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是何人？
<p>“我是何人？”乔迁之得意的翘了翘胡子:“神机老人乔迁之，天文地理，运筹帷幄，我还看不出你小子这点心思？”</p>
<p>翟岫青不由得也跟着腼腆的笑了:“要是教别人听去您的名号，恐怕您又不得隐退了。”</p>
<p>乔迁之冲他摆摆手，送客之意显山露水:“快走吧。明日我叫阿金送你。”翟岫青再拜，拎着药箱转身出了门。他走到廊下，定睛看了一眼那缸“西京成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p>
<p>乔迁之站在厅里，只穿着单薄的褂子，脸色却比外头的寒意更甚。兰嫂进了屋，只默默给乔迁之披上外袍，轻声道:“先生的怀疑，可消了么。”</p>
<p>乔迁之甚少有这样脸色沉重的时候。兰嫂记得，上一次他脸色阴沉，还是因为小姐去了的时候，再上一次，则是小姐出嫁。</p>
<p>“计划恐有变。”乔迁之沉吟良久，才挤出这四个字。兰嫂点点头，依旧陪在他身边:“明日该教麒麟见日了。”</p>
<p>乔迁之想起也是那时候这样的冬天，江南道落满了雪，寒意甚至也一成不变。那个女子钟灵毓秀的脸，映着凤冠霞帔，淌满了眼泪，字句泣血的控诉他，也控诉这个世道。</p>
<p>他忽的头疼起来。</p>
<p>兰嫂见他神色不对，忙一把扶住他。虽然有些吃力，但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院里扫雪的阿金，自己撑着力把乔迁之扶到屋里去。</p>
<p>第二日明珠起了个早，先到廊下喂了鱼，再把麒麟捧到怀里，摩挲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前厅吃饭。</p>
<p>乔迁之一边喝粥一边拎着一本书翻读着，见她进来，着急的唤道:“快来给我读这段，我眼睛不好了，这点子字也看不清楚了，”小老头装模作样的慨叹道:“当真老了。”</p>
<p>明珠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接过书扫了一眼:“怎么好端端的看起左传来了，祖父平日不是不愿看这些书？”</p>
<p>乔迁之把粥端起来喝，语气无不失意:“昨日和翟小子论及宣公四年，他竟比我懂的多！我这个老师怕是要羞到无颜了。”</p>
<p>“哦？”明珠翻了几页，随口问道:“那昨日你们谈的是哪处？下次我替祖父搏回一局。”</p>
<p>“那样才好，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乔迁之像个孩子一般，朗声笑道:“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p>
<p>明珠脸色一变，抬头看向乔迁之。乔迁之虽仍笑着，那双浑浊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p>
<p>明珠立即笑了出来，把左传合上放在桌边:“多大的人了，还要争强好胜。我才不肯读，这些书我最不喜欢了。”</p>
<p>乔迁之见她出尔反尔，也一脸不太高兴，吃了两个馒头就道饱了，转身就回屋喂鱼，临走还不忘吩咐道:“明珠，别忘了把那缸北莽麟儿喂饱，饿死了你赔给我！”</p>
<p>明珠懒懒的把桌上的乌龙一饮而尽，才不情愿的开口道:“知道啦。”</p>
<p>饭后她便拎着鱼食袋去角门的那只青玉大缸喂鱼，一出门脸色便阴沉起来。她转过回廊，走到角门旁往缸里扔鱼食儿。</p>
<p>这缸里养着一群黑底红尾的锦鲤，在这无人处明珠脸色又沉了几分。乔迁之虽平日似个老小孩，但大事处是不含糊的。即便明珠不曾怀疑，今早的那本左传，也由不得她不信了。</p>
<p>她这边刚把最后一把撒进去，兰嫂打厢房那边走来唤她:“姑娘！”</p>
<p>她应声，起身朝她走过去。只见兰嫂捧着昨日那领暗红织花大氅迎过来，披在她肩上，柔声道:“姑娘别着凉了。”说罢她又借着为明珠整理风毛的由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先生嘱我吩咐你，麒麟可见日，凤应栖梧桐。”她收了声，又转到她背后替她整理领子，轻声细语:“狼子野心，不可畜也，其可诛矣。”</p>
<p>“我知道了。”明珠语速很快的讲完这句话，这才露出一个笑脸，冲着兰嫂温和的低声道:“以后明珠不在，便仰仗您了。”</p>
<p>兰嫂摆摆手，脸色淡淡的，指着马厩道:“马喂好了，姑娘走吧。”</p>
<p>明珠点头，伸手覆住她的手背，似有千斤重:“保重。”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p>
<p>兰嫂定定的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直看的眼睛干涩酸痛，似乎要落下泪来。她独自喃喃道:“好孩子，千万莫再走那前车之辙了。”</p>
<p>她牵着马出了门，一路往那雁来客栈方向去。天色又阴沉起来，一层层的阴云积在头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p>
<p>明珠牵着马进了客栈的门，小二靠在门边本昏昏欲睡，听得耳边骏马低声嘶叫，便急忙起身行礼:“姑娘，是住店还是打尖？”</p>
<p>明珠把缰绳塞到他手里，微微一笑，温和道:“我来找人。”</p>
<p>小二把明珠带上楼，便起身要离去。却又不忍心的转回身，小声提醒道:“这个公子出手阔绰，却脾气不好，又沉默寡言，姑娘替他诊病可要小心。”</p>
<p>明珠温和的笑了笑，裹紧身上的大氅:“放心。”小二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明珠伸手敲了敲门，屋中人似乎被骇了一跳，这才听一个男子嘶哑怒道:“什么人？”</p>
<p>“给公子瞧病的。”明珠温声道。</p>
<p>明珠耳尖，只听房内先是一阵低声耳语，接着脚步踢踏声由远至近，到了门前，却不吭声了。</p>
<p>明珠转了转眼珠，仔细的听着房内的动静。那男子和明珠一门之隔，二人皆不动声色，却风浪暗涌。良久，那男子才开口道:“我并未延请郎中，你是何人？”</p>
<p>“慕容侍卫不必紧张，我只是听说……公子驾临江南道，慕名来替公子诊治罢了。”明珠声音温润如玉，出口的话却掀起房内二人心中风波。</p>
<p>明珠话音一落，果然那个嗓音嘶哑的男人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另个男子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进来吧。”男子嗓音脆硬如玉，带着一丝染病的憔悴，尾音略略嘶哑:“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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