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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池中水是前秋雨

小说:满月将落作者:满月将落字数:9409更新时间 : 2021-08-31 22:02:00
深灰色的临渊城城楼上,黄帝站在最前方,在他两侧是妖殿白泽与北海鲲鹏,身后又有巨人族青罗、宛丘、上邪、洛河、西洲、两淮六位中流砥柱,更远些地方,勾龙和术器两兄弟也在城楼上。

白泽看向勾龙轻声说道:“若是清明剑出,或许还有伤到他的可能性!可伤到他也没什么意义。一旦让他进入此间,神祇首当其冲沦为血食,我等必然紧随其后。”

黄帝拍着临渊城的城墙,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能感受到这片天地间存在的秩序吗?”

白泽与鲲鹏点了点头,却不知黄帝在这时候问这个。

“我在想,如果这秩序可以压制着我们,会不会对他,也有压制作用!”

白泽应是早就了解过此间秩序,说道:“倒也不会!此间秩序是盘古氏设下,仅针对踏山海路而来的妖族,是枷锁,也是庇护!会压制修为,也能对危险给予示警。”

“若是我们模拟构建一个秩序牢笼呢?”黄帝手指轻敲石面,自从他感受到秩序的存在时,便存有将其运为己用的想法。

“恐怕不行!”白泽咂舌,“想法不错,但是我们没有能力,将他锁入牢笼!”

“我之前观察过勾龙术器他们刻入城墙内的剑阵,也是利用秩序所构!”

“我在想的是,或许我们可以以此,构建重重秩序,以外力,补不足之处!”

“至少……也能保命!”黄帝补充道。

“那你所谓的这重重秩序,至少也得是神祇构建,才有作用!”鲲鹏搭话道。

“倒也不必。”无面显于城楼上,“可以通过阵法,将秩序进行放大。以浩瀚天地之力,填补空洞。”

“封神台,就是最好的佐证,以阵法放大四件神器的秩序,使得神官得以无限重生。”无面继续说道,“你们若真能将这些阵法悟透,再利用阵法分散避开烛龙,活下去,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想,他还不至于,为吃一口并不怎么美味的食物,去费力气。”

“时间不多了!”无面像是能看得到天极之外的混沌,“等山海路上再无生灵,他就来了。”

“少则一月,多则一季。”白泽接着说道,“时间是不多了!”

“看来想活的话,现在就得开始忙活起来了!”黄帝俯瞰海面,鲛人的半截鱼尾漂浮在海水中上下浮沉,礁石上血迹斑斑,再远处,依旧有柔弱歌声,依旧有鲛人卧礁长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从不给予生灵太多的时间去为同类悲伤。

黄帝叹息道:“我现在就去找跋,把劫借来。”

“别急,他马上就来了!”无面拦住黄帝,也正在这时,跋从远处走进了他们的视野中。

“你看,这不是来了。”无面朝着跋挥手喊道:“他们要借你的劫一用!”

跋来到城头便劫给了黄帝,还顺带着补了一句“交给你们的话,哪怕不还我都放心。”像是在讥讽此前的某位。

无面在边上补刀道:“收下吧!可能以后真的不用还了!”

“什么意思?”黄帝问道。

“他现在就是个把命卖了的傀儡,可能随时就死了!”无面的话直戳跋的心窝,丝毫没有顾忌跋此刻的心情。

“发生了什么?”白泽多嘴问了一句。

“他和桃夭订了契约,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跋还没说话,无面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好了好了,就别问那么多了,有时间还是去研究一下怎么利用秩序吧!”无面半催促半赶着各位离开。

待到城头附近只剩跋与无面时,无面才开口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没什么可与你隐瞒的了。让你了解一下事情真相也好。”

“混沌中藏有混沌种,有则大如星辰,有则渺若芥子,形状大相径庭,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些混沌种,历经千年万年,某一日,便会生灵识,成为如我、你父亲、桃夭这般的先天神祇。我们自出生时,便可参悟混沌规则,稍加修行,即可于混沌之中行动,顿悟之后,远游混沌,不在话下。这些都是流于表面,你所知道的事情。你以为先天神祇算是混沌中的宠儿,已经很幸运了吧。但混沌之中异数太多了。例如白泽的父亲,虽为山海妖族,却知晓混沌所有生灵,而且战力强绝,根本无惧神祇。当然,我要说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位古神,自混沌有生灵之时,便有其名的古神——烛龙。他专擅摄神之术,以世间所有生灵为食,尤喜食先天神祇。”

“盘古氏邀我前来,构建亡灵世界,意在给此间众生留一条退路,若烛龙前来,给众生留一条活路,死后亦有活路。只不过现在我可能来不及了。”

“桃夭是这里唯一有可能打赢烛龙的人,而你被她选中作为替死之身,就算某一天突然死了的话,也该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

“烛龙就在山海外,他一旦进入此间,能试着阻拦他的唯有桃夭,作为唯一的双生神祇,桃夭有实力与烛龙抗衡,所以,假若桃夭败了,你这个替身能暂时保她一命。桃夭不与你说这些,但我希望你知道,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你的死也并非毫无意义,你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让我们有赢的可能性!”

“为什么是我?”跋问了最想问的问题。

“与死在启方的手里相比,我觉得这种死法,对你而言,会更有价值一些!”无面拍了拍跋的肩膀,忽而问道:“你知道我给自己选中的替身是谁吗?”

“寥寥无几的选择呐,不用想也知道,只可能是长琴了!”

“哈哈哈哈!”无面大笑着,“如我所料,你猜错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没得选,只有启方了!”

“什么意思?”

“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把长琴放在了共工之台里,投入衡山天极了。”

“长琴的天赋值得我在他身上赌一下,哪怕桃夭败了,我相信给长琴时间,他也有可能去挑战古神。”

“哦?”

“想不想看看遗珠的秩序?”

“不想!”

“无趣!”

“走了!”跋的兴致不高。

“别走啊,再告诉你个事……”

“不想听!”

“你连希也不管了?”

“泥菩萨过河,怎么管?”

“我第一次见到希的时候,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无面自顾自地说道,“我总觉得,他可能并不只是个普通的司秋神官!”

“呵呵!”跋冷笑一声,并未理睬。

“我是说真的,我特意去查过他,不过没查出东西来。”无面跟上跋的脚步说道。

“没查出来不是很正常吗?”跋回道。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关于他的过去,根本查不到。”无面解释道。

跋停了下来,看向无面,无面的脸像是镜子一般,幻化成跋的模样,“别用我的脸,为什么查不到?”

无面无奈地换成希的模样,“我哪知道,这得问你才对吧!你才应该对他知根知底,而不是我。”

跋皱了皱眉,道:“自我有记忆之时,希就在我身边陪着我。我记得父亲说过,希是他从封神台上带回来的。”

“我查过所有神官的背景,青女的前身是只雪怪,木槿是蛇鹫,重黎是重明鸟……唯有希的前身,是一片空白。你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只能合理怀疑,他是四位正神故意留下的一个异数,亦或是,你父亲为他遮掩了过去。”

“希那么弱,有什么秘密可藏的!”跋不是很相信无面的说辞。

“那可不一定,可能四位正神就是在引诱烛龙到这里来,利用希去杀他!”无面说道。

“你莫不是被烛龙吓疯了,这都能想出来!”

“这也是有可能的好吧!不然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希的过去会被隐藏。”

“我觉得吧,只是父亲不想让人知道希的过去罢了,你想的太多了!”跋解释道。

“是吗?”无面将信将疑。

“是啊!”跋确认地说道。

“可是……”无面还想继续说,跋打断了他,“哪有那么多意外,如果希是那个异数的话,在我替桃夭死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救我,你信吗?”

“这么确信?”

“嗯!”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

烛龙还没来,但不知是谁把消息散了出去,而今各路妖族都知道了烛龙就在外面,都在想方设法地给自己留条活路。

在此期间,无面去了泰山,强行在启方身上种下烙印,逼他成为自己的替死之身。不仅如此,无面还顺手把遗珠从启方那里带回了临渊城。

四位正神遗留此间的四件神器,混沌火与共工之台在衡山,前者在重黎身上,后者放在衡山天极里禁锢长琴。遗珠与劫都在临渊城,被黄帝拿去研究了。

跋今日里把希从封神台上带下来了。

哪怕他是将死之身,他也想要试着保住希。

只是,在进入临渊城之前。云间有一只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跋与希。其喙短粗带钩,外形奇异,头顶着黑色冠羽,上披白色羽毛,到尾部则变为间杂着两根极长的白色饰羽的黑羽,眼睛四周皮肤呈橙红色。

这是……蛇鹫。

巧就巧在无面告诉过他,木槿的真身就是蛇鹫。

跋带着希想朝着这只蛇鹫过去,蛇鹫顿时张开双翼,双翼长且阔,一展而动,直接离去。

跋连声呼喊,蛇鹫去势不止。

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转而带着希回到临渊城中。

临近黄昏,天边的云霞被落日烧的火红,连带着远山,都是一片橘红。

希回到临渊城里,独自坐在屋外。

到了这个时候,勾龙术器两兄弟已经懒得偷偷摸摸了,他俩大摇大摆地走过希的面前,在各处刻下重重剑阵。

黄帝的本意,是将临渊城作为根基,天地辽阔,徐徐图之。

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不过他也没让勾龙术器停下刻阵,当初收容勾龙术器时,勾龙主动提出要为临渊城刻下剑阵,让这座城有能力去成为真正的平等之地。

勾龙在这城墙的石头里刻了不知多少重的剑阵,无面说过,如果把这些剑阵全部激活的话,连他都未必招架得住。

勾龙把赌注压在了这座城上。虽然是黄帝提议建的临渊城,但他与术器付出的心血,并不比黄帝要少。他希望在烛龙找上这座城的时候,自己耗尽心血的万千剑阵能将其逼退。

所以哪怕黄帝他们准备分散离去,勾龙与术器也依旧每日在城墙内刻画剑阵,他们打定了主意,就待在这里。

各自的命运,各自选择。

在勾龙走过屋前时,希抬起头瞧了一眼,有位姑娘站在巷道里,远远地望着他。

是心动的那位姑娘。

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只是下一秒,他也注意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他的眼神逐渐黯淡。

木槿来了。

在听说会有古神到来的时候,她犹豫了许久许久,或许再也没有见到他的机会了,那么,该不该再见他一面。

她记得所有往事,可希并不记得。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她笑,他也跟着她一起笑。

“陪我去个地方吧?”她说。

见到她的这一刻,心湖便已涟漪四起。虽已见她怀有身孕,他也还是愿意再见到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木槿带着希离开了临渊城,一路向西而去。

跋站在城楼上,看着希与木槿远去的背影,他幽幽叹息,木槿不愿见他,但想见希,他愿意去给木槿这个相见的机会,也希望木槿能够把希心底那个沉睡的旧魂唤醒,这一遭走完,她能把过去的希带回来。

两位神官向着最西方的昆仑而去,路途经过九尾一族,桃夭于烟海桃林远观,仔细看了希许久,却也没从他的身上看出丝毫端倪。

她有些怀疑无面是不是猜错了。但希的平常,如水般一眼看的到底,却也让她疑惑,为什么他的前身会被隐藏。

木槿带着希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当初在昆仑相遇的辞却亭。

临近昆仑,希犹豫地说,“这座山,我好似见过!”

“这是昆仑。”木槿看向远处群山,九井列于虚空,陆吾坐井上,青女站在其中一只陆吾头顶。山上积雪终年不化,自希与木槿所在之处远望去,湛蓝色的天空与冰雪覆盖的群山辉映,好似一张画卷。断了的天柱山藏于华盖后,乱石淹没了华盖山上的宫殿,两山间的深谷,都被填平了不少。

而辞却亭坐落于阆风台与华盖交汇处,众妖争夺共工之台那一日,天柱折断,此处也遭石块堆积。

虽是旧地,却非故土。

希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木槿为何带他来此。

木槿看着脚下覆盖的石块,他们的过去,就埋葬在这下面。

真的回不去了。

她看着希,眼圈渐渐红了。

正当时,陆吾带着青女跨越虚空过来了。

他们注意到了他俩。

“是在找辞却亭吗?”青女诧异地看着木槿的小腹,却也没有多问,“既然来了昆仑,怎么不叫我过来帮你们?”

这句话,希好像听到过!

沉睡着的旧魂,因为这句话,瞬间,醒了。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泰山,将死之时,跋对他说的。

所有尘封的记忆,都回来了。

如大梦一场。

只是梦醒之时,物与人,皆非昨日。

他看向木槿,只是瞬间,他便想到了木槿这么做的缘由。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一直……都记得所有事?”

木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希自顾自地“哦”了一声,然后看着她的肚子,“长琴呢?”

“输给跋了。”关于这件事情,木槿并未细说,也并不想细说。

希又“哦”了一声。

青女似乎受到了忽略,不满地踩了踩身下的陆吾,陆吾踏石,连声兽吼,山石悬浮,露出下方被埋没了的辞却亭。

只是亭子只剩个地基,其他建筑都已被山石毁坏。

青女“哼”了一声,得意洋洋。似乎得了陆吾的认可以后,青女比过去要更像个孩童了。

或许有人撑腰,大家都会变成小孩子吧!

木槿欠身道:“麻烦司冬神官,给我们俩一些独处的时间。”

青女尴尬了一下,旋即带着陆吾离去。

她经历过封神台重生,但她没有希与木槿那般幸运,没有谁去保她。她忘却了过去的一切。眼前所见旧时故人,于她而言,皆是初识。来此帮忙,只因此地,是她的家。客人远访,她自然露面。

可惜,这座辞却亭,有没有都不会影响木槿要做的事。

她不过是带他来这里,来这里,和他,告别。

告别啊!我的司秋神官。

或许是缘分还未到尽头。

木槿正欲开口时,昆仑天极处,堵住缺口的混沌石炸开了。

碎石成沫。

混沌静止。

一兽身覆白鳞,口吐烟火,入此间。

缺口处,另有巨目在外视之。

桃夭望向昆仑,来此间的,并非烛龙,而是山海异兽,犼。

天极缺口处的那只眼睛,才是烛龙。

天极缺口炸裂瞬间,陆吾便带着青女隐入井中,也算是经验老道了。

希浑身毛发直立,血液冰冷。

烛龙虽未进入,却是为他而来。

而今找到他的瞬息,便单独对他使了摄神术。

然而这个时候的希,根本不是他所遇见的希。

他不是无暇神祇,所以完全承受不住这股如天倾般的力量。

他的魂魄如被大山压中,瞬间倒了下去。

木槿在旁想要帮忙,却再也触摸不到他。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压成一张薄片,风一吹,散去了。

烛龙的眼睛闭了又睁开,他是真没想到杀死对方是如此轻易。

封神台上气息氤氲。希的身形缓缓出现。

木槿没来得及与他告别。

他便再次死而新生。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雾气,似乎,该有个姑娘在身边才对。可是身畔空荡荡,整个封神台除了他,再无神官。

希这边刚重生,烛龙便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这才对嘛!

这才是他期待的局面。

否则,也太过无趣了。

只因离得太远,他看不到希此刻的状态。否则,当他看到希自封神台重生时,便又会觉得甚是无趣。

如今倒是让烛龙觉得有些意思,想要到这小世界里走一遭了。

犼的出现,是他授意,却也是临时起意。犼是他在山海路上遇到唯一一个胆敢挑衅自己的妖族。

他从没想过这种低贱的生灵,也敢对他口出狂言。

他有些恍惚,甚至有种怀疑这只妖兽是不是个神祇。

以前可是只有神祇有能力挣扎反抗他的吞食。

现在妖兽居然也有这个本事了!

烛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活的太久,已经进入归墟之期了,所以才接连遇见一些反常的事情。

可他的生命之火明明还很旺盛!

他将视线转移到在昆仑活动的犼,这只妖兽在他遇到的所有妖兽中战力可排进前三,甚至许多能力稍弱的神祇都不如他。

犼慢悠悠地从石柱上将昆仑石柱上的蟠龙扯下放入口中,“如此美味,放之不食,真是暴殄天物?”

说着他还眼热地抬起头,瞧了一眼天上的烛龙目,然后……在他的四周火焰升腾,将蟠龙焚为灰烬后,依旧炙烤着犼。

“你有点过分了吧!”犼撒掉手中余灰,“又不是你的亲属!”

天穹之上如有闷雷炸响,火焰熄落,犼悠然四望,最后盯住了虚空九井。

“陆吾氏!”他眼热地靠近其中一道井口,“我以为这一族都被藏进了妖神的后花园呢,没想到在这小世界里,也有这么多呢!”妖神,便是白泽的父亲,虽非神祇,却也因实力强绝而被称为神。

“先去把他身边那只鸟杀了吧!”天穹之上,烛龙化形而入,开口说道:“你忍得了吗?”声若滚雷,回荡在众生耳中,宣示着他的出现。

与之同时,在烛龙身侧,一朵桃花显。

犼是妖,再怎么强大,也是妖。既是妖,她便由他,还能翻天不成。

可烛龙只要入场,她就得出现。

烛龙呵呵一笑,任由桃花将自己裹挟在内,只给犼留下了此前一句话。

那只鸟,指的正是木槿。

犼不耐地瞧了一眼头顶天极处的花朵,而后向着阆风台与华盖的交汇处,那将辞却亭掩埋了的乱石上,木槿梨花带雨,她还有好多话没和希说呢!她是要和他告别,但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她只是,只是想对他说一些从未开口的话。

或许以后也没有机会说了吧!

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呐!

希,我有很多次,很多次希望,希望耳畔吹来的风,会变成你的模样,带我离开,我有很多次幻想,幻想在泰山上,我们逃走了,我们在世界的角落双宿双栖。

希,我多希望陪在我身边的一直是你。

生活的悲哀不在于徒劳的反抗,而是连反抗都没有勇气。

希,我很懦弱,我没有勇气逃离长琴的身边,我没有勇气去见你,我希望是你陪我,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希,你会有更好的未来,遇见更好的她,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

希,以后,要好好活着啊。

那些话,藏在她的心里,对自己说了千遍万遍,却没能对希开口说一句。

她遇见他还是止不住地心动。

还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可她已经不是他心里的那个神官了。她怀了长琴的骨肉。

她要离开他。

可她又想要见他。

或许世界生灵,皆会如此矛盾。

一冲动,哪怕万水千山,也要去见某位。

情绪缓和,又自知不该,想要离开。

木槿现在很平静,她知道,现在的希已经在封神台上了。

前两次,他们一同出现在封神台上。

所以会有一见倾心。

这一次,她要他为自己而活,去过没有她的生活。

所以哪怕是犼要杀她,她也不愿立刻死在这里。

她化作飞鸟,御风穿云。

犼也遂了她的愿,并不着急杀她,能感知到她的气息在何处便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地晃着,顺带着遇到一些山精野怪,或是踏山海路而来的妖族,味道不错的,便抓来吃了,味道不行的,便折腾一番,也不知这是不是跟着烛龙学的坏习惯。

木槿已经用尽全力加速了,可身后的犼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等她累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犼才慢慢悠悠地晃过来。

一掌,断命。

封神台上,雾气氤氲。

木槿的身影缓缓凝现。

在她死亡的那一刻。

长琴为她腹中子嗣消耗掉的半数修为,在她腹中孕育数月的生命,并未跟随她进入封神台,她身上有困神结,腹中胎儿可没有。

所以在她身形消散的同时,胎儿便被剥离出了母体,暴露在犼的视野中。

犼拿起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丝毫未犹豫地放入了口中。

彼时,衡山天极,哪怕被封,长琴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依旧透过共工之台,在衡山上空回荡不息。

而木槿刚在封神台上重生,犼便感知到了她的气息。

万里之遥,瞬息已至。

仅过数秒,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封神台上。

而封神台上,是两位神官。

一方掩饰不住地喜悦,自我介绍道:“我叫希,是司秋神官,你呢?”

另一方脸颊绯红,却也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生怕错过一眼,便再也见不到。“我叫木槿,是司春神官。”

一如千年前。

就连说的话,都和千年前册封神官时一样。

希在封神台上复活时并没有离开,他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心底缺失的某一块,希望能够补全。

他等到了。

当他看到木槿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就是他在等的。

犼可不管他们在干嘛。

登上封神台的刹那间,便已至木槿与希的身边,他抬手,接连两掌落下。

送他俩再度重生。

雾气初生。

魂形未凝。

犼便出手将其打散了。一次又一次,像没有尽头的循环。

直到某一刻。

封神台四神器秩序中的遗珠秩序停了下来。

遗珠秩序中积攒千年的生机被消耗尽了,它需要时间去吸纳世界中的生机,才能继续运转。

也就是在这一刻。

雾气未生,却有气流自虚无之中涌现。

初时犼还未在意,直到气流逼近,他的心底方才浮现危机感。

只是当他再想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是他无法反抗的力量。

自虚无之中诞生,又很快消失在虚无之中。

只是在这瞬间里,犼已经彻底失去了肉身。就连魂魄,都差点被撕裂。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烛龙对他出手了!

而此刻的烛龙,虽还没能摆脱桃夭,却也感受到了,远方那一闪而逝的气息,那与他此前遇到的,及其相似的气息!

桃夭也是瞬间察觉到了异常,与烛龙交手后错开,立刻撤去桃花领域,转向封神台的方向。

她与烛龙一前一后到达封神台。彼时,无面已经站在了封神台上,在他的身后,希与木槿的身形,逐渐从雾气中出现。

犼的魂魄漂浮在封神台外的半空中,魂魄上肉眼可见三道裂痕,若非他逃得快,可能现在已经魂魄分离了。

“怎么回事?”烛龙招手将犼的魂魄抓来问道。

“我不知道……”犼颤栗地摇头,“根本看不清对方!”

桃夭看向无面,无面点了点头。

桃夭转而看向希。

烛龙也同时看向希,出声道:“你是谁?”

他的眼中,无尽火光升了又灭,在希与木槿四周空间塌陷,摄神术又出。

希与木槿再次死亡。

又重生。

雾气氤氲未凝聚,烛龙一吼将其震散。

桃夭与无面对视一眼,同时退后。

“是这样吗?”烛龙一次次驱散雾气后问道。

犼未回答,惊恐地再次逃到封神台外。

烛龙不悦地独自在封神台上,重复着一个动作。

直到遗珠秩序再次停了。

风从虚无之中吹来。

又吹去虚无之中。

未起波澜。

烛龙又试了几次,直到遗珠秩序再次停下。

依旧有风从封神台的中央,虚无之处吹过。

又不知在何处停落。

烛龙可以确定,这忽然而起的风有古怪,可他抓不住这份古怪的源头。

他知道必然和这个在封神台上重生的神官有关,但一个魂魄需要依靠阵法不断重生的废物,是如何做到,在他眼皮下,不露丝毫破绽。

他不信邪。

可犼受到的伤,又明摆着对方,不会比他弱几分。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躲他?

何不如当时,时光长河的入口处,再与他,争一回!

烛龙停手了,封神台上,两位神官身形浮现。

无面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这样的意外是他乐意看到的局面。

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外,现在跋可能已经作为替身死了。

“谈谈如何?”烛龙皱眉盯着希的身影说道:“我来这儿不是和你打架的!”

“怎么谈?谈什么?”桃夭双手环抱胸前。

“我为他而来!”烛龙指着看向木槿的希,“在我找出他身上藏着的秘密之前,你也不必与我不死不休!”

“哦?”桃夭挑眉,“那你对他失去兴趣以后呢?”

“我可以不破坏你们在这小世界里的各种规矩秩序。”烛龙回道。

“能做到便最好不过!”无面道。

“神明一诺,天地皆知。”桃夭接着说道。

“嗯!”烛龙点头。

“不过……”烛龙左右看了看希,又将其一掌拍碎,道:“他得在我这里。”

“可以,这封神台以后便是你的领地。”桃夭转身对无面说道,“解除所有神官身上的困神结,只留他一个。”

这一日,神官制度废止。

原本舍弃肉身、魂入封神台的神官被释放了。

若说最受益者,莫过于如今的衡山新主,重黎。于他而言,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是自由身,也是衡山新主。就看他能不能守得住这份家业了。

青罗、宛丘、上邪、洛河、西洲、两淮六人各自带领一些族人分散去往六地,提前为族人安排好退路。

勾龙术器站在临渊城城楼上,勾龙伸着懒腰,说道:“怕不怕?”

“怕!”术器倚着城墙坐在地上,低头擦拭着手中剑,“但更怕你丢下我。”

“不会的。”勾龙看向远方,“上次没和你说,是怕你出来坏事,结果你还是出来了!这次和你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前边。”说着,勾龙将洗烟剑拿下递给术器,“把我的也擦一擦,快用到他们了。”

木槿离开封神台,没有回泰山,她的困神结被解开了。

在封神台中经历的所有事情,她都记得。

桃夭用一朵桃花瓣为她塑了具肉身,还带她离开封神台,去了自己的烟海桃林。

封神台上,犼沉睡在边缘角落,恢复魂魄上的伤痕。

烛龙每日研究着希的变化,日复一日,倒也让他找到了真相。

或许封神台对于其他神官而言,是枷锁、牢笼。但在希这里,并非如此。

他不必舍弃肉身才能进入封神台。

因为……

他早就没有了肉身。

困神结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保护。

使他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

可惜,烛龙来了。

通过无数次的实验,揭晓了希藏起来的谜底。

这世上有一种怪物,他并非混沌种,也并非妖类,若非要将其归属的话,只能称之为——灵,一种由纯粹意识构成的生灵。

他的肉身甚至抵不上普通小妖,却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混沌之中行走。

他不懂规则秩序,却也能随意构建驱使。

他每死一次,便剥下一层皮来。

第一次死亡时,他失去了肉身,也变得能与山海大妖一较高下。

不知他是从哪来到的这方世界,在这里,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而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所以他躲进了封神台。

他假装身先士卒,为证实封神台真的能够使神官无限重生。

他在封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中,进行了第一次死亡。

重生以后,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却保留了魂魄。

他依旧是那个他。

他却也不再是那个他。

他是希!

烛龙却说,他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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