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不知先生少年行 > 23.二十三

23.二十三

小说:不知先生少年行作者:不知老先生字数:6971更新时间 : 2021-03-09 17:28:00
“年轻时打打架没什么不好,愿意打架的人是天真的,他们眼中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丛林,只要不断的变强,什么都是有希望的。

  有一天你觉得什么都无趣了,日子过得似复制粘贴一般。你才是真的输了,输掉的惩罚,是继续这样过到死,并且习惯它。”

  ——梁续(2016)

  

  王东后来也出事了,梁续知道的时候,已是2014年。

  

  那一年班里组织了第一次的同学聚会。他们四个人都去了,毕竟那一年的他们,皆处于人生不错的阶段:

  梁续考完了研,独居在天通苑北的一处临时危房里。40平米不算大,但也敢浇浇花养养鱼,骑着小摩托混迹于咖啡和酒吧;

  吴越则已经开始了在政府大院儿里的工作,起点不低,在烟台可以说得上是年少有为了;

  原斌在日本毕业后回来飘着,留过洋的身份让他桃花运不断;

  而韦方俊,刚刚找了个街道的铁饭碗,还看上了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姑娘。

  

  梁续回来的那个晚上,吴越去接的机。他将手靠在等候大厅的横栏杆上,猜想梁续走出来时的表情。若是春风得意,说明这次这研究生是考上了。

  远远看见他出来了,吴越刻意的打了个哈欠,假意微笑着接过梁续手里贴纸贴满了的硬壳箱子,走了两步之后将它往前一滑,梁续赶忙追着出了机场的大门。

  “续总下回敢不敢买个准点的机票,”吴越嘟囔道,其实也习惯了梁续每次或早或晚的行程。可每次都会借机恶心他几句,就像梁续总是调侃他“民脂民膏”的家世一样。

  

  这一代男孩儿就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眼含热泪紧握双手的习惯。他们更爱用最不屑的表情和最烦人的言辞,来迎接最亲近的朋友。

  回市区的路上,吴越的车里放着歌,是刚刚流传到二线城市的董小姐。在熟悉的音乐响起之后,他听见梁续用鼻子哼了一声。

  “怎么了?”吴越笑道,“这歌也俗了?”

  梁续似乎还在想着怎么报复箱子的事情,“哎呀——”他拉了个长音。

  “那你们艺术圈都听什么?”吴越反问道。

  

  梁续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名字,有北京正火的赵雷,晦涩一些的尧十三,听不大懂的小河,却不知道能和吴越说哪个,只是看向窗外。

  “民谣不止董小姐啊,研究研究麻油叶吧。不过宋冬野确实还行。”

  “切,好听就行了,穷讲究。”吴越丢过来一支烟,“这逼叫你装的,回来这么早干什么?”

  “骚俊那事儿我不得策划策划啊,再说了,早回来几天,把户口签了。”

  “户口?”吴越反应过来,赶忙扒过头看着他,“呀,梁老师终于变身梁硕士啦?”

  梁续又用鼻子哼着笑了两声,脸上还是没憋住,露出了些许喜悦。

  

  “唉,”吴越叹了口气,“你都能上研究生,中国的艺术没希望了。”

  “啧——小老弟,你这个211以后也不够看了。”

  “呵,我过两年一样得修一个,还不用咋考,你说气人不气人。”吴越笑了笑,继续踩着油门。

  

  同学聚会选在了烟台山一家靠海的高档酒楼,自打知道选了这地儿,足疗店里的四个人,便猜想起了这是谁的安排。毕竟这地方是公家招待宾客的常用酒楼,要包场肯定得有些关系。

  吴越和韦方俊刚刚进圈子,八卦花边儿自然不少,热火朝天的聊起了上学时不曾关注过的家世背景。

  梁续越听越纳闷,怎么没听过的名字越来越多,这才想起来高三时班儿里来了不少复读生,自己基本都没大见过。于是便扒拉起手机,瞅瞅群里有没有漂亮妹子。

  “诶?”他狐疑的翻腾着,“盖悦晖没在这群里?”

  原斌的脸瞬间暗淡了些,三个人讨论的声也中断了。这个名字在几个人心中,果然还是代表着些故事。

  

  “不知道,”韦方俊先搭了腔,“来来,帅逼你给盖悦晖打个电话。”

  “我上哪有她电话,”原斌一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放到膝盖上,“谁会叫她,怎么,续哥你又想‘涮锅’了?”

  梁续不接茬儿,点了根儿烟继续翻腾着。

  

  “诶诶,续哥,你记得王东不,你还薅人家头发来着。”韦方俊神秘兮兮的说。

  “嗯?咋了。”

  提起当年的一些事情,梁续有些磨不开面子了,这学历一高,脸皮倒薄了。

  “瘫了!”

  “卧槽?”梁续着实没想到。

  

  王东那一年被几个人教训了之后,反倒更不往好道儿上走了,终日已江湖浪子自居。

  上了高三,也不穿校服了,还找了个对象。女孩儿也就一般,普普通通的姑娘。

  可对象家里就指望这个女儿有出息,本来学习是不错的,跟王东聊了俩月就成了倒数。一气之下把闺女锁在屋子里,学校都不许去上了,想彻底断了念想。

  王东不信邪,爬人家楼外面的水管子。一不小心从三楼高摔了下来,腿断了。

  

  “高三啊,我说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梁续听着和自己关系也不大,心里暗暗踏实了些,“腿断了咋还瘫了呢?”

  “腿是好了,但好像是说脊柱怎么着,拧了还是磕着了,挤出来个瘤子。反正走了两年路,腰就坏了,前段时间我看见了,坐轮椅呢。”

  

  “唉——”梁续心里明白,这基本就是瘫了,有些汗颜。但想想终究不是他把王东推下去的,还是女孩儿家里责任更大些。

  “你这两年回去看过没有,二中门口保安亭都变警务室了。”吴越在一旁补充。

  “啊?”

  “家里天天来闹啊,据说一到过年过节,就去拉横幅,说是让学校赔钱。”

  “这都多少年了——”

  “谁家也没俩没仨的,往那一躺谁给养老啊,搁你你也得闹去。”

  原斌在一旁用毛巾蹭蹭脚,跟着补充:“现在是吃上二中了,得吃到死,也不知道老王赔了多少。”

  

  “啧啧啧,”梁续又叹了口气,想起来那个校门前发生过那么多事,到最后竟是因为“讨公道”的而加强了防范,有些讽刺。

  “这人啊,都有个命,那话咋说的来着,生而为人——”

  “卧槽,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梁老师都拽上文了。”吴越笑着又瞥了他一眼,梁续身上的腐儒气确实越来越重了。

  原斌也看不惯:“你就别感慨了,好好忏悔忏悔,要没你人不至于,”他将擦完脚的毛巾一甩。

  “‘坏孩子的天空’,看过没有?”

  “我上哪忏悔去——”

  梁续倒在按摩沙发上,无奈的笑笑,几句话的功夫,竟像是看了他人一整段人生。

  

  “对吧,你得积德行善啊,”韦方俊神秘兮兮的将胖手搭在了梁续的胳膊上,总算开了正题。

  “对不对,有句老话听过没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韦方俊的高中三年,除了那个昙花一现来蹭答案的姑娘,再也没有开出什么花。

  就这样“素”了半辈子,终于又有了新目标。

  办公室里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和奶茶妹妹似的,当然,那会儿的奶茶妹妹还是聊的起的。她总带着一副眼镜,身材苗条却不装饰,有些日本电视剧女主角的意思。时不时有些业务上的接触,也总是对韦方俊散发出迷人的微笑。

  韦方俊自己鼓秋了好久,最终决定表白。这次梁续回来之前,韦方俊就托他策划一场表白仪式。

  

  梁续即是做设计的,肯定还得按照甲方的需求来。于是问韦方俊,姑娘啥性格,有啥爱好,韦方俊说姑娘挺清纯的,整的小清新一点儿。

  梁续便在足疗店里讲起了自己的计划:找一间空教室,有黑板的那一种,来个板报的翻页动画。找个节骨眼把她一堵,拿投影仪一放,配上鲜花蜡烛,不给感动哭了才怪呢。

  说罢梁续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本来随口说的玩意儿,没想到屋里的几个人一合计,还真行。韦方俊也算是为爱情拼了命,立马打起了电话,买通个校长,搞定了一间小学教室。

  梁续回来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对。

  “走啦走啦,”韦方俊催促道,“先过去看看教室行不行。”

  “等会儿,”梁续拉住他的手,“我肚子不大舒服,缓一会儿再走吧。”

  

  晚饭后,梁续给几个人分配了工作:韦方俊盯着姑娘动向,原斌则负责跑腿儿和采购饮料零食粉笔,吴越则给自己打打下手。

  几个人在里面忙活了一整天,为了证明版权,梁续还特意让韦方俊挑几张和画上的人物互动一下,拍了进去。

  吴越老是逗站在摄影机里的韦方俊笑,急眼了他们就拿起粉笔满屋子追着扔。当了这么多年学生,还头一次无所顾忌的扔别人。胡闹追跑了半天,似当年一样开心。

  

  视频做的不错,梁续自己看了几遍心里挺满意。

  播放的那天,韦方俊先带着姑娘去吃大餐,几个人紧罗密布的在姑娘家楼下准备起来。除了投影屏,梁续还特意让原斌买来了些蜡烛,吩咐他们俩摆个大桃心。

  投影还没架好,就听见原斌嘟囔蜡烛不够。梁续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斌是整根整根摆的。

  “你特么上供呢?一尺长一根儿,烧到明儿早上啊!”

  蹲着的俩人又赶紧开始掰蜡烛,没准备刀子,掰了了一地的断瓦残垣。

  

  “仪式”尚未开始,计划便被打乱了。

  周围全是老小区,老头老太太们以为社区组织看电影,都回家取了小板凳来坐着等。梁续和吴越赶紧解释起来:

  “散了吧散了吧!”吴越仗着一丝官相,冲周围的大爷大妈们吆喝,“不是放电影,不是放电影!”

  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人围在了他们旁边儿远远看着。这倒不是他们好奇心太重,只是等梁续他们用完了,晚上的广场舞还是要跳的。

  

  等了半天,韦方俊终带着女孩儿来了,音乐慢慢响了起来。蜡烛红艳艳的火光下,女孩儿瞬间便明白了韦方俊的用意。

  她表情有些错愕,似乎有惊无喜,而后径直拉着韦方俊进了旁边的一个楼栋里。

  梁续听见前面声音不对,探出头来:

  “这也太着急了,这还没放完呢就下一步了?”吴越和原斌也拿着花从两边蹿出来,看着突然的变化面面相觑,只好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

  

  那天女孩在漆黑的楼栋里,跟韦方俊坦白了,自己已然心有所属。

  通过之后几个人意难平的追查,结局蛮让人意外。女孩儿中意的,竟然就是吴越单位的朱主任。

  当然了,朱主任是有家事的。他老子本来就是烟台说得出去的官儿,媳妇家条件也不差,一家人看似个模范组合。只是朱主任习惯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等着他离婚的小姑娘也不止一个,甚至有些是不用他离婚也行的。

  

  虽然这岁数的感情已经不值钱了,但因为这事儿,韦方俊还是消沉好久。倒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比那个终日油光满面的朱主任差在哪里。

  不过在吴越成为了朱主任的“自家人”之后,似乎反倒对于朱主任的长相有了新的看法。他说朱主任长得不算帅气,但确实挺有气质的。这倒也不是吴越多趋炎附势,只是这人越往上爬,看到的笑脸越多。笑脸看多了,便不觉得难看了。

  

  第二天的同学聚会,他们故意去的比其他人晚了些。这是吴越和韦方俊商量的主意:晚到,早走,尽量少待会儿。自打进了单位,吴越身边的人脉交际变得越来越复杂,他不想有些事变了一番滋味。

  而韦方俊还在伤感之中,反复的说这“同学会”没意思,都是研究搞破鞋的。

  

  每一拨人进去之后,都是一阵山呼海啸的鼓掌,梁续偷偷看了一圈,漂亮的几个姑娘都没来,蒋甜好像是去了上海,也没有看见万哥,都是些当年没人注意,这几年却自认为不错的主。

  “万哥都不来,你给人藏哪去了,快打个电话。”梁续捅捅韦方俊的胳膊。梁续倒是挺兴奋的,自去了北京,再没参加过这种大聚会。

  “啧,滚蛋滚蛋。”韦方俊低着头喝着茶水。

  “没良心的,当初万哥可就稀罕你。”

  趁着还没喝起来,他们暗自挪到了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吃着瓜子聊闲天。

  梁续新换了学历,忍不免有些得瑟,挨桌敬了圈酒。只可惜他的艺术生身份,并不能在这座小城市里显出什么用处。被留电话最多的,还是那些在当地做着“重要”工作的人,医院的,银行的,学校的,都是红光满面。

  

  当年没怎么说过话的姑娘,问起吴越现在做什么呢,吴越也只是谦虚的说了说工作所在的地点。直到人刨根问底儿,才支支吾吾的说出来具体职务。

  “真是,你看你当初学习那么好,就是聪明!大领导啊大领导。”女孩听完露出哇塞的表情,赶忙倒酒端起杯子,“下次我去办事儿顺便去看看你——”

  “别,别别。”吴越也低头笑着喝了口酒。

  “啊?”姑娘没反应过来。

  “屁事儿也管不了,”吴越想了想还是别装太过了,赶忙接着打了个哈哈:“你来了提前告诉我,我得躲起来,省的丢人,哈哈。”

  女孩儿假装嗔怒的笑着撇了吴越一眼,那张脸当年便没引起吴越的兴趣,现在更不会。

  

  好看的还是有的,比如当年梁续惦记过的班长薛雯雯,虽还保持着利落的短发。但看起来不便宜的呢子大衣,脚下的精致的小高跟,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些“知性美”的意思。

  梁续看着看着,酒便过了三巡,总算是有人说出了聚会的目的,与他们的猜测毫无二致。

  “大家都是同学。”一个一米六左右的瘦弱男生站了起来,吴越看着他,这个男生似乎这六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只是换了身衣服。

  “大家说一说自己现在都在哪,都在做什么,未来有什么打算。可以互相帮帮忙,毕竟我们之间拥有最真挚的情谊。”

  

  梁续看了眼吴越,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这些好学生,为什么永远都傻里傻气的,心里点儿算盘都藏不住。

  韦方俊迅速将盘子里的虾拔干净,一口吃了下去,而后转头向几个人使了个颜色。梁续起身说抽根烟,几个人便借机出去了。

  直到这张大圆桌上的学生们挨个一本正经的说完,他们也再没有回来。

  

  他们从酒店里出来,便一路溜达着在海边闲逛。梁续看着这城市最有名的景观,冷风吹来,没有了刚才喧闹的温暖,倒更舒服了一些。远处不远的地方,便是那家改变过他命运的“观澜”酒店,此刻再看,竟也衰败了不少。

  他们聊起很多当年的事儿,不禁感慨那时的精力充沛,每天睡五六个小时,活蹦乱跳的。

  可惜那么好的年纪,却少有走走转转,什么都不知道。最多的记忆,无非是教室里前桌的脑袋和黑板上抄不完的题目。

  

  不过现在也还好,二十多岁了,生活逐渐展露出不曾踏入的原野。几个人看着海上渐行渐远的邮轮,做着对未来的梦。

  “大家说一说,”吴越将手揣进兜里,模仿起那男生尖尖的嗓音,“自己现在都在干什么。”

  梁续夸张的笑了起来,他和原斌穿的时髦,几个人也都精神,周围不少小姑娘不免的多看他们几眼。

  韦方俊把手一摆:

  “你这学的还是不对,都当领导了,要注意细节,重点是得先问‘大家都在哪?’”

  他将煊赫门掏出来,自己点上,“重点是在哪,在哪比干啥重要,你看你比如说续哥——”

  

  “滚,滚,”梁续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一会儿小红桶啊?”说罢用眼睛撇了撇韦方俊。

  “行啊,”韦方俊叹了口气,“劳苦功高的,不能寒了梁老师的心。”

  

  小红桶这个名字,只有烟台人能懂。八零后和九零后的胶东孩子们,小时候多少都赶过几次海。白大褂加红色塑料桶是主流的搭配,这家小烧烤也因此得名。

  当然最让它名声好听的,还是十年不变的一块钱烤海肠。弹牙的肠皮,包裹着最纯的海鲜汁水,一咬满嘴鲜汁。这是只有当地人才敢吃的东西,粉红色细长一根儿,像极了男人不可描述之物。

  

  已近年关的夜晚有些冷,几个人只好缩着脖子坐进屋内。店里的桌子,用的还是当年从海边儿排挡收来的白色塑料桌,印着斑驳的绿色的啤酒广告。

  四个人要了四扎啤酒,那似乎是他们最能喝的年纪。他们一轮一轮的喝,不想聊以前,也不想聊以后,只是互相打着趣。说说游戏和姑娘,便能足够开心。

  “你吃点儿海肠啊续哥。”吴越揶揄道,“你咋就盯着五花肉呢,咋了,考个研连肉味儿都忘了?”

  

  “切,”梁续将左手的烟屁仍在已经布满纸团和签字的地上,右手又拿了一串,“这北京烤的全是羊肉,还他妈不知道真的假的,提心吊胆的也不敢吃。还得是这五花,滋啦冒油,人吃的东西。”

  “北京回民多,”原斌将手旁的签字往里推了推。

  “回民屁。”梁续不满的说道,“我这么多年没看见一个回民,就他妈吃羊肉了。”他用方块形的蓬松餐纸沾了沾嘴角的油。

  “现在帅逼装起来可装不过梁老师了。”韦方俊也跟着帮腔。

  

  原斌笑了笑,把本来准备要说的东西又咽了回去,只是继续把拿着烟的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新北京人”狼吞虎咽。他想起从日本带回来的东西,赶紧拉开了皮包拉链,倒在了桌子上。

  “啥呀这是。”几个人看着发愣,小拇指粗细,黑色的水滴形状,大头儿是个单独的圆球形。

  “钥匙链,安上电池能震动,干啥的自己琢磨去。”原斌说完,又拿起一串儿海肠,慢悠悠的观察几个人的反应。

  梁续拿在手里拈来拈去,指看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哎呦卧槽!你老小子还真能整点儿日本特产。”

  “干啥的?”吴越还是没明白。

  “帅逼这是祝咱‘性’福呢。”梁续笑的喘不上气儿。

  

  “牛逼牛逼牛逼,来,为了这点儿土特产敬敬帅逼。”韦方俊说着拿起扎啤桶,往原斌杯里倒去。

  “唉唉——”吴越赶忙将原斌的杯子用手盖住,“自己喝自己的,你怎么老赖,今儿谁躲酒谁孙子啊。”

  

  那天他们就一直这么喝着,喝到看见三轮车又运来成桶的扎啤。喝到夜色深沉,喝到看见什么东西都在眼前摇晃。他们开心放肆的笑,互相拍着脑袋,扔着面巾纸团儿。

  那淡了吧唧的扎啤,似水一般流尽了他们的身体里,灌满了,又一趟一趟的把他们挤进旁边儿的小树丛。

  

  梁续的记忆里,那好像是这辈子喝的最多的一顿酒。那时候什么东西都喜欢过瘾,过瘾的吃,喝,玩儿。

  似乎这是一场欢送青春离开的仪式,他们过了不能喝酒的年纪,还没到下一个不敢喝酒的年龄。

  他们互相推搡着从店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走的歪歪斜斜。狭窄的冬日晚巷中,并排而行。

  身后被挡住的车子不停愤怒的按着喇叭,原斌掏出来在日本买的墨镜,戴上,迈开像他们高中时,手插在牛仔裤后兜里的外八字。

  几个人笑着学起了他的样子,欢呼着头也不回的继续挡着路走。那是他们当年幻想的嚣张,直到雪又下起来,车子骂骂咧咧的绕开他们。

  进了吴越的车子,几个人便分四个角倒在座位上痴痴的笑。笑不动了,就转头看着黎明时分清冷的这座城。韦方俊也许是伤感情愫太重,又用手机又放起了那首董小姐。

  

  梁续的脸上还挂着笑意,这首在北京的理发馆里已经放了一年多的歌,似乎也没有那么腻歪了。慢慢的,慢慢的,他小声的跟着哼哼了起来。

  “就算你和我一样,渴望着衰老。

  董小姐,你嘴角向下的时候很美,就像安和桥下,清澈的水——”

  也许是因为酒精顶透了面子,也许是寒冷驱散了胆怯。几秒钟之后,车里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合唱。即便KTV里从没接过麦克风的吴越,也跟着哼了起来。

  他们一直唱啊唱,越唱越大声,声音紧紧的缠在了一起,同那该死的青春一般。有些不可名状的沧桑,如同这首歌一样,灿烂过,转瞬而逝。那以后,又是他人的繁华。

  

  “诶诶,”梁续指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用肩膀怼了怼醉眼迷离的吴越:

  “还他妈的要买答案的嘿。”

  “傻逼。”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