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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王谢

小说:降帝作者:十青腊肉字数:5127更新时间 : 2021-01-01 12:54:00
十日晚间,暮色下沉,金陵华灯初上。

  老皇帝李璟屏退宫人,只留下了大内官林华一人,李璟现如今倚在塌上,吃着果子,随口问着:“如何了?”

  “这个时辰了,贡院里已然锁了院,任何人不得进出,只待三日期满,便可以揭发罪行,昭告天下!”林华戏腔般的嗓音悠悠传来,李璟这时听得格外舒畅,心情甚是愉悦,又忍不住吃了两枚果子。

  “可是万全,别出了什么纰漏?”李璟抬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万全,陛下就放心吧!”林华强调着。

  不相信旁人,林华还是能相信的,李璟现在虽是养在后宫,不理前朝国事,可近日里,在金陵发生的大小事宜,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安国公府的遭遇,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燕王去闹的,闹的越凶越好。

  吃了果子,喝了茶,老皇帝咂了咂嘴,摆摆手,说道:“林华,这一次,是不是朕做的有些过了,毕竟先生是大儒,万一引起了众怒,岂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陛下多虑了!”林华躬身应着,“陛下乃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苏无用毕竟是一介凡胎,平日里,陛下宽仁,可苏无用竟然在大殿上公然辱君,别说是陛下,就连老奴,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陛下此番,是昭显君威,重塑天子威严的好机会!”

  有了林华这番话,李璟心中原本的担忧渐渐消散,就是,南唐,天子最大,何时轮到一介凡胎来是指手画脚了,不株连九族,已经是莫大的宽仁了。

  “贵妃陈氏现在何处?”

  “应是在皇后娘娘那里!”

  “为何在那?”李璟不解,陈氏素来与皇后不和,无事,陈氏也不会去皇后宫中去,一时有些疑惑。

  林华拢了拢袖子,弯身解释道:“近日,皇后娘娘偶感风寒,按例,各宫都要去问安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

  林华心中无奈,李璟终日流连年轻嫔妃宫中,哪知道这些,可身为内侍总管,他也不敢指责李璟的不是,便又小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日夜操劳国事,皇后娘娘的病又不太要紧,所以老奴压着就没报了,还请陛下恕罪。”

  李璟听罢,哦了一声,自然不会怪罪林华,又吩咐道:“既是不大要紧,便叫贵妃今日前来侍寝吧!皇后那边,请安就免了吧!”

  “遵旨!”林华缓缓地退出了皇帝寝宫,赶紧去皇后宫中,去请贵妃陈氏了。

  林华身为大内官,可谓是将李璟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该是那几个年轻的嫔妃伺候的不周到,李璟才想起了陈氏,贵妃毕竟是宫中的老人,怎样伺候者李璟舒坦,她还是有些法子的。

  …………

  晚些之后,李双双听书回来,去了老先生院子里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来了位大夫了,早上,老先生无缘无故的拉起肚子,最后竟是虚脱起来,连路都走不成了,这也开始了低烧,苏堪这才请了大夫过来看。

  李双双来到院子,和那大夫悄咪咪地说了几句话,大夫起先惊讶,后来又是震惊十分,赶忙将刚煎的药,又加了几味药材进去。

  和苏堪说了几句话,叫他好生照顾老先生,李双双便走了,只是走时,只觉背后发凉,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做坏事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少爷去哪里了?”刚下职回来的熊大问道。

  “去燕王府,姜姨娘那里去了,这几日不回来!”

  “为什么不把熊二带上,你也不在身边,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和……”

  “燕王府,能有什么意外,真是的婆婆妈妈,跟个多嘴的老太婆似的!”李双双嘟嘴有些不悦,走时,又特意吩咐了一句:“少爷去向,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少爷明明去考状元了!”熊二在席子上,傻乎乎地说着。

  “闭嘴,不准说!”

  …………

  夜里少了少爷,总还是有些闷的,早早上床,连被窝里都是凉的,裹着被子,李双双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气,干脆坐了起来,撑着脑袋,看着那一明一灭的蜡烛。

  以前也有几晚,少爷没有回来,可李双双那时还小,不觉得有什么,可这越长越大,胆子却是愈发得小了,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被捅破之后,心里藏着的那个人愈发地清晰起来。

  金陵和长安并无什么不同,做着同样的事情,一步一步地走着,数着日子一天天地过着,然后一点点地长高,心中的爱意一日一日地愈发强烈,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在这里,少爷似乎有心事,李双双没问,李从嘉也没说,到底藏着什么事情,李双双不知道,反正少爷变得和在长安的时候不一样了,变得愈发懒,也变得愈发心思深沉。

  在长安,少爷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李双双说,不藏着一件,也不掖着一件,可在这里,在这件小小的院子里,少爷藏了秘密。李双双起先是有些伤心的,可后来想通了一些,少爷藏着的,大概是他自己也不想经历的吧!所以才藏着。

  缓缓地将辫子解开,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往常都是少爷梳的,这下,也只能李双双自己亲自动手梳头了,也不知道少爷能不能熬过这三日,带的吃喝已经周全,李双双都是用的上好大补的食材做的,毕竟伤刚刚好,还需要好好补补。

  披散着长发,李双双赤脚下床,来到了平日里谁也不曾打开的小柜子面前,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李双双将柜子打开,取出了巴掌大小的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李双双拿着盒子又钻进了被窝,盒子里面是几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什么东西。李双双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已经旧了的纸慢慢打开,是手稿,是李从嘉作词时留下的一篇手稿。

  李双双念着,以前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这是那日少爷作的,那日少爷娶妻,李双双才只有十五岁,简单地盖了红盖头,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聘书,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简单到不像是一场大喜之事。

  这首,李双双一直收着,其他的,比这作的要好的,李双双都不屑于去拿。唯独这一首,那日张小山谈论长安李煜时,还念了这一首,李双双在一旁听着,没敢说话。

  世人皆以为这是一首情雾氤氲意缠绵之作,是写歌女美人的。可唯独李双双知道,这是少爷写给自己的,那日,少爷有些醉了,做了一些令人有些吃惊的事情来,像极了那些青楼里来玩乐的公子,半醉着,半轻薄着。

  可到底,少爷还是醉的不省人事,倒头朝绣床呼呼大睡了起来,没做成过分的事情。

  将这手稿又小心地放进盒子里,李双双搂着这盒子,盖上被子,准备睡了,手里总要拿些东西,李双双才睡得着,这些年,一直是搂着少爷胳膊的,今晚搂着盒子睡,还是头一次。

  梦里什么都有,少爷高中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在金陵游街,可是他下不来马了,因为腿是瘸的,李双双咧嘴笑着,想象着少爷在马上下不来的尴尬样子。

  …………

  夜晚还是冷的,裹着有些发霉的被子,李从嘉啃着肉饼,喝着凉水,这号房的晚上还是不容易熬过的。

  时时刻刻都有官府的人,提着灯来回巡视着,就怕出了什么意外。

  “你就是李煜?”

  正啃着饼,左边挨着的一间号房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是晌午时那有些嚣张跋扈的金陵解元王谢,王谢此时应该是跪在自己的桌子上,然后扶着墙,伸头过来看的。

  只露出一个脑袋,精神奕奕的,见李从嘉没有应答,便又问了一声:“你可是长安李煜?”

  “正是!”李从嘉坐在自己的床上,又将身上被子裹紧了些,小声应着,毕竟还有官员巡视,小心些为好。

  “写了词的那个李煜?”

  “正是!”

  “那你吃的有没有多的,分我一个,我忘记带了!”

  李从嘉一头黑线,这吃的都能忘带吗?三日啊!没吃的,那岂不是要被饿死,不过还好,李从嘉带的多,还是能分出去一块的。

  拿了饼,王谢并没有急着回去,又问道:“你那词集卖给我吧!能挣大钱!”

  不是李从嘉不想给,而是这刊印权全被长安的那一位握在手里呢!虽说印的量不算多,可每一本都是千金难求。

  “那你自请去长安吧!我的底稿不在我这!”

  “那算了吧!”王谢撇撇嘴,拿了饼,便回了自己号房,不大一会儿,便听见了他嚼饼的声响。

  喝了点水,李从嘉便准备睡了,毕竟明日还得考一整日,不养足精神可是不成的。刚躺下,王谢方才那伸回去的脑袋,又伸了过来,说道:“水也借我些,等我高中状元还你!”

  “你就这么有自信?”李从嘉取下水囊,递了过去。

  “不自信怎么成,每日忧愁,也中不了状元啊!”

            接过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王谢又将水囊还了过来。

  也是,状元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就考取的,历年的状元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人物,这样的人,一般对自己的才华自信得很,再加上一点点地运气,状元也就不难了。

  “我听说过你,你是乌衣巷的,还是金陵解元!”

  “呦!本少爷的大名,长安都有传说的嘛!”王谢自然不会猜到,李从嘉知道他是从一个小厮嘴里听说的,他还以为自己的大名早已传遍长安大小城巷呢。

  “那可不是,我在长安听说,你还有个青梅竹马,你中的这个解元,还是你爹拿着棍棒打出来的呢?”李从嘉笑了笑,挪揶着。

  王谢听着,眉头上挑,“那可不是,若不是为了我家娘子,谁来这里受罪啊!净学些之乎者也,满口的大道理,也不知道有个什么用?”

  “你们两个还没成亲的吧?”

  “早晚的事!”王谢摆摆手,十分地不在意,对于谢家那个姑娘,他可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早早地叫一声娘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哎,干嘛呢!”有巡视官员提灯赶来。

  李从嘉听了,立马钻进了被窝,面对着墙,打起了呼噜,像是睡着了。

  只留下了王谢跪在自己的桌子上,在夜中凌乱,而且头还是伸出去的,被那巡视的官员瞧见了。

  快步走来,巡视的官员拿灯,照了照王谢的脸,问道:“做什么?想要行舞弊之举吗?”

  考试舞弊素来被人所耻辱,这江南贡院会试,素年也有人舞弊,官员夜晚巡视,也是为了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瞎了你的狗眼了嘛!不晓得本少爷是谁吗?叫你们主官来见我!”王谢倒是比那官员还硬气,吼着。

  这一嗓子,巡视的官员纷纷赶了过来,其中有一穿着礼部官服的的官员走上前,问着怎么回事。

  发现王谢的那人简单说了两句,便退后了些。

  “你便是王谢?金陵解元?”礼部官员执灯上前,瞧了瞧王谢的模样。

  “正是!”

  “我手底下的人说你意图行舞弊之举,你可有话说?”

  “金陵解元需要行舞弊之举吗?”王谢气势不将,反而更胜一筹,反问道  。

  确实不用,本就是学子们的佼佼者了,自然是不屑舞弊的。

  “那你这般跪在桌上,意图为何?”

  也确实,王谢现在的样子的确有些奇怪,是跪在号房写字时用的桌子上的,头刚好能伸出来,像是要抄袭旁边人的。

  “我这号房屋顶上面有窟窿,我怕今晚下雨,所以起身想些办法遮挡!”王谢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号房屋顶,众人抬头顺着他所指,一看,的确有窟窿,月色都能正好射进来。

  “为什么不提前与我们说?”

  “这不,刚起身,就被发现了,没来得及呀!”

  “那为什么要跪在这桌子上,而不是呼叫,只要你大声些,我们自然有人前来查看!”那礼部官员依旧咄咄逼人。

  “这不怕大声呼叫,影响到旁人休息吗?我明日没考好不要紧,可不也能耽搁旁人啊!不信,你听!”王谢从桌子上慢慢地下来,又叫众人听着声响。

  众人屏息,呼噜声随即传来,是隔壁的,那礼部官员偏头看了看,便没叫醒李从嘉,反而是小声了些:“下不为例,还有这几日都是晴天,不会下雨,就不要担心这,早些睡吧!”

  礼部官员交代了几句,便散了去,毕竟是个金陵解元,若是非要纠缠,于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益处。

  等到众人都走远了,那呼噜声响才慢慢停歇,李从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往睡觉,都是不打呼噜的,这学着旁人打呼噜,也挺累的。

  “多谢李兄!”王谢压声说道。

  “自保而已!”

  王谢闹了这么一出,自然不敢太放肆,只好也坐在了自己床上,裹着被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敢随意说话。

  李从嘉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屋顶,时不时还能从屋顶上看见几丝光亮,便这么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了。

  等过了夜半时分,那些巡视的人脚步越来越少,大概是撤了许多人,王谢又开始大胆了起来。

  “李兄睡了吗?”

  “没有,睡不着!”李从嘉真的是睡不着,明明知道明日有考试,但还是睡不着。一是因为这被子霉味,二是因为这腹部的伤口,还有些阵痛,实在是睡不着。

  “李兄的才名,我早有耳闻,单凭你写的那些词,这世间罕有人能敌,原以为李兄是一个懂得风情的人,怎么也来这里考取功名了?参与这等俗事?”

  李从嘉想了想,说道:“本不想来的,可我家夫人,想瞧我考取状元时候的模样,所以便来了!”

  的确,李从嘉本是极不愿来的,可那晚之后,李双双随意说了一句话,说想看少爷高中状元的场景,所以,李从嘉便来了,不为自己,为了李双双,也要来。

  “还真是自大,旁人不晓得,还以为你把状元早已经揽在自己怀中了呢?”王谢也笑了笑,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腿,叹道。

  “你不也是,也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才来的吧!要不然,也不是不愿来的吧?”

  王谢不否认,本是不愿来的,可为了谢家姑娘,不得不来。

  “那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不不不,不是同病相连,这不是一件很苦的事情,而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都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去争取,争取这么一个我们都不在乎的功名,我们都是为了让她高兴,也让自己舒服!”

  王谢再次笑了笑,有认同感,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让人感觉很舒适的。

  “那你还回长安吗?你住在哪,考完之后,我去找你玩!”

  “不回了,就在金陵,我家在梧桐街十七巷,随时欢迎你来!”

  “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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