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除夕这一日(二)
“嘉少爷，我给你们家送年货来了，东家嘱咐了，赣州最好的橙子，一定多送来几箱！”
江山几日不见，圆润了许多，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显得十分臃肿。
今日他托东家王谢少爷嘱托，送来几箱时鲜的冬日水果来，过了节之后，东家再亲来拜访。
刚巧走到巷子口，就看见嘉少爷站着，一动也不动，江山顺势就叫出了口。
一个外人打破了场上寂静，李从嘉抬眼，点了点头，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李从岱，对其说道：“帮忙，抬箱进院子。”
“不用，嘉少爷，我们人手够！”说着，江山便要指挥着身后的几个金陵酒家的小厮，搬箱子进院。
李从嘉抬手制止，笑嘻嘻地说道：“今日除夕，你们快些回去吧，快快快！”
撵人似的，李从嘉把江山一众人等撵了回去，江山几人临走前，个个都还摸着后脑勺，搞不清楚状况，但嘉少爷都说了，而且言语坚决，他们不好违背，只好慢悠悠地离开了梧桐街。
“等什么呢？让我一个瘸子搬吗？”李从嘉又给了李从岱胸口几拳，让他赶紧干活。
李从嘉呢，反而是领着方九儿母子两个，搀扶着姜氏，早李从岱一步，回了院子。
姜氏浑浑噩噩，任人摆布，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刀疤脸男子，将那江山送来的年货箱子，一箱一箱地搬进院子，看起来一点力气都不费，轻松得很。
惹得李双双一阵说叨：“哎呦……力气不错，就是人丑了点！”
“我爹才不丑！”名叫李念的顽童站在方九儿身边反驳道。
他并不认同旁人指责自己的爹爹样貌丑陋，起先是那个瘸腿的，给自己糖果吃的叔叔说，他一个小孩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做是爹爹的好友打趣罢了，可这一会儿，轮到外人指责，他却是不干。
“嘿……这是哪来的小娃娃！”李双双笑眯眯地凑上前去，捏了捏李念肉嘟嘟的小脸蛋。
“爹爹家的！”李念稍有些抗拒，退了半步，并推开了李双双继续捏自己脸的手。
“念儿，不得无礼！”方九儿出言教训。
“不打紧，小孩子嘛！”李从嘉拉住李双双，不让她再对小孩子动手动脚，并回头看向了姜氏，问道：“姨娘，我曾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好玩的娃娃……您觉得这个娃娃怎么样？”
“啊？”姜氏一愣，偏头看向了李念，亦如看见了十几年前的李从岱，那个时候，李从岱远比面前这个娃娃淘气。
“叫祖母！”李从嘉指着姜氏，对李念说道。
李念虎头虎脑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方九儿只是皱眉，并不是很懂李从嘉的意思，怎能随便让李念叫人祖母呢？
可李从嘉只是连连点了几个头，让方九儿放宽心。
方九儿也知，李从嘉是夫君好友，就没再多想，揉了揉李念的脑袋，吩咐着：“念儿，叫祖母！”
“祖母！”
姜氏听罢，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也不叫人扶，只是招手，叫李念到了近前，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抱着哭了起来。
…………
暖阁，皇帝居所。
今日在前殿招呼群臣的燕王李景遂好不容易得了空，到了暖阁之中，饮了几杯热汤，方才解了乏。
老皇帝倚在塌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手里拿着一本不知名的册子，笑呵呵地说道：“景遂真是好气力，招呼那一帮子人，宴饮了几个时辰，如今看来，景遂依旧生龙活虎啊！”
玩笑话，老皇帝愈发喜欢开自己这胞弟的玩笑话了，自入住暖阁以来，老皇帝莫名的一身轻松，以往的担子由这胞弟一手接过，忙的是天昏地暗的，而他自己呢，每日修身养性，多了便是去园子里散散步，找人下下棋之类的，再也不用为国事操劳了，轻松的这几个月以来，饭量都加了小半碗。
李景遂现在是累的够呛，一身官服套在身上，僵直地陪着那群大臣几个时辰，从早上，一直持续到现在，事无巨细，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毕竟是除夕国宴，不好出差错，要不然会叫旁人笑话了去。
饭吃没吃上几口，但酒却是不少喝，还好都是些果酒，度数不高，没醉在当场，现如今，他只想吃几口热乎乎的菜，喝几口热汤，解解乏。
“皇兄真是会开玩笑！我那边累的都要死了，您这边还在说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景遂和老皇帝说话，没什么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哎，我这可是半倚着，半坐着说话，可没站着，你可不要冤枉朕啊？”老皇帝笑得愈发大声，看起来，心情极为不错。
有时候，人呐，都有攀比之心，老皇帝也是如此，瞧见旁人累的要死要活的，自己清闲自在，一种由心底而生的优渥感愈发膨胀，不显摆两句，实在对不起自己。
“算了，您还是看你的书吧，我先对付两口！”李景遂懒得与其争辩。
面对御膳，他现在可是极有胃口，也顾不得什么燕王形象了，端起一碗米饭，拌着三两小菜，就吃了起来。
等吃完随便抹了抹嘴，李景遂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整个身子像先前老皇帝一样，倚在塌上，发出舒适的满足声音来。
老皇帝坐在一旁，抬眼看着，问道：“旁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燕王殿下是你这般这个模样吗？”
“那自然不知道！”
“累吗？”
“爽！”
“看来还是不够累！”
“我是打不死的李景遂！”
“哦，那是，那是……”
寒暄几句，也只有李景遂能和老皇帝寒暄几句了，旁人听着，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角落处的起居郎也只能拿笔记着:除夕，皇帝与燕王交，二人喜，大喜！极喜！
就像现在的起居郎金启明一样，躲在一旁，看着二人云里雾里的对话，无从下笔。
约摸到酉时的时候，天色将暗，天空又下起了雪来，李氏兄弟闲着无事，便都登楼看雪。
一个个地站在栏杆后，身后披着很黑色大氅，远处是宫墙，红色的墙，不高但也不矮，这里看雪景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不过身处二楼就不一样了，在二楼，能一览宫城的样貌。
有人说，一下雪，宫城就不再是宫城，而是梦里的地方，这个地方，集结了几千几万泥瓦匠的心血，红色的墙，金黄的琉璃瓦，白色的雪，相交在一起，说不出美丽和动人。
已经许久没这么瞧过雪了，今年在金陵下的几场雪，无疑比往年更大些，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小姐，以及秦淮河畔的女子们，因为这个时候，最适合饮酒作乐，愁的是，一些良苦人家，因为天寒地冻，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
更忧愁的是身处宫墙之内的李氏兄弟，因为他们筹谋的事情，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雪天，军队开拔，又要耗费比以往更多的粮草，天寒地冻，将士们的衣物又要多耗军资，雪地难行，军队很有可能无法按时到达。
“安国朝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今日国宴后，便乔装混在闽国质子车队中，朝东南边境线开拔！”
谁都没有料到，在皇后寿宴之上，公然殴打吴王的老安国公，此刻竟然在闽国质子的车队中，朝东南行进，原本按照旨意，安国公应该被罚去西北查看边地才对，两个背道而驰的目的地，谁能想，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
再想，一向谨慎老国公为什么会一时忍不住气，在皇后宴上动手打了吴王，难道真是为自己女儿出一口恶气？
若真是，实在是个笑话，仔细想想，不过是一个离开金陵的由头罢了。
“此次大战，景遂觉得多久可以结束？”老皇帝又几口问道。
“三个月足矣！”李景遂对此战充满信心，又开口解释道：“闵积贫已久，王氏兄弟内斗，连年不停，闽国经不起一战，棘手的是吴越，不过三个月足矣！”
老皇帝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瞧了身边的兄弟一眼，他看着远处的宫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三个月？
远远不够，没有谁比李璟，比这个一国之君更清楚南唐的战力，雍容强大的南唐之下，掩盖的是无数百姓的流离失所，这一场大战，几乎要耗尽南唐建国以来所有的储备，连年的安逸，南唐军已无锋利可用。
三个月，太短了些，虽然是面对的是内乱的闵，弹丸之地吴越，南唐不是新宋，闵，吴越也不是后蜀，安国朝更不是新宋大将汪文斌，这世间再也不可能创造六十六日就灭亡一国的辉煌战绩。
金陵，南十里。
数十架马车正在风雪天里，艰难的行走，这一日，最开心的不过闽国二皇子罢了，为质八九年，终于在除夕这一日被允准回国了。
他身上褪去了往日在金陵的纨绔模样，转而换来的是一副深沉，眼眸深邃的样子。
可能这幅样子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在南唐，他经常被人拿来和吴越质子钱元瓘相提并论，这期间，他一直没赢过，他被人叫做纨绔子弟，而钱元瓘呢，是金陵才子，现如今又是新科探花郎，一时无双。
可现在呢，他并不认为自己输了，踏上回家的旅程总比一辈子待在异乡为好。
钱元瓘，是聪明过了头。
质子，不是真傻，就是装傻，无非两种人。
谁是真傻？谁是装傻？
自有后人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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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人打破了场上寂静，李从嘉抬眼，点了点头，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李从岱，对其说道：“帮忙，抬箱进院子。”
“不用，嘉少爷，我们人手够！”说着，江山便要指挥着身后的几个金陵酒家的小厮，搬箱子进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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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浑浑噩噩，任人摆布，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刀疤脸男子，将那江山送来的年货箱子，一箱一箱地搬进院子，看起来一点力气都不费，轻松得很。
惹得李双双一阵说叨：“哎呦……力气不错，就是人丑了点！”
“我爹才不丑！”名叫李念的顽童站在方九儿身边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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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儿，不得无礼！”方九儿出言教训。
“不打紧，小孩子嘛！”李从嘉拉住李双双，不让她再对小孩子动手动脚，并回头看向了姜氏，问道：“姨娘，我曾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好玩的娃娃……您觉得这个娃娃怎么样？”
“啊？”姜氏一愣，偏头看向了李念，亦如看见了十几年前的李从岱，那个时候，李从岱远比面前这个娃娃淘气。
“叫祖母！”李从嘉指着姜氏，对李念说道。
李念虎头虎脑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方九儿只是皱眉，并不是很懂李从嘉的意思，怎能随便让李念叫人祖母呢？
可李从嘉只是连连点了几个头，让方九儿放宽心。
方九儿也知，李从嘉是夫君好友，就没再多想，揉了揉李念的脑袋，吩咐着：“念儿，叫祖母！”
“祖母！”
姜氏听罢，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也不叫人扶，只是招手，叫李念到了近前，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抱着哭了起来。
…………
暖阁，皇帝居所。
今日在前殿招呼群臣的燕王李景遂好不容易得了空，到了暖阁之中，饮了几杯热汤，方才解了乏。
老皇帝倚在塌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手里拿着一本不知名的册子，笑呵呵地说道：“景遂真是好气力，招呼那一帮子人，宴饮了几个时辰，如今看来，景遂依旧生龙活虎啊！”
玩笑话，老皇帝愈发喜欢开自己这胞弟的玩笑话了，自入住暖阁以来，老皇帝莫名的一身轻松，以往的担子由这胞弟一手接过，忙的是天昏地暗的，而他自己呢，每日修身养性，多了便是去园子里散散步，找人下下棋之类的，再也不用为国事操劳了，轻松的这几个月以来，饭量都加了小半碗。
李景遂现在是累的够呛，一身官服套在身上，僵直地陪着那群大臣几个时辰，从早上，一直持续到现在，事无巨细，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毕竟是除夕国宴，不好出差错，要不然会叫旁人笑话了去。
饭吃没吃上几口，但酒却是不少喝，还好都是些果酒，度数不高，没醉在当场，现如今，他只想吃几口热乎乎的菜，喝几口热汤，解解乏。
“皇兄真是会开玩笑！我那边累的都要死了，您这边还在说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景遂和老皇帝说话，没什么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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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您还是看你的书吧，我先对付两口！”李景遂懒得与其争辩。
面对御膳，他现在可是极有胃口，也顾不得什么燕王形象了，端起一碗米饭，拌着三两小菜，就吃了起来。
等吃完随便抹了抹嘴，李景遂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整个身子像先前老皇帝一样，倚在塌上，发出舒适的满足声音来。
老皇帝坐在一旁，抬眼看着，问道：“旁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燕王殿下是你这般这个模样吗？”
“那自然不知道！”
“累吗？”
“爽！”
“看来还是不够累！”
“我是打不死的李景遂！”
“哦，那是，那是……”
寒暄几句，也只有李景遂能和老皇帝寒暄几句了，旁人听着，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角落处的起居郎也只能拿笔记着:除夕，皇帝与燕王交，二人喜，大喜！极喜！
就像现在的起居郎金启明一样，躲在一旁，看着二人云里雾里的对话，无从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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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一下雪，宫城就不再是宫城，而是梦里的地方，这个地方，集结了几千几万泥瓦匠的心血，红色的墙，金黄的琉璃瓦，白色的雪，相交在一起，说不出美丽和动人。
已经许久没这么瞧过雪了，今年在金陵下的几场雪，无疑比往年更大些，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小姐，以及秦淮河畔的女子们，因为这个时候，最适合饮酒作乐，愁的是，一些良苦人家，因为天寒地冻，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
更忧愁的是身处宫墙之内的李氏兄弟，因为他们筹谋的事情，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雪天，军队开拔，又要耗费比以往更多的粮草，天寒地冻，将士们的衣物又要多耗军资，雪地难行，军队很有可能无法按时到达。
“安国朝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今日国宴后，便乔装混在闽国质子车队中，朝东南边境线开拔！”
谁都没有料到，在皇后寿宴之上，公然殴打吴王的老安国公，此刻竟然在闽国质子的车队中，朝东南行进，原本按照旨意，安国公应该被罚去西北查看边地才对，两个背道而驰的目的地，谁能想，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
再想，一向谨慎老国公为什么会一时忍不住气，在皇后宴上动手打了吴王，难道真是为自己女儿出一口恶气？
若真是，实在是个笑话，仔细想想，不过是一个离开金陵的由头罢了。
“此次大战，景遂觉得多久可以结束？”老皇帝又几口问道。
“三个月足矣！”李景遂对此战充满信心，又开口解释道：“闵积贫已久，王氏兄弟内斗，连年不停，闽国经不起一战，棘手的是吴越，不过三个月足矣！”
老皇帝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瞧了身边的兄弟一眼，他看着远处的宫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三个月？
远远不够，没有谁比李璟，比这个一国之君更清楚南唐的战力，雍容强大的南唐之下，掩盖的是无数百姓的流离失所，这一场大战，几乎要耗尽南唐建国以来所有的储备，连年的安逸，南唐军已无锋利可用。
三个月，太短了些，虽然是面对的是内乱的闵，弹丸之地吴越，南唐不是新宋，闵，吴越也不是后蜀，安国朝更不是新宋大将汪文斌，这世间再也不可能创造六十六日就灭亡一国的辉煌战绩。
金陵，南十里。
数十架马车正在风雪天里，艰难的行走，这一日，最开心的不过闽国二皇子罢了，为质八九年，终于在除夕这一日被允准回国了。
他身上褪去了往日在金陵的纨绔模样，转而换来的是一副深沉，眼眸深邃的样子。
可能这幅样子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在南唐，他经常被人拿来和吴越质子钱元瓘相提并论，这期间，他一直没赢过，他被人叫做纨绔子弟，而钱元瓘呢，是金陵才子，现如今又是新科探花郎，一时无双。
可现在呢，他并不认为自己输了，踏上回家的旅程总比一辈子待在异乡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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