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争气
<p>十九娘身上披着锦纶玉袖，涂了脂粉的脸孔柔媚婉转，一双眼睛却格外慵懒。她站在美人靠边上逗鹦鹉:“我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为了钱，为了权。多的你就不必说了，我好歹也长你几岁，其中利害，我还是懂的。”她把手里的松子都喂给鸟儿，没回头:“你且先住两天，后天丑时发船，届时我会叫萍儿送你上岸。”</p>
<p>明珠低眉敛目，点头应声。</p>
<p>待到萍儿亲自过来，已经是大宴后的晚上。天品阁内酒席尚未撤去，酒池肉林，情山梦海。萍儿浑身酒气，眼睛却亮的很，推开明珠的客房门冷哼一声:“走。”</p>
<p>明珠虽然不喜她，但知道此时不是耍脾气的时候，立刻拉起阿钿的手走了出去。她二人都穿着深色的衣裳，跟在萍儿后头，路上遇了人便说是婢子，果然一路顺畅的到了荻花港。</p>
<p>这里是江南道水路的必经之地，西京东陆运送货物人员，皆要从此上岸。客船灯火通明，美轮美奂，此刻就停在荻花港。萍儿看了一眼明珠，虽不屑但依然嘱咐道:“此时方才人定，那客商与妾室都歇在楼上，你们先进去，这客船的厨子是我们的人，他会接应你们。只是从今日起要在水上走大约七八天，你们都得在厨房躲着，万不可露脸。”</p>
<p>“知道了。”明珠把头上的纱围好，钻进了船舱里，阿钿也跟着她钻进去。她忽然又把头伸出来问萍儿:“唉，你先别走，我问你，十九娘到底在搞什么把戏？”</p>
<p>此时已经是深秋，渡口冷风习习，萍儿裹紧披风冷笑一声:“怎么，明珠姑娘不是隐士？倒还问起我们这些个俗人的心事了。”阿钿虽然与她语言不通，但从面容表情上看出她说的不是好话，脸色一变就要上去，被明珠按住了手。</p>
<p>明珠叹口气:“当初你与十九娘同在我祖父门下，那时我年幼，给了你许多脸色看，今日也叫你丢了脸，这是我的过错。”明珠多年来一直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哪怕在十九娘面前她也从未失过身份，十九娘也一直念在乔迁之的份上对她礼让有加。萍儿从前就是婢子，再春风得意娇娆妩媚也只是个有头有脸的婢子，哪能跟明珠相比。今晚之前，她从未想过明珠居然也能跟她认错。</p>
<p>萍儿此时倒有些怯怯了。她退了几步，脸色有点发白，嘴里语气好了很多:“你今天说这些，对我来说也是没什么用的。娘子的事我们也不敢过问。”她仰头看了看这艘灿烂的画舫，笑了笑:“姑娘你看，这样华丽的船舫，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乘过。你运气真好，生下来就和别人不同。”</p>
<p>明珠被她这一笑竟弄得有点心酸。她静静站了一会，见明珠不再开口，便扶一把头上快散的发髻，轻声道:“姑娘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去复命了。”说完顿了顿，最终还是给明珠行了个平礼，转身匆匆走了，窈窕身影缩进黑夜里。</p>
<p>明珠隔着纱目送她走远，最终拉着阿钿躲进了船舱。</p>
<p>萍儿回了天品阁，正碰上苏荷儿提着把软剑站在二楼的美人靠边上，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头上别着朵栀子。萍儿仰头看了他一眼，本想直接走过去，却被他叫住了:“萍姑娘！”</p>
<p>“苏公……娘子，什么事？”萍儿站住脚，向他深施一礼。</p>
<p>“你送走那个女子，她是什么来路？”苏荷儿挑眉笑了，倚在栏杆上问她:“我瞧她那周身的气派，不像是个简单的。”</p>
<p>“她是什么来路，我不知道。”萍儿也笑了，唇上一片粉红在夜中映着楼上的灯火:“娘子说了，多的话苏娘子不必问，问了我也不会说。既然苏娘子当初下了决心，今个儿就该一言不发的成事儿。”</p>
<p>苏荷儿立即笑了，直起身子，脸孔雪白，眉梢眼角红晕如醉酒:“自然。”她提起剑，剑锋雪亮:“我等这一刻有五年了。”她眼睛瞅着剑身，恍惚的说:“我只是想知道，那如珠似宝的慧女子，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活的这样卑微艰难？”</p>
<p>“如珠似宝的慧女子也有她的难处与算计。生而为人，没有不难的，没有不需周虑的。”萍儿轻轻笑了，眼神却很茫然。苏荷儿登时笑了，带着点打趣:“萍姑娘也有心事呢。”</p>
<p>萍儿被他这样一说，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却忽然笑了:“有心事却也不及苏娘子你，劈山救母，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刘沉香的。”</p>
<p>她本以为苏荷儿会恼怒，不想他只轻轻一笑:“今日做不了刘沉香，做一回灌口二郎也是好的。我终是对得起她。”</p>
<p>萍儿回到天品阁的内室的时候，船已经开了。十九娘倚在窗边上，一身白衣，粉黛未施。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船舫的华美与风光，最终还是合上了眼睛。</p>
<p>良久，萍儿听到她轻声说:“我十六岁入天机老人门下，十九掌管天品阁，如今已有五载。我当初学艺时只为混口饭吃，从不做他打扮，一身白衣足矣。”</p>
<p>“我本以为我会和老师一样，一辈子归隐，辟谷，算清世事却不入世。后来才知道我们不一样。我有野心，有欲望，从底下爬上来的人，怎么会不想要钱，不想要权？”她轻轻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想问我为什么要帮苏荷儿？”</p>
<p>萍儿没有说话，一室静谧。十九娘身上的白衣随着夜风起伏不定，合着她的声音:“苏荷儿这门官司不是简单的。他要弑舅，要报仇。按道理，他给我的钱不多，这事又难办，我本不该接这件事儿。”</p>
<p>“但我想帮他。我想助他。”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缓缓睁开了双眼:“我也是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我面前，同样也有个不作为不管事的父亲。他舅父逼迫他母亲入宫，棒打鸳鸯，就该死。”说完她笑了:“好在这孩子还算争气，有胆子有能耐。今天杀了他舅父，这事就算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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