影站在院中，见她推门，正转过头来看着她。</p>
<p>明珠暗道不好，却也坦坦荡荡走了进来。翟岫青披着墨狐的大氅，发髻上的雪化了，顺着他的鬓角淌下来，湿了他一脸。</p>
<p>明珠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等了自己半天了，便开口道:“青哥儿来找我么？”</p>
<p>“如此大雪，姑娘的肩上都积了雪了。”他答非所问，上前来想替明珠拂去肩头雪花，却不想明珠向前走去，擦着他的手臂走到回廊里，教他的手落了个空。</p>
<p>翟岫青脸色有些青白，却还是转头温和的问她:“姑娘去哪了？”</p>
<p>明珠神色却不见变化，依然是前几日见面时灵巧的样子，倚在鱼缸边上道:“去见个朋友。”她知道翟岫青想问什么，却偏不往话题上引。</p>
<p>翟岫青却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几步，身上的雪簌簌而落:“姑娘可知道，老师去哪了？”</p>
<p>明珠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身边的鱼缸，只剩一缸清淡的水，鱼早就被人捞走了。她心下一喜，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反问道:“青哥儿不是回北莽了么，怎的来这里了？”</p>
<p>她抬眼看着他，嘴边露出一抹冷笑:“青哥儿与我也算青梅竹马，是祖父器重的学生，怎的竟做出这样的下作事？”</p>
<p>翟岫青不说话。良久，他才开口道:“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而已。姑娘何必。”</p>
<p>这话说的竟生出几分无奈和委屈，摆明了要出软刀子。明珠虽是女子，却从不吃这套，硬净道:“青哥儿好手段。你身不由己不要紧，还要我祖父做这样的恶人，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p>
<p>翟岫青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无论布局或是巧辩，一直都不是。他可以背地里做出卖老师这样的恶事，却无法对着她讲冷硬的话。</p>
<p>明珠见他哑然，扶着鱼缸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忽的露出一个笑，道:“狼子野心，其心可诛。”</p>
<p>这话说的狠辣，似一把刀子往翟岫青心里捅，硬是剜出了个大洞，鲜血淋漓。</p>
<p>翟岫青脸色惨白，勉强撑着，苦笑道:“或许姑娘不信，我从未想过害老师性命，只是乱世中，到底想给自己筹谋罢了。”</p>
<p>“你可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明珠话锋一转，问道。见翟岫青不说话，她冷笑一声径自道:“我的母亲是名动天下的神机仙子，因布局谋划，运筹帷幄，被逼入西京皇宫。两年后将自己搭在那脏地方，亡魂不安。”</p>
<p>说罢她忽的回头，眼神锋利，直直盯着翟岫青:“你说你从未想过害祖父。你可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若行踪一出，教人趋之若鹜，便必死无疑。”</p>
<p>翟岫青从未想到这一层，瞬间脸色惨白，喃喃道:“竟是这样？”</p>
<p>明珠见他雪水化了一脸，碎发一绺绺的搭在额头，心下忽的升起烦闷，心头不知怎么突然晃过越麟的模样，她不由得暗骂自己。她不愿再与他纠缠，转身进了门，头也不回道:“青哥儿若还念与祖父的师徒之情，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我亦不会追究。”</p>
<p>她回头关门之前，露出一张清淡的芙蓉面，注视着雪中的翟岫青:“只是祖父与你师徒，今日过后，便再也没有师徒情义了。”说罢，她伸手把门关紧了。</p>
<p>翟岫青没有再扑上来求她原谅，到底是有几分的心性。明珠耳聪目明，听见他仿佛又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不一会儿轻声出去了。</p>
<p>事情出乎意料的很。次日起来，并没有人追到家中。明珠想，那翟岫青还算念旧，不至于叫人难堪。</p>
<p>只是祖父走后，江南道的家便不能再待了。她收拾行装，准备追赶祖父。却不想刚牵着马走出门，迎面便撞上一个老妇。</p>
<p>老妇已经年迈，倒是还耳聪目明，见明珠急匆匆的要走，忙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姑娘留步。”</p>
<p>明珠正想着如何去找乔迁之的行踪，猛的被她这一拽，险些跌倒。她这才定睛看了一眼老妇，心中不由一跳。</p>
<p>这老妇明显年迈，脸上已生了斑。眉眼垂耸，生出几分慈眉善目来。这样年老的妇人，力气竟这样大，将她拽了一趔趄。明珠行走江湖多年，所见的奇人异事也多，所以更不敢冒犯，只以礼相待道:“老奶奶认得我？可是有什么事找我？”</p>
<p>老妇抬眉掠她一眼，慈悲的笑起来:“果然是乔移的孙女，这副样子和他从前骗取小娘子芳心时，当真一模一样。”</p>
<p>明珠见老妇说话虽不客气，却又显得和祖父很熟。更何况祖父名讳为移，字迁之，知道的人一直很少，想来面前这一位，大概是旧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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