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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衷心

小说:深山渡口作者:绯啊妤字数:4170更新时间 : 2020-08-12 23:55:25
  坠茵知道九春心中不舍,但其实她也不舍。

  九春是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姑娘。细细想来,是九春跟着她从宁国到鹰族,再从鹰族出逃辗转到了杭洛国。

  随她一起和素律学了戏,练了武。她会的,九春都会,她知道的,九春多半也都知道。

  若是放在一般俗人身上,早就起了叛心。不用主人说,不是落跑就是反杀。但不论坠茵是艰难困苦还是富贵荣华,九春始终都紧紧跟随。没叫过苦,也没邀过功。只此一份衷心,世间再难找寻。

  “怎么啦?”归藏坐在坠茵的书桌前看她读过的书,见她回来时有些垂头丧气,便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去迎。

  坠茵也慢慢习惯了有个人能一直在自己身边处处关心,也开始逐渐接纳他待在自己孤独的世界,任由他把自己灰暗的人生泼满色彩。

  “有些,舍不得。”她和归藏一起坐在床边,疲惫的身躯靠在他的怀里。

  归藏不太清楚坠茵说的是什么事,试探的问:“舍不得秦楼?舍不得杭洛国?还是,舍不得你朝夕相处的伙伴?”

  坠茵被他这样一问才觉得好像都有一些吧。

  舍不得秦楼吧,是因为在这座锁妖塔般的楼里见到了人性的极善与极恶,也是在这里,遇见了鸣儿。

  而最初喜欢上杭洛国是因为素律,那个收留她,交给她生存技能的恩人。后来渐渐的,这座城市的繁华,让坠茵总是想起自己那个已经杂草丛生的国度。

  “朝夕相处的伙伴...”坠茵默默念着。

  原来在她心里,他们是自己的伙伴。

  坠茵总被他们四个恭恭敬敬的称为楼主,可现在归藏说出伙伴二字,才让坠茵意识到,在旁人眼中,他们不是主仆的关系,是令人羡慕的伙伴。

  虽然坠茵手握他们的身契,但从未用过身契做要挟。虽说他们被称作秦楼的“头牌”出入生死,但坠茵却还是时时惦记着他们的安危。

  这些关系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都舍不得。”坠茵懒得往深了想,最后还是总结着说道。

  归藏揉了揉她垂下的头:“其实如果你想带上他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呀。我又是不是养不起。”他想提醒坠茵,等他们回了思岚国,是不愁吃穿用度的。

  这种“包养”的话坠茵以前听得太多了,但奇怪的是,偏偏这次从归藏口中说出,她一点反感都没有。

  坠茵仰着头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笑了笑,而后还是低下头:“让他们自己选吧。”毕竟这一路过去太远,坠茵不想让他们再受到自己的束缚。

  “槐序是个好哥哥,三夏想要的东西想去的地方,他都偷偷记下了。”坠茵想起自己很早以前偶然间看到过槐序的本子。

  那是一个泛着黄的,由不同纸质东拼西凑组成的线本。当时坠茵以为是谁的书,但翻开第一页就认出了那是槐序的字。

  有最粗糙的黄页,上面记着三夏过敏的蔬菜水果,也有精致的浣花小笺,歪歪扭扭的写着三夏每年生日要做的事。

  归藏认认真真的听着坠茵讲话,等她说完了,问:“那个玄序...是什么来路?”

  坠茵没想到他会问起玄序,还觉得有些好笑:“哪有什么来路?他们都是我收留回来的孩子。”

  她说完还愣了一下。刚才还说是伙伴,转眼又成孩子了。

  其实这样说多少有些不严谨了,毕竟坠茵最多算他们的姐姐。只是现在想起,当时的他们确实都是孩子。时隔多年,他们都长大了,好像唯独坠茵除了年龄,其他都没变。

  “玄序是四个人里最小的,”坠茵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跟我时也才十六岁。那是在深冬时节,我刚带着九春从山上打菜回到庙里......”

  “什么庙?”归藏没听她说起过这段故事。

  “一座破庙。”坠茵解释说。当时素律才离世不久,她们两个没钱养活自己,只能在城边山下寻了一处破庙住着。

  归藏知道坠茵曾有一段生活窘迫到无助的时候,那也是她最不愿提起的往事。好像一道伤疤,即便如今已经愈合,但仍旧在她的心上留着刺目的痕迹。

  一想到这些,他甚至怪自己没能早些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没能早点拯救她险些堕入地狱的灵魂。

  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一个人扛下来的。归藏摸着她白白的手,明明正值青春的年纪皮肤却有些不应有的粗糙。手背的皱纹和手掌的老茧,摸着让人难过。

  看到归藏没有继续问下的打算,坠茵接着说:“他那时候瘦得皮包骨头,在庙后的巷子里跟许多大狗小狗抢吃的。我和九春本是没想将他带回破庙,毕竟我们那时候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但他看见了我们,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说什么都不愿走。”坠茵喝了口水,想起当时的玄序瘦瘦黑黑还脏兮兮的样子,谁能想到如今的玄序已经长成了俊朗男子呢。

  “然后呢?”归藏好奇,紧着追问。

  “后来啊,我们两个思来想去,也瞧他可怜,便任由他跟着我们到了破庙。那天仅有的一顿饭,我们三个人每人分了两根蘑菇。”她说着笑了笑,但是没有多久,又恢复了有些忧郁的模样。

  说来倒也奇怪,他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坠茵的世界里,无声无息的成为了坠茵生命里重要的人之一。

  坠茵待他如同亲弟弟,赏识他的勤奋刻苦,每日风雨无阻的早起练功。也欣赏他的冷静沉稳,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成熟漂亮,甚至他的年龄都有些配不上他。

  “怎么突然问起玄序了?”这次轮到坠茵问他。

  归藏见坠茵歪着头看着自己,一脸真诚,而他却说不出坠茵不知道的实话。

  “没事,就是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好奇罢了。”他不想让坠茵知道玄序和他之间的过节,又立马转移了话题:“你饿不饿?我们出去吃些东西?”

  坠茵对归藏没有丝毫戒心,立刻应声:“好啊。鸣儿说楼下有家包子铺味道还不错,我们去尝尝。”

  “好啊。都听你的。”归藏牵起她的手往楼下走。反倒像个主人一样,轻轻捻着她的指尖,在旋转楼梯前引路。

  来杭洛国这么多年,坠茵还从没好好逛过一次街。每次不是因为公事在身就是时间不够充裕。再加上秦楼本身各路大厨手艺都是顶好的,所以她也很少像鸣儿那样吃遍整条街。

  以至于自己楼下的小摊都没有光顾过。

  走到一层从楼梯口出来时坠茵忽地瞧见了大厅里的一张桌子。

  那是归藏最开始剃了头发入普渡寺时坐的位置。那时他还没习惯戒斋戒酒,没忍住诱惑偷跑出来在秦楼想偷腥。可后来酒肉未动,他人也没见。

  再看看现在眼前这个已经还了俗,正牵着自己的手感受红尘罪过的人,坠茵不禁幸福的笑着。

  归藏紧紧牵着坠茵的手,回想起玄序对他说过的话。

  “对她好点。”

  言语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是从这句话里,归藏知道玄序对坠茵的心思一定不简单。

  如此一来,危机感更深。他甚至感觉现在周围路过的人里都有对坠茵图谋不轨的。竞争如此大,一定得把她抓住了。

  归藏想着,胳膊上一使劲把坠茵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现在杭家在朝廷中的地位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倒下的风险。

  借着此因,洛絮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宫想要主持大局,帮自己的儿子稳固地位。

  “谦儿如今备受指责,不过是此前违背了先帝不再参与争夺别国战争的旨意。”她重新拿出当年先帝刚驾崩时掌握朝廷的架势,誓要为自己的儿子再次取得实权。

  这次不同的是,她这次要将权力牢牢的套在谦儿身上。

  洛絮知道自己早已重病在身,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她一定要在自己也离开之前为孩子谋好后路。

  “还有多久进宫?”也不知是过于心急还是道路遥远,洛絮愈发觉得这轿子走得慢。

  “回太后,约半个时辰回到慈宁宫。”轿外的侍女回话。

  走了半天还没进宫门。

  她不再说话,只是手中的佛珠链不停地转动,一刻要歇息的意思也没有。

  洛絮闭着眼,回想起那日黎王的婚宴。

  早知女人误事,如今当真是对黎王和谦儿给足了教训。这一点倒还实在是像他们的父皇,不管多少岁了,还总是栽在女人手里。

  李灿裕冒了她太后的名骗雀鸣约见,此罪足以治死。而后又放了火,蓄意谋杀时为皇后娘娘的雀鸣,此罪更是难逃绞刑。

  若不是考虑到李府的地位和如今沈谧和雀鸣的情势,李灿裕当真是多有几条命恐怕也不够赔的。

  而谦儿实在是被雀鸣那妖女蛊惑了心。听闻祭祀大典那日就是因为她,甚至闹得天色大变。如今的局势看来,此话也不为过。

  自从谦儿见了雀鸣,明显分了许多神。竟还有人当众提醒坐在龙椅上的他不要因为后宫之事而误了家国大事。

  这样的话能在上朝时提出,想必不会有假,也不会是刻意夸大。不论怎么说当朝的各路文武官员都是先帝和她亲自挑选,再如何拆台也不会胡说八道。

  既然是真的,那这事就不得不引起她的警惕。

  她扶着太阳穴,坐在摇晃的轿子,紧锁着眉迅速的整理她出宫这段时间来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想从中找到破绽,能一次帮谦儿一把。

  “诶哟,真不让人省心。”洛絮想着抱怨着,觉得头实在是想得难受。

  还是老了啊,脑子都不中用了。

  洛絮刚回到慈宁宫,屁股刚落在舒服的藤椅上,还没捂热就听下人来传话,说祁王来访。

  倒是奇怪,自己那个亲儿子都还没来,怎么那个庶子还先跑来。

  “请进来吧。”她端起刚泡好的浓茶。

  洛絮细细的品味着,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喝惯了寺里廉价的清茶,如今还是觉得宫里昂贵的浓茶让人喝得惯一些。

  下人有眼色的为主子续茶。茶水缓缓入杯的厚重响声在有些空荡的殿上显得有些刺耳了。

  “儿臣叩见母后。”杭启明上来便是个叩首礼,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起来吧。”所有皇子里,洛絮最不喜欢的就是他杭启明。若不是有他这个老大在,自己的儿子也不至于陷入如今的泥潭。

  她当年想尽办法将老二除掉,再登上后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坐上皇帝的位置。谁曾想先帝竟立了遗诏,要一个庶子继承皇位。

  “儿臣不知母后次此突然回宫,处处都没有准备好,还请母后赎罪。”杭启明嘴上说着请罪的话,实则却让人觉得他现在倒成了皇宫的主人。

  洛絮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也没有请他坐,反而开始刁难他起来:“不知道本宫要回来还能这么快赶来慈宁宫?”

  可杭启明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恭敬模样,从容的回话:“儿臣久为归家,如今甚是思念母后,便整日在慈宁宫附近走动,想要找回母后的踪影和味道,一解相思之仇。”

  “你出门游历了两年,嘴皮子倒是滑利起来了。”洛絮懒得同他拉扯废话,喝着茶用杯盖里侧对着杭启明。

  “母后指出了,儿臣此后一定改。只是今日之事确实为巧合,”杭启明面色不改,仍旧站在大殿之上颔着首,“为表诚意,儿臣愿为母后安排厝县的吃喝住行,让母后能安心的在厝县那个清净的地方清心。”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洛絮立马放下茶杯坐起了身指着他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刚回宫你就要赶本宫走是吗?你好大胆子!”

  杭启明终于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因重病缠身而面色泛黄的女人:“太后娘娘,如今大局已定,您若是执意要凭一己之力挽回苍天,伤害的可不仅仅是您,也是三弟。”

  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我。至于太后您,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吧。”

  洛絮未曾想他已经做得这样绝,此时更是气急攻心,猛烈颤抖的手直接将茶碗摔在了地上。

  “母后!”杭鸣谦只看见这样一幕,径直冲到了洛絮面前跪下,仿佛没看见杭启明一样,也顾不得自己膝下的碎瓷片扎破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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